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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萧衮与其带来的诸多奴仆迎入怀丰派中。 二人相随而行,只听萧衮哼笑一声,并向薛休看去,开口道:“你可知陶敬本人算不得什么,他恩师陶从道,却与邢长老乃是旧友,不然这幽郧国,也不会得我派如此厚待。如今陶敬死了,陶从道自是不肯轻易罢休的,你若聪明些,便找了那妖尊的头颅献上去,不然被邢长老问责过来,哼哼,你自是知道后果的!” 请那陶敬过来的是怀丰派之人,故薛休也不晓得,这背后竟还有此些弯弯绕绕,萧衮口中的邢长老他也晓得,做事雷厉风行,一向不是个能容人的,陶从道若与之有旧,待问责到自己身上,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却要告诉萧师兄,实非师弟我不愿献上三瞳妖尊头颅,而是此妖早被旁人灭去,又要叫师弟我何处去寻那妖颅呢?”薛休眉头皱起,一派有苦难言、忧愁万分的模样。等见面前萧衮脸色一变,骤然显出几分阴沉后,他便又立时噤若寒蝉起来。 “哼,薛休,你贪图三瞳妖尊身上奇遇,宁愿从旁处请了修士过来,也不愿上报宗门,请我门中弟子出手,今朝有此一难,怎说不是你咎由自取?”萧衮压低双眉,目中凶光乍现,显然是早就将这三瞳妖尊的事情打听过了,晓得薛休心中盘算了些什么,这才勃然生怒,出言呵斥。 然而他此番作为,却也不是仗义执言,实因萧衮自己手中,这百多年来都在祭炼一件上等法器,正是缺少那等在神魂之上有用的灵物,来启发法器之灵性。多年以前,他便在门中发布悬赏,重金求取此类宝物,因他身家丰厚,出手阔绰,不少太元弟子都为这事趋之若鹜,若说薛休不知,那却是不能够的。 不然也不会陶敬事发,就立时飞书传信来告诉他三瞳妖尊一事。 话是如此,待听闻妖尊已被旁人斩杀,萧衮心头自然万分不悦,想这薛休若能第一时间请了他过来,哪还会有今日这般麻烦。 薛休闻言,登时是僵立当场,额头上豆大一颗冷汗滑落下来,良久才敢言道:“师弟我一时贪心误事,如今已是晓得教训了,还望师兄指点迷津,救我一命,师弟愿将这些年来怀丰派诸宗的供奉,俱都拿来言谢师兄。” “你那丁点东西,我自不稀罕,倒是三瞳妖尊的奇遇,我却是非要拿到手里不可。”萧衮皱了皱眉,声音冷峻,他思量片刻,便又将薛休唤上前来,指点道,“过两日,我会传书一封禀了邢长老,就说这陶敬之死,乃是受了那人与三瞳妖尊斗法时的波及,你虽有心问罪,却奈何那人法力高强,非你能敌。 “这之后,你便将那人的形貌传布下去,叫海上同门一并跟着找寻,等找到了她,我自会设法除之,给那陶从道一个交代。” 薛休心念一转,顿就知晓了对方此举用意,只他回想起赵莼面貌时,却是一片混沌不清,隐约是记得,隐约又是忘记了,一时间竟不能描述出来。 “这便是了,”萧衮见怪不怪,反倒觉得理所当然,“如此藏头露尾之人,想来也是早有图谋,好在我有织罗同心玉在手,只若此人在海上动过手,就不愁寻不到她所在。” …… 遥遥海外,一方白骨森森的岛屿上,几只小妖恭立洞府之外,看府中圆池荡起阵阵涟漪。(本章完) 章十四 剑魂之境! 不多时,池水中荡起的涟漪愈发强烈,直至一只硕大鱼头从水面出露,几只小妖这才面色一喜,连忙拜倒,口呼大王。 此妖头宽而扁,下颌突出,唇边两侧各有一条长须,皮肤滑腻,呈灰黑颜色,几乎不见鳞片密布之相。他浮出水面后,只拿双眼在几只小妖身上一扫,便径直张开巨口,一鼓肚腹将他等尽数吸入口中吞了下去,此之后,方有几分心满意足地道: “虽是鲶妖之身,却好歹也是鱼妖一类,与我族并不算毫无干系,比那几只虾精蟹怪是要好上不少的。”鲶妖暗自言道,忽而向上一跃,带起一阵波澜水花,便在水雾之中化为一道高大人形,看他身着锦袍,虽形貌丑陋,却是体态刚健,眉心处向外突起,受神念一催,登时就裂开一道隙口,露出一只熟悉的肉眼来。 “可惜我多年道行功亏一篑,如今再想成尊,便就需要耗费不少外物了。”夺舍了鲶妖之身的三瞳妖尊,如今已不是外化修为,好在那诸般本领都在他记忆之中,往后修行只需按图索骥,比那寻常真婴又是好上不少的。 按三瞳妖尊的打算,即便答应了赵莼不能夺舍人族修士,他亦是首要选择夺舍外化大妖的,只可惜太元入海之后,外化修为以上的妖修,不是被此派招揽收伏,就是遭人出手打杀,便有几个侥幸逃脱了的,如今都恐怕不在东海境内了。 这几个包括鲶妖在内的真婴妖王,还是他从前收服在麾下的小妖,若非如此,三瞳妖尊怕还得另外费些功夫寻觅肉身夺舍。 “陶敬虽死,薛休与那另一名女修却还活着,我若暴露了身份,太元必然不会将我放过,看来这些年里,我当小心谨慎才行,若有机会离了东海,自然最好不过。”三瞳妖尊低头暗忖,一抚眉心便将肉眼隐去不见,而鲶妖所化的人身又与他从前大不一样,想要应付那些人族修士,倒还是容易的。 他行出洞府,凝望一眼海上,此刻虽无风无浪,却仍不能叫人心中安宁。为今之计,还是按兵不动,借了这鲶妖的身份方便些,加之那赵道人也在这片海域闭关,如若有旁人打了进来,自会先惊出对方,且赵道人法力高强,面对薛休时也毫不见畏色,可见其身后许也有大背景支撑,短时之内,留在此地才最为安全。 此外,除却被他吞食的几只小妖,鲶妖在此经营已久,手下仍是有不少妖兵妖将能用,将他等派出海去打探一番,若是生了变,自己也能及时晓得。 三瞳妖尊暗暗点头,转身便回了圆池中布置起来,他才夺舍了新躯体不久,虽有大妖眼瞳相助,叫元神稳固,不像旁人夺舍一般陷入疲弱之中,但对新躯体的掌握,也少不了一些时日的磨合。 …… 海下深处静而无声,到此深度,灵机固是浓郁,压力却也倍增,等闲海兽并不敢接近半分,只怕下潜靠近,就要被轰然挤成碎末,故大妖水府之外,千百年来都很少见得生灵。 赵莼静坐府中,算来已有四五年之久,面前本如小山一般的眼瞳,如今也是干瘪了下来,只得拳头大小,表面沟壑不平,亦不复先时神光暗蕴。与之恰恰相反是,赵莼眉宇舒平,气息沉实而绵长,她将两手收于腹前,掌心平展向上,上丹田颅内紫府中,识剑已是氤氲在一片灰沉沉的雾茫之内。 人魂元真的剑魂雏形守在雾中,逐渐有了成形之相,赵莼心中一动,遂倒逼起真元向上推走,使上丹田紫府洞开大门,一具法身顿现其中,与剑魂雏形相对而立,此法身手持长剑,向那剑魂轻喝一声,便见大量元神之力向剑魂奔涌而去,使人魂元真逐渐凝实,最后化作一柄飞剑落入法身之手! 那飞剑与长烬几无两样,只身上不曾有金乌之纹,而是正中隐有一道明黄刻印,呈正圆形状。 如此,人魂元真已成,赵莼便算是真正进入剑魂境中! 遍看苍茫大千世界,像她这般年轻的剑魂境剑修,只怕前无古人,后也极少能见来者! 她不曾起身,而是长吐一口沉沉浊气,随后将那剑魂引出,化为一道持剑身影立在面前。这身影一眼看去宛若真人,然拿神识细细打量之后,却能知晓这仅是神通手段所致。昔年小珠界中,斩天衣冠冢之前,有持剑人相阻,便就是剑魂境的一道神通——剑仆所成。 而今她赵莼,已是达到了当年师兄斩天所在的境界,凝成剑仆,自也就不在话下了。 有此剑仆,只若剑意所达之处,诸多手段便都不用她亲自施为,往后与人斗法之际,更是能在十方剑阵内唤出剑仆,威力又何止胜过从前数倍! 更莫说成就剑魂境后,自身元神之力又暴涨一截,比那打通了神道灵关的修士,当是只强不弱的,如今要面对三道灵关尽皆打通了的同阶之辈,赵莼亦是胆气十足了。 方入外化期不到十年,便已能做到如此地步,终还得归功于两具一等法身,有这般根基作为底蕴,旁人苦修数千载怕也不能比拟,赵莼目光深沉,心下莫不感叹,这个人天资与机遇,委实是缺一不可。 她收回心思,并不敢有半点骄矜之念,一想到举手投足间移天换地的仙人,便又觉自身前路悠长,尚需不断进取。 今这水府幽静清宁,灵机丰沛,倒也可趁机打坐修行一番,将这才成的剑魂境界夯实下来,赵莼定了主意,旋即又把双眼一闭,气息再度平缓绵长起来…… …… 现已化身为鲶妖的三瞳妖尊,并不知水府内的动静。 他适才从麾下小妖口中,听来近日海上之事,心中却已陷入一片沉思。 “你说这几日里,总有人族修士在海上逡巡不去,可知是哪里来的弟子,修为又当如何?” “禀大王,小的暗中打听了一番,有说是太元之人,来此地捉拿贼凶,要我等不得阻挠,小的看那些弟子俱都是手段厉害的,身上法器亦很不一般,许真是那仙门弟子也不一定。”小妖跪伏在地,恭敬回话道。(本章完) 章十五 海上来人 三瞳妖尊略作思量,便晓得那小妖所言,只怕有极大可能为真。 薛休此人或许不足为惧,但其身后的太元道派,却是实打实的庞然大物,内里不知有多少手段可用,若是打定了主意要来寻人,任你千百般藏头露尾,恐都难以逃过此派弟子的法眼。他当年被薛休困住时,心中便怕极了对方会请来门中高手,好在薛休自有私心,这才从旁处请了赵莼等人出手,让他得以夺舍重生。 如今这些追赶而来的太元弟子,若说是为了他三瞳妖尊而来,实则也不尽然。 当日海中斗法,出海者不过赵莼一人,除她以外,其余之人莫不以为三瞳妖尊亡命她手,哪能想到赵莼还会放他一条生路,允他夺舍转生,再世为妖。 是以要寻,也是来寻斩了妖尊的赵莼,而非他一个寥落亡魂。 待三瞳妖尊想明白此理,其胸中思绪便陡然清晰了起来,不觉为之嗤笑道:“以薛休之能,却无法驱驰这些太元弟子为他所用,可见海上之事,自我身死以后也已败落出去,因而引了旁人插足其中,才能有今朝这般阵仗。” 想罢,他眼珠一转,抬手便往眉心抹去,须臾后,以两指从中逼出一道黑芒,作势一抖,即见黑芒往空中跳去,一跃入得面前小妖脑颅之中。 不过片刻,那小妖浑身一颤,双目滚转,先是有了一阵神思恍惚之态,随后眼冒精光,竟是站起身来便往府外行去,三两步遁入海中,疾游而去。 于海水中潜遁了约莫三个时辰,这小妖便冒出了个脑袋来,只见天际万马奔腾,引了一座巨大铜屋在后,其正下方拉起帷幕,坐了几个言谈正欢的男女弟子,皆都有外化修为在身,当中一人令三瞳妖尊眼熟不已,正是当初对他动了杀念的薛休。 在此些弟子面前,薛休面上却无半分神气,反倒格外拘谨,并不如从前神光满面,叫三瞳妖尊看得暗自发笑。 他借那小妖的躯体,暗道:“哼哼,此事果不其然是与薛休有关,只不晓得他请来的是谁,看阵仗在那太元门中倒是地位不低……” 三瞳妖尊目光闪烁,心下做起权衡,知道此些弟子多半还是为了赵莼而来,若赵莼底气够硬,实力够强,那这几人自然不足为惧,可若赵莼败下阵来,自己的下落少不了也会暴露出去,等待自己的,难免还是一个死局。 如今事情未发,他大可在薛休等人动手之前,便趁机一走了之。但这几年来,三瞳妖尊也时常在打探海上之事,发现太元道派对东海诸国的掌握,明显是愈加深入起来,他几番想寻找机会离开东海,却始终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可若不离开东海境内,他就迟早有被发现的一日,届时被太元问罪,一样得不了什么好结果。 为今之计,却只有在那赵道人身上赌上一赌,将太元弟子在海上寻她一事提前告知,也算卖了对方一个人情,看她有无离开东海之法。 三瞳妖尊斟酌一番,心中便就有了决断,他当机立断掐散小妖颅中黑芒,即见那小妖浑身一抖,立时是倒在海中,再无声息。 而岛上洞府内的三瞳妖尊,则一跃从那圆池中化为人形,算着大妖水府所在之处,径直便往其中去了。 …… 赵莼呼吸沉沉,几不可闻,身外气机平缓悠长,不见任何锐利锋芒。 从外看去,仿佛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修道之人,一时却无法与那纵横风云台的昭衍剑君联系起来。 俄而,她睁开双目,无须散出神识,也自能察觉出有一道气息缓缓渡来,此气息并不敢直入水府,只靠近三丈之地后,便立时驻足停下,轻声向内呼唤道:“小妖三瞳,今有一事向告,不知前辈得闲否?” 他怕赵莼尚在闭关清修,故只敢站在远处拜见一声,好在声音落下后,水府大门便豁然打开,自内里传来一道低沉女声,道:“进来罢。” 此回再见赵莼,对方仍是作先前装束,以三瞳妖尊眼力,亦无法辨别出她与从前有何区别,反还因夺舍之后,此具身躯修为不比从前,而更从赵莼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敬畏之意。 “数年不见,道友已是夺舍功成了。”赵莼微微颔首,语气倒也平和。 三瞳妖尊闻言,自知夺舍而来的躯体大不如从前厉害,却也是讪笑一声,恭恭敬敬地打了个稽首道:“还要多谢前辈高抬贵手,让小妖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小妖深为感激,今日特要向前辈告知一事。” “无须言谢,你自讲来就是。”赵莼略一摆手,示意他继续开口。 三瞳妖尊这才转了转眼珠,把海上太元弟子之事据实相告,并上自家猜测,一并说与了赵莼知晓。 “万马奔腾之相……铜屋……”赵莼沉吟片刻,已是心头有数,道,“应是太元道派的天马行空御座无疑,此回来人,当是六大族中锦南萧氏的直系弟子!” 此些名讳,三瞳妖尊自是完全不曾听说过的,但看赵莼这如数家珍般坦然自若的姿态,他心头便不自觉有了几分喜意,心道这赵修士只怕颇有些背景,提起太元道派的模样神情,更是不带半点忧惧之色,只这一点,就要强过东海诸国的人了。 果不其然,赵莼向他望来,面色并不见分毫改变,点了点头,道:“你不必担心,这些人既已寻来此方,想必手中也有那等寻人觅物的法器,迟早也能发现我身在海中,与其坐等他们打过来,倒不如我亲自出去,看这些人究竟意欲何为。” 三瞳妖尊顿时宽慰,连忙附和道:“既知前辈胸有成竹,小妖也就不担心了,但若前辈有所吩咐,小妖自将鞍前马后,以报前辈恩德。” 赵莼微微摇头,叫他不必插手其中,随后纵身一跃,便已是带起层层水浪,从暗无天日的海水深处,跃上万里澄空。 . 章十六 织罗同心 海上西去三百里,即见铜屋悬空,云雾作万马奔腾之相。 萧衮斜卧榻上,手中把玩如意,双目闭而养神,面容上一片洒然恣意之色,又得诸多侍女仆从摇扇侍候一旁,自成那公子王孙气派,全然乃世家靡靡之风气,并不与奉行苦修的道人相类。 这铜屋远远看去,已是恢宏华美无比,可待入得其中,才晓得里头别有洞天,造得华池精舍,雨虹飞瀑,仿佛来到一处新的天地。萧衮玉榻之前,便是一片红云漫漫的桃林,下见暖泉蒸腾,弥出云雾缭绕,要叫人赞一句仙家景象! 又看两侧侍仆皆模样端正,根骨清灵,其中一双十年华的侍女却不与旁人相同,只见她单独得了蒲团,如今正跪坐其上,怀捧一只雕花漆木匣,匣口大开,露出一件光润无瑕、如脂如雪的玉器。此物作连环打造,乃两只一模一样的玉环所扣,通体雪白,毫无瑕疵,其上光泽更是莹润秀丽,一见便知品相极佳。 倏地,那玉环微微一动,只这动静十分微小,难以察觉,便是亲手捧着木匣的侍女,一时之间也觉得自己看错,目中带起一阵犹疑之色。 然而萧衮却双目一睁,顿时就从那榻上起了半截身子,皱起眉头看向玉环。 片刻后,玉环再度有了动静,这一回却不像先时那样微弱,而是剧烈颤抖起来,碰撞出叮当作响之声,在那木匣中摆动不停。 萧衮见状,心中登时欣喜,忙伸手将玉连环拿入手中,暗道一声—— 找到了! 此物便是他这些年来,费尽心血炼制的上乘法器,名曰织罗同心玉,除却有寻人觅物之能,更可在斗法之中,不知不觉将对方神识、法力罗织在玉环之内,从而禁锁神识,封锢真元,叫敌人节节败退,再无出手之力! 在锦南萧氏的传承记载中,曾有一通神长老怀得此物,凭其高深道行,与上乘法器的厉害,甚至能做到万里之外夺人性命,而所需之物,不过是那人一道残留的神识! 可惜萧衮手中的织罗同心玉,比那长老所有却要逊色许多,其中最为主要的原因,便是未得一类神魂宝物祭炼其中,故才无法发挥出此件法器真正的威能,百余年来,这已是成为了萧衮的心病。 是以三瞳妖尊虽死,他也非要寻到那斩妖之人不可! 数年前,萧衮自海上采了赵莼与三瞳妖尊斗法时,所荡散逸出的真元气息,凭织罗同心玉,一路是追到了此地来,那时他便有些意外,发现赵莼此人的行踪十分隐秘,虽有斩杀妖尊之能,残留在海上的气息却十分浅淡,可见此人手段张弛有度,尤为擅长把控真元,绝非平庸之辈。 正是如此,才叫他用去数年之久,方探出了一片模棱两可的地界,甚至未得那赵道人所在的确切方位,只是晓得对方就在这附近罢了。 萧衮不知大妖水府之事,故也不清楚赵莼深入海下,这几年来都在水府闭关修行,而大妖水府虽残破多年,后却是落入了三瞳妖尊手中,被此妖作为了自家洞府居住,其间禁制颇多,一定程度上,也阻隔了织罗同心玉的探查。 1 如今玉环叮当作响,自是让萧衮以为,此物业已探出了赵莼所在! 他轻哼一声,挥手屏退侍女仆从,待遁出铜屋,就要将薛休等人召来身侧,事先布置一番心中算计。 哪想才一现身,就见囊括薛休在内的五名太元弟子急急寻来,面上或激动、或忌惮,甚至还有几分疑惑与犹豫之色,见了萧衮便道:“萧师兄,东边有人来了!” 萧衮讶然,纵身便往云头遁去,随后放眼一望,竟真是见得一道身影遁行过来! 因见那人足下踩着剑气,萧衮亦不由提了心神起来,暗道:“剑修?” 大千世界,无人不知剑修最难对付,若此人剑道境界高深,倒难怪三瞳妖尊会死在她手里。 萧衮眉头紧皱,目光深沉,见此人衣袂飘飘,足下剑气一抬,似要往三重天去,便立时冷喝一声,向那五名太元弟子吩咐道: “此人欲逃,尔等速去将她阻下!” 薛休等人听得命令,顿也是祭出法器,纵身飞遁,连忙去向如意天中,丝毫不敢慢待。 赵莼那方剑气一抬,只眨眼功夫就入了三重天内,不过她并不如萧衮所料那般,想从如意天中遁离此处,而是脚步一顿,将双手负于身后,淡然凝望前方,竟是从容自若地等着太元弟子前来此处。 是了,赵莼如何会逃? 若真有去意,凭她一手剑遁之术,太元弟子一方有谁人能够将之拦下? 便不要说望见赵莼身影,只怕她悄无声息地离了此处,太元等人都还浑然未觉。 如今赵莼心中,正有一会对方之意,故才会徐徐行之,引了他等上得如意天来,而在三重天内施展身手,却又要比外界洒脱许多。不然这区区三百里的远近,她若剑遁而行,那当是眨眼之间就可到太元等人面前了。 不多时,五名得了萧衮吩咐的太元弟子,便已率先追至赵莼身前,当中为首的,乃是一身量稍矮的青年男子,他与萧衮出自同族,名唤做萧遗,可惜不是锦南萧氏直系弟子,只为旁支之后,故才跟随在萧衮身边,鞍前马后不敢有违。 另三人中,两女一男都非世家弟子,素日也是依附在萧衮手下,只地位终究不如萧遗这名同族子弟。此四名弟子向来以萧衮马首是瞻,晓得六大族之人出手阔气,今也是憋足了气要拦下眼前女修,叫萧衮高看一眼。 唯薛休步履微顿,却在不知不觉间到了四人身后去,心中并无多少斗志。他当日虽不曾见过赵莼与三瞳妖尊斗法,但也亲眼瞧见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的陶敬,须臾间就败落在了三瞳妖尊手中,赵莼既能斩下此等妖物,那多杀一个他,恐怕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如非是上了萧衮这艘贼船,他哪会蠢到来与此人为敌! . 章十七 合力围杀 这五人来得也快,只在三五个呼吸之后,就要逼近赵莼身前。为首的萧遗怒瞪双眼,端的是一副大义凛然之态,眼见面前女修停了下来,便还以为对方是心有忌惮,他傲然一笑,哼道:“这位道友切莫着急,我家公子有事寻你一谈,却不知道友眼下得闲否?” 看似言语客气,实则却分外强硬,仿佛赵莼只要敢答一个不字,他便要改换脸色,撕破脸皮了。 赵莼淡淡一笑,视线在五名太元弟子身上一晃而过,末了看向薛休,登时便吓得后者脸色煞白。见此,她巍然不动,朗声道:“我劝道友还是莫要拦我去路的好,不然黄泉错投,便可惜了一身好不容易修来的道行!” 萧遗亦不曾想到,面前女修竟会如此硬气,他本想继续开口,报了太元弟子的身份出来,不料身后之人已是没有了耐性,当场便上前一步,秀美倒竖,并怒喝道:“你这人好大的口气!萧师兄,还与她客气什么,干脆便拿了她的人头回去,看她还有无大话要讲!” 说话女子眉眼凌厉,一脸急怒之态,只恨不得立刻动起手来,其身侧两名太元弟子虽不曾开口,但从神情来看,亦是极赞同这般说法的。 如此少了一番口舌功夫,倒也正中萧遗下怀,他轻哼一声,当即掐了法诀,便从丹田催了真元起来,破空打去一道赤红法光,剩下之人自不甘示弱,接连祭了法器在手,一时当是神光漫漫,气机涌流,使得如意天中异色闪闪! 此中以萧遗修为最高,头顶道台之上,婴魂额顶已是有了一黄一白两枚丹玉,可见精、气两道的灵关已通,比余下之人又要强过许多去。薛休灵关未通,另三人倒是多多少少都打通了一道灵关,四座道台齐出,一时也是声势浩大! 赵莼立站不动,并指往前一出,霎时便见剑光跳跃,须臾间分出数十道剑气不止,与灿灿法光撞于一处,只闻得耳边轰鸣,那诸般手段就在云天之上,乱气之中,爆散成一片烟渺。她五指一合,汹涌真元便从丹田滚滚直上,于身外成却一股赤金色洪流,而大日真元沉实万分,一经祭出,便开始将这云天内的灵机卷入其中。 有一太元弟子不觉如何,心中念头一动,便张口吐出一口飞剑,往上裹了一层浑厚真元,就要趁势杀向赵莼面门,哪想后者眉头一抬,眼中顿见讥讽之意流出,竟把赤金真元往此人飞剑上一搅,立时也不切断太元弟子与法器上的联系,而是催了真元凝成大手,趁着此人因飞剑被制,一时焦急之际,将对方直接从数十丈外给抓了过来! 萧遗暗道不好,往掌心拍了枚符箓便要去救,可惜赵莼下手极快,他还来不及出手,那太元弟子的头颅就被对方给生生拍碎了! 看那弟子神态惊惶,未见多少反应,一时竟不知颅中元神有无遁走,是否就这般含恨而死! 萧遗想,这也委实怪不得那名弟子,自禁锢法器,大手擒人,再至挥手灭杀,实则只在一瞬之间罢了,怪道此人能杀那三瞳妖尊,看来的确是有几分真本领在身的。 他深吸一口气来,目中已无慢待之色,而先时那名眉眼凌厉的女修,此刻却是痛呼出声,原那位身死赵莼掌下的女弟子,与她关系倒是十分要好,如今眨眼之间便就丧了命去,又难免不叫前者心中悲恸! 她勃然大怒,吼了一声“师兄,快快助我”,便往前拍出一只金边顶盖盅,待真元向内一灌,就见盅盖向上冲起,几条金蛇从中游动而出,一只一只以口衔尾,欲将赵莼锁入其中,当是时,赵莼亦觉身上一重,仿佛有巨力袭来,要将真元收压回体内,她眼神一转,即晓得是这金蛇在作怪。 而同一时刻,受了女修催促的另一太元弟子,也是当机立断结下法印,唤得周遭气机滚滚而来,于赵莼头顶之上,凝作一方虎首大印,立时是要往下拍来,把印下人压得粉身碎骨! 萧遗见状,登时便觉良机已至,先时拍入掌心的符箓滚烫起来,于手掌之上形成一道银色厉芒,却是一道威力不俗的剑气! 太元之中虽以法修最盛,但亦不乏厉害的剑道修士,萧遗这枚封存了剑气的符箓,便就是从锦南萧氏族中,一位剑尊手里得来,想这剑尊称号,可是三窍剑心以上才能获得,饶是萧族之中,这样的人物也并不多。 他心念一定,挥手便把手中剑气甩了出去,胸中更憋着一股气,欲看面前之人要如何应对。 赵莼一受金蛇相困,二得大印压身,三又逢剑气截杀,任旁人看来,早已是性命难保,但她却不紧不慢,动了动眼珠把身外情形扫入目底,便分出了个轻重缓急,孰强孰弱。 薛休站得最远,算在谨慎打量着几人如何斗法,他见赵莼目光往前一凝,便生生受了萧遗甩出的一道剑气,这之后,不仅是分毫未伤,反还犹有余力,翻手祭出一把玄黑长剑在手,噗嗤几声就把那身外金蛇斩作几截,随后运起真元,那虎首大印便再不得往下拍落半分,反被剑气一搅,须臾就移开了去! 这一番见招拆招,当真是行云流水,不得半分阻滞,赵莼借力倒施,将大印往手中一拿,轰隆一声就往那男弟子身上拍去,大日真元的浑厚,又远非后者法力能比,同样手段,竟是赵莼更得威力,只见大印往下一砸,就再不见男弟子声息冒出了…… 杀得一人后,她犹未停手,御起长烬脱手而出,却是向前一斩,就朝着女修祭出的金边顶盖盅去了。 那物虽为法器,经了数百年的时间祭炼,可论起坚硬来,到底不能与长烬相比,霎时间,云天之内便闻见噼里啪啦一声响,几块碎片四散飞出,太元女修只觉脑颅一痛,胸口发闷,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了出来。 二更在后 章十八 取胜之心 正是法器被破,神思恍惚之际,一道剑气破空杀来,就将太元女修头颅斩下,受云天内气机一冲,立时是抛落向了云天之外,尸首两分! 这一来一去间,仿佛只几个呼吸而已,萧遗只觉内心悚然,暗道眼前女修杀起同阶修士,竟好似不费吹灰之力一般,要晓得方才丧命的弟子,可都出身太元道派,便再是不如萧衮这样的门中天才,却也都不是寻常修士能比的! 毕竟修道之人所看重的法侣财地,乃是以道法传承为重中之重,正道十宗以大道至法相传,只此一点,其余宗门就撼动不了。 萧遗额上冷汗直出,脊背之上也汗湿一片,他忍不住后撤两步,心中更着急道,这究竟是遇上了何方神圣,只怕不是正道十宗弟子,也是那等修行了许多年的潜修老道!却见赵莼斗法之际,始终不曾祭出道台一观,他便更加认定面前女子,大有可能资历深厚,也许是将三道灵关俱都打通,这才能够杀得几人如土鸡瓦狗。 愈是猜测,他心下便愈是怯意频起,哪还有先前的意气风发之态! 如今五人之中,已是接连殒命了三个,他不曾有把握对付赵莼,剩下的薛休更是修为微薄,纵是合力齐出,最后的结果,大抵也是如之前两人那般。好在这时,一直隐在云天内观望的萧衮,终是发现了些端倪,他目光一闪,心中猜测逐渐有底,便出言道: “道友可是昭衍的羲和剑君?”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萧遗、薛休二人神情一晃,只觉先前所见的惊鸿剑法,如今都已彻底说得清了。师出真阳上清洞天的羲和剑君赵莼,乃是真婴修为就有到了九窍剑心境的人族天骄,莫说比拟萧衮,便拿了整个锦南萧氏来比,怕也没有天资更甚于此人的修士了。 赵莼在数十年前那一届风云盛会后,便骤然沉寂下来,细想想,已是多年未听得此人下落,然如今一见,竟已破劫成尊,成了外化修士,这岂不是说,对方在短短两百多年内,就跨越了真婴与外化两境的鸿沟,并还能越阶斩杀数名打通了灵关的弟子! 萧遗内心惶惶,一时间头皮发麻,汗毛乍起,他浑身上下有如铅注,两只眼瞳盯紧了面前之人,只见那女子微微抬头,并不否认,道:“能叫道友认出,却是在下还有几分微薄名声了。” 她就是赵莼! 萧衮目瞳微缩,显然不曾想到,自己寻觅已久的斩妖之人,会是久不出世的昭衍赵莼,他暗叹一声,想手中织罗同心玉只差最后一道祭炼,便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将要拿到手里的机会,况赵莼在数十年前,才不过真婴修为罢了,如今越阶杀人,凭的乃是剑法高深,而非修为境界,萧遗等人胜不了她,却不代表自己也是那等废弱之辈! 好歹是锦南萧氏的直系弟子,要说萧衮心中没有几分属于天才的傲气,却也是不可能的。 太元六大族,哪一支不是族人众多,若放到外头去,只怕等闲宗门都不能与之相比,便抛开数不清的旁支末流,每一代的直系弟子,那也是一个天文数字,修士想要在此等环境下力争上流,除却一个好的出身,受父母恩荫,另也要看自身资质如何,是否得宗族看重,有无修行资源倾斜下来。 萧衮能有今时今日之地位,便不可能会是那畏首畏尾、胸无大志之人。他细细打量赵莼一眼,面上已成一片凝重神色,心道炼成法器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若生生错过了这次,只怕往后都将为此失悔不已,恐成一记心病也不为过,大道之行莫过于争,此回泄气不争,日后又如何能有斗志。 便要趁着今日,与那赵莼分个生死了! 大宗大族弟子,面对天才人物,胸中沸反而起的,亦多是争胜之念,不似萧遗、薛休等辈,见了厉害之人就不自觉生出畏怕来,如此这般,遇强则露怯,向下方见凌弱之心,便可谓大道难成,不足取也! 萧衮冷冷一望,瞥见萧遗、薛休二人满面苍白,大有落荒而逃之态,便知晓他等毫无助益,留在此处只得拖累了自己,而方才他不出手,也正是想看看,那斩杀三瞳妖尊的人,究竟有几分实力,至于这些弟子的性命,在他眼中却都是些无关紧要之物罢了。 故未等赵莼动手,萧衮便冷笑一声,道:“贪生怕死之辈,不配为我太元弟子!” 说罢竟凝起真元来,化两道锋锐利器,眨眼就斩下萧遗、薛休二人的头颅,可怜这两人提心吊胆,生怕死在赵莼剑下,却不料最后取了自己性命的,居然是同门弟子萧衮,便当真是造化弄人了。 赵莼目光一动,心下也是明了,萧衮此举大有示威之意,料想她赵莼能够轻而易举斩杀三名外化修士,萧衮修为更甚于他,杀死同阶之人便更是手到擒来,且其中萧遗一人,还是打通了两道灵关的后期修士,想要随手将之打杀,又哪是寻常之人能为之事! 她暗笑一声,抬眼看向萧衮,心知此人杀心已动,登时也便有了决断。 有萧遗这一外化后期修士投诚,想萧衮此人,恐怕也是三道灵关俱都打通之人,此亦是赵莼渡劫成尊后,第一次面对此等修士,倒也不能轻看了对方。 赵莼对萧衮知之甚少,反之,萧衮却早有听闻赵莼的手段,晓得她法力深厚,并非常人可比,此外又在剑道上独具资质,修成了十方剑阵在手,而此阵一出,旁人便难有从她手里脱身的可能,思及此处,萧衮亦打消了最后一点弃走之念。 他鼓起胸腹,真元沸腾而起,直从丹田游走浑身经络,挤压出雷声一般的轰鸣,又汇聚于两手掌心,交集一处,合为无形无相之物,却又席卷周遭气机,震出噼里啪啦接连作响的巨声。此法既成,亦不过用去须臾,待从手中打出,便见云天之内轰隆一声,仿若天雷降下,慑人魂魄! 章十九 见招拆招 锦南萧氏有秘传神通,非直系真传不得习之,萧衮此法名曰大镇风雷,正是秘传神通之一,威力不容小觑。 随那雷声掀起,云天之内莫不卷起狂风,四周景象亦迅速昏暗下来,如暮影沉沉,风雨欲来。赵莼凝神一探,发觉此中灵机皆在向上游走,欲在如意天顶部弥成一片昏沉不定的暗云。她自知晓萧衮聚气而起后,手段必将威力大增,既如此,自己又怎能叫他轻易得了手去? 赵莼压下丹田,于灵基之上催转涡旋,当机立断祭出那《太苍夺灵大法》来,此举除却增益自身法力,另也有截阻云天之内的灵机,不叫萧衮得用之意。便见秘法才起,向上浮走的灵机顿然一滞,待她丹田沉下,立时就有不少灵机开始滚涌而来,令得萧衮眉头一拧,翻手抛了枚紫玉灵符出来,挥手便往赵莼打去。 这之后,又见他胸腹一鼓,却是吐了口真元出来,把这周遭灵机搅成一片乱流,那紫玉灵符趁此机会,便在乱流中径自裹了向前,眨眼就到了赵莼身外,噼啪两声破碎开来,弥散出无形无影之气。 受萧衮施为,二人附近灵机已是有了混乱之相,他那大镇风雷卷了上层的灵机去,余下被打散了的乱流,趁势就遭《太苍夺灵大法》卷来,欲要入得赵莼丹田。 赵莼神识敏锐,一感身外灵机,便就察觉出其中异常,她大手一挥,先是起了护体剑罡,随后将丹田镇下,滚滚涌来的灵机究竟这般被生生阻断,霎时,却有一簇灼目烈焰一跃而出,须臾间荡尽周围,将大量灵机鲸吞入内,一时沸反如浪,叫人胆寒。 萧衮一击不成,倒也不曾失了斗志,反是看向那簇异火,心下啧啧称奇。赵莼声名在外,诸般独特手段,凡了解之人必然不会陌生,据言其手中异火威力不凡,大有吞噬灵物之能,在那风云斗台上,着实是闯出了一番名气,如今初见了,萧衮亦觉得此言非虚。 不过更叫他惊讶的,却还是赵莼封镇丹田的手段。 适才二人争夺灵机之时,萧衮心中便有趁机下手的打算,是以那紫玉灵符内,封存的乃是一股污浊之气,若以之混淆入灵机之间,则可趁赵莼吸纳灵机壮大自身之际,污浊了对方丹田灵基,使之实力大减,不敌自身。 纵那赵莼有护体剑罡在身,一时无法封镇丹田,多少也会被污浊之气入了体去。 那料赵莼动了太苍夺灵法,却可中道自阻,收放自如,不仅是未受污浊之气侵体,看模样怕连反噬也不曾有。 常理之中,越是威力强大的法门,便越要以放闸江水般一鼓作气施布而成,若中道崩殂,未得全尾,即好似纵力出拳却击于空处,如此真元回返,气机逆流,于修士自身而言,亦难以全身而退,不受任何损伤。 《太苍夺灵大法》乃聚灵神通,一时断阻起来更是艰难,按萧衮所料想,即便赵莼有法子躲了污浊之气,要中断此法的代价也是不小,届时由他出手,予对方一记重创,胜负便就明了了。 只这事,他如何都想不到,赵莼会有一具大日无极法身留于下丹田中,便断了太苍夺灵法,逆返而上的真元也是入了法身之内,自有强大神力镇平梳理,并无碍于斗法之身。 见此举不成,萧衮便歇了这一心思,于异火吞噬灵机之时,他手中的大镇风雷也已聚气而成,只被赵莼截阻了不少灵机,威力或许不如全盛之期,但要面对初入外化期不久的赵莼,亦足以得用了。 是时,萧衮周身已是裹入一片暗云之内,如意天中雷声阵阵,有如洪钟撞响,欲叫人耳孔发痛,神思恍惚,此时风雷未出,就已有了如此景象,赵莼凝下心神,便晓得这一法术中,连绵不断的雷音也是一大毁人之术! 好在她神魂强韧,紫府稳固,区区异声并不能将之动摇,只是看着如意天中逐渐黑沉的阴云,与闪动不止的雷光,赵莼却不能忽视了这门锦南萧氏独传的秘法。萧衮此人心有成算,既得阴私手段,又有正面对敌之力,此为赵莼第一回对上三道灵关俱通的外化修士,任实力而言,对方必然是不弱的。 至少法力之上,就是萧衮更甚一筹。 自然,这也是萧衮敢于动手的一大底气。 “若要以力破法,我须得再动太苍夺灵法壮大自身,然而此法一出,萧衮必来阻我。”赵莼目光一闪,却留了气力下来,挥身避去追逐而来的暗云,她心知自身最大倚仗,实则还在剑道之上,空以法力对敌,并非智举。 铮铮! 漫天雷声之中,剑鸣如惊闪,刹那间撕开暗幕,搅碎了赵莼周遭几片雷云,见她出了剑招,萧衮亦暗暗一喜,此番抖起袖袍,却是拿了一串相扣玉环,将之以雷云相裹,掷入空中,霎时间,能见清辉洒落,照于萧衮周身,些许剑意被后者引入玉环之内,立时便让赵莼手腕一沉,执剑之手仿若拿住万钧重物,一时为之讶异。 她纵不知那织罗同心玉为何物,但一瞧云中玉环,大抵也能晓得,这份古怪之意,必然是来自于此。 萧衮一见得手,胸中顿时抒怀,即便他道行更甚,法力浑厚,今日面对赵莼也未敢有多少轻看拿大之心,现下已借织罗同心玉纳了对方剑意入内,他方觉胜算大涨,心中虚浮起来的大石,已然落下一半。 想那剑意之内,自有赵莼神识、法力,以此为媒介,便可凭织罗同心玉锢锁对方,此器祭出愈久,赵莼便愈是疲弱,他自可坐等到那时,再取之性命不迟! 赵莼气息微变,觉自身法力好似引线一般,逐渐向外织罗而去,她欲挥手将之阻断,可惜线断重续,却好似附骨之疽,不得祓除。她目光清明,眼下也是有所明会,察觉出了那玉环的作用。 二更在后 章二十 不动如山 赵莼冷笑一声,却道此物要夺她的神识、法力,倒不晓得有无能耐承受了! 她纵身跃起,再不收敛法力,顿将大日真元放出,与周遭几片雷云撞去,火气浩烈,雷光凶悍,震得如意天内灵机滚荡,但若有人察觉到此处交战,怕是一见此状,就要就遁走避让的心思。 驱了身外雷云,赵莼颅中紫府一开,即见一柄小剑飞遁而出,随心念一转,登时就往空中玉环杀去! 为今之计,却不好与萧衮拖延,自是要尽快破了对方法器才为上策,她祭出识剑,正是为此而来。 萧衮目看小剑,登时也知此物底细,便看他双手一收,就把玉环裹在暗云之中,要再度拿回自家手里,然而识剑剑锋一转,疾驰而去间,已是断了暗云去路,再见剑光一晃,此不过巴掌大小的识剑,竟是以一往无前之势,斩入暗云之中,与玉环纠缠起来。 见势不妙,萧衮轻啧一声,御起法器就与识剑左右兜转,而不与之正面交锋,他一拍手,则又是一道符箓抛出,这回升入空中之后,便在须臾之间化作一面水幕,将那暗云连着其中两物一起封下,打得正是要识剑有去无回之意! 萧衮手段频出,心中底气亦是逐渐丰足,无有识剑相助,赵莼实力自将大打折扣,失了剑道手段,便有那异火在身,要想奈何自己,亦是难了。 赵莼心念微动,发现识剑虽还听得自身召令,但这通手段之后,即便能将识剑从暗云之中唤回,要想再度破入其中,击毁玉环却不比先前容易了,萧衮缜密,对她十分防备,此战一步退则步步退,倒不如由内击破,先除了玉环这一隐患。 而暗云之中,终究是萧衮布置更多,对方刻意与之兜转,正是有拖延时间之意,赵莼转念细想,心思回转到自己炼化大妖眼瞳之际,一个念想便就浮现出来。 盖因道行尚浅,她在法力之上的积蕴,到底不如萧衮深厚,然在元神一道之中,造诣能甚自己者,只怕数遍了同阶修士,也很难再见一人,赵莼神念催起,竟是放开紫府,任其如洪水一般泄出,借由识剑为介,于暗云之中将玉环吞下! 此物与萧衮心神相系,又得了他精血祭炼,多年养护,故一有异状,就叫其有所发觉,萧衮分神瞧去,待辨清赵莼所作所为,竟不由瞠目结舌,生了恼怒之心。 对方以神识吞了玉环,如今正试图直接炼化此物,将之抢夺而去! 此世中杀人夺宝并不鲜见,修士若身怀奇异法器,惹了旁人眼红,自然是有豪取抢夺之事生出。不过萧衮因而羞恼大怒,个中根由却不在夺宝之上。须知杀了人后,并无法直接催使他人之物,若想将对方法器据为己有,至关紧要的,实是磨去那人留在其中的神识印记,此之后,才能加以祭炼,化为自家宝物。 等闲之物还好,假若抢夺而来的法器,得过他人精心蕴养,精血祭炼,想要彻底磨灭他人留在其中的痕迹,便少不得要个三五十年,甚至更久。至于本命法器,这却不用想了,修士一旦身死,本命之物自然溃灭,并不会落入旁人之手。 这织罗同心玉的炼制法门,为锦南萧氏所珍藏,萧衮得赐此物之时,本命法器早已成就,是故此物于他虽然珍贵,可若他一朝身死,却仍有可能会落入他人之手,只好在锦南萧氏留了后手,为保此物不流入外界,一旦萧氏弟子留在其中的印记被人抹去,此物也会随之破损,再不得用。 此般做法在宗门世家之中不算少见,不然诸多珍贵之物,今已早早流传在外,再不为大宗独有,赵莼晓得这事更不奇怪,毕竟昭衍门中,部分珍贵的炼器法门,也伴随着相应的封锁手段。萧衮恼怒的,无非是赵莼这堪称目中无人的做法,他如今尚未身死,此人居然就敢光明正大磨灭他祭炼法器的印记,当他萧衮为一死人? 还是说,对方自信在元神一道的造诣,要远甚于他?! 萧衮胸中怒意沸反,脸色亦见涨红之相,他按平怒火,忙是催动神识,欲将玉环夺取过来,然那识剑却紧紧相随,不叫萧衮有半分松懈之机,他心思一转,便干脆祭了道台出来,动起神道灵关所成的玄黑丹玉,意欲直接冲破赵莼之手,先将玉环收归于己。 即见道台之上,三枚丹玉回环转动,却是其中的黑玉光华暗现,分出一道利光向着识剑撞去。 这一撞,萧衮脸色便由红转白了,他胸口一闷,只觉周身气机一顿,神识仿佛撞上了一座大山,对方巍然不动,自己却惶惶动摇起来! 虽道赵莼已入九窍剑心境,但萧衮自忖神道灵关通达,较力元神必不会逊色对方,哪想这一交手,竟是先让自己吃了亏,难不成这九窍剑心,就当如此强大,堪与打通了神道灵关的修士相比?! 赵莼从容自若,亦不因此变了神色,反是萧衮此番受创,全然在她预料之中。自己本就有一双元神在身,便是未曾打通神道灵关,此中功夫也不会弱于旁人,如今又已炼化大妖眼瞳中的神力,顺利晋入剑魂境中,要撼动同阶修士,于她而言已是算不得艰难。 萧衮不知此理,径直下手与她交锋,吃了闷亏也属寻常。 只是此番动摇之后,一时须得调息一二,却就让赵莼趁虚而入,将那织罗同心玉蚕食了部分! 她的元神之力何等浑厚强大,也是萧衮对那法器养护得十分精心,才能在赵莼面前强撑下去,如换了旁人来,又或是不曾拿自身精血加以祭炼过,今日恐怕支撑不过三刻! 刺啦—— 萧衮心中一紧,瞪眼瞧得玉环之上,一道细如毫发的裂缝延伸开来,虽还不足半指长短,却已然让他心神震动,肉痛不已。 赵莼此人道行不深,于元神一道的造诣竟如此厉害! 章二一 有召而来 他这织罗同心玉炼制不易,今又不幸受得损创,瞧上去虽只些许痕迹,可若想补全回先时状态,便怕是数十年功夫都不够,还得另寻些珍奇宝物加以蕴养。 萧衮今日所求,无非是想要三瞳妖尊身上奇遇,以全织罗同心玉的最后一道祭炼之法,哪想如今机缘不得,反倒还使法器受损,真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叫他心中郁郁,脸色刹时就阴沉了下来。 得此结果,萧衮心头失悔不已,又见法器尚困赵莼手中,若再耽搁个片刻功夫,只怕伤损还将更甚,届时要想保下这一件织罗同心玉,恐就不是重新祭炼温养那般简单了。他憋气一口气,狠下心来往舌尖咬去,顿逼出一口后天精血,莹润若血色玉珠,气血澎湃。 末了,萧衮催起真元,化一道雷霆之气往精血上斩落,却不知成了什么手段,那暗云中的玉环猛然一颤,倏地向外一闪,如流星逐月,径自从层层困阻中破出,到底还是回到了萧衮手中去。 好歹是拿了织罗同心玉回来,萧衮神色大霁,另处的赵莼见状,倒也没有异怪之色。 此物既得萧衮万分看重,便决计不会是寻常法器,且看这一双玉环威能如此独特,甚至能逐渐弱化敌人实力,就晓得这等法器多半是与此人背后的锦南萧氏有关了。此等世家大族,对宗族秘传向来谨慎小心,赵莼这一外化修士,又哪能真将此物炼化了去,如今能把萧衮逼退,便已然能称得上得手了。 萧衮拿回玉环在手,神识往内一沉,发觉自己留在法器中的精血果然已经消散不见,便忍不住将唇一抿,脸色阴沉得好似暴雨前夕。他适才能够取回法器,正是因祭炼织罗同心玉时,往里打入了一枚自身精血,如此不仅能驱使法器更加自如,在遇到危急情形之际,还能以精血作引,将此物急召回身。 只是如此施为之后,不仅是法器中原有的精血会消散,另还要多用去一枚额外的精血,便哪怕萧衮道法上乘,根基稳固,随手便损去两枚后天精血,心头也是难免有些肉痛的。 他一手抓起玉环,还未等感叹片刻,那厢赵莼就已起剑杀来,其剑势大开大合,凶悍无比,兼又迅捷灵妙,快若惊鸿,萧衮欲捉合雷云,前去一阻,然这些手段在剑气面前却浑不够看,二者一有相触,即见雷云于剑光之下四分五裂,一时竟分不清何处是剑光,何处是雷闪。 赵莼杀心早起,正是取了萧衮逼出精血,回召法器的时机,欲直指死穴,尽快斩了对方头颅。萧衮一见她剑势凶狠,大改先前试探之意,便也晓得赵莼心中何意。经得强夺法器一事,他自知元神一道上,对方有着难以逾越的优势,故今时今日,却只能另寻了法子,撞破一道生路来。 萧衮呼吸沉下,额上水珠点点,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已起了冷汗涔涔,尽在额顶。不过是思索了片刻,赵莼就已冲破雷云,要至他的身前,萧衮目珠急转,只见对方五指舒张,向前一落,便又是数十上百道剑气分出,须臾间凝作长剑,于如意天中搅动风云,他只仰头一望,就有剑光流虹,疾杀而至! 避无可避! 萧衮心中大骇,忙是捏碎一枚符牌,霎时化作一道烟气,窜走于旁处现了身形。他这烟云替命符箓乃保命之物,存留在手头的数目不多,如今用去一枚,便不过还剩两枚罢了。只是赵莼尚在,若于短时之内寻不到破局之法,久与对方纠缠下去,任他有几十枚、数百枚救命符箓,想也是无多用处的。 果不其然,赵莼一击不成,却是连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便又抬起手来将剑气一转,再度向萧衮杀去。 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萧衮自忖实力不凡,于同阶修士中入得了中上之流,似如今这般大汗淋漓之态,已不知是多少年未曾展露过了! 他大喝一声,晓得不能再退,不然步步溃败,便再无转胜之机! 云天中,顿闻轰然一声雷动,萧衮头顶道台再度凝出,却比从前更加真实细致。赵莼抬起眼皮一看,能见萧衮道台仿若一座庙宇,与之形貌肖似的婴魂卧于庙中,两侧各得一尊三头六臂神像,手执青铜双叉,作怒目嗔态。 婴魂额顶处,飘然有三枚丹玉,自左往右分别为黄、白、玄三色,各有呼应。 此虽为赵莼首次面对灵关皆通之人,却不是她第一回得见道台与婴魂,适才与她交手的五名太元弟子中,亦有人祭出道台来施展手段,只与面前景象并不能比,萧衮道台一经祭出,甚至改变了云天之内的气象,即可见后者道行,绝非那五人能够相提比论。 道台与修士大道相关,锦南萧氏有大乘雷法,萧衮即是此道中人,他如今祭了道台婴魂,洞开三道灵关,于外化修士而言,却已是到了生死之争的时候,他欲以大法力碾向赵莼,后者婴魂尚未落下,丹玉更是未凝,萧衮几乎想不出,对方还能有什么神通,能够挡下此等手段! 赵莼默然站定,虽早有道台凝成,但婴魂不落,空祭出道台与萧衮相抗,溃亡的只能是自己,这是修为上的不如,短时内并无法弥补…… 不过,萧衮又怎能肯定,她没有对敌之法呢? 赵莼负手于身后,犹如山岳屹立,巍然不见动摇,恍惚间,一股恢宏剑意拔地而起,上接青霄,下至厚土,有剑仆受人魂召来,手握玄黑长剑,与萧衮道台两两相对。她眉眼扬起,两指并立于鼻前,那身形伟岸如小山的剑仆,便猛然挥出一剑,落至萧衮道台庙宇之上! 轰! 一剑,庙宇崩落,瓦飞柱断! 轰! 一剑,神像倾塌,婴魂震颤! 轰! 一剑,丹玉抖晃,滚落于地! 且不过三剑下去,萧衮道台就已倾陨溃灭,逼得他七窍灌血,倒头栽落出此方天域!(本章完) 章二二 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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