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是大妖血亲,为何……” “唉,周兄弟有所不知,老祖寿元悠长,亲疏远近早已不以血脉而论,我等与他虽是血亲,但却时常分离,唯有族中诞下血脉浓厚者,才可领其前来水宫受老祖一滴精血,我也是那时才见了老祖一面……而鱼女们出身不凡,乃是老祖昔日友人亲族,爱屋及乌之下便将其引入水宫生活,即便后来友人坐化,鱼女们都不曾被驱逐,一路繁衍陪伴至今,于老祖来说不是血亲但更甚血亲。” 原来如此,周康默然点了点头,这时入殿通传的鱼女也得了大妖同意,出言将两人引入殿内。 出乎他意料之外,大殿朴素到极点,与碧因水宫对外示人的模样更是大相径庭,若非有殿门梁柱,甚至可以说成是石洞。 而踏入殿门后,最不可忽视的当属深远沉闷,犹如闷雷一般的呼吸声,周康与俎贝向里走了没多久,便看见一具雄健硕大的身躯。 碧因沼泽大妖的真身——六眼金蟾! 这般大妖早已不喜化作人身示人,显露真身接见人族也能昭显一番威慑之力,便见他高壮若一座小山,脊背两侧呈耀目金黄,肥硕鼓胀的腹部压在地上,但仍能瞧出是羊脂一般的乳白,除却头上一对碧色大眼,向后在背上还有两对眼睛,因着是闭合之故,只能瞧见四道深深的裂缝。 周康与俎贝身躯渺小,便是连四道裂缝都瞧之不见了。 “嗯……信上所言不假。” 即便金蟾大妖有意放缓了声音,忽然爆出的巨声还是令两人为之耳膜一疼,他哈哈大笑两声,粗壮后腿向上蹬起,金光一闪后,原来小山般的六眼金蟾霎时消失不见,只剩个面目十分和蔼的老者站在地上。 这应当是金蟾大妖所化之人身了! 周康知道对方此举善意更多,连忙躬身行礼道:“小道周康,乃是自密泽大湖而来。” “你身上确实没有神道修士的煞气。”金蟾大妖满意颔首,将木蛙族族长的手信握在手中,正色道,“孚辛那小儿我了解,平日里行事稳重,若非要事不会来打扰我,今日你是为何而来,他已在信中写到一二,其余的,你自行说清就是。” 孚辛便是木蛙族长名讳,此回交给大妖作信物的手信周康并不知晓内容,若是对方在其中刻意曲解来意,想要借大妖之手除掉周康,他也只能受着。 好在木蛙一族不似其余精怪那般蛮横阴邪,不然他也不敢打定主意前来,周康打量着面前金蟾大妖的作态,心道此族脾性怕就是来自这位老祖身上了。 章三百七一惊变 530shu ,最快更新她是剑修最新章节! 他暗暗咽了咽口水,抱拳道:“小道这次前来,确是为旧修存亡,但北地大山六十四族的安危,亦与之牵连甚大。 近来三山五湖之地的变化,孚辛族长应当都说与您知晓了,如今密泽大湖深受灵脉断碎消亡之害,再无法承受神道修士肆意征取采收,偌大缺口不可能轻易填补,夺占北地大山更是迟早的事,他们惯行竭泽而渔杀鸡取卵之举,密泽大湖之现状,不过是三山五湖之明日!” “但只要本座还在这碧因沼泽,他们就不敢打上门来。” 周康慷慨激昂的话语被其断得一噎,只见金蟾大妖负手逡巡几步,在一鱼骨大椅上坐下,又道:“神道修士对北地大山的觊觎并非一日两日,无论密泽大湖结局如何,对北地大山的征伐都不会终止。 “本座年轻时不懂转圜,便是天也要捅他个窟窿出来,赤神宫、血鸦门、罗刹大山……哪一个没被本座挑翻,只是有什么用呢,父母亲族死了,知己友人也死了,而今血脉亦只剩木蛙这一支,周康,本座不与你拐弯抹角,北地大山那些个精怪妖族,本座一个都不在乎,神道修士要杀要逐,随他们去。” 金蟾大妖人身并不高大,甚至与木蛙一族相似,手脚短小,身形更是矮瘦,坐在宽大的椅上更显老态。 他身上呈现出一种诡奇的矛盾,既有自恃实力不可一世的傲气,也有对神道修士的深深惧怕,良久,才听他再次开口道:“若本道没想错,旧修与神道当有一战,且这一战,就在不久之后吧! “你是经人指点,知道神道修士忌惮本座,所以特来碧因水宫中拜会,就是为了让本座不襄助神道。周康,本座此言可有说错?” 他一双细小的碧瞳似有洞悉人心的威能,周康脊背已是冷汗淋漓,脸色唰然变得惨白。 “旧修与神道要开战了?!周兄弟,你怎么从来没有和我等说过?”俎贝比周康还要惊讶数分,一脸犹疑地问道。 而金蟾大妖只是爱怜地将其拂到一旁,摇头道:“此事要防着隔墙有耳,他自然不可能说给旁人知晓,眼下寻到本座面前来,当是板上钉钉,不容更易,你来得也巧,省了本座亲自召见的功夫,回去后记得谨言慎行不可告知他人,再传讯于孚辛,将木蛙一族迅速迁到碧因沼泽来,就说是本座的急令。” 等嘱咐完俎贝,他才将目光移至重新镇定下来的周康身上,暗道一声好毅力。 适才那反问之话更带有自己几分威势,若是寻常凝元在此,怕是已经两腿一软瘫坐在地,这人倒是不容小觑,在短时慌乱后还能立刻守定心神,保持镇静。 周康双唇紧抿,心中千回百转,思索要如何寻找一个理由来使金蟾大妖坐山观虎,却没料对方长叹一声,抬眼道:“你可知本座为何会清楚旧修与神道之争?” 他心中顿时一抖,无端生出几分心悸。 而金蟾大妖后续的话语,亦明显印证了周康不好的猜测:“你来之前,本座只知道神道要对旧修动手,也是今日你前来拜见,本座才知你些密泽大湖中的旧修,亦有奋起力抗的念头。” “神道要对旧修动手了?!什么时候?”周康目眦尽裂,连声逼问道。 金蟾大妖这时候便也不与他计较失礼之处,定声言道:“三日后,赤神宫主率兵亲征,欲要踏平密泽大湖,将其彻底祭炼为血池,供神道宗门修行使用!” 三日! 太快了! 快到重霄门十二分玄尚未来得及适应此界,无法正面与之斗法搏杀! 周康掐指一算,离预计时刻还有整整一月之期,若无十二分玄出手,密泽大湖怕是根本撑不下一月就要全军覆没! “观你神色,本座也能猜出,那密泽大湖中的旧修怕是早有筹备,但并未料到神道会这么迅速就准备开战,不过本座也可告诉你,此战并不在神道原本的筹划之内,甚至连出战之兵力,都是这几日才紧急召令而来。”金蟾大妖不紧不慢,两只皮肤皱黄的大手按在膝上。 “这……为何会如此?!” “具体为何本座也不知晓,不过近来神道中好像生了一桩几乎动摇根本的变故,不少精锐都折损在这场变故中,赤神宫的少宫主宿归亦身受重伤,回来后就宣告闭了死关,需要密泽大湖中的一件灵物才能保住性命,故而此次征战,乃是以赤神宫为主力。” 周康虽与重霄门时有通信,但也停留在知道赵莼被困昆山塔一事上,而后为求木蛙族信任,更是减少了与大湖的往来,唯恐身份暴露惊动邪修,此时听闻邪修欲要对大湖开战,已然惊惧忧心至极,转身就要向外行去! 他才抬脚,身后金蟾大妖就已大掌压下,掌心一方金色牢笼将其囚困其中:“大战在即,你怕是要留在本座这碧因水宫一段时日了。” “前辈既要阻我通风报信,为何还要和我说上这么多?”周康双手把住牢笼栏杆,不解问道。 “你可知本座今朝寿数几何?”金蟾大妖话锋一转,叹息而应。 “……”笼中修士暗暗咬牙,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沼泽大妖寿逾千载,羡煞三山五湖修士谁不知晓?” “千载?本座一千两百年前第三次蜕皮脱壳重修,而今已活了八千六百岁整!”他口吐惊人之语,目中却全然无一分异色,“这一切皆从旧修处得来,故而旧修于本座,实有大恩。” 无怪于周康目瞪口呆,即便在重霄世界中,如此长寿的妖族都算极为少有,血脉精深者更是已经化蛟飞升大千世界,河堰小千世界怎可能承受得起如此大妖容身? 他神情怔愣片刻,复又急声道:“既如此,前辈就更该令我去知会同门,以筹谋合力抗敌!” “你有你所珍重之人,本座亦有,数千年来神道无数次想要征讨旧修,你以为是谁出手拦下?本座更因此惹恼神道,使友人、儿女、亲眷尽皆丧命,该还的都已经还清,唯有木蛙一族与鱼女们令本座忧心不已,等到大湖旧修亡去,困在本座身上的枷锁消尽……” 金蟾大妖忽地目露决绝,而后释然道:“就像真人说的那般,让一切都随之消亡吧。” 章三百七二 战起 一月前,昆行山古地。 浮于正中半空的云雾越发浓重,逐渐至肉眼无法窥探的程度,即便是以神识向内打探,都只能看见白茫茫的光景。 戚云容近来亦有些忧心忡忡,这云雾非大阵可阻,如若再不断向外扩张,乃至于漫出古地的话,她们便必须另寻他法,随之拓展阵盘范围,那时古地外的一圈宗门势必会受到侵占,积攒下的怨气一时爆发,以武力镇压未必可行。 何况上辰宗里还有两个邪修安插进来的探子,他们本就对古地虎视眈眈,一旦出事,必会逮住机会咬下一口肉来。 她一向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略微低叹几句,便嘱咐几个值守结束的落霞宗遗徒返回宗门,方送他们走到古地外围林间,此方天地却忽然风云大变,朗朗乾坤霎时化作薄暮低垂,日头被墨色层云遮掩,半分天光也无法垂落,轰隆雷声连绵不断,云层间闪动的雷光迅速向外扩散。 只须臾间,偌大密泽大湖就已尽数笼罩在乌云之下! 戚云容登时大惊,连要上前查看雾门处的情况,身后却传来一声急喝:“小心!” 她应声落脚,下一刻便见黑紫惊雷劈下,重重雷光将昏黑天地耀照成青天白日,而雷落之地火花四溅,树木倾倒尚不算如何,距戚云容只有一步之遥的前方,整片大地竟伴着“轰隆声”迅速塌陷下去,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地穴! 那雷声还不见停,地穴正对上去的天穹忽地向外洞开,形成与之对应的另一黑洞,而后天地相接,狂风大作,一股狂暴地引力席卷四野,戚云容身子不由前倾,半截身躯就要卷入其中,好在及时赶来的曲意棠大手一张,将她生生从引力中扯了出来! 她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身侧又是几个修士尖嚎着被引力所裹挟,在落入漆黑风暴的瞬间化成血肉飞散,尸骨无存! “还不赶快离开此处!” 曲意棠把从鬼门关前过了一遭的戚云容拉起,高声厉喊众人离去,自己亦抽身远遁。 而在其离开的两个呼吸后,漆黑风暴就已以不可抵挡之势吞下整个昆行山古地,周遭几个宗门损伤惨重,只得几个身怀防御类法器的凝元修士成功逃脱,不少实力不济的凝元都折损其中,更别提筑基与练气弟子,还有那诸多凡人了。 及至风暴不再扩张,已是三个时辰之后,古地及其方圆百里成了一处天地相接的黑幕,无人敢靠近,更不知其由来。 …… 昆行山古地本就为重霄门所占,素日里不容他人窥探,引得众人心痒不已。 此次生出如此大的变故来,说不清多少人葬身其间,大湖修士更是怨念颇多,与幸运从风暴中逃离的几位凝元抱在一起,欲要登上重霄门找个说法。 他们自不敢毫无倚仗地登门,便先跑去上辰宗求见,意图借其威势。 然而没想到的是,无论是那上辰宗还是重霄门,在如此大事爆出后,俱都不动声色,令密泽大湖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中。 …… “这几日我与林道友前去看过,那风暴极为强横,即便是我等分玄入内,怕也得亡命其中。” 林一封低眉颔首,算是承认曲意棠此言。 “昭衍小剑君虽天资奇绝,却也只是凝元之身,如今出了如此变故,恐怕……凶多吉少了。”庞万挠了挠头,肥头大耳挤出一副愁相,他与赵莼连熟识都算不上,现下也只觉得遗憾唏嘘,心道此回昭衍仙宗之人怕是得将一同前来的分玄们记到心里去。 “昨日我抛入一枚连心籽进去,入内后便再也感知不到,应当是连元神一类都可以搅灭无疑。”齐伯崇对赵莼尚有几分欣赏之意,知道其生死不明后,不免凝重了几分神色。 只结交没多久的修士尚且如此,何况是关系亲近的友人,曲意棠抬眼扫过戚云容脸庞,见其双唇抿直,眉间刻痕始终不见伸展,就知她心中必是忧心至极。 几位分玄俱说了心中所想,最后不由将目光堆到座中一人身上,那人腰间垂有日月交辉之玺,乃是十二分玄中几位出身昭衍的人之一,名作亓桓,位在江榜二十七,又是昭衍分玄中位次最高,实力最强者。 赵莼亦是昭衍真传,年纪轻轻就摘得溪榜首名,颇受门中看重,若是折损在小千世界中,他几人怕是少不了被问责一番。 亓桓身形瘦削,长眉细眼,为人冷淡寡言,见众分玄都向他看来,便将丹田本命灵剑取出,平放于身前道:“贫道会亲自前去查探,只若是有救她回来的机会,必定竭尽全力。”其身侧隐隐有罡风浮动,正是一位剑罡境剑修! 他这话也是给戚云容一剂心药,座中几人连连颔首后,曲意棠便又说道:“王晏归那边并不见什么异动。” “许是被吓怕了,不敢说什么!”庞万嘿嘿笑道,见旁人默然不搭话,便知趣闭了嘴。 齐伯崇亦觉得疑惑,开口道:“那日寿宴中,贫道寻了机会往其识海内种了魂针,可借其双耳闻声,古地生变后他曾与麻笼商量过要借机生事,现下等了数日,却不见动静了。” 魂针乃是魂修常见手段,种入元神弱于自身的修士识海中,就可借用其五感了解外物,不过王晏归元神实在薄弱,唯有听觉能触动魂针,反倒是齐伯崇需要谨慎催动魂针,稍有不慎都会使其元神崩散而亡。 且五感还不包括心神,若他人以传音传话给王晏归,齐伯崇也不能知晓。 至于种给麻笼道人,又容易被其察觉,确是风险大过回报之举,齐伯崇不是没有想过,只后来被曲意棠拦下罢了。 “他们既然没有动静,我等便先等着这最后的时日过去,只若邪修不在这两月内惊动就是。” 殿中分玄无不颔首同意,心中顾忌着昆行山古地无端出现的漆黑风暴,终是不如先前那般从容镇静。 …… 平顶山,赤神宫。 六壬塔几位邪修分玄相对凝望几眼,目及床榻上只剩半截身子的老者,不由心有余悸地咬了咬牙。 那日血河宝殿突然生变,狂风与雷暴更是将半个赤神宫毁去,无数弟子葬身其间,若非宿归出现救下英嗤,此回伤亡录中还得添上一位分玄大修士! 只是英嗤性命虽得以保全,腰身以下却是被风暴生生绞碎,实力大减! “若不是其余几处秘境之门也有如此变故发生,血鸦门那几处势力怕是要趁虚而入,一举拿下我赤神宫了。” “你这话也太过了,只损伤些实力低微的弟子罢了,赤身真身尚且留在门中,那些个宵小还不敢前来犯禁的。” “说到此处……”黄眉老道微微啧声,“我等近月来几番向千壶殿借用赤身真身,那妖女都一口回绝,说是宿归性命垂危,须得借此宝物才可突破分玄,解其忧患。后来又说什么密泽大湖中藏有至宝,取之可一统三山五湖之境,非要召集门中修士前去征伐,也不知晓她是怎么说通血鸦门与罗刹大山的。” “哼,她自己的徒儿出事便百般看护,我那爱徒殒命在秘境中时,倒不见她祭出宝物来寻!” 几人怨怼多句,又听人问:“麻笼和那王晏归去了密泽大湖中,若是前去征伐,他两人怎办?” “此事你还不知,数日前千壶殿妖女已经将他二人召回了,只是不知王晏归在密泽大湖中许了什么承诺,如今那边扣着人不肯放回。” 交谈间,高耸入云的六壬塔外,筑基凝元齐聚一方,浓郁血煞呈现气冲云天之势,远处千壶殿骤然爆出血光漫天,一道窈窕身影从中踏来,红衣墨发,云鬓花颜。 她神色迟疑地回望殿中一眼,复又定声一喝,美目扫过云集之弟子,心中轻叹。 月前出现在血河宝殿的风暴实在可怖,赤神宫弟子在其中伤损近六成之多,更别谈至今还在千壶殿闭关的宿归,且不止赤神宫中,几处秘境之门现在都已化为天窟地穴,宿归更言秘境中出现旧修身影,经麻笼回禀而来的消息也证实此言,出现在密泽大湖中的天窟地穴甚至更甚外界数倍不止! 宗门陷于极危,分割密泽大湖之事必须提上日程,好在其它神到宗门都有此意,这才能叫她说动六壬塔分玄,将门中仅剩的弟子一同召集起来。 只可惜赤身真身尚在宿归手中,他从秘境中脱身后便命悬一线,抱着宝物闭入关中,连旧修一事都只三言两语道出,赤神宫主亦不知晓那人是否和宿归一般活了下来,还是殒命在秘境内,而若与宿归一般,秘境怕就在其手中无疑! 她目光微凝,麻笼与王晏归传讯来讲,密泽大湖中不肯放还二人,待她询问清楚是何缘故后,也不由暗骂一声蠢货,敢拿续接灵脉之事逞威风,倒无怪旧修们为之痴狂,当下之策,也只有迅速踏平密泽大湖,才能接出二人来了。 “众弟子听令!凝元随我先行,筑基乘车架在后,围杀禁地旧修!” 邪修嗜杀成性,不久前门中惊变使其忧心惶惶,亟待一场杀戮荡除他们心中郁气,便见血煞翻涌腾入赤神宫上空,浩如烟海的凶残之师向密泽大湖一方踏去,除却灵脉破碎之地外,其余三山四湖无不为之惊慑! …… 虎狼势如惊涛拍岸,大湖旧修尚因古地风暴心中惴惴不安,等回过神时,旧日安宁的假相已被撕出一道惊天缺口。 密泽大湖地处河堰小千世界东南,故而邪修大兵压境在西北,诸多位于大湖西北的门派一夕血洗,求救的铜钟响动连连,如同火星爆燃,顷刻烧穿了整个西边。 至邬华等人前来回禀时,大湖西部三十六宗业已尽数亡灭,其中更有两座分玄大修士坐镇的宗门,亦不过多抵挡了个半时辰,使门中弟子被救出十之一二。 而连分玄都没有的小门小派,邬华等人在空中查探后,整个山门已是血气漫天,残肢零落一地,掌门长老等人被枭首悬空示众,血液汇聚成河从山腰倾泻而下,染了血色的溪流汇入大江,流至东部顽抗死守的旧修眼前,使人心惶惶,连夜奔逃投敌。 只不过邪修打定了主意要将密泽大湖血洗一空,投敌者尚未来得及报上姓名,就被撕咬了肉身,碾碎神魂。 他们往日里需顾忌竭泽而渔的道理,不可在凡人城池中大肆杀掳,而今终是有了可供肆意屠戮之地,一个个便也杀红了眼,无论是入道的修士,还是手无寸铁的凡人,连尚在襁褓之婴孩,都在这场屠戮中化为血泊。 如此残忍景象,莫说大湖旧修,便是重霄门奉命查探的凝元也少有得见,昭衍等人倒是好些,因宗门规矩,都曾前往边境战场历练,见识过手段更为可怖的邪魔尸鬼,其余等人便无不为之悲怒! “西边亡灭的宗门中,奔雷山朱融老道乃是分玄后期,在大湖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强者,若非他即时撞响铜钟,怕是要等神道修士跨过丙河我等才开启大阵!”竺坞道人急得左右踱步,殿内其余分玄也不笑他,俱都面色凝重,舌下发苦。 “那林一封林道友如何说,太一元印大阵可能助我等渡此难关?” 曲意棠缓缓摇头,苦笑道:“此阵乃数千载前旧修初临大湖所设,经年不曾启用,诸多阵点早已年久失修,灵力告罄,我派林长老是强行将阵眼移入大湖之下,不断化用大湖境内破碎的灵脉才成功将其启用……便是如此撑不了多久。” “曲掌门但请直言,那些破碎灵脉还能维持大阵多久?” “七日已是极限。” 七日,眨眼即过的时间,他们又能去何处寻找机会,空谷道人眉目低垂,见曲意棠眼神有些迟疑,复又问道:“曲掌门可是还有他法?” 殿内分玄登时瞩目过来,曲意棠双唇一抿,叹道:“一月,只要撑过一月,我有必胜之决心,能够将神道修士尽数斩落。” 空谷知其有所隐瞒,危急之时也不细细询问,只直言:“既如此,我等可有撑过一月之期的办法?” 说一些更新上的事 码了大半最后全删了…… 感觉和大纲偏离得有点远,怎么写都不满意,给我点时间调整一下,主要是小世界篇的事情。 心态有点炸…… 明天,明天细纲调整一下方向,加快节奏…… 好痛苦…… 章三百七三 商讨 曲意棠无须忖度,也明了如今情势极危极险,直望着空谷道人愁眉紧蹙的面容道:“大阵运转需要海量灵气之称,能做到供给的便只有大湖地下未曾破碎断裂的灵脉了。如若……” “不可!”殿中有人急急出声喝断此言,“大湖灵脉乃旧修根本,一旦用尽我等便也无路可退了!” 话音方落就听见有人轻笑一声,众人望去,原是一直未发一言的迟舟道人,他面色同样阴沉,见到方才那一声讽意十足的笑惹了出言者不悦,又冷冷开口道:“神道大军都要踏破自家山门了,你难道以为现在还有什么后路走不成?” 那人被话一刺,也觉得面上无光,登时就怒容一现,高声反驳回去:“你七藏派坐得大宗地界不久,又与重霄门沆瀣一气,他等本就是自湖外而来的势力,根基不在此地,说不准在外已有山门设下,这才有此底气,我上辰可是世世代代……” 他这话使得殿中分玄脸色大变,大敌当前,谁也容不得如此分裂人心之举。 也不管其是存心还是无意,空谷道人直接挥袖将其喝退,大掌拍在案上,整座大殿都为之震颤不已! “神道铁蹄步步紧逼,心不齐乃战前大忌,谁再敢妄言,本道便将他头颅斩下,奉于大湖之上,以儆效尤!”重霄门未至前,空谷道人乃是密泽大湖实打实的第一强者,虽是久不见其发威动怒,诸多嚇人事迹却仍在各人心头叫他等不敢忘却,故而今日见他勃然大怒,上辰宗囊括竺坞道人在内的几位分玄都知趣地闭了嘴。 迟舟被七藏掌门出手拦下,心中亦存有几分忌惮,且他于殿中诸多分玄而言又都算小辈,索性便偏头不去看上辰那方,任心火顾自烧着。 而等众人再次静默,空谷才眼含坚定地道:“无论重霄门打何处来,七藏与上辰又成就大宗多久,我等如今的敌人都只有神道一个,大湖西边许多宗门的惨状,诸位也都看在眼里,那神道修士毫无留手之意,显然是存着将旧修彻底灭亡的心思在, “从前我等就是被他们驱赶到了大湖中,只是日复一日的安定日子叫许多人都忘了,忘了今日之安宁不是我等亲手铸就的,而是湖外修士的施舍,如今他们不愿意继续,就要我等引颈受戮, “迟舟道友所言错了么?我看这话无错,我等如今,早已到了无所不可舍弃的局面了!” 他话语如尖刀,直剜进众人心窝里,及至最后拍案而起,代众人做主愿让林一封取用大湖灵脉,都无有异议生出。 曲意棠心中亦不愿泼其冷水,但仍不得不将出行前林一封之言全盘托出:“大阵笼罩范围越大,所耗灵气就会越多,且神道修士行兵过来后,必会想尽一切办法破阵而入,大阵损耗必然加速,为保其能够撑足一月,还请诸位号召各宗门舍弃山门前往大湖集合,好叫林道友缩小大阵范围。” 大湖处的宗门只得上辰、七藏与重霄三座,此话便是要除三宗以外的所有宗门放弃根基改投它处,绝非什么容易之事,空谷抿唇思忖片刻,握拳颔首答道:“我知晓了,这事就交由我上辰来做,必定尽力而为!” 三宗里上辰当为声名虽盛者,号召力自也最强。 得他承诺,曲意棠心中稍定,想起近来重霄门举宗上下所牵挂之事,又不免有些忧郁,待战中诸事商讨完全,行出大殿时却叫身后人喊住:“曲掌门!” 回头一看,正是疾步而来的迟舟道人。 谷</span> “道友还有事?” 对方摸了摸脸,忍不住皱了眉头:“许久不曾见到贵派赵长老了,她可出关了?” 这话刚巧问到重霄修士心病上,曲意棠仍挂着那副从容温婉的笑面,只是语气微微下沉,带了几分旁人难以觉察的低落:“她根基较常人深厚些,在境界突破上向来便更为艰难,许是如此才多耗了些时日。” “原是这般……”迟舟不疑有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眼下大战将起,也唯有赶紧提升境界与实力方可保全自身,我派白山客亦在三日前闭关冲击分玄境界,只望战事不要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才是。” 白山客要入分玄期了! 曲意棠将这消息吞下,却也不见过多的讶异,毕竟他早已在凝元大圆满境界多年,根基实力都十分扎实,突破只能说是早晚的事,只不过人家的突破是真,自家赵莼闭关仅是遮掩的噱头,她拱手道出两句恭喜,起身折返山门后,眉眼间的忧色亦越发浓郁起来。 邪修攻打得急,十二分玄尚来不及被此界适应,出手即会被其驱逐,曲意棠返回后便忙不迭进入殿中,与其余众人对坐一处,凝心静气感悟此间玄而又玄的气息,以期早日摆脱限制。 她抬眼扫过,十二座处只坐了十一人,中间空置的一处正该为昭衍仙宗亓桓。 “亓道友又去了古地?” “不是又去,是去还未归,我等无法与界外尊者沟通,是以不知昭衍小剑君究竟还在不在,亓道友便只身在古地外候着,说是若天路续接后小剑君仍未归来,才认其死讯。” 修剑者大多坚韧不拔,以恒心为重,亓桓认定了的事,他们也无力阻拦,曲意棠长叹一声,凝神道:“上辰宗已同意缩小大阵范围的事了,到时除大湖三宗以外的地界都会被舍弃,古地亦在其中……只盼天佑赵莼罢。” …… 亓桓抱剑御行空中,偌大古地已尽数化为天地中空的风暴之处,饶是他有剑罡护体,也无法靠近寸许。 近来受上辰宗号召,大多宗门都开始向大湖处迁移,他眼神向下一落,就能看见许多正在行进的车队,当中以练气弟子与凡人为主,神色惊惶,面目惨白。 凝元可御空飞行,宗门飞舟法器多用来承载筑基或是天资不错的低阶弟子们,其它人便只得坐进车队,或是跟随着车队步行,知晓当前局势紧张,又或听闻过神道修士的凶残行径,再累也不敢有怨言。 章三百七四 遭遇 而随着各宗不断向大湖迁移,在林一封的改制下,太一元印大阵亦逐渐向内缩合,亓桓远望那一处水波涟漪之地,邪修似也觉察出阻拦自己的大阵正在变化,半步也不肯退离般逼近阵幕,向里虎视眈眈。 古地风暴不复先时猛烈,但仍以缓速向外扩散,如今西面已有些许突破至阵外,卷起尘土草木万千,避退邪修何止千百。 望其眼神作态,亓桓当能得知邪修也十分忌惮这贯穿天地的风暴,连率领大军,号称赤神宫宫主的女子与其车驾,都慎之又慎地避让开风暴席卷之处。 赵莼入了如此可怖的地方……还有全身而退的余地吗? 不光他如此想,赤神宫宫主亦有此念,宿归乃是凭借赤神真身庇佑,所以才能侥幸留下一命,这吞吃天地的风暴何其强横,半个赤神宫都毁于其中,密泽大湖内的风暴规模更远甚其它几处,令初临此地的神道修士无不震怖,连一同前来的赤神宫弟子都为之失声。 “师兄怕是多虑了,那人应当早已亡故,只可惜秘境至宝亦遗落其间。” 赤神宫主低叹两声,视线落至车驾内言辞激烈的两方修士中,因旧修启用大阵,神道原本势不可挡征伐脚步顿时受阻,主张速战速决之流心中急切,遂将众人唤至一堂,欲要强破大阵杀入阵中。 “能有破阵的法子早就破了,昨日才与你说旧修中有阵法一道的奇绝之才,将阵眼藏匿得极为隐蔽,我等连阵眼都寻不到,如何强破这阵?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哼!阵眼阵眼,能破阵眼还叫什么强破,当然是以我等十数位分玄大修士之力撕开这屏障,把大军直接给送进去,再将旧修全部杀尽!” “真是愚蠢至极,旧修大阵……” “好了!”赤神宫主指节按在额角,露出几分疲态,神道各宗不睦已久,即便携手作战,也少有安宁之日,她最是心烦此处,玉手往案上轻轻一敲,胸口微微起伏道,“若本座查阅的典籍无错,阻拦我等的阵法名为太一元印大阵,当年旧修逃入密泽大湖中,就是有此阵存在,神道先辈们才没有打定主意彻底剿灭他们。 “此阵效用非凡,由来甚至要追溯到万年前一座旧修大宗中,若要强行以外力破除,便是千百位分玄都无用,又何况你我这微薄之力。” 神道修士固然急切,心思却不简单,渐渐也琢磨出当前除了等没有更好的办法,除非他们一方能出位才能媲美那阵修的修士,否则破阵只是妄言。 “那有这太什么阵在,我等岂不要像先辈一般再次放过他们,无法诛除干净了!” “倒也不然,”赤神宫主发间玉珠被摇得轻响,“无论什么阵法,都要以灵气供应维持运转,太一元印大阵如此强悍,所需灵气的量自也非同小可,旧修资源与底蕴不如我等深厚,迟早有耗尽灵气,大阵不攻自破之日,你们且看近日那些个旧修不断撤离的态势,就知他等在此事上余力无多。” 听到大阵能不攻自破,神道修士们神色登时舒缓几分,起身告退前听赤神宫主嘱咐,风暴之地将要从大阵中脱出,切记令地下弟子远离此处,这才陆续退出其车驾。 之后三日,太一元印大阵再向内缩进六千余里,神道修士大感胜券在握,绕行风暴时,却见空中一抱剑修士冷冷望来,目中杀意尽显。 他面色冷漠至极,身着玄色窄袖长袍,冠上横簪为一柄白玉小剑,无须出手,光是凌空站着,就令神道大军心中一抖。 “那人在风暴外可不止站了三日,不知是为了什么东西一直不肯离开,从前有阵法阻拦,我等无法上前,如今大阵早已从此地撤去,我还拿他不下……”说话之人生得一头灰发,在头顶挽成简单发髻,脸庞虽是青年模样,却叫这一头灰发显得更似四五旬年纪,他满腹算计未尽,人就已冲出车驾,爆喝一声: 谷</span> “旧修小儿,我来杀你!” 其身旁几位神道分玄咬牙暗骂一声狡猾,气愤被其夺得先机,那分玄修士的通身修为可是大补,元神更可祭炼为神药,可谓浑身是宝! 唯有赤神宫主心觉有异,定睛向亓桓打量:“此人好强的气势,自古听闻剑修乃天下修士中攻杀极强之辈,可此人却连我都望之心悸……不好,灰鸠鲁莽了!” 她柳眉倒竖,不住出声喝止灰发青年出手,不想半空中抱剑而立的剑修竟退避数里,完全没有与之对招的意思,哪怕灰鸠祭出魂幡,其也只是淡淡扫过,回身御剑疾入阵中。 竟是个不战而退的胆小之辈! 灰鸠气急,心道错过了一件大补之物,见亓桓御剑时自身难以匹敌的速度,却也忌惮非常,及至退回军阵里,仍不动声色地向其所站之地下方打量。 …… “究竟有何宝贝在此,才叫那旧修念念不忘……” 昆行山古地外乃是一片茫茫山林,如今半数已叫风暴卷去,剩下的倒也同样苍郁,不乏参天之木遮蔽天光。 灰鸠此行谁也不曾告知,连血鸦门的同袍都遮遮掩掩地避过,只望能独得亓桓惦念的宝物,不与旁人分赃。 他知晓风暴的可怖,几番查探未果,便才斟酌着向其靠近。 忽地,茫茫林间白光一现,灰鸠心头大叫一声好宝贝,腿脚一蹬就遁向那方,不多时又蹙眉停住,只因白光闪烁之地正是风暴内里,黑白交错间尤为显眼。 “那是……”他呼吸微窒,不由瞳孔暴缩,那白光显出形状,乃是一尊通身玉润的小塔,而塔下之手同样白皙纤细,向上望去竟是个年岁极浅的女子! 其雪肤花貌,眉间清冷尚不足为人惊讶,灰鸠惊怖的,是她从漆黑风暴中须尾俱全地踏出,却只是个凝元后期修士! 他在望女子,女子也望见了他,怔愣一瞬后,目中即盈满杀意,将掌中小塔一握,身后分化飞剑百柄,齐力向灰鸠斩来! 以凝元之身战分玄,何其荒谬! 灰鸠脑中刚闪过这一念头,下刻飞剑逼近,剑锋尚在数丈之外,锋锐的剑意就已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八方! 章三百七五 鬼府幡 灰鸠抬手拂袖去挡,却闻刺耳裂帛之声响起,法衣闪过一阵金光,下一刻便被剑意撕裂开来,在袖中手臂上落下一道血痕! 他顿有毛骨悚然之感,登时连退数步欲祭出本命魂幡,脚下也丝毫不停,踏过之地霎时转为黑紫毒沼,从中探出幽幽鬼气向女子扑去! 而持剑女子巍然不动,掌心爆出一簇金红火焰,向掌下流泻而出,火星落至地面,便大起燎原之势,与那鬼气猛然碰撞,两者一阴邪一刚正,顷刻间就分出高下来,只见烈焰冲天而起,鬼气被卷入其中,化为燃烧之助力,连黑紫毒沼也烧得噼啪作响。 适时灰鸠也将魂幡祭出,巴掌大的三角幡以白骨作柄,只消望上一眼,就令人脊背发凉。 他险险避过飞剑,心中狂跳不止,先前对女子的小觑已然荡然无存,定眼向其手中黑剑瞧去时,又觉面皮发紧,两边眼皮颤抖难止,这分明是遭遇强敌的预警,然而此女仅是凝元后期而已啊! 修士中越小阶而战者,可谓之天才,而越大境界而战者,却几无评价。 这实是因为后者万中不存一,即便有出现,也是凭借着远超自身实力的法器与宝物,非是自身之能! 自练气入筑基,筑基破凝元,凝元登分玄,每一关大境界都可说是蜕变,无论是肉身法体还是元神丹田,都远非上一境界可比,此般理论,愈修行至后期便愈发明显,一位外化尊者,翻手就能灭杀数百真婴,绝非虚言! 而在河堰小千世界中,灰鸠连练气大圆满能战筑基此等异闻都不曾听过,何况是眼前以凝元之身硬撼分玄的局面?! 他可不是什么刚入分玄的小辈,一身修为已至中期,根基在同阶修士中也算得上坚实,血鸦门几位分玄长老中他当能跻身中游,是以他是怎么也不曾料到越大境界的斗法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灰鸠是又惊又怒,且往日又同剑修交过手,知道此类修士攻伐手段最是惊人,一旦抓到半分疏漏,即会强硬斩下胜机,一丝喘息之机都不会留与对手,眼前这剑修顷刻祭出百柄飞剑,其上又不知沾有什么玄妙,近身后嚇得他心头直跳,大喊危险,说不得真是可以危及自己性命之物! “还是速战速决的好,免叫这小儿以宝物钻了空子!” 心头略有所思,灰鸠掌心一抬,食指将小幡弹入空中,嘴唇上下翕张几句法咒,那小幡顿时邪光大作,通体暴涨至七八丈高低,白骨幡柄显出虫豸攀爬一般的咒文,随灰鸠大掌一推,两人所处之地即狂风大作! 半空幡旗乱卷,震出布帛抖动之声连连,幡面上青面獠牙恶鬼张狂乱舞,眨眼间化作鬼气跳出幡中,嬉笑逃窜各方,嘴鼻大张将灰鸠掌风吸入,身躯亦随之暴涨何止数倍,而鬼手相握后练成圆环,环中鬼气愈发浓郁,直至完全不可见物,才见恶鬼尖嚎一声,奔走入鬼气中寻找血食! 到此处,灰鸠自恃胜负已晓,向持剑女子所站之处凝望时,又惊喜地讶叫一句。 他这鬼府幡经九九八十一道祭炼,属阴邪之极,喜吞吃阳气浓重之物滋养自身,而同道修士大多也行邪祟之道,对至阳至烈一类东西甚少触碰,是以养就鬼府幡时最多斩杀的,还是旧修中修行金火一道的男修,毕竟男为阳,女为阴,乃天地所固有之道理,女修身中有元阴之气,鬼府幡吞吃起来便不如男修来得有用。 然而眼前女子却颇为奇怪,灰鸠当不会认错其身份,可其身上流露出的气息又分明是他都从未见过的浩烈至阳之气,犹如一轮正午大日,气势迫人! 在这等气息吸引之下,鬼府幡中放出的恶鬼俱都馋欲难忍,恨不得立刻将其撕成碎片吞入腹中炼化,灰鸠心头划过一丝异感,却又如恶鬼一般馋心大起,暗道吞下此女后鬼府幡说不得就要品相大涨,旋即双手结印,驭令恶鬼张开血盆大口! 恶鬼所结鬼气格外浓郁,苍茫林间已是伸手不见五指,持剑女子先引动识海,见神识御出后被鬼气所阻,半分也无法铺展开来,清冷面庞上却是展露些许笑意,便见她并指一点,灰鸠顿觉此间天地轰然一震,不知是何事发生,而鬼气中的女子已然挥剑,璨灿剑光有照耀天地之势,一具扑咬过去的恶鬼直被贯穿头颅,砰然炸开身躯! 女子方才用神识业已试探出鬼气些许效用,当中必有一处是扰敌耳目,不然也不会困阻修士神识。 凡斗法必然是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灰鸠以此幡禁住敌人感知,有若斩下其手脚一般,可令对方受困于一处任人宰割,自鬼府幡祭炼而出后,他确也是以这方法多番克敌,只是不知今日出了什么差错,鬼气中的女子丝毫也不像是感知受阻的模样,反而行动自如,对周遭情形亦是了如指掌! 他确是见闻不足,未能觉察出女子所御之物并非神识也不是什么法器,而是剑修毕生所求之——剑意入微! 这女子便是从昆山塔中脱身的赵莼,得益于“泅宥真人”,她不仅破入凝元后期,还成功登临剑道第五境剑意境,可以剑意镇压一方,所镇之处万物无所遁形,较神识更为强横精准! 面对灰发邪修,赵莼亦在心中感叹几句运道如此,若不是在昆山塔中进境非常,怕是要在出塔之后,遇上邪修的登时,就被其照面斩杀,而如今有剑意在身,丹田金乌血火又是专克天下阴邪的至宝,且昆山塔此物还……倒是未必没有与其一战的实力! 正是因此,她才没有避战遁逃,反是选择正面对敌,心中暴涨而起的,竟是要将此人就地斩杀之念! 鬼气笼罩下,飞剑已不适用,赵莼斗法经验算得上丰富,心念一动,便将百柄飞剑收回,手掌磨过长烬剑柄,剑身金乌纹相光华大放,听她冷声大喝,剑尖一指,又是一具恶鬼化散飞烟! 另一手掌中金红烈火爆燃不已,随剑招行云流水泄出后,火星骤然腾起四方,化作排山火浪,竟生生在鬼气中破出一条贯直的甬道来! 章三百七六 鸿沟 灰鸠亦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眼瞧着赵莼掌中烈火势头正大,对鬼气又多有克制之相,遂猛吸一口气吞下,肚腹膨胀呈浑圆态,后脊背仰后一挺,张口吐出阴风阵阵,卷动此间鬼气呼号大作,顷刻间将甬道填补,大张旗鼓欲要扑灭袭来之火! 好歹是分玄修士,法力精纯远非赵莼可比,那一阵阴风寒凉彻骨,卷得金乌血火腾起地表,在空中势头大减,诸多火星逸散出来,鬼气虽仍有避夺之态,却一改先时颓势,跟随在青面恶鬼身后,耀武扬威,好不威风! 赵莼手掌一招,蹙眉将血火收回掌心,因其乃世间至阳至烈之物,鬼气尚对其造不成什么威胁,只是阴风可恶,限制了血火蔓延之势,叫其失了烧灭鬼气的威能,若是要败这邪修,还需另寻他法才是。 幸而金乌血火本就不是她心中倚仗,就算收回丹田也还有剑意可用,赵莼双目闭合,剑意入微下,鬼气中一切都无所遁形,灰发邪修站于幡旗之下,两臂高抬,细长手指交合掐出法诀,嘴中张合不知念着什么,只眼中凶光不可忽视! 就是现在! 她足尖一点,好似那离弦之箭,通身剑罡将翻涌而来的鬼气搅散推出,黑紫气息即如云似雾一般涌动不停,伴其额顶一点神光,更似朝阳初升除魔障,在灰鸠瞪大的眼眸中落出一道煌煌身影。 截断式! 林间树木尽皆摧折于此,灰鸠心中更是急跳不已,一股极危之感涌上心头,叫他连忙探手想要把住头顶鬼府幡,将幡旗降下作防,然而剑意来得实在太快,快到他这一分玄修士都不及出手,心觉不对欲避退剑意时,突感肩头一痛,巴掌大的一块血肉竟被生生削下! 这一击,两人皆在心中一紧,赵莼不由微叹,大境界之差果真犹如鸿沟,即便剑意无比强悍,论法力她还是逊色灰鸠不止一筹,故而本是向着其眉心去的剑招,在其迅速侧身躲闪下,只能从肩头划过! 而灰鸠心中又是另一番惊怖,除了法力真元差距外,大境界带来的还有肉身强度之差,为何天下修士少有可越大境界斗法者,实是因手中神通倾巢而出,也难以对高出大境界之人造成丝毫损伤,此也是为何灰鸠法衣被赵莼斩破,却还敢有凭借肉身强悍与其一战的念头。 试问连肉身之防也无法破除,又如何能做到越阶而战? 眼下肩头血肉被削,落下的可不是一道轻伤这么简单,反是叫灰鸠彻底明白了,这剑修是真的有削斩下他头颅的绝顶本事! 不可轻敌! 灰鸠舌尖一咬,单手把住幡柄,从怀中掏了六枚发着幽幽紫光之物,将口中舌尖血往上滴下,继而抛入空中,遂见紫光之物竟是六滴腥气十足的水滴,入得阴风便见雨,啪嗒啪嗒落在地上迅速成就黑紫毒潭,较之前灰鸠脚下的毒沼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咧嘴暗笑,这六滴毒龙涎来历不小,实为血鸦门先祖毒龙道人所炼,此人精通万毒,坐化时为庇佑血鸦门传承,便化尽自身功力炼成一千二百八十滴毒龙涎,经宗门数千年取用,现如今不过还剩得一百余滴,他拜师时得一滴,凝元得一滴,分玄再得一滴,及至尊师坐化又继承得来三滴,论毒龙涎数量,血鸦门分玄中可与他相较的十分少有。 此物见风即化雨,雨水乃天下至毒之物,分玄以下若无防身法器庇佑,沾之便会骨血消尽化为脓水,而雨水落地又成毒潭,深有千尺,莫说踏足其中,就算是离得近些,毒潭瘴气也会麻痹其肉身,令其经脉僵硬阻塞,修士因此不可疏通真元,与废人无异! 灰鸠化了毒龙涎出来,赵莼鼻尖一动,嗅到浓重腥气,即知此物剧毒无比,待雨水降下,便以护体剑罡荡除毒物,千万滴雨水本有无孔不入之势,在剑罡下也难以穿透半分! 至于下方毒潭与那滚滚瘴气,她单手施法结印,灰鸠只觉一股浩烈气息再度现出,护佑在无形剑罡之上,为一层浅淡却不可忽视的金红光辉,照耀罡风中的剑修恍若仙神,黑紫瘴气分而避行,就是不愿靠近此人! 灰鸠虚立半空,不想毒龙涎难以发挥效用,更觉当头一棒,不免生了些急躁与慌乱出来,连忙恰起手诀,驭令青面恶鬼速速击敌。 他本是想着拖延几刻,待赵莼受毒沼瘴气所扰,通身本事难以发挥,自可被他轻易斩下,现下露了底牌,却被对方轻易拦下,心一乱,纰漏就多,见赵莼连斩几具恶鬼,距自身只有数丈距离,竟是想抬升毒潭池水向其拍去。 赵莼只眉头一挑,倏而双目同睁,流出冷意重重,将剑锋一转,却改剑招为明月三分,两道弧光分别封堵灰鸠后路,中间一道弧光直直落向其胸腹,下刻听得哀嚎一声,血液爆溅而出,灰鸠不住向后连退数步,自剑痕处甚至能见肋骨与其中脏腑! 太乙庚金剑意,锋锐果真难挡! 她知灰鸠不会坐以待毙,必将趁自己近在咫尺而奋力反扑,故而出剑后便将剑罡外扩一丈有余,以防备其暴起伤人。 果不其然,肉身之伤于分玄而言实在不算什么重创,灰鸠只是觉得又急又怒,挥手推出一掌,掌风与剑罡对撞爆出惊雷异声,赵莼心中警铃大作,丹田真元亦迅速凝结身外,成一具金红小盾,饶是这般,在掌风余波下,也感脏腑移位,骨骼断裂之痛,连连倒飞十数丈不止,险些受毒雨侵害! 凝元与分玄之差,可见一斑! 她暗自咬牙,心道一声不好,能破毒雨毒潭与浓重鬼气,是因大日灵根生而有驱除阴邪之能,面对邪修时可轻易据得上风,这也是为何灰鸠连连施用的法术神通均会被她化解的原因,但若对方以力道克敌,双方一面倒的克制之相就会消弭,大境界带来的法力差距即会越发明显,说不得剑意还未斩落灰鸠头颅,对方就已以泰山压顶之势将自己肉身捏碎! 灰鸠亦察觉到局势之变,心中顿起一丝喜意,索性将手中幡旗一放,体内真元滚滚涌***纯法力化为遮天大手直向赵莼拍来! 章三百七七 营救 大掌压来,赵莼不作多想便迅速转身后撤,太乙庚金剑意在诸多剑意中当属攻杀之首,论防御却不如专通此道的厚土、御水一类,即便能化解灰鸠五六成法力,剩下的余波光靠凝元肉身也无法阻挡! 她以入微剑意向身后一扫,步步挫败的灰鸠在寻得局势逆转之机后,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如入疯魔之态,抬脚就向赵莼远遁的方向奔来,口中更念念有词,各般污秽之语连珠吐出,恨不得将其嚼碎了骨头吞下! 愈到危急时刻,就愈不可慌张,赵莼脚下不停,凝眉思索如何转守为攻,心头千丝万缕缠作一处时,又想到身上那一座白玉小塔,抬眼望前方越来越近的风暴地界,倏地就有了一剂良方。 灰鸠正觉胜券在握,追赶时真元在外显化为光,色为黑紫,他身为分玄修士,即便赵莼有剑意驱使脚下飞剑,速度也快不过他,眼瞧着两人间拉近至数丈距离,却见赵莼回身一指,千百柄飞剑立时浮现四周,自灰鸠身侧穿飞而过,织就一张剑虹而成的大网,向其笼来。 他见状根本不以为意,一心要将赵莼拍入毒潭内融消骨血,怎想剑虹大网改转剑锋,飞剑俱都横起剑身形成围杀之态,此时赵莼更脚下变动,回身以剑罡绞住灰鸠腰腹,掌心握起白玉小塔,爆喝一声便冲入漆黑风暴之中! 一番追逃之下,两人与风暴之地本就相距不远,灰鸠心知此地危险,却在追赶赵莼的途中忘了她本就是从禁地行出之人,眼下被剑罡缠住,回过神来脸颊已感风暴席卷之剧痛,他惊叫着拍碎身边飞剑,只是剑罡难缠散而又聚,才以真元法力撕开一道小口,身前便传来一股极强的拉拽之力! 灰鸠心胆俱裂,怎奈风暴难挡,被拽入其中前瞥见赵莼目中筹划得逞的笑意,更是怒不可遏,伸手就要拍碎其头颅。 赵莼偏身一挡,只可惜灰鸠大掌还未袭来,就被风暴搅碎消弭,连元神都不曾有逃窜之机! 一位分玄中期大修士,连半刻都抵御不下,她心中讶然至极,捏握白玉小塔的力道亦越发强硬。 灰鸠已死,他手中诸多邪祟之物还是得收缴为上,赵莼再度从风暴中脱身而出,穿行进毒潭收起那六滴毒龙涎,抬眼要收白骨幡旗时,身上兀地撵来极重的威压,半空中赫然是三位并肩而立的分玄修士! 是了,那可化作毒潭的水滴明显是灰鸠底牌一物,且鬼气弥漫又十分显眼,到后来灰鸠为杀她不计手段,一番阵仗必然会惊动他人,赵莼冷眼扫过三位邪修分玄,除却左边那人身上气息略略逊色于灰鸠外,其余两人都无疑强悍许多,中间头戴鸦羽冠冕者更是气势迫人,分玄后期,还是分玄大圆满?! 她思来想去,当前唯有避入风暴中才可保住性命,但等到这三人意识到灰鸠是落败于自己手中后,必然引以为心腹大患,恨不得杀之后快,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只若他们在外边等着,她是插翅也难逃魔手之中! “赵莼,还等什么!” 斜上方忽而传来一声呼号,赵莼并未听过此声,不过也未在其中感到丝毫邪祟气息,反而极为清正冷冽,便知其必是正道修士无疑,旋即起身向其遁去,不做他想。 邪修三人识得此人,他正是在风暴外逡巡多日的那位剑修,昨日避而不战已令神道修士颇为不解,眼下急匆匆赶来,似是为了搭救同门后辈,不过也不像要出手的模样。 他们面面相觑几眼,目中之意倒是都想把二人留在此地,心念既相合,手上便有了动作,不想亓桓面对三人,却丝毫没有慌乱之意,反是一手把住赵莼肩头将其拉起,另一手并出两指,御出六十四柄青玄飞剑扰敌,脚下则飞快遁离! 只几个呼吸间,青玄飞剑散去,两人亦远遁得不见身影,邪修三人不由气急败坏,大叫一声道:“避而不战算什么本事,旧修小儿实是鼠胆!” 那厢亓桓却只是动了动耳朵,领着赵莼进入太一元印大阵中,随后面露不忿,心道迟早用尔等来祭我手中飞剑。 赵莼余光打量了几番水幕大阵,知其威能非常,这才能挡住邪修大军,再端详眼前同为剑修的分玄,暗自已合计出对方名姓,抬手向其作揖答谢:“赵莼感谢亓桓前辈搭救。” 两人出身同门,只是昭衍弟子数目甚多,互相之间无所交集也是正常,就像这位剑修亓桓,赵莼在宗门内就从未见过,更别提有所交流了。 亓桓洞悉此理,面露迟疑之色,开口道:“不是前辈,是师兄。” 他纠正赵莼的称呼,又自报师门:“我乃玉江仙府门下。” 玉江仙府即昭衍九府之一,坐镇之人乃昭衍九尊之一的邈月尊者,与掌门施相元平起平坐,地位相当。 赵莼眸光一闪,这亓桓师兄倒是来历不凡,尊者门下,重霄十二分玄中怕是无人能与其相较。 亓桓伸手引路将其领回山门,途中一番解释,便又令赵莼疑惑大解。 说起来,两人倒有些相似之处,亓桓拜入昭衍后,门中亦不曾立时为他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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