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拜见我派长老?” 秦仲不知,眼前这道袍修士乃是落霞宗遗徒,又被提前叮嘱了将有七藏派弟子前来拜山,不必摆出好脸色来,所以才有了眼前做派。 “我等奉白山客白长老之命前来,为的是关乎贵派存亡的大事,我看道友还是不要阻拦的好!” 被夹枪带棒的话语堵回,秦仲自也心生不悦,下一刻便搬出了白山客的名号来,此乃七藏派当代大长老,距离分玄不过只一步之遥,在密泽大湖境内有着赫赫威名,即便是湖畔大宗,他也能与之说上几分道理来。 不想道袍修士浑然不惧,挑眉道:“原是贵派大长老令下,道友请进吧,在下也该为你们引见我派大长老才是。” 如来你来我往,七藏派弟子都觉此人颇为冒犯,阴沉着脸进了山门,唯有樊之川忧心忡忡,觉得重霄门弟子敢如此行事,必是有所倚仗,并不忌惮于他七藏派。 章三百零二 山不来就我 落霞宗本依山而建,前庭为静松林外的一小处平地,向后能看见连绵的几座低矮山头。 樊之川从前路过此地时,只能见断壁残垣与荒草野花,现在有了新主,诸多殿宇便已修缮完全,格调颇为素净雅致。 因着诸多宗门共处于密泽大湖一地的缘故,就算是湖畔大宗,也不见得能占据多少地界,重霄门现下占了落霞宗从前的大半土地,门内土地规模当是十分可观。 只是他听闻,昔日落霞宗分裂时,地下灵脉本就将近枯竭,而后各长老立宗时又分去不少,是以此地虽然宽阔,却不见有什么宗门迁居来此,可是当年灵脉还有所遗留,只不过被落霞宗遗徒用秘术加以遮掩? 这便不是樊之川能知晓的了。 隐隐望见重霄门后山翠影幽幽,较往日生机更为雄厚,许是有了人气的缘故吧,他想。 “大长老,七藏派弟子前来拜山。”道袍修士恭敬立在门前,与先时眼含轻蔑的模样大不相同。 秦仲眉头蹙起,上前长揖道:“七藏派弟子秦仲,拜见重霄门大长老!” 身后弟子便随他一并长揖,并不敢像行来之时一般四处打量。 “进来罢” 伴随清冷女声而来,他们面前的雕花大门豁然开启,众人只觉云里雾里几个呼吸,再回神时已到了殿内。 大殿正中是“天地浩然”的漆木牌匾,牌匾下端坐着一位极为年轻的素衣女修,她大约双十年华,只束发而不挽髻,眉眼冷淡端肃,一手垂放在腹下,一手搭于右侧桌案。 桌案并未摆放什么物件,殿内亦是十分空旷,不像是时有人在的样子。 唯有女修身侧的博古架上,置着一尊白玉净瓶,从中传来些许清幽灵气,使人心旷神怡。 秦仲不知那是何物,只觉应是件极为珍贵的宝物才对,至少他在七藏派长老身边,就没见过像眼前净瓶这般能够自生灵气的法器。 当前也不由他再作思量,秦仲散了杂念递上拜帖道:“晚辈奉白山客白长老之命,前来为贵派阐述这静松林周遭势力之分。” 女修信手一招,那拜帖就徐徐飞入手中,她也不展开细看,便以手臂将其压在桌案上,语气淡淡:“你讲吧。” 好似他口中的白山客只是个人名,掀不起几分波澜一般。 “先不论其它,便是从前落霞宗分崩离析后,就在静松林地界中形成了四处势力。”秦仲不知眼前女修是何等修为,但能为一派长老,门下又有筑基弟子,至少也得是凝元境界才行,他压下心中郁愤,讲道,“静松林西有秋山派,北面有玉弦宫,南下则是空月门、皎明宗,不过三年前已合为了皎月门,论实力又在秋山、玉弦两派之上。” “此些都是落霞宗分出的宗门,现下都依附于我七藏派,此外还有静松林外的怀清派、胥宁山,它们与从前的落霞宗有过利益相争,门中又得分玄坐镇,贵派若想在这静松林传承下去,便不得不提前防备于此。” 秦仲面上作出忧心之态,似是真的在为重霄门的处境担忧:“静松林中这三处宗门尚只得凝元,怀清、胥宁那两处的分玄修士可都是成名已久的强者,我派长老不愿看着贵派落得昔日落霞宗的下场,这才遣晚辈前来交涉,若重霄门愿意依附在七藏派下,有门内数位太上长老作势,许多危难自就迎刃而解,长老您……” 素衣女修神情如故,复将臂下的拜帖拿入手中,展阅之。 见她读信,秦仲舒了口气,以为此事将成,却见这位重霄门大长老玉手一扬,拜帖立时化作青烟消散。 “不必了,我重霄门并非是从前的落霞宗,也不会依附于密泽大湖中的任何一派,你且回去复命罢。”素衣女修毫不动容,观过信上内容后,甚至生了些意趣来。 比起秦仲尚有回转余地的态度,写信之人倒极不客气,直截言道重霄门虎狼环伺,若没有七藏派庇佑,不出三载就会步上那落霞宗的老路,而若愿意依附于七藏,每年须上贡的灵玉药材,当是岁收的七成! 女修暗道,就算是仙门大宗也不敢张口就言七成岁收,这七藏派好大的胃口,也不怕撑破了自己的肚皮! “前辈!”秦仲没料到重霄门态度如此强硬,但在凝元修士面前终究不敢放肆,又道,“此事关乎贵派存亡,怕还是告知贵派掌门后再作决定才是,我派白长老——” “白山客要是有什么异议,就叫他亲自来我面前说道说道,”素衣女修抬手将众人挥出门外,语气平淡依旧,“以他信中的那几分手段,还不至于叫我赵莼高看一眼。” 赵莼心下冷笑一声,那白山客身为一宗长老之首,却在书信时封存自身真元在其中,欲以此震慑观信之人,照她看来,实是小人所为,难显其大长老的胸襟气度。 …… “她真是这样说的?” 秦仲垂首立在殿中,不敢斜视半分,额上已有层层冷汗覆上,捏握成拳的双手颤抖不停。 “弟子不敢隐瞒。” 白山客是为一俊秀青年模样,两眼细长蕴光,眉鼻高挺,只鼻尖微微向内勾起,显出几分阴鸷。 他双眉拧起一瞬,又松了神情下来,摸着下巴道:“看来这重霄门是真有几分底气,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大湖之外的修士么……” “你且先下去,此事不必再管。”听得白山客此话,秦仲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肚中,正要退出大殿,却又被其叫住。 “等等。” “大长老有何吩咐?” “向静松林那三处宗门传讯,叫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免得绝了自身那点传承。” 白山客固然桀骜,但却不是毫无算计之辈。 密泽大湖中的所有凝元,包括早他数十年成就此境的前辈,最终都落败在他手上。七藏白山客凝元第一人的威名,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重霄门那名不见经传的大长老敢放话如此,除却自身实力非同一般外,有极大的可能是来自于大湖境外,尚不知晓此中有名修士的底细。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大业当前,说不定还能成就我七藏几分助力!” 章三百零三 初来 重霄门,雪松挺立,晶莹冰雪与翠色相映,于满山丘陵上尤添生机。 道袍修士送走七藏派来客,复又返回殿中,与赵莼相见。 “大长老,他们业已离去。” 博古架上的净瓶散出灵气,蕴在殿中,他不由神思一清,感到通体舒泰。 赵莼仍旧坐在椅上,右手置于桌案,轻声道:“再有两日,那白山客便会前来拜山,你可提前准备着。” “这……”道袍修士面露迟疑,眼前女修喝退七藏派弟子时所说的话,他也听了个一清二楚。这几日固然是见了许多从前未曾见过的手段,可白山客毕竟纵横密泽大湖已久,赫赫威名实在渗人,“七藏派除却上面的三位分玄外,就属白山客的实力冠绝群雄,大长老您,可千万小心才是。” “此事无须忧心。”赵莼指尖一点,殿内立时灯火尽消,门窗紧合,散去了仅有了人气,“你先回后山与弟子们汇合,白山客的事,自有我来施为。” 她说完此话,便化为一道玄光,遁去无影。道袍修士恭敬立在原处,直至不见她踪迹,才轻轻擦去额上薄汗。 乘烟舟回到后山,被层层树影掩盖的清幽庭院内,人声逐渐嘈杂。 “大师兄!大师兄!” 他还未踏入院中,就有数道身影奔跑着迎出,年岁大多都在二八、或二九之龄,修为亦是练气中期、后期不一。 “我等已不是落霞弟子,切莫再喊大师兄了。”道袍修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正色道,“掌门与长老们保住了落霞基业,我等正该感激才是……你们几个,近来修行景况如何?” 听他说起这些,迎出来的几个便蔫了下去,应道:“知道了,何慎师兄。新山门的灵气十分充裕,我等都受益匪浅。” 何慎边走边说,又引着他们进院,为师弟师妹们指点完修行困惑后,这才回到自己屋中。 打坐吐纳三刻有余,他想起今日在七藏派面前作出不卑不亢的态度,也不像往常一般总有人苦着脸来劝,不由生出扬眉吐气之感,好不畅快! “怪不得师尊要把我等托付给重霄门,今日赵长老放出的豪言,在这密泽大湖中,怕是只有湖畔大宗的长老,才敢如此放话!” 何慎与师弟师妹们都是从前落霞宗的遗徒,当日各长老分裂宗门,唯有他的师尊,加上另外一位闵长老,拼死保全宗门传承,甚至不惜带上未长成的弟子们逃到那神道修士所在之地,也不愿拱手将传承让给狼子野心之辈。 在大湖外的十余年间,两位凝元修士携弟子躲躲藏藏,却也在神道修士手上折损大半,而今和何慎一同来到此地的数十位弟子中,落霞宗遗徒尚还不到半数,剩下都是收留而来的湖外修士,只在遗徒口中听闻过旧日落霞宗的威名,不曾亲眼见过。 何慎难以忘记那日,闵长老身死于神道修士之手,师尊为庇护弟子不肯独自离去,他们本是要被捉去活活炼制成丹,却逢神兵天降,惊天一剑展开万里层云,而后是灿灿法光席卷四野,顷刻间所有神道修士都毙命当场。 自称为重霄门的旧修强者,到来了! 他们带着何慎等人重回旧宗遗址,并在此立宗,告知弟子们神道非神,而是作恶无数的邪魔修士。 早已枯竭的灵脉在他们手中焕发生机,甚至比从前更加强盛,冲天而起的灵气有若甘霖,何慎在神道修士所在之地也未曾感受过如此福地。 可惜,若非师尊立下了落霞不复起,便永不回大湖的天道誓言,他也该来此看看今日的宗门祖地之景。 …… 重霄门后山,雪松阁。 赵莼缓缓踏入其中,殿内香炉逸出清幽淡香,染在袖间。 层层轻烟使得大殿仿若那云巅秘境,透过云烟,能见正中端坐了十二位男女修士,或珠钗环佩,或素淡衣袍,俱都闭合双眼。 “晚辈赵莼,见过诸位前辈。” “无须多礼,道友亦是仙门真传,同辈相称即可。”中间左侧眉间印有花钿的女子双眼睁开,抬手指向殿中椅座,“坐。” 赵莼便依言落座,又道:“方才七藏派已有弟子前来,相信要不了多久,那号称密泽大湖凝元第一人的白山客就会来此,我等当与其交涉,借七藏派的名义将大湖境内的宗门统率起来,再向外征伐邪魔修士,直到正道再次掌握此界大势,就可联络观界塔的尊者们,续接天路。” “但凭赵道友你做主便是,我等分玄在河堰世界颇受限制,素日须得在这殿中,以隐元香藏匿自身气息。不过不用担心,约莫还需一载,此界就会适应我等的存在,到时我等在此界的限制大大减少,压制此界邪修当不在话下。”花钿女子与其他十一位分玄亦是来自重霄中千世界,且又都在江榜之上,为仙门大宗真传,身份实力非同小可。 河堰世界中最高修为就是分玄境界,一时涌入此些来自界外,实力更远甚于本界修士的强者,自然会被世界察觉,唯有等到两者互相适应,气息逐渐相融,才能不惊动河堰世界,避免其再次遁逃。 “神道修士,他等倒是大言不惭……赵道友,我等受限的时日里,密泽大湖之事便交予你了,前来此界的凝元修士俱都以你为首,有你们在此,湖畔那几个大宗不足为惧,如有需要借力之处,再向我们传讯就是。”花钿女子正色颔首,目送赵莼起身告辞,方才阖眼静修,浑身真元气息隐在云雾中。 赵莼闻得她前半句话语,便知这几日涌动在重霄修士周遭的怒意从何而来。 初临河堰世界时,正是在邪魔修士所在之地。 他们自然不会自称为邪修,而是冠以自身神道修士的称谓,恣意逍遥作恶。 而正道修士则被称为旧修,驱赶到密泽大湖中,亦如重霄中邪修的景况,在偏僻之地为一小截灵脉争抢不休。 正道凋敝,民不聊生,大湖中的宗门尚且自身难保,又怎有余力庇护在大湖之外的人族百姓。重霄中人一路视来,唯有饿殍遍野,生灵涂炭,叫人怒从心头起。 章三百零四 白山客 重霄门自界外而来,无法以本界修士的名义,对邪魔修士发起讨伐。 真正能有此资格的,唯有困在密泽大湖的大小宗门,然而断裂的灵脉令它们始终陷于维系生存的势力倾轧中,无法团结一致,赵莼等人要想将它们一力统率起来,就必须在此处上做工夫。 既然大湖内的灵脉日渐枯竭消亡,便只能向湖外去寻,到邪魔修士的手中去夺! 此些事宜在十二分玄未与此界适应前,不能由重霄门去做,七藏派近年来野心渐露,当是最好的马前卒。 赵莼信步折返重霄凝元所在之处,此回昭衍派出真传五位,太元道派亦有五位,并上金罡法寺、月沧门等大宗的真传,前来河堰世界的溪榜凝元,就有足足二十一位! 又因她身为溪榜榜首,是重霄世界名副其实的凝元第一人,众人便以她为首,讳之重霄门大长老,听其号令。 欲借七藏派之名一统大湖诸派的事,早已告知众人,眼下方把七藏派弟子拜山之事交代,其余溪榜凝元便都颔首露笑,只道是万事俱备,只欠一缕白山客送上门来的东风了。 …… 此回随白山客前来的,唯有秦仲与樊之川二人。 及至重霄山门,阴鸷青年袖袍一抖,将两名筑基弟子放出,向前指道:“去叩山门。” 两人不敢有误,先后上前立于山门两侧。这重霄门不知为何,山门前从不见弟子来往,就如从前的落霞宗遗迹一般,一派荒芜人烟的景象。 开门迎出之人仍是何慎,许是白山客亲至,他并未露出先前的冷硬模样,但也始终不卑不亢,躬身迎道:“不知七藏派白长老亲至,有失远迎。” “本道来拜见贵派赵莼赵长老,还请引路才是。” 不同于何慎所想,白山客面上倒是半分怒气也无,只不过话语中仍存着倨傲,说话时定睛直看着书着“重霄门”三字的碑石,待何慎抬手引路,又问:“此碑为何人所立?” “乃是立宗当日,大长老所立。” 那便是秦仲口中放出豪言的赵莼立下的了。 秦仲、樊之川之流修为不够,难从中观出端倪,只多看两眼就觉双目刺痛不已,遂不敢着眼于此。 白山客作为凝元大圆满,与分玄境界只一步之差,稍稍定神在碑石大字上,就能从中觉察出不同。 俗话说,字如其人。 碑石上的墨色大字书得并不粗野狂放,而是字体瘦硬,遒劲有力,可见落字之人乃沉着果敢之辈,又观字迹丰润劲朗,雄强坚毅,便知此人心性清正,并非是那偏好歪门邪道的。 看来是在拜帖中落下真元的举动,引得对方反而不喜了。 更为紧要的是,碑石上的字迹甚为锋锐,并非是凌厉真元所致。他见识不浅,当即就回过味来,心道这位赵长老,竟还是位入境剑修。 白山客轻挑眉头,上步道:“字乃好字,你且引路罢!” 七藏派三人随何慎入得前庭,复又行到了先前秦仲等人来过的大殿。 与之前一样,素衣女修淡然坐在“天地浩然”的牌匾下,只在白山客入内时,以见客的礼数起身相迎:“久闻白长老威名,今日方得有一见,有失远迎了。” 那厢白山客也摆出了客气十足的作态,拱手一揖道:“白某不请自来,怎敢劳烦主人家远迎。”又在心中讶异,眼前素衣女修只得凝元中期修为,却有一股令人不可小觑的气势在身。 两人你来我往间,倒不似秦仲等人心中刀光剑影的场面。 “道友请坐,”赵莼点了殿右的客座,向何慎处望来,“去给七藏派的贵客看茶。” “你二人也去讨主人家一杯茶来吃。”白山客往殿外一指,这是要秦仲、樊之川两人与何慎一同回避的意思。 何慎等人一走,殿内又豁然安静下来,天地浩然的牌匾下,唯余两双深意暗藏的眼睛。 “我派本以为,重霄乃旧时落霞宗所遗,现在看来,怕是从根源处便错了。” 白山客轻叹摇头。 “倒不算全错,”赵莼再次于椅上坐定,“我派掌门与此宗齐、闵长老二位长老偶然结识,适逢危难之际,便收留有落霞遗徒在门中修行。”齐、闵二人即是落霞宗分裂时,唯二成功带着弟子逃离的长老。直至今日秋山派之流还在搜寻两人踪迹。 “可见贵派掌门慈悲仁善,”白山客又是慨然一叹,“昔年我七藏派亦有扶助之心,怎奈两位长老为避旧人加害,竟不惜逃出大湖境内,到了神道修士所统的地界中去,使得我辈也有心无力。” 讲到此处,他顺势话锋一转,问道:“贵派掌门既是结识了落霞宗两位长老,想必也是自大湖外而来了。” 口称对落霞宗有扶助之心,但在闻得齐、闵二人消息时,却不曾开口询问他们死活,而将话语重心落在了重霄门之上,赵莼哪还不知他本意,应道;“大湖外,旧修生存艰难,唯有团结一处,才能有喘息之机。我派掌门也是因此缘故,才在那般地界立下重霄门来,使门下修士得有庇护。” 诸多正道宗门虽被驱逐在密泽大湖中,但偌大的河堰世界内,总有不曾随此些宗门进入大湖的遗留修士存在。 邪魔修士立起宗门,搜罗身怀灵根的童男童女入内,壮大自身。亦有不愿以残忍法门修行的人,修习着被称作旧修禁术的正道功法。 没有任何一方势力能完全掌控大势,即便是野火燎原,也会在布满灰烬的土地下存留草种。 重霄如此,河堰亦然。 白山客所料就是这般,闻言便连连颔首,称道重霄掌门实乃大善。 到此,他已能推测出,重霄门当有分玄坐镇,故而能在神道修士统治的地界庇护一方,故而……无须依附在七藏派下。 “此事,实是我派过于鲁莽了。在不知贵派门下有分玄修士的情形下,忧心周遭宗门会故作刁难,这才前来拜山,还望贵派莫要恼了我七藏才是。” 赵莼此前便听闻,七藏派现由大长老白山客代为主事。如今看来,此人进退得度,软硬皆通,一身实力颇为强悍,七藏派十数年来在他带领下愈发强盛,定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摆手与白山客言和,对方便满意一笑,复又起身道:“白某入得凝元已久,喜与人切磋论道,每每遇见未曾交过手的凝元强者,便觉心痒难耐。 不知赵长老可愿切磋一局,从那点到为止的规矩,权当我两派论交的前曲了!” 到底是桀骜之辈,怎会轻易作低头之举。 章三百零五 斗法 秦仲二人与何慎相对坐于大殿偏室,俱都无言。 樊之川觉察出殿内气氛沉郁,本欲开口,殿门却豁然大开,只见白山客与赵莼先后行出,神色不见喜怒。 三人不知何事发生,相看一眼便起身行出,等走到了重霄门微有积雪的前庭,发现两人都已凌于空中,战意盎然。 “这是要战!”何慎不由紧攥双拳,那日被重霄门搭救时,也曾见过赵莼及其余诸位长老出手,只觉得凌厉剑光自天外而来,神道修士等往往不是其一合之敌,尚未来得及御出法器,就形神消弭于剑光之下。 但她眼前这人,是纵横密泽大湖数十年之久的白山客! 他自修行始,就闻得七藏派白山客的威名,及至落霞宗灭亡之际,对方已迈入凝元境,战得湖畔大宗同辈天才。 更何况,二人之间还有这整整两个小境界的差距! 何慎自下而上凝望着镇定自若的赵莼,胸口阵阵鼓动,今日之战,分出的可不仅仅是两人实力高下,而是重霄门是否能在密泽大湖立足,又以何等实力立足的资格! “何慎。” 他浑身一震,连忙应道:“弟子在。” “带七藏派的客人回避。”赵莼言罢,抬手并出两指,手臂斜于身前,指尖与肩头同高。自她身后,剑气分化如影,停于三十二道,却又见她振臂挥下,那三十二道剑气巨震下,竟是生生再分两回,共成一百二十八柄凝成实体的飞剑! 何慎喉头微动,与秦仲二人退至殿门处,七藏派二人不曾见过如此光景,皆凝眉作讶异状。他望着那一百二十八柄飞剑,倒是熟悉不已。 神兵天降那日,最为瞩目的便是这银白飞剑,疾行如虹,贯飞似影,于千百里外轻取敌首,自成罡风搅碎元神! 她要战白山客,恐怕真是有十足底气在的! 赵莼凌于半空的英挺身影,令何慎逐渐心定。 “剑罡境,气剑一百二十八道……”白山客瞳孔缩成针尖一点,密泽大湖中绝无如此境界的剑修存在! 他与上辰宗那位号称大湖第一剑修的剑子战过,对方当年以凝元入剑气境时,曾引得大湖大小宗门震动不已,而数年前再战时,亦不过只分出十六道飞剑罢了。 这重霄门赵莼,当真奇才! 白山客眉头落下,双眼利芒如刃,抬手起雷霆之声,周遭烈风回旋而动。赵莼定神视去,心中暗暗讶异,此人法术看似偏向风雷一道,但却厚重沉实,应当是—— 是厚土之道! 密泽大湖的凝元第一人,并非是常人眼中善于攻杀的火行、金行修士,而是不偏不倚,中正纯厚的土行修士! 赵莼心头一定,同境界修士中,土行修士多以遁术、御术称雄,要想做到白山客这般,在斗法论战一道凌于众人之上的话,通身真元只会凝实强悍到一种极为可怖的程度! 如若白山客进入重霄世界,怕也能在溪榜上记下姓名来! “去!” 飞剑应声而动,爆卷如洪雷惊破风声,聚散向白山客杀去,此击用三分力,欲将其底细试探一二。 而白山客不闪不避,直向飞剑迎来,两手一落,身前即黄烟游动,聚合为山岳浮动的图相,他掌心向前,图相又溢出土黄色的流光,漫天飞剑斩于山岳,只令图相荡出波纹,其后的白山客倒不曾受击。 “力道尤强!”他虽未受飞剑所击,但一百二十八柄飞剑同时袭来,仍是叫他连退数步,额上沁出冷汗几滴! 他本就修行土行功法,从厚土一道,论御敌之术,甚至还强过攻杀不少,饶是如此,也被赵莼生生以力逼退,可见对方在自己引以为豪的力道之上,并不逊色! 白山客性情桀骜恣肆,自不可能只防不攻,但见其两手起落,身前又是黄烟流转,山岳向四方分去,于天际凝成四座暗蕴土黄神光大印,各有瑞兽立在印上。 此为七藏派七大镇派秘术之一的,瑞兽镇玄大印! 自印中逸散出浑厚澎湃的真元之力,如滔滔江水向赵莼席卷而来。 重霄门穹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已被黄烟笼盖大半,前庭无有日光照耀,逐渐隐于阴霾之中。 白山客并非不晓赵莼欲要试探自身,也更明晓今日之战是为探知重霄门究竟实力如何,若只是与那怀清派、胥宁山相似,七藏派自不必以此宗为盟友。 他这一击,不说全力相搏,但也实是用了八九分的气力,密泽大湖中,就是那湖畔大宗的几位凝元,也难以抵挡! “一击分高下么……” 赵莼轻声喃喃,神情镇定如常,只见其单手结印,上百柄飞剑穿梭回旋,后霎时化回剑气,于头顶苍穹聚起剑罡,搅动风云! 漫漫黄烟被剑罡侵吞一方,罡风内渐有雷暴声阵阵,隐约可见雷光闪动,与黄烟分出了两半截然不同的天穹来! 重霄门前庭已是风动不已,何慎与秦仲二人站于阴霾之下,面皮被刮得生疼。用以防身的真气尚未来得及催出,就被风动击散,三人皆抖作筛糠,料想那剑罡轰击而去,自身怕也要碎裂当场! 是时,后山中有一束发女子眉头紧蹙,连忙腾入半空,大手一探,即将三人收入袖中,回首见天际对立的两人,不由咧嘴一笑:“确有上得溪榜的资格,不过要与师妹一战……差之远矣!” 重霄门顶上天穹的变化,不仅是门内弟子长老能见,而是整个静松林都为其惊动! 连那周遭的怀清、胥宁两派,也有凝元长老御空而起,神识向此方扫来。 “那是,白山客?!” “和他斗法之人是谁?” “看那方向,是从前落霞宗的旧址,现今应当是新晋的重霄门所在!” 与重霄门最为邻近者,正是自落霞宗分裂而出的秋山派。 此时,秋山派掌门闻风而动,与门中两位长老举目望天,那浩瀚澎湃的真元与剑罡,几乎可以将三人震毙当场,不由令他等心中惊惶! “重霄门绝不可能和落霞有关,齐谦与闵伯从两个,怎可能结识到这般人物!”秋山派掌门面上略过心焦之色,雷光闪动的剑罡隐去与白山客交战之人的身形,只知是个窈窕的女子,看不清面容。 章三百零六 剑罡破印,七藏图谋 当年齐、闵二人未除,成了秋山并玉弦、皎月两派的心病,即是知晓两人逃去了神道修士所统之地,但不见两人尸身,心病便始终难以消去。 甫一听闻落霞旧址被人所占,他等就立时遣人前去查探,只不过那重霄门防范甚紧,几番查探也没能将其底细探清。 后头再想动作,却是受七藏派叮嘱,令他等先按兵不动。 那前来传话的弟子脸色严肃,告诫时还言此举是为保全他们三派自身,令人心头一跳! “掌门,眼下那剑罡与真元平分秋色,白山客,可是真会败在重霄门凝元的手中?” 身侧长老的话语,无疑在秋山派掌门心头狠敲一计记重拳,叫他浑身大震,当即斥道:“这怎么可能,白山客纵横大湖已久,还未吃过败仗,就算是湖畔那几个大宗也奈何不了他,重霄门这名不见经传之辈,如何能胜?” “可凝元修为的剑罡境,我等实是闻所未闻,在其面前,上辰宗那位剑子都要逊色不少,我看白山客此回,怕是危险了!”另一位长老负手而立,倒是将局势看得分明。 玉弦宫、皎月门亦有类似的对话,重霄门越强,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令人心惊肉跳的事。 旁人私语,不过片刻之久。 白山客神情凝重,剑罡寸寸向黄烟逼近,四方大印土黄神光大方,却不能止下剑罡迫来之势。 只见赵莼单手悍然向前推出,罡风即爆出惊雷巨响,瑞兽镇玄印第一道,是为貔貅大印,其口含神光,双目锐利,与剑罡碰撞时,整个身躯都从印上跃下半边,然而罡风强硬不可摧折,貔貅跃出的半截身躯“铿铿”作响,轰然碎裂散开,印底亦随之化散黄烟! 貔貅印,破! 白山客牙齿紧咬,在剑罡与大印相撞的一瞬间,他就觉察出两者差距明显,只是不曾想到第一道大印会败落得如此之快! 赵莼奉行乘胜追击,一鼓作气之理,顺势将剑罡向前再推,与第二道龙龟大印击上,此为四印中最为坚实的一方,但较于剑罡破碎天地的势头来讲,还是难成阻碍。 但见龙龟巨吼,脖颈前伸,伴雷动而来的剑罡犹如利刃,撕裂其长颈与头颅,直直贯穿躯壳,于风云中破第二印——龙龟印! 其后乃神凤、麒麟二瑞兽,神凤从火,赵莼渡入大日真元进得剑罡,在世间最为强横的火气轰击下,神凤连涅槃之机都未曾寻到,尖嚎着化成烈火! 火光散入剑罡,与雷动成就爆裂声声,麒麟以头角相触,便见惊雷与剑罡贯入其身,令瑞兽表皮龟裂开来,不见血液流出,唯能看见土黄神光从中遁出,每散一分,那麒麟身躯就缩小一寸,直至化散成烟时,天穹上漫布的黄烟竟只得白山客头顶上那小小一团! 瑞兽镇玄大印,全败! “此战,是白某输了……” 天才之所以为天才,除却凌于众人之上的决心,还有坦然面对失败的勇气。 白山客自修道始,在密泽大湖境内便不曾遇过敌手,今日之战,还是首次吃到败落的苦头,他胸中万般苦涩与惊疑翻涌,但也清楚今日这一败,早在赵莼祭出剑罡时,就已写好了结局。 他本可在第一道貔貅印被破时,就出言告败……但他没有。 如若有朝一日未曾胜过对手,他也想看清,二人的差距究竟如何,即便有如天堑,即便望尘莫及! “白某于这瑞兽镇玄大印上,尚还未曾悟得圆满。比起赵长老第四境剑罡,的确差之甚远,若日后再有进境,定会再来讨教,还望赵长老倒时不吝赐教才是。”白山客将胸中沉郁之感散去,头顶黄烟亦随之一消,他拱手直言不如赵莼,倒是与在拜帖中渡进真元的举动大相径庭。 人性向来复杂,正道者未必恪守礼法,为恶者并非毫无顾忌。 仙魔一念之间,有人能守住那横贯在其中的“度”,有人却明知故犯,以身饲魔! “道友只管来便是,重霄自当为贵客大开山门。” 赵莼探手一握,剑罡即收复入掌心,顷刻间消弭不见。她与白山客亦算是不打不相识,甩袖从半空中落下,再度入得大殿之中。 …… 秋山派,凌于空中的三人皆双目瞪起,嘴唇抿直。 “四方瑞兽印,连一刻钟都没曾守住……”立于掌门右侧的长老呼吸微窒,两手蜷指成爪,竟是久久不能回神,深陷于剑罡震碎大印的惊天场景之中。 “去,向下传话,叫门下弟子莫要去重霄门惹事,先避避那边的风头!”秋山派掌门拂袖落地,喉头不断滑动,目中更是惊惧至极,又闻后方长老询问道: “掌门,玉弦、皎月两派,可需前去叮嘱一番?” “由他们去,”他面色青白,闻言挥臂振袖,凝眉道,“今日如此阵仗,莫说静松林附近的宗门,怕是连湖畔大宗都会知晓一二,玉弦宫和皎月门若还敢在此时动手,只能说蠢笨至极,不堪为盟!” 此刻,无论是静松林三派,还是邻近的怀清、胥宁两宗,俱都告诫门下长老弟子,先避其锋芒,观重霄门与七藏派后续如何,再作打算。 而坐于殿中饮茶的赵莼二人,却不像外边想的那般剑拔弩张。 “白某还以为七藏这数年来收敛不少,在赵长老眼中竟是如此明显吗?”白山客被点明心中所想时的讶然,业已消去不少,捏着瓷白的茶盏,还能打趣两句。 这话,指的是适才赵莼直言不讳,将七藏派欲征伐湖畔大宗的念想点出之事。 “宗门主事之人的心性举止,往往也会影响到宗门本身行事的手段与作风。道友自凝元起,便连寻数位湖畔大宗的天才弟子斗法,从未有藏拙之心,如今理宗门之事,自也使得麾下修士锋芒毕露,七藏所图即尤为明显了。” 十数年间,七藏派犹如不知餍足的巨兽,大肆笼络周遭宗门,只在近年来才稍稍收敛。 如若不是被湖畔大宗暗中敲打过,便只可能是此派自行蛰伏下来,为的是暴起之时能有惊人的成效! “且贵派立宗,已过九百载岁月了吧,”赵莼将茶盏落在桌案,重锤敲在白山客心头,“自入得密泽大湖以来,除却湖畔大宗外,从来没有哪一宗门能拥有千载传承,这是因为灵脉断裂成段,千年必定消亡的缘故。 七藏派地下的灵脉,能撑多久,十年,还是更短?” 章三百零七 同盟 七藏派灵脉枯竭之事,而今不过只得四人知晓。 上头的三位分玄,以及大长老白山客。 约莫二十余载前,七藏派掌门觉察出灵气渐有枯竭之兆。密泽大湖中的修士对此尤为警觉,三位分玄几乎是立时着手探查于此,最终结果也应验了掌门的发现——地下数段灵脉业已灯尽油枯,最多仅能支撑一个甲子! 且七藏派又是正逢兴盛的一代,门下弟子才显欣欣向荣之态,入得凝元境界的白山客还力压众人,在论道会上摘取首位。 弟子愈兴盛,对灵脉的损耗就会愈强,看似一个甲子的缓冲之期,实则能撑过一半都难! 七藏掌门与余下两位分玄遍寻秘术,欲要续上枯竭灵脉,稳固宗门根基,宗门大小事宜,这才交到了白山客手中。 然而那等秘术若真能轻易寻到,密泽大湖数千年来,便不会有那么多宗门不断兴起湮灭,更替新生。 耗去十年时日,三位分玄终是明白,在业已显现枯竭征兆的灵脉上下功夫并不可取,要想活下去,唯有战,唯有夺! 只是要往哪里战,要从何处夺,七藏派上层中,复又有两股不同的想法碰撞难解。 掌门与其中一位分玄太上长老,求的是稳。 他们主张对下倾吞实力大不如七藏的小宗,若是所得灵脉不够七藏使用,便再次征伐。反正密泽大湖内多的是没有分玄坐镇的无名小宗,它等根本无法抵抗七藏这般庞然大物。 而白山客与那另一位太上长老,则主张一劳永逸,对湖畔大宗里,业已显现出衰颓之相的和光门动手。 湖畔大宗有三,实力最强者,为坐拥半个大湖的上辰宗,门下有分玄七位,传承近三千载。其次为肃阳派,得五位分玄坐镇,亦有两千三百载传承。 和光门虽得两千七百载传承,直至今日,门中却只有三位分玄,与七藏派相当。 两派在顶尖战力上不分高下,凝元境界中,又出了白山客这么一位悍勇之材,依白山客与那位太上长老所想,如若真有一战,胜算为六四开,七藏六,和光四。 胜,则迁宗至湖畔,以完整灵脉为根基,再无灵脉枯竭之虑。 败,则举宗放逐,再不得入大湖境内! 七藏掌门一方并非不知此理,相反,正是因为知晓此战的后果,他才不得不谨慎行事。 昔年肃阳派衰颓之时,亦有宗门心生觊觎,欲要抢占湖畔灵脉,肃阳不敌,却是另两宗出手相助,将征伐者击退放逐。 和光对肃阳有恩,谁敢保证七藏攻伐和光时,肃阳不会与其同气连枝? 还有那始终屹立在大湖宗门之巅的上辰,它的心思,又是如何? 白山客桀骜肆意,意气风发,他所考虑的,是胜战后七藏派再无灵脉忧患的来日。而作为过来人,七藏掌门顾忌的,是征伐中难以避免的伤损,倾吞小宗虽不能一劳永逸,但却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宗门实力,保住七藏兴盛的势头! 君不见,多少势头极盛的宗门在征伐中元气大伤,战后无多几年,便衰落不复旧时。 “赵长老此话何意?”白山客闻听赵莼之言,神情一滞,目光猛地锐利数分。 而赵莼双手合在下腹,身躯端坐如青松,不见半分动容:“大湖中的宗门尽皆如此,为地下灵脉争得你死我活,从无消停之日。” “赵长老这话说得,怕是有何不食肉糜之嫌,昔年落霞宗就已有灵脉枯竭之相,贵派立宗于此,迟早也会有我七藏一般的顾虑。”白山客眉眼低垂,膝上双拳捏握,“除了那三宗,又有哪一派不是这般。” “湖畔大宗无有灵脉枯竭之虑,对于大湖中的倾轧,从来是高高挂起,冷漠旁观。于他们而言,你们斗得越凶,伤得越重,三宗的地位才越发稳固。因为他们知晓,灵脉之祸不除,你们就永无团结之日!”赵莼讲到此处,目中冷意沉沉。 这就是邪魔修士的高明之处。 密泽大湖灵脉破碎,本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之地。 要想全然剿灭正道修士何其难也,但只若把他们驱赶到大湖中,他们就会为了生存下去而不断争斗内损。 掌握着完整灵脉的大宗一面强大自身,一面又对其余宗门大加防备,唯恐其抢占灵脉。而余下的宗门又始终面临着灵脉枯竭消亡的危险,传承难以维系,不得不向外征伐,无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正道修士自顾不暇,无法拧成一股绳来对邪魔修士造成威胁,而对后者而言,只不过是让出去一块废弃的土地罢了。 与白山客一般的修士,恨的从来是冷漠旁观,看着他们互相争斗不休的湖畔大宗,但他们都忘了,是谁造成了今日的局面,邪魔修士作为幕后黑手,连恨意都来得比棋子们少,实在荒谬可笑。 “即便夺下了湖畔的灵脉又能如何,”赵莼目光转动,定在白山客紧握得泛白的指节,“密泽大湖中碎裂的灵脉始终是定数,长此以往只会越来越少,趋近于无。”到那时,就算七藏派已取代三宗之一,要面对的也是整个大湖的所有宗门…… 她将后半句扼在咽喉,有言尽于此之意。 白山客不会想不到此事,只是大多时候,大湖中的修士都将这一隐秘的威胁抛在脑后而已。 “贵派图谋不小,与我七藏恐怕不是一路之人。” 赵莼摇头笑道:“所去之处固然不同,但所行之道未必不同。到岔路时自然各有去处,只分路前一并同行就是了。” 此话恰中白山客心头,他本就是主张征伐湖畔大宗的一方,诚如赵莼所言,重霄与七藏并无利益对立之说,即没有为敌的理由,两者又都需要争夺湖畔大宗的地位,在此处上可谓利益趋同,便有了结盟的前提。 若能有重霄门身后的分玄入战,七藏掌门斟酌之下,未必没有倾斜过来的机会! 只是…… “我派除掌门外,有太上长老两位,不知贵派?”这是询问重霄门内分玄修士的数量。 赵莼又笑:“倍多于此。” 白山客目露惊愕。 章三百零八 改契 密泽大湖湖畔,和光门。 灵气丰沛之地,不见积雪银装素裹之景,反倒似三月春光烂漫,青翠漫流。 适才得了弟子传话,溪源洞府中便有久久难平的惊诧。 座首之人两颊微丰,额顶前突,似仙翁之相,正是和光门此代掌门枕榕道人。 “白山客纵横大湖已久,此番还是首吃败仗,只是不晓……”枕榕道人沉吟片刻,面上带了两分思索之色,“那重霄门来历如何,实力如何,经此一事,可与七藏派结了梁子?此些都是须再作查探的。” 下座中立时有长老应道:“近年来七藏派虽是收敛不少,但其狼子野心未改,我等还是不得不防!” “呵,一朝得势便以为能欺到我和光门头上,从前群幽山的教训还未叫他们警醒吗?”此人口中的群幽山,正是征伐肃阳派未果,反被三宗放逐出境的宗门,而今已不知踪迹。 枕榕道人左侧的太上长老沉了面色,肃声道:“事关一派存亡,即便那群幽山结局再是惨烈,在危亡关头,也不过是微小之事。七藏派地下的灵脉,大抵也撑不过几年,战局中尚有穷寇莫追的道理,湖畔大宗若再对其动手压制,难保它不会拼死咬下我和光一口肉来。 何况,七藏派亦有三位分玄,再并上一个白山客,真要战,可不是单单一口肉那么容易了结的。” 洞府中又是一静,有长老道:“当年肃阳派垂危之际,我和光也是和上辰出手相助了的,七藏派真要对我派出手,湖畔其余两宗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从前不会,如今可未必。”枕榕道人目光微冷,“自前两代始,我派的衰颓之势便开始难以遏止起来,反是之前几近跌落谷底的肃阳开始起势,而今肃阳与上辰渐露扩张之意,断裂的灵脉他等瞧不上,和光门地下的完整灵脉,倒惹得他等觊觎。 且大湖中灵脉越发稀少,等到尽数枯竭消亡,必会引得大小宗门联手杀来,其余两宗亦是因此才想着不断扩张势力。对他们而言,与我和光为盟,还是与七藏为盟,都是存有商讨余地的事……” 枕榕道人流露出的心忧之色,令众人暗暗心惊:“本座是怕,鹬蚌相争,有渔翁在后。” “不如,晚辈去和那重霄门接触一二?”身着宝相纹大袍的长老站起身来,向座上三人长揖一礼,“能胜得白山客的人物,其身后难说没有分玄指点。” 三位分玄相视颔首,应他:“你可前去,看重霄门底细如何。” …… 和光门长老递了拜帖,那厢重霄门却是数日不得回信。 戚云容一掌将赤眉老者震退十里,对方“哇”地喷出口血来,竟是跌落在地,再起不能。 “我派认输!我派认输!”有面带惊惶之色的年轻道人疾走向前来,连忙把手中丹药喂入赤眉老者口中,令其气息稳下,复又抬手向天际负手而立的几位凝元示意。 “按先头的规矩,贵派须立下契书,依附在我七藏派之下。”戚云容身侧,是为七藏派的一位青衣女修,她语气绵绵,却是柔中带刚,叫底下的修士面色大变。 赤眉老者嘴唇发抖,好歹稳下气息才道:“一派不事二主,我百舸江本依附于和光门之下,如何能更易契书,改投新主?” “此言差矣,”青衣女修咧嘴一笑,“宗门互相依附,本就是为了寻求庇护,和光门能给贵派的,我重霄一样可以。且和光门收取贵派五成岁收,我七藏如今只取一半,要你二成五,你还有什么不甘愿的呢?” “契书期限未至,强作更改可是要降下天劫的!”赤眉老者被年轻道人搀扶着起身,只说到天劫二字,便令其双目溢满惊恐。 青衣女修神情微滞,可见心中亦有忌惮。 戚云容却是嘴角一撇,天劫算什么,归合修士凝聚道种要受小四九雷劫,道种化真婴更有大四九雷劫乃至大九九雷劫,重霄世界中的修士虽不至于把雷劫当饭吃,但一路行来,还真未怕过此物。 唯有小界修士,对天道有顶领膜拜之心,久而久之,便忘却了自身乃是逆天而行,将天罚雷劫视作不可抵挡之物! 且天道是创界者为三千世界拟定的规则运行之灵,河堰小千世界脱出三千世界万载,小世界之灵渐甚过天道,比起天劫,倒是以世界为誓更为可靠些。 “区区毁契之劫,又有何惧?”戚云容大手一张,便从赤眉老者胸口引出一张契书,五指捏握,那契书即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天际乌黑劫云堆砌而来,但见巨尺一震,竟是在雷劫降在半空时就主动迎击而上。 此道天雷色乌黑,降下无声,比起赵莼铸剑之日所显现的金云雷劫,无论是声势还是规模,都次上不少。 戚云容并非首次受劫,巫蛟为其觉醒灵融之体时,也有小六九雷劫降下,虽是被巫蛟挡下多数,但最后一道开体醒脉之劫,还是须由戚云容自行承受。 她目中全无紧张畏惧之色,御起巨尺时,如素日击敌一般,刚硬利落,毫无迟滞。 尺面受雷,只颤动几番,须臾后爆出赤炎巨浪,直贯天穹! 炎浪寸寸吞吃雷劫,爆鸣声阵阵传来,几要震聋众人双耳,力抗雷劫的声势,竟是要比雷劫降下时更甚许多! 巨尺重归于手,炎浪穿云而去,荡开层层阴霾,将劫云尽数震散。 自百舸江上方洞穿乌黑层云,令正午天光倾泻如瀑,正如昼夜交替,黎明来得格外迅疾。 赤眉老者哪见过这般光景,当下是瞠目结舌不敢言,待七藏派青衣女修将崭新的契书递来时,抬手便不假思索地定下名姓,双腿仍在打颤。 “道友,百舸江业已归附。和光门之下的十九处小宗,我两派已拿下十五处,只等赵长老那边的消息了!”青衣女修心情甚佳,与戚云容交谈时,却还带着几分敬畏,眉睫微敛。 “无有分玄坐镇的小宗,镇压起来自然容易。”戚云容收起巨尺,望见密泽大湖中又生雷劫,雷下金光绘作阵纹,隐隐有金石声响起,即知晓是浑德阵派的溪榜凝元也收服了一处。 “欲要与和光门一战,就得先行剪除其羽翼,十九处小宗,三处有分玄坐镇的数百年大宗,战前得手越多越好!”众凝元得了赵莼令下,才有了这几日密泽大湖雷劫不断的景象。 章三百零九 征得岐灵劝苔生 自湖畔向外八百里余,有湖水流经的低矮小瀑一座,坐落于此的宗门讳作苔生派,传承两百三十余载,门中坐镇分玄为苔冰道人。 “仔细算算,苔冰此人怕也有四百五十余岁了,若是剩下数十年间无有新的分玄出现,苔生派保不保得下这片灵脉之地,尚还难说。”说话之人高八尺有余,额高鼻厚,两眼神光十足。 他与白山客一同来此,正是七藏派三位分玄之一的迟舟道人。 赵莼不卑不亢立于他身侧,闻言应道:“既有所求,便有商谈的余地,倒不必像岐灵山那般,非得吃些苦头才肯松口。” 和光门之下有三处分玄修士坐镇的宗门,岐灵山和苔生派就为此中两派。 现下赵莼与七藏派白山客二人,已是将岐灵山收复,向苔生派赶来,欲要速战速决,在与和光门动手前,把另外存在的分玄威胁摒除。 “岐灵山的小辈,不过才入分玄不久,亦是近年来方被和光门收入名下的。依附的三派中,它当属垫底之辈,只不过脾气太傲,惯是不肯低头罢了,本座胜了他,他便也知晓如何行事。”迟舟道人嗤笑一声,复又看向赵莼,眼蕴精光,“何况还有贵派那能挡下雷劫的宝物,自然叫他生了惧意出来。” 适才改契时,雷劫大动,因着岐灵山与戚云容等人收服的宗门并不相同,其中有分玄坐镇,宗门规模与实力都甚过不少,故而显现的雷劫也是十分嚇人。 迟舟道人眼见情形与收服那等小宗时的不同,本要出手相助,却见赵莼手中遁出一道玄光,尚来不及瞧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玄光就已生生将雷劫搅碎,再次遁回了赵莼手中。 隐约间,仿佛有金红之色的鸟雀现身,迟舟道人忆起在重霄门内所见的玄妙净瓶,便先入为主认为此也是宗门宝物之一,专为破除雷劫而来。 赵莼神识一动,便明白他口中宝物是为何物,怕是自己御出长烬时叫对方得了误会,这才有此言语。 毕竟她与白山客交手时,只以剑罡斗法,并未祭出本命灵剑,他二人有所不知也属应当。 “事不宜迟,我等还是赶紧前往苔生派中,与苔冰道人相商。之后,还有一硬仗要打!”赵莼也无解释的想法,眼下风云隐动,底牌当是能藏就藏,对敌个出其不意,莫叫其防备住才是。 闻听她说到硬仗二字,迟舟道人与白山客俱都凝神端肃起来。 岐灵山太傲,可以硬实力叫其屈服,苔生派有所求,可投其所好与其相商。但那三派中的最后一处——伏象宗,却是软硬不吃。 迟舟道人言过,伏象宗是密泽大湖中少见的,传承了一千三百载的宗门,和光门自其立宗始,便将其纳入名下,后来又多有帮扶,及至伏象宗三次灵脉枯竭,都是有和光门相助,这才保有传承延续。 是以此宗对和光门乃是忠心耿耿,甘心为其驱使。赵莼等人知晓这一点,启程前就商讨过,若伏象宗实是无法收服,也须叫它不能出手,以免扰乱战局。 …… 苔冰道人自入定中脱出,眼中微有不悦,她正是闭关之时,特意叮嘱了门下长老如无要事,不得打扰。眼下闭关才过十一二载,就被醒神铃强行唤醒,自然分外不忿。 “有何要事要禀?” 见她有愠怒之态,殿外长老俯下身来,极恭敬道:“七藏派迟舟道人来访。” “迟舟?”她神色一凝,双目含有疑窦,在心中暗暗掐算了时日,便霍然起身,惊道一声,“不好!” 苔冰道人闭关前就觉察出,七藏派连连异动怕是与地下灵脉有关,毕竟能供养宗门八九百年的灵脉,在密泽大湖中亦是十分少有,再如何强盛,也不可能撑过千载去,湖畔大宗他们不敢轻动,余下的宗门里,七藏倒是谁也不惧。 “轻狂小儿,竟是相对我苔生派动手么?” 她大好年华时,在密泽大湖中亦是威名赫赫,只后来寿元渐尽,亦无上界之人前来接引,这才将心神放至寻找延寿宝物之上,不再显露声名。 算起来,七藏派三位分玄都是后来的小辈,在他们成名前,苔冰道人就已立派传承了。 密泽大湖中大小宗门何止百数,湖畔大宗不过为其中之三,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七藏派最终竟是把注意打到了自己头上来,与迟舟道人相见时,业已面色沉沉。 “苔冰道友别来无恙,已是近二十载未见,道友风采依旧啊。”迟舟道人先是客气地见了礼,才侧身将身旁的赵莼二人点出,“此乃我七藏派长老白山客,道友应是见过的,至于这位……”、 “重霄门长老赵莼,见过苔冰前辈!”赵莼顺势长揖作礼,苔冰道人却是冷眼将其扫过,落到了白山客身上。 她闭关前,白山客就已斗遍大湖凝元,声名大振。在其与和光门此代凝元第一的绍姜斗法时,她亦在观战席上,与和光门的三位分玄同坐。那时谁也不曾想到绍姜会败得如此之快、之惨烈,直至那一战之后又过三载,绍姜都不曾从惨败中走出魔障。 至于赵莼,苔冰道人凝眉思索,发现的确不曾听闻过这号人物,亦不曾知晓什么重霄门,但见她与迟舟道人一并前来,便知晓其与七藏派必定关系不浅,遂也没了好脸色。 “迟舟道友所为何事前来,竟是一刻都等不得。” 将人强行从闭关中唤醒,确是十分冒犯的事,迟舟道人只得再作一揖,算是赔罪:“眼下有要事相商,实乃不得已而为之,望道友海涵。” 苔冰道人顾忌七藏抢夺灵脉之事,见其态度颇为客气,心中复又有些惊疑不定,抬手指了殿中椅座道:“既如此,先入座吧。” 与和光门交手在即,迟舟道人也不敢耽搁,开口便直抒胸臆,将改契重投之事道出。 “道友此言可真?” 出乎三人意料,或者说,正是合了三人心中的侥幸之处,苔冰道人听得此话,并未像岐灵山那位分玄一般,作出仿佛被羞辱似的勃然大怒模样来,反倒是低头沉吟,轻声发问。 章三百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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