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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一侧卷曲,失去了早先平直的模样,却形成了恍如高峡对峙般的奇景…… 更像是短时间内难以愈合的破溃伤口,就此暴露在人们眼前。 第五百九十一章 天之峡(下) 目前正为实景图像“配音”的军方专业技术人员们,很罕见地词穷了。他们的专业词汇根本没办法对超出预先规定的现象,做出准确合适的描述。 其实,别说是他们,就算是田邦,在最初印象过后,面对着天上地下、远端近处多个角角的拍摄和扫描成像结果,一时间也有点儿懵,末了干脆吐槽: “这是次元斩?” 横亘虚空的阴影,现在姑且说是裂痕吧,先前“高峡对峙出深谷”的感觉,目前来看还是没错的――如同平滑的夜空,被强横力量斩切撕扯,形成了幽深的长峡裂谷,它仍在延伸着,其底部则不知通向何方。 田邦的视线,就栽进那裂痕的空洞中,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了。“里面是什么,通到哪里去?如果跳进去,会不会到新位面?” 何阅音没有回应,她的侧重点也明显不一样。当她通过地面监控、低空卫星等手段,确认了罗南那边无恙后,就把视角调整到远端的广角模式,好像是要追寻那开裂的“峡谷”究竟要延伸到哪里才算完。 是的,虚空裂痕是有“方向”的,它在“吞掉”了核弹头之后,明显是自西向东延伸出去,其远端已经远远超出了目前实景图像摄录范围,就算调换视角,一时也力不能及。 很多人并不在乎,终究会延伸到哪里去,连眼前的情况都没闹明白,匆忙扩展又何必呢? 显然,何阅音没那么无聊,很快,田邦就明白了,她是要在两个重要环节之间建立链接――北山湖上的裂痕空洞,和往北山湖而来的飞行器。 也似乎能连上。 不是何阅音的概念性联系,而是那道持续延伸出去的裂痕,如果按照大致的延长线的话,搞不好能碰个正着? 田邦之所以不确定,实是因为那本让人印象深刻如标尺作业的笔直裂痕,随着延伸长度的不断增加,越到后来,其前端越是扭曲不稳,早已经保持不住“方向感”。 就像是劣质墙面即将崩塌时,树叉藤蔓般延伸的裂纹;又如同夜空中炸开的闪电束,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向哪个方向曲折,甚至随时可能就此消失,但总在那些细微的末端“裂痕”中,迸裂出更大的伤口,再层层推进。 嗯,“闪电”的形容更确切些。 形容得复杂,其实虚空“裂痕”推进的速度何其之快,绝不比核弹飞坠的速度差到哪里去,其“裂痕”边缘,有的在翻动,有的在扩张,有的已愈合,显现出不同的形态,可延伸出去的前端,已经屡次超出高速摄像机的摄录范围,就算何阅音已经有意选择了远端视角,也只是勉强跟得上,细节方面就更不用说了。 “总感觉要崩掉的样子……”田邦喃喃开口。 “啊哈?”潘博士没听懂。 “你不觉得这样,感觉天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垮下来吗……果然劣质墙面更贴切?” 这回潘博士听懂了一半,却已不好深究,因为这时候,看上去随时可能消失但又以恐怖速度狂飙突进的虚空裂痕前端,已经与速度同样不慢的来自天照神庭的飞行器,被摄入了同个镜头中…… “要撞上了!” 田邦吹起口哨,这话与其说是判断,不如说是看戏式的期待。从虚空裂痕延伸的方向上,就能看出来,那位划出了“裂痕”的罗南先生,对于整个局面,是有通盘认识的。 至少,他好像已经明确,是谁往他头顶上,扔了颗核弹头下来。 那么,两边现在就要干仗? 超凡种级别的搏杀? 现在? 往深处想了想,田邦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相向而来、高速推进的双方,也没有给旁观者太多评估猜测的时间,它们之的距离在迅速缩小,彼此趋近,然后…… 擦肩而过。 在“擦肩”的刹那,田邦下意识眯了下眼睛,但二者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如果不算飞行器在虚空开裂的创口边缘剧烈摇动起伏的话。 田邦很敏锐地感觉到,飞行器的那种起伏,看上去不像是气流扰动的影响,而更像一张翘曲贴纸上的画像,连带着承载它的虚空,都在扭曲动荡。 “哇哦!”他发出了情绪饱满的惊叹声。 问题是,这样的动荡仍不算是正戏,因为虚空裂痕仍在以惊人的速度继续延伸。照这个势头继续,其延伸的区域…… “天照神庭?” 天照神庭位于阪城以东外海,太阳升起的方位,代表着天照教团对阪城这个“万神之城”超然而强势的统制……说实在的也没有多远,至少在虚空裂痕延伸蔓延的速度面前,算不得什么。 田邦这样的旁边者,仍然没有太多可深思的空间。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东方,行将入夜、已经被青黑颜色充斥的半边天穹,骤然明光大放,好像提前十多个小时,跃出了一轮太阳。 或者,是核弹砸落在那里? 田邦真是这么以为的,但久久不见蘑菇云升起,也没有爆炸的冲击波,不免有些糊涂。 “是核爆吗?” 田邦问起何阅音,后者也在摇头,世俗世界的监控设 备,方便是方便,终究会漏掉相当一部分信息,很难快速做出判断。 说话间,东方天际,强光亮度衰减,而在这勉强可以目视的光明中,虚空裂纹的延伸势头终于有些受阻的样子,好像在强光中有一种力量,对其加以抵御……或许更确切地说,是此前人们未曾发现的无形障碍,挡在虚空裂痕的前面,并在冲突下慢慢呈现出来。 虚空裂痕某种意义上在扩散,只是不再像前之前那样,似乎休止地撕裂天穹,而是开始扩散,像是砸碎了虚空中一个无形的瓷器,并将蛛网般的裂纹呈现出来。 而在裂纹“包裹”的内层,也就是强光深处,隐约间,似有树干枝叶以及相应脉络伸张开来――这就不是形容了,而是确有这般影像,真真地巨木参天,枝冠如云,偏又色彩缤纷,一下子充斥了大半个镜头,而且还远远未能收纳进来。感觉中,其枝叶甚至已经隐约扩散到阪城的海岸线上,并趋向更深层的区域。 只是这样的情境,如今已有小半被虚空裂痕撕开,隐约还能见到粗大枝桠、绚烂彩叶折断飞落,来于虚无,归于虚无…… 不管哪个,无论远近,看到这种情形,一时间都是失语。 而这般情境,也并未持续太长时间,随着强光持续衰减,参天巨木也随之黯淡,甚至连带着那引爆这一切的虚空裂痕,也似被光芒过量填充,终于消了去势,渐渐弥合无踪。 又是几秒钟过去,人们的视线重新被方入夜时应有的夜幕覆盖,阪城东方的海天之间,重归茫茫;而城市的各个角落,尖锐的警报声、嘈杂的呼叫声、掺杂着汽车喇叭和别的什么声响,成为当下情境的点缀。 “哎呀呀,搞这么狼狈,又何必呢?” 身在飞行器中的墨拉,刚刚经历了一场“非气流扰动式”的动荡,高度灵敏的感官,甚至能够听到这架飞行器多处电路、外壳断裂摇荡的呻吟,所在的豪华舱室内,各类陈设也是一片狼藉。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本与她同乘的那二位,在虚空裂痕划过的瞬间,就被迫回归,主持神庭防御事宜。 连个招呼都没打,这可真叫没礼貌了。 “也对,意想不到的结果嘛。” 墨拉自嘲一笑,举起酒杯――杯子里是从打翻的酒瓶里拯救出来的一点儿残余,她也不介意,就让半透明的酒液在杯沿和唇齿间晃荡,如同刚才起伏跌宕的虚空。 与其相比,酒水确实索然无味。 “比我还小十岁……是天赋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不管怎么说,看上去都很好吃的样子。” 她的牙齿划过酒液,又在涂成浅紫色的唇瓣上摩擦,慢慢地磨出血来。不觉得疼痛,笑容反而愈发妖艳。 不过下一秒,确认了飞行器的指向,她又翻了个白眼,起身大步走进驾驶舱:“这是带我上杆子去找死吗?麻烦错个角度……怎么可能再去天照神庭,夏城!谢谢。 “话说你油够吧?跨城飞行器注册事由?探亲啊!我亲姐在那儿来着,嗯,有个便宜师傅也在。” 飞行器与低空掠过的战机擦肩而过,去夏城,也需要从阪城上空飞过去的。还有几分理智的驾驶员绕开了北山湖,问题是,在某些人眼中,所谓的“绕”也并无意义。 墨拉就能够清晰感觉到,当飞行器穿过阪城上空那虚空裂痕和强光也无法彻底撕破的厚重云层时,她的形神结构分明有一种奇妙的穿透感。 墨拉保持微笑,这个感觉也很快消失不见,且再无下文。当然,也有可能是进入到她尚无法触及的层面。 她没有多计较这个,只将杯中残酒一口饮尽:“很绅士呢……可口男孩儿。” 阪城那边的情况细节,特别是超凡种层面的,何阅音和田邦远在数千公里之外,实在很难掌握。但不管怎么说,随着那架飞行器穿过阪城上空,向旧大陆方向而去,最艰难、最复杂的时段应该已经过去了。 天照神庭方向,北山湖方向,都没有后续,彼此又进入了一个貌似默契的缄默状态。 脆弱,但给人以麻醉式的安全感。 何阅音的眉头稍稍舒展,又因当下形象有些狼狈,便道:“我去处理一下。” 田邦顺口道:“我又不介意。” 何阅音毫无反应,径直离开。田邦耸耸肩,目光扫过实景图像。阪城这边已经没有意义,站在世界最顶端的这几位,一边偷老营,一边报复之,思路清晰,结果含糊又勉强可以接受,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再爆发的诱因…… 大概吧。 毕竟超凡种那个层面的变化,就算是摆在眼前,基本上也看不懂。 相比之下,他还是对追根溯源更感兴趣一些。问题是,他在陆军体系地位较高,在自成一派的空天军那边,就没什么牌面了。头顶上的祥云平台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听说了点儿风声,具体的情况全不知晓……他就朝着何阅音的背影嚷嚷: “玉龙号那边,要是有确切消息,放送一下,大家一起帮忙啊。” 何阅音仍然没有搭理,不过这时候,始终保持连接的通讯另一侧,罗南的声音响起来: “阅音姐,帮个忙哈。” 何阅音脚下一停:“罗先生您说。” “就是近地轨道上那个,刚刚你们说是什么玉龙号,那边我也挺感兴趣的,可能残留个东西,我想拿过来研究一下……” 没等罗南说完,何阅音已经果断应答:“我会想办法,罗先生你那边还好吗?” “嗯,没什么事儿,就是有时候觉得,天照教团那两位也太识趣了些……所以说,眼界开阔,见多识广,还是有好处的对吧?” 田邦在何阅音背后拧拳头,可最终还是只能翻动白眼,竖起耳朵听那二人的交流。话说,“识趣”什么的,他能够理解,可是眼界开阔、见多识广,又做何解? 他扭头看向已经开始“愈合”的虚空,若有所思,若有所得。 在田邦这个位置上,考虑的必然要多一些。但对于一线士兵而言,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可以了。 在阪城的形势还没有完全清晰之前,地球近地轨道,已经离开了阪城上空的内防御圈舰艇平台“玉龙”号,已经彻底被封锁权限,几乎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太阳能电池板还反射着一点远方地球边缘的微光。 很快,便有登陆艇与平台对接,数十名短时间内能够召集的空天军官兵强行登舰。 与预计不太一致的是,他们一路势如破竹,“玉龙”号上所有人,看上去都处在懵逼状态,不管是军人还是研究员,都非常配合,完全没有任何挑战性。 突击队员们一路突进到指挥舱,再破门而入,所见到的就是仍然还在不知来源的能量支持下闪烁的战术沙盘投影,以及在幽暗光线之下,飘浮聚散的大量固态液态或者其他什么混合拍的人体组织碎片。 有以玉龙号副官克莱尔为首的8名人员,在各自的机位上,被卡扣束缚着,有的是陷入昏迷,如克莱尔;有的已经无声无息的死亡,初步判断是摄入了超量的麻醉剂。 突击队长和负责技术鉴别的士官商量了一下,先向上面报告,同时开始给一片狼藉的指挥舱拍照录像,也寻找相应的监控画面,保留第一手资料,在得到新命令之后,才开始进一步善后。 在手下都忙忙碌碌的时候,突击队长强忍着恶心,进入指挥舱最核心,目前也是各种血肉残骸漂浮物最密集的区域,在那里,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新命令中所指定的那个东西: 一个看上去已经有些扭曲变形的水晶球。正因为其扭曲,便有一种很古怪的廉价感,在那里面,是一团几乎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烂肉。 这团“烂肉”还在抽搐,好像保持着相当顽强的生命力。突击队长甚至看到了,在稀烂的血肉和神经攒簇下,还有一块区域,像是基本保持完整的眼球,投射出冰冷妖异的“视线”。 与这只眼睛对视,突击队长竟然觉得有些眩晕。他下意识往后退,动作幅度过大,引起了手下的注目。不少人抬起了枪,包括突击队长本人。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只妖异的独眼,像被一只无形的刀锋划过,血光飞溅,只是被那个扭曲的水晶球内壁挡住,溅射效果有限。 但很明显,这是沉重的一击,别说那只几乎被切成两半的独眼,连带着周围抽搐的血肉神经,都委顿下去。 问题是,这一击是从哪儿来的? 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突击队长一时不敢做动作,作战经验丰富的他,下意识就觉得,在这血肉横飞的指挥舱里面,还存有某种张力,存在着对他们这些武装人员来说也高度危险的无形力量。 他打开了通讯器,重新与指挥中心联络,因为这与指令中的描述有明显差异。几秒钟后,他得到了更确切答复: 就是这个没错。 好吧,你们说什么是什么。 突击队长为这个临时加塞的命令用足了心思,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个密封的金属容器,将这个扭曲变形的“水晶球”收纳。 说也奇怪,整个过程再没有任何波折。 虽然在收纳进去之后,通过外骨骼装甲上的传感器,他可以接收到容器中似有规律的搏动。甚至还有一种冰冷的触感,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幻觉,幻觉! 突击队长不再耽搁,亲自押运,将封存了水晶球及其中烂肉的金属容器,带出了“玉龙”号,并很快转乘另一艘交通艇,在一段轨道航行后,逆着地球自转的方向,切入大气层。 这种类似于轨道电梯的运输方式,理论上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将“快件”送到全球任何一个角落的指定人员手上。 也就是二十分钟后,交通艇穿透厚厚的云层,直抵太平洋中部某海域。 显而易见,这边海域的天气状况很糟糕,云层厚重不说,还有密集的雷电在云层深处闪烁。 而就是在这个风暴肆虐的茫茫大海上,还有一艘豪华游轮就在风浪中起伏。很奇怪的,在其外围还裹着厚重的雾团,如果不是坐标清晰,游轮上的照明设备也着实给力,突击队长想发现这个“小铁盒子”,还真要费一番功夫。 我怎么就到这里来了呢? 第五百九十二章 知谁边(上) 现实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由于豪华游轮上并没有可以起降星际交通艇的平台,突击队长还必须出舱,凭借外骨骼装甲的短程飞行功能,直接降落在游轮上,跨过最后一公里,送货上门。 毫无疑问,能够这么动用军方资源,动用如此资源的人物,一定是权势滔天的那一种。 如果仅仅是满足某些人的好奇心也就罢了,还能称之为胡闹;可要涉及到这件事情幕后的主使,甚至是销毁物证之类……应该不会吧。 作为一个合格的职业军人,突击队长本来不应该在心里疯狂给自己加戏,可是眼下这情形,由不得他不多想。在打开的舱口,他下意识检视了一下装甲内置的黑匣子,这才纵身一跃,凭借外骨骼装甲上短程喷射引擎,穿破层层云雾,向那艘豪华游艇快速趋近。 几乎就在他出舱并向下飞掠的瞬间,高精度雷达就已经提报了多个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反应信号。突击队长险些又撞回到交通艇上去,也在这时候,上级及时给出了安抚和告诫: “你什么都不用管,把东西安全送交到指定人员手中,就给你记功。” 更像是非法行动了…… 突击队长心里疯狂吐槽,但还是硬着头皮,顶着疯狂闪烁的警示灯,向豪华游艇方向机动。 在他距离游艇直线距离只剩下200米左右的时候,终于有声音从此前就划定的临时通讯频道中响起来: “请到这个位置。” 突击队长抿住嘴巴,发誓做一个哑巴工具人。他听从那边的安排,绕着船体画了小半弧,抵达对方给出的精准坐标上空。 视线穿过浓厚的雾气,他觉得这里应该是一处泳池甲板,有钱人嬉戏放纵的地方,只是这里目前能见度实在糟糕,好像本来蓄水的池子变成了积存云雾的所在,又因为已是黑夜,一般二般人在这儿真可能迷路。 通过多维成像设备,他能够确认这里面有4个人,应该是两男两女。这个人数让他有点安心――私相授受的嫌疑少了一点儿。 暂时淡去心中杂念,突击队长将外骨骼装甲调整为悬浮模式,降落下去,饶是如此,喷射的尾焰还是不可避免的烧焦了一部分木质甲板。 当然,这里没有谁把他截下来要求赔偿,只是有一位瘦削精干的男子,径直走上前,丝毫不畏惧高逾三米的钢铁战具,示意完成交接。 多维成像所显示的其他三个人还留在原位,隐藏在这一片厚重的云雾中。如果仅仅是这样,确实有相当浓重的神秘感……可是那边一位女士跳脱的声音,一下子将整片氛围击碎: “这就拿下来了?不愧是何秘书,好大的面子!” “啊哈,小章啊,你把事情想复杂了。”一个沉厚洪亮的嗓子接上话,语气也很随意,“这跟面子没有一毛钱关系,你要是被军方核弹砸头,没伤到一根寒毛,打个电话过去说:你帮我个忙,这事就算扯平了……信不信军部那帮人立刻洗干净,翘起屁股随便你折腾?” “恶心!” 在没头没尾又信息量巨大的对话中,突击队长把密封的金属盒子交了出去。 负责接收的瘦削男子对他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说完,就径直转身,却不是对甲板上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快步走向了应该是游泳池的位置。 突击队长有满肚子的疑惑,而这个时候,上级却是在不停的催促: “赶紧走,别耽搁。” 没说的,他只有服从,调整浮空模式,加大喷射引擎功率,也让下方的那一部分焦黑的甲板真正燃烧起来。 也因为这喷射而出的高热,冲开了一部分云雾,使得游泳池上空浓重的雾气散开了些许,暴露出上面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不在此前侦测到的四人之列。 那位也是悬浮在空中的,高度恰与他持平,只不过没有外骨骼装甲包裹,也没有任何引擎支撑,就那么静静的悬浮着,如同幽冷的鬼影。 突击队长打了个寒颤,想再细看的时候,外骨骼装甲已经提速,很快把他带到了上百米的高空,再往下看的时候,雾气重新遮住了那一片甲板,他什么也看不到。至于说多维成像、加强扫描什么的……拜托,他又不是傻瓜! 突击队长不蠢,他严格按照指令,直接删除了临时频道,算是给这件事作结。 可人心终究不好把控,他还是难掩好奇心,趁着距离拉远,下意识低头又看了一眼,说也奇怪,明明已经升空数百米了,离得越来越远,甲板上反而清楚了一些。 他隐隐约约地看到那四,不,是五个人影,尤其是孤零零悬浮在泳池上空的那位。正是那位,好像已经拿到了那个密封着古怪水晶球和烂肉的金属盒子,然后……抬起头,看了过来。 看过来? 突击队长心头一跳,也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股强大的束缚力量,一下子作用到他身上,体感上的压力和机舱内尖锐的警报声形成了化学反应,刺激肾上腺素大量分泌,整个身体骤然紧绷。 杀人灭口! 他心叫不好,几乎是本能的加大了引擎输出功率,可是那力量也顺势高涨,以至于高度表上的数值,非但没有升高,反而向下飞落。 至于突击队长,那感觉好像从无重力环境瞬间加载到十个G,以至于出现了黑视情况,意识也出现了一两秒钟的空白,也许更长…… “嗵!” 等他回神的时候,外骨骼装甲已经重新回到甲板上,落地姿势竟然还很妥帖――除了已经给砸空的甲板,还有已经天旋地转的驾驶员。 这时候,上级倒是又传过来消息:“达尼洛,指令变更,你留在那里,协助完成新任务,并清除可能的感染,祝你好运……” “啥?” “你在搞什么?”章莹莹对着泳池上空喊,她是听核弹天降阪城的消息,联系不上真人,又跑来找分身,却不料看到这么一出。她算是一帮人里面,暂时摄取信息最少的那个,也就越发地看不懂了。 “拿回证据啊。”罗南说了句废话。 “那边离阪城不是更近?” “这边条件更好,更适合收集整理素材。” 罗南说话的时候,磁光云母更为灵动的“操纵线”已经在扭曲的水晶球和烂肉中做了无数次穿刺,并以其独有的视角进行观察。 章莹莹对此毫无所知,只问:“这是什么玩意儿?畸变种?” “应该是,而且具有高度传染性,至少送它过来的那位,已经被感染了。”罗南手上水汽氤氲,已经制造了层层隔离,“所以离远一点儿……” “喂,蒙冲那边呢?” “目前来看没问题,能力者遭到畸变感染的可能性一贯很小,倒是天基平台那里,需要筛查一下……我刚和阅音姐说了。” 说话间,罗南干脆将“传染源”送入了空间断层中,以绝隐患。 这时候,一直涎着脸凑热闹的黑狮,在泳池边招呼:“罗南老弟,那个会可是开始了……” 中间出了这档子事儿,再加上为了等“快递”,他们确实已经迟到,指不定议程都过了一两项了。 “既然迟到了,再耽搁一会儿也无妨,反正前面也没什么意思。”罗南完全是无所谓的态度,待蒙冲将那位高度疑似感染的“快递员”接出机舱,开始解释并安置,便将身形重新隐入云雾之中。 得,这位是真不愿配合了。 也对,任是谁刚被人在头顶砸了一颗核弹头,不管爆或没爆,都不会再让一场形式主义的会议挤占时间。 黑狮耸耸肩,他也无所谓。他之所以开口,也是受人之托传话来着,可罗南不配合,又能怎样――人家有任性的资格! 坦白说,发生在阪城那边的事情,黑狮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化干净。他自个儿也没什么心思去参加会议,看艾布纳玩秀各种政治操作。 就算再开十天十夜的会,能分析出来,罗南是怎么做到的吗?能最终搞清楚,这个还未成年的小孩子,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掌握了不可思议力量的奥秘吗?不能?不能还玩个屁! 人心总有高低起伏,一时间,黑狮也是意兴索然,他向罗南摆摆手告辞,准备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梳理一下思路和心情。 没走多远,又有人打电话给他。黑狮看联系人,唇角就撇了撇。 是老埃尔斯的电话。 这个以不怎么光彩的方式出局的老东西,经过了几个小时的心理和生理调节之后,又主动掺和进来。 黑狮也不知道这老东西是有更深层的谋算,还是单纯被刚才那个险些就成为整个90年代头条新闻的未遂大事件,勾动了好奇心。 也许是后者? 黑狮很容易就能够听出来,老埃尔斯现在用的其实是模拟人声,显然他还没有从几个小时前的“重要财产损失”中彻底恢复,也许现在就躺在营养舱里,消耗着那具苍老残破的躯壳中,极有限的一些能量。 “你在那个小子身边?” “刚离开。” “搞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了?” “呵,你是在教我做事?” “只是常规性的预判。如果你没有做,大约能够证明,那个小子对你造成了非常直接的影响,以至于寻根问底的好奇心都被压制了……” “恭喜你还有力气说长句。果然,一旦被人清除出局,各种冷静理智就都回归了。从这个意义上讲,也许那个豪华营养仓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黑狮送去了忠告和诅咒,随即就结束了通讯。 这并不算是负气的行为,因为他确实没有什么可说可交流的。 虽然当事件发生的时候,他就在罗南身边,至少是一具分身的身边,属于超凡种的高级权限,也帮助他了解了整个事件的大致轮廓以及一些重点环节,可真正关键要害之处,仍像是“翡翠之光”号周围沉厚的云雾――现象在那里,根底不可测。 为什么呢? 罗南为什么能够未卜先知? 为什么他能够快速锁定幕后主使? 他撕裂虚空的手段究竟是什么道理? 如此信手拈来的能力模式是什么来路? 其实,每个问题都能够有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答案: 能够纵览全球,将一帮心怀叵测者实时挂出来的能力,怎么就发现不了垂直距离仅有400公里的近地轨道上的阴谋? 能够把身家加起来破万亿的一帮富豪和畸变研究领域专家直接送上世界屋脊,这样扭曲时空的手段,处置一枚坠落的核弹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能力和手段来路之类,推到“新位面”就一切OK! 可问题的关键,从来不在于能否找到理由,而是那个理由、那份能力,其真实的边界在哪里! 这究竟是一时的幸运,还是必然的结局? 以后面对同类事件,是不是永远都是这个结果?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判定问题。决定了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具有强大能力的人,还是一位全知全能的神! 当然,后者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太低了。 可从现实的角度去看,在没有探知边界之前,拿出面对神明的态度,或许才更加稳妥。 这个时候,黑狮心中微动,忽然有些理解,制造出这么一个大事件的幕后主使者,有可能存在的一份用心: 罗南的能力边界究竟在哪儿? 未来一段时间,不只是那个幕后主使,恐怕全世界的执政官,甚至是所有存在好奇心的人们,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探测。 老埃尔斯奋起老命也要和他“交流”,说白了也是这样的想法。 至于罗南,他又会怎么做呢? 黑狮试图代入一下,然而终究带入不能。 这无关乎性格因素,而是当黑狮做深层思考的时候,他就发现,好像他已经无法去想象像罗南这样的家伙,他的所见所感,以及在此感觉和经验基础上,形成的思维模式究竟是怎样的。 或许非神,定已非人。 大约是这样吧。 第五百九十二章 知谁边(中) 罗南的意识,随着磁光云母的基本架构,在广阔而奇妙的“新世界”里徜徉――所谓的新世界,只是以往见惯了的天地,在磁光云母独特感知下的全新塑造。 不应该轻率地去描述当前的情境,虽然它已经失去了惯常的平滑和应有的色调,转而成为无数奔走在太阳和地球引力漩涡边缘,又受无数其他力量扭曲冲击的气泡幻影;乃至可以进一步细化为以各种形式交错交织又几乎不相统属的各频率波段网格……罗南没有去细究的意思,因为现阶段所看到的一切,仍属于“旧经验”和“新视界”强行扭合的产物。 他实在是缺少相应的分析工具,对这个全新的时空、生命和物质的直观存在形式,做有意义的解读。这一点,幻想学派的理论上没有写,现有的资料库中也没有明确的答案。他想在短时间内获知或提炼出有关知识,可能性不大。需要一点点地适应,与既往的经验相调和。 所以,他尽可能地用旧日经验去分析和思考,以实现有序的衔接。饶是如此,他仍然需要接收处理相当广泛的信息量。 各方的反应基本上都反馈回来了。 有的是熟人直接发信息、打电话;有的则是罗南主动采集。包括全球范围内,乃至现在已经勉强抵达的近地轨道区间内,所有知道他、并且对之前的事件有概念性了解的人们,放射出来的明显又含义复杂的信号。 怎么说呢,同质化比较严重。 粗略地用具备感情色彩的形容词的话,基本上就是惊叹啊、恐惧啊、疑惑啊、迷茫啊……林林总总,不外如是。大约都是被罗南近乎不可思议的操作给镇住了,延续了并且进一步推高了翡翠之光拍卖会至今,他作用到这个世界上的威慑力。 物质层面的核弹没炸开,精神层面貌似已经给犁平了好几层…… 姑且可以这么解读吧。 坦白说,罗南还是有点儿得意的。 托了磁光云母及时更换感应介质、拓展感应范围之福,虽然综合了更多维度的信息以至于“模糊”许多,但他的精神感应极限,从水汽丰富的地球生物圈以内,扩展到了空气极度稀薄的近地轨道,而且还在以这种相对模糊的方式持续扩张之中。 正因为如此,罗南的预警时间比大多数人估计的要长出一截,甚至还对发展末端的事态进行了干预。 可惜受限于这种新的感应模式的模糊性,以及分析能力的不足,他的解析翻译精度、准度和速度都有值得商榷的地方,最终还是慢了一步,让天基平台的“主炮”发射成功。 但这也给他更惊世骇俗的操作留出了空间。 罗南的二段操作仍然是依仗了磁光云母,至少是部分依仗。 此时,在他精神世界那座宏伟殿堂之中,有两个形象愈发清晰明白:一个是磁光云母,另一个就是影蠊。两相比较之下,后者甚至还要更加灵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冲破殿堂空间的束缚,一头扎入现实世界。 当然,也只是仿佛而已。 还是那句话,没有物质层面的根基,再怎么清晰的结构和映像,也不可能把它还原到现实层面。 尤其是影蠊这玩意儿,更属于一种极其特殊的存在。 在中继站的经历中,罗南知道这东西其实很难在本地时空的物质层面生存,它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空。不是有那个说法嘛:影蠊根本就不是一个独立的生命,而是属于域外时空某个恐怖魔神的触手,也只能是以磁光云母的特殊能力,打开“界门”,才能出其不意截取一段,掷入本地时空,实现瞬间的时空切割。 现阶段,罗南培育出来的“疑似”磁光云母,只不过是个幼体,想打开“界门”,对不起,罗南还真没研究出来可操作方案。 说到底,那撕裂虚空的一击,只是罗南参照过往的记忆和精神殿堂中呈现的结构,融入他自己对时空结构的理解,所做的一次成功的模仿,仅此而已。 正是如此,最开始的虚空裂痕,才是那般笔直,充满了人工造 作的痕迹。 不过越到后面,罗南倒是越能够体会到当初影蠊跨界而来,如庖丁解牛,顺着时空弯曲的纹理,轻松撕裂中继站时空屏障和战争领域的神奇力量。所以,虚空裂痕越是延伸,倒是越有当初中继站影蠊裂空的几分神韵 当然了,目前也就这样了,那份心得还需要他后续去认真整理。 嗯,也就是这样――罗南终究还没有被冲昏头脑。 虽然现阶段,随着时间的推移,有越来越多人,放射出惊讶赞叹和恐惧的情绪,围绕着本次事件,不断的放大他们心中的“罗南尺”,撬动越来越多的力量,反过来为罗南所用,越发的壮大他所能掌控的资源,由此形成了一个惊人的持续向好的良性循环,像是架设在精神层面的巨大引擎,不断的吸收燃料,释放出澎湃的动力――可这样的力量终究是有风险的。 如果不是罗南早早就实现了身轮与神轮差速耦合,并形成了以无边无际的灵魂披风和祭坛蛛网容纳多余能量的缓冲结构,现在必然是已经被撑爆掉。 罗南没有被撑爆,安然渡过了这个关口,而近段时日,特别是深入接触深渊日轮、接触天渊帝国文明,以至于借助内宇宙模拟器“入梦”以来,又通晓了一系列的相关理论,以其为指导,才最终拥有并足以驭使这样颠倒乾坤的力量。 可他真的是无所不能吗? 尤其是中继站的经历之后,视界拓宽到大宇宙时代、拔高到天渊文明的层次,他不可避免就要去想: 这样的力量,在地球上可以横行一时,换一个环境呢? 放到含光星系,别说他这种模仿秀,真正磁光云母的手段,大君级强者的威能,他可是亲身体验过的。更不用说,在孽毒环境下,精神侧的力量,只嫌死的不够快! 就算那是特例,更广阔的星际文明社会似乎也并不安稳,就好像是梁庐的叠层干涉技术笔记,所体现出来的那种谨小慎微的心态…… 罗南不是那种会被尚有些虚无缥缈的“远虑”给压垮的神经质,可他终究还是习惯于寻找一个比较有效的参照系,给自己一个相对公允的判定。 有具备完整、精密、明确等阶划分体系的天渊文明蓝本存在,难道他还要堕落到在有关超凡力量体系还相对混沌的地球上,做夜郎自大的美梦吗? 对罗南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也不需要在这上面消耗精力。 倒是有一个念头,如同造陆运动时的岛屿,渐渐地从混沌的海洋深处升起,在念头的拱动和打磨下,越发清晰浮现: 环境塑造人,环境改变人,什么样的能力,都不可避免要在大环境中受到评估和影响。那么,什么时候,自身的能力才不至于受到外在环境的冲击,自成一体呢? 大约,大约要像昌义璇大君那般,生前杀神降魔,死后也能化为不朽之位面,抵御孽毒,点亮星系,成为文明的庇护所……也只有这样吧! 说白了,那就是建构一个世界的能力。 类似的境界表述,在内宇宙模拟器上已经有所体现。但还是太遥远了,罗南不准备在这上面思虑过甚,他倒是又回到了更直接的目标上: 别说一个自具规则的真实世界了,糊弄人的赝品都还没破土动工呢。能够颠倒乾坤的罗先生,你倒是捏一个新位面看看呀! 罗南撇了撇嘴,最后一点儿得意念头也消磨干净。 话又说回来,琢磨、鞭策自己固然是好,那个一直藏身的幕后,仍然没有真正出头的大敌,是不是也要……被琢磨一下? 现在这形势,感觉有点儿跑偏了呀! “跑偏喽,跑偏喽……” 血妖很享受虚拟会场椅子的仿真触感,而且也相当配合,没有因为超凡种的超凡感知而刻意勘破什么。人嘛,要的就是这个自欺欺人的范儿。 发出那个让人笑不出来的预言,且一举成真之后,他很是吃了章莹莹几记白眼儿,这也罢了,罗南那边实在不好讲,干脆就早早进到会场里面看 热闹。 现在嘛,确实挺热闹的。 这场由老牌超凡种宫启死亡而起,因为新位面而引爆话题性,引起了几乎所有超凡种和各路当权者关注的全球超凡种高峰会议,准备、酝酿了多日,也历经多番曲折,一经召开,各路人员确实发言踊跃,问题在于,因为罗南那个话题人物的所作所为,议题已经给扭曲成了“四不像”。 原始的主题,宫启老先生的死亡定性,三言两语就过了……好吧,根本就没等上会,人家罗南就自爆了,可你又能拿人家怎样? 会上倒是说允许血亲复仇什么的,可这是嫌宫启这一脉栽得不够彻底? 至于本该最具爆点的“新位面”主题,正主压根儿就没来,主持会议的艾布纳把一些车轱辘话,咬文嚼字,改头换面,说了快几十遍了,也没有任何有实质意义的说法。 其实,要是有人敢于出头破题,也不是不能讨论。可是,全球点名挂榜和世界屋脊单程游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场乱糟糟却又无比真诚的拍卖仍在继续,不断刷出新高;更不用说,阪城那边都有一场核爆未遂了――爆炸性新闻,冲淡了爆炸型主题,就像是用核爆镇压核辐射,听起来荒诞可笑,却又具备着高度的合理性。 所以,难得的高峰会议,迅速变成了未遂核爆事件的分析会。这是绝不在议程上的变故,也显现出艾布纳对这场会议的彻底失控。 嗯,在血妖看来,艾布纳从没有花心思去控制什么。这位已经变异成标准政治动物的老牌超凡种,似乎更希望让这场主题外的讨论继续下去,帮助他搜集一些信息和想法,以便在乱成一团糟的当下,理出一条思路来。 所以,虚拟会场中脱离主题的讨论,一直持续下去,让一场涉及关键事件和稀缺资源,本应严肃紧张,甚至刀光血影的高峰会议,变成了一场茶话会……至多是学术研讨会。 血妖确认了下时间,时针已经快要靠近11点钟方向,会议已经进行了快一个小时,有关罗南的讨论,还处在一个方兴未艾的阶段,好像聊上一夜也无妨;而包括艾布纳在内的几位核心大佬,则都是一个默认的态度――显然,他们不只是感兴趣,也是在等,等那个能让这场会议真正具备意义的家伙到来。 正想着,旁边的位置彩光聚拢,新的投影切入――这是受会议系统的引导,直接进入了最内层的圆桌序列。 血妖精神一振:来了! 虚拟会场内,不管是用看的,还是系统本身的提示,与会者都接收到了有关信息,意念第一时间聚合。 没错,就是罗南,这个轻松与会场内几乎所有人都拉出年龄差距的少年人,出现在他应在的位置上。 位置体现细节。 罗南的位置,是在艾布纳这位会议召集人、主持人对面,略错开两个人的位置,避免了直接相对,又把相对的位置,交给了天照教团的那两位。 值得一提的是,这样的位置调整,是在核弹事件后紧急做出的,这不只是对罗南地位的认可,也是艾布纳的态度。 这点细节,天知道罗南能不能领受。 目前来看,这位年轻人的关注点明显不在这里。也难怪,真神和教宗根本就没有出现在这个会议上,设计好的对立和盾牌,已经没有了意义。 可也就是这两位的缺席,让人不得不去考虑,那一场虎头蛇尾的大事件冲突背后,是否已经分出了胜负? 无论是象征意义上的还是实际意义上的。 会场中人们杂念纷呈,进入虚拟会场的罗南,也在适应这个新环境,至少要让自己相信这个科学式的幻术是真的才行。 他环目四顾,一眼看到了就在身边的血妖,对那边笑了笑,后者挑挑眉毛,算是回应。 “到哪一项了?” 罗南随口询问,却不想整个虚拟会场内嘈杂的声息,就在这短短两三秒钟的时段内,迅速收敛,直至于无。 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此间回荡。 第五百九十二章 知谁边(下) 罗南也没有想到,会场内气氛敏感到这种程度,让他一下子就成为众人焦点――话又说回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他就是近期里世界所有问题的焦点与核心。 现在,他对此状态颇不满意。 还好,不久前充当拍卖会主持人,多少残留一点儿习气,也举起手,用貌似熟稔的语气和大家打招呼: “不好意思,有事儿来晚了……” 正牌主持者艾布纳,在此时展现出他的功能,露出笑容,选择了一个不算中性的称呼:“罗教授晚来的原因大家都清楚,确实是不可抗力……” “谁说的,这不是抗过去了吗?”有个家伙皮里阳秋地说了句,像是在针对艾布纳,又有点儿刺激罗南,总之是个让两边都不爽利的调调。 “绍塞多,老yīn阳人了。”旁边的血妖及时提醒,“挂着总会副秘书长的名头,其实和资本方走得更近些。” “知道,一贯不yīn不阳。”罗南还清楚这位时尚界达人与武皇陛下素来不睦,上回在鉴别会上,也没起什么好作用。 罗南只顾认人,不在乎别的,艾布纳更是只当没听到,示意身后的秘书长出头: “罗曼?” 罗曼努斯没有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通过会议系统,向罗南发过去了此前所做的会议纪要草稿。 罗南抬头看了下这位咋听起来和他名字有点儿像的超凡种。罗曼努斯,此前他也是听说过的。近些年新进晋的超凡种之一,据说是个精明又低调的家伙。现在看来,确实低调。 “你们聊你们的,我再看看。”这不是客套话,罗南还需要适应一下新环境。 换做今晚之前,他肯定是没这个待遇的,进了会场,多半劈头盖脸过来的就是质询。现在,他主动退出焦点区域,都好像给人面子似的。 罗南现在要做的,确实和脸面有关:他需要分辨清楚会场里,这些站在世界顶峰的超凡种们,各自的面孔和基本信息。 说实在的,这样的高层会议,算上列席旁听人员,一下子上百号人,对于不擅长人际交往的罗南来说,记清楚这么多张面孔还真有点困难。 “这时候你需要一套《牌组》。”血妖这个家伙传过来一份电子文档,却是他号称要推出的超凡种扑克牌组经典复刻版版样,嗯,就是包括宫启、金桐的那一版。 他翻看了下,上面目录索引做得还挺全,稍一检索,便知道,罗曼努斯是黑桃2,属于比较全面或比较有统治力的超凡种,绍塞多则是梅花3,典型的精神侧。 血妖不只是给资料,还承担起了讲解的重任:“基本上,咱们靠圆桌坐的中间一圈儿,就是按照超凡种‘最强十六人’去配置的。当然啦,有些人基本上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增增减减理所当然。” 如血妖所说,“最强十六人”也就有了两个标准:一个是包含所有花sèA牌与人物牌的,另一个则是稍微放宽一些标准,还囊括了双数守门员的10号牌。 不论是哪个标准,在这类最高级别会议中,位于圆桌会议最核心区域的就是这个人。其余人等的座位就比较随意了,再加上是虚拟会场,大家也不是过来上课的小学生,位次体现得更加混乱。 在血妖的贴心解说下,罗南立刻就放弃了把所有人给认全的妄想,只是对照着牌组,先审视核心圈这些人――不管是20个人还是16个人,都没有到齐。 罗南数了一下,核心圈只摆了18个座位,但目前到来的,加上他在内,也只有13个人而已。这里面,能力者协会的又占了相当一部分: 艾布纳,目前来看不太称职的总会会长和会议召集人、主持人,黑桃K; 曾经有过短暂交手的副会长马伦,肉身侧强者,红心J; 康士坦茨?达勒,神秘主义精神侧、结界大师,梅花Q; 嗯,欧阳会长也算吧,这位是黑桃J。 罗南对那边挥挥手,欧阳辰扶了扶眼镜,微笑回应。 武皇陛下这次是在欧阳会长后面,仍然低头看书,根本没搭理这边。 剩下的,罗南比较熟悉的,就是血妖和黑狮。这两位一个是红心10,一个是方块10,都是守门员性质。黑狮离得稍微远一点儿,也对罗南招手致意。 剩下的人,罗南是不怎熟悉,但就算是以贫乏的见识也久仰大名的。里面当然有两位秘密教团首脑: 公正首祭,黑桃A。 说起来,罗南和这位并不算是头一回打交道,当初在霜河实境旗舰店,扫灭公正教团分部主力的时候,曾与这位隔空有过接触,当然那时候作为主战力的是欧阳会长和武皇陛下。 可谁又能想到,这位主宰最强势秘密教团的强者,竟是一位看上去温文可亲的女性? 虚拟会场内不辨方向,而若以主持人艾布纳正面的方向为正北,公正首祭的位置就是正西,与罗南打了小对角,此时也投射来视线,好像是观察罗南的表情变化,非常专注且有……兴味。 密契尊主,红心A。 这位老先生,看上去是把年纪了,头发雪白,发质应该很硬,很顽强地支立着,嘴边也留着一圈白胡子,打理得很整齐,看上去矍铄而清爽。他一直在翻阅着材料,眼帘低垂,面sè沉静,看不出别的。唯一比较惹眼的,就是他面皮上几道暗sè的纹路,好像是颜sè消褪的刺青,但感觉凌乱不成图案。 至于罗南为什么看得这么清楚,除了虚拟会场本身的还原度以外,也是因为这位老先生,就在罗南的另一边。和血妖一起,把他夹在中间。就算中央圆桌的直径极大,各自的距离也比较宽吧,但想一想血妖此前提议、又被他一口否决的合作意向,罗南总感觉味道怪怪的。 密契尊主自顾自地翻材料,倒让罗南有了个缓冲和思考的余地。 同样是老人,圆桌边上,年纪能与密契尊主相媲美甚至更大一截的,应该就是死巫了,这位是梅花J。看上去比名义上的后辈康士坦茨,还要低一位,却是相当危险的人物。她头顶几乎半秃,发丝寥寥无几,眉毛都没剩几根,盯过来的眼神很不友好。 再有,牟正业牟董,某种意义上,全球最强大的资本家,红心K,没打过交道,但勉强算认识。 还有两位,就真的是素未谋面了。 一个是公正教团的第2号人物,大主祭拉尼尔,梅花K。传说最擅长入梦法的强大超凡种,能够在睡梦中勾走人的魂魄。 另一个,则是名义上归属于“密契之眼”的强人,地狱使者亚波伦,在牌组上的位置是方块J。这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白人,最多就是三十岁左右,眼底却透着血sè,yīn郁冰冷得让人心底发颤。 听说这位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平常也桀骜不驯,一向听调不听宣,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来参会。 至于没来的那几位,罗南翻下了牌组,确定他们要么属于星联委和军方,具有公权力性质,包括身为空天军中流砥柱的约瑟中将、长年坐镇安城的安东胜、已退休的星联委高官白毫,可来可不来;要么就是荒野上那些几乎永远不会参会的强人,包括小丑拉比、北境枭雄钢锈,哦,还有波塞冬。 至于真神、教宗,今天没来,另当别论。 在罗南打量这些人的时候,这些人也在打量他。打量罗南的又何止这些。不管罗南刚才说什么,他仍然是全场的焦点,先前热火朝天的讨论,并不因为他的“大家继续”的建议,而真的起死回生。 重归于沉默的会场,很难再翻出浪花,除了正式往下进行,也没有别的方向了。 罗南这才有闲去看议程表,前两项议程,也就是与宫启相关的两件事:寻找凶手和死后权力真空填补,都算是解决了,下面就是第三项――由密契尊主提出来的、貌似偏学术性的项目。 他的视线转向旁边,密契尊主仍然在翻阅手中文件,沉静、专注而严肃。 艾布纳开始往下推进:“那现在就是第三项议程,请密契尊主通报一下最新的渊区观测和研究成果,里面的数据,对应超凡力量的特殊性,具有高度的专业性,弥足珍贵。会前有关文件已经发给了大家……您还准备再念一下?” 艾布纳也表现出了格外尊重的态度,即便二者的年龄相差无几。 密契尊主微微摇头:“不用念了,感兴趣的会看,不感兴趣的不会看,看了也看不懂……罗教授,你看了没有?” 罗南没想到,密契尊主与他的头一回交流,会是这样的情况,他眨眨眼:“看了一些,不太仔细,嗯,如您所说,确实不太懂。 “比如?”密 契尊主追问。 “……” 罗南瞥了血妖一眼,很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与这帮人合作,然后被当面为难。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罗南并不是说谎,此前在血妖的大力推荐下,他确实抽空看了密契尊主的议案文稿,对里面所描述的渊区持续变化的趋势,以及一些数据化的表述,都有记忆。 正是由于太数据化了,让他,也可能是绝大多数人,都很难有一个直观印象。 罗南就笑:“其实我更希望有一个直观的示意图,或者明确的结论,猜想也行……目前来说,我印象里有个叫‘趋势线’的概念,是叫这个吧?看到最后,也没太明白它对应着怎样的实质意义。” “对应着地球生物圈畸变进程,与渊区某种特殊‘辐射量’变化之间的关系。因为渊区的复杂性,很难进行精准量化,只能对有关元素进行综合考虑,观其大略的趋势动态。” 罗南竟然听懂了这个颇为拗口的说法,正因这份意义而沉吟的当口,密契尊主就继续解释下去: “这个概念,源于一个假设:假设渊区混乱的能量湍流,又或之中的某种元素,是引发畸变时代的主要因素,并且现在还在持续作用之中。观测研究的方向,就是要找到这个元素,并对其进行定性定量的分析。” 罗南皱眉:“这个假设似乎……” “观测结果并没有能够证明这个假设,但我们确实发现了,渊区能量湍流强度和性质变化,与当前畸变进程的微妙相关性。 “渊区里的‘辐射量’增加,地球生物圈的畸变感染率也增加,表现为趋势线上升;渊区里的‘辐射量’下降,畸变感染率也开始走低,表现为趋势线下降,存在明显的正相关。 “只是,我们不确定这里面何者是‘因’,何者为‘果’――特别是,如果我们相信‘人类和牲畜呼吸形成的废气排放会造成全球变暖’这样的逻辑,就更难区分因果位置了。” 密契之主说话不紧不慢,轻重缓急照顾得非常妥帖,让人很容易就明白话里的侧重点。 罗南立刻就知道,这位老先生,更倾向于是认为渊区变化是因,畸变是果。只是出于严谨性,而未曾明言罢了。 好端端的议程,莫名就变成了密契之主与罗南的单独交流,不过在场的人们倒还能接受这种模式――任何能够方便他们观察、检视罗南的情境,都可以接受。 更不用说,话里话外还涉及到“渊区”和“畸变”这两个极具爆点的话题。 罗南也给激起了兴趣:“渊区观测不说了,地球生物圈的畸变进程……怎么量化的?” “当然是畸变感染者的数目和扩散范围。”血妖在另一边开口帮腔,一下子就暴露立场。 “数目这个,有数据吗?” “统计学上的数据,基本靠谱?”回答的是血妖,但他自己也不是太确定,毕竟当前对畸变的研究深度还不够,传统统计技术和样本选择,未必就符合实际。 罗南并没有穷追猛打,数学也不是他的长项,他只是单纯提出问题而已――话说看密契尊主的样子,也不是真要给他、还有在场的其他超凡种们上统计分析课程。 大家都很现实,正如罗南之前所说,只想听结论,猜想也行。 “那么,‘趋势线’的表现是……”罗南有明知故问的嫌疑。 “持续上升。”密契尊主抬起面颊,视线从罗南脸上开始,扫视整个圆桌,乃至会场,“这个材料的数据仅截止到月31日。事实上,从今年年初开始,趋势线已经彻底进入了指数增长模式,表现得越来越像失控的病毒。应该说,感染范围和数量已经失控了。” “有明确证据吗?”艾布纳皱眉相询。 密契之主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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