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可在他另一边,一直静坐的青年白人,“地狱使者”亚波伦,很随意地抬了抬手: “这里。” “亚波伦先生?”艾布纳眉头皱得更紧。 亚波伦抬起脸,眼球像是烧红的炭火,辐射出让人心悸的热量,偏偏言语冰冷彻骨: “鉴于市民可测感染率已超过10%,超出可控范畴。即日起,哈城放弃一切畸变感染控制措施,以节省医疗和生存资源,应对后续事态……就这样。”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五百九十三章 何为端(上) 会场内一时有点儿木。 有相当一部分人需要及时调整心态――看过密契尊主议案的人很多,此前也把密契尊主与罗南的交流当热闹去看,冲击性其实并不算强。 毕竟,类似的场面,他们也算经得多了。 近年来不论是里世界还是世俗世界,都在围绕着畸变问题,进行深入探讨,乃至互相攻击,有人说畸变在持续深入,有人说形势正在转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胜负。 包括现场这帮超凡种在内,大部分仍把“畸变”问题视为是“学术问题的政治化操作”,一年到头,恨不能天天说一遍“畸变失控”,也不外乎就是争取资源、引导方向――这些年来,从上到下,基本上就是这么玩的,已成套路。 可这种时候,突然有人说“狼真的来了”……就算恶狼的血盆大口已经贴到脸上,也要容许大家揉揉眼不是? 自从罗南抵达会场以来,大多数人的注意还是首度偏移开去,投向亚波伦――这位自称是“地狱使者”的天才强人。 其实,如果不是近几个小时以来,罗南制造了太多爆炸性话题,亚波伦参加高峰会议,应该能够成为一个不小的爆点。 这位年轻的超凡种强者,出生于新大陆,自幼便在黑帮组织摸爬滚打,阅历丰富,手段冷酷,结仇无数,偏又无人能敌,曾一手创立了秘密教团“末日”,被尊为“圣子”,唔,也许是“撒旦之子”? 名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真正的天赋觉醒者,“天赋”到谁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成为超凡种的! 亚波伦目前为止的最高“成就”,就是纠合新大陆的黑帮、游民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家伙,用乱七八糟的手段,实质性控制了新大陆中南部的鹰城,并易名为“哈米吉多顿”,传说中末日之战的战场,简称为“哈城”。那也是全球闻名的“罪恶之城”――星联委竟然还捏着鼻子认了。 或许是那里本来就好不到哪儿去? 也有可能是密契尊主“及时”约战并战而胜之,给他套上了缰绳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亚波伦本人,在里世界是最顶尖的超凡种,在世俗世界,也是举世闻名的大魔王、大独裁者,仇视者不计其数,拥趸也不计其数! 这位哈城的大执政官,在此作出的宣告,与正式的行政命令没有任何区别。而不管是感染率的现实,还是后续的行事方针,都让具备基本社会治理常识的与会者们为之失声。 主持人艾布纳也怔了下。他是世界最具权势的人物之一,也善于利用权势,他所掌握的信息,要比在场的大部分人更高出一个层次。 哈城那边的情况,他是知道一些的,但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亚波伦会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而且,暴露出来的数据,也比他所知道的情况糟糕得多。 为此,艾布纳不得不硬着头皮做一下确认:“亚波伦先生,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虽然这边不是议会或行政部门……” 亚波伦眼皮垂下,根本不再搭理,好像他今天来参会,就是为了说上面那段话。 艾布纳还要再说,这时又有声音响起来,是处在密契尊主后排的某个位置:“会长先生,是否可以允许我说两句?” “……”艾布纳视线穿过去,看到的是旧大陆次大陆三位超凡种之一的蝠上师。 这位仿佛苦行僧侣般的枯瘦中年人,坐镇锡城,面对三战后已经几乎完全沦为荒野的次大陆南部区域,持续进行开荒,同时还要抵御北部梵城,德姆上师和沙卡尔那两位做梦都想一统次大陆的超凡种的袭扰,日子过得艰难,却有坚忍不拔的意志和能力。 所以很多人都认为,《牌组》给他的黑桃9位次是有些低估了。 艾布纳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不过他心里面却是苦笑,这个时节,恐怕…… 果不其然,蝠上师面色冷淡,言语简练,表述则清楚明白: “目前来看,畸变感染在锡城也失控了。我们的检出率,已经超过8%,其实受限于检测能力,实际情况只能更糟糕。” 会场内僵硬发木的气氛,有松动的趋向,然而却是燃烧起来的“噼啪”声。 谁都明白,畸变感染的检测能力这事儿,锡城如此,哈城也一样,或者说全世界都好不到哪里去――数目庞大而又极为关键的二期感染者,对于各大城市的技术和财力,都是残酷的考验。 这还不止。 蝠上师并未结束发言,他的视线跨过中央圆桌会场,盯住侧方某个人:“不止是锡城,梵城方面,恶意利用赤潮等现象,冲击锡城防线,但手段粗劣而糟糕,而沙卡尔、德姆等人利用行政和宗教便利,对‘畸变’进行不当宣传,称其为‘梵天的考验’,在次大陆形成风潮,梵城的感染程度,比锡城只高不低。” “信口开河!” 今天,梵城那位舌灿莲花的德姆上师因故未至,只有号称“呼吸的宗师”的沙卡尔到来,这位虽然擅长呼吸吐纳,但嘴皮上的功夫真不利索,只干巴巴回了一句,便再无下文。 信或不信,与会的超凡种们,自有判断,无需假手于人。不过这时候,有人发现,从刚才开始,场中最活跃的几位,几乎是连成一串。 大约就是艾布纳相对的位置,密契尊主和罗南居中,血妖与亚波伦分居两侧,不免让人去想: 这些人,是不是有什么默契? 偏在这时候,密契尊主略偏转视线,绕过左侧的亚波伦,投向隔座位置。他没有说话,可是被他注视的那位,也就是黑狮,脸色不太好看,从那张脸上就能读出“锅从天上来”这么层意思。 可眼下、这样的话题,他就是装疯卖傻,也是糊弄不过去的,末了只好摊开手:“别看我,那边情况你们都知道的。” 也对,那边儿早就失控了。 “默契串联”区域好像要持续延伸下去。 这个时候,密契尊主却主动叫停,叫停的方式,则是转头征询罗南的意见:“再说下去,怕是要跑题了?” 在亚波伦等人相继发言确证的时候,罗南就有些“走神”,密契尊主是把他的注意力给唤回来。他笑了笑: “畸变的话,我不太懂。可它从不是单纯的自然现象和生物学问题,加一些社会学上的探讨……嗯,还有警告,也是应该。” 血妖就对他竖大拇指。 罗南回一个白眼。 “正该如此。”密契尊主将手中的资料盖在虚拟桌面上,“说到这里,我也很抱歉,议题文本为了追求所谓的‘客观’性,并没有在现实意义上多作阐发。 “当然,形成文本的时候,我也确实存着刻意‘简化’的心思,否则,这个议题恐怕还要经过更慎重的讨论,也需要更广泛的参与,准确性还能提升……可如果那样,时间就不够了。” 密契尊主环目四顾,不急不缓,几乎与场中每一位超凡种都有视线交流。也从这一刻起,他彻底拿走了艾布纳的主持人角色,让会议主题,转往他希望的方向。 “趋势线的上扬,是数据体现的真实;哈城、锡城、中南部非洲的失控,是社会治理上的真实……可它们都不全面。 “目前会场很多人,仍然可以说,相对落后和混乱地区的防线漏洞算不得什么,毕竟城邦自治的现状,人口流动的受限,使得两、三个节点的困境,不至于影响整个人类社会的大局。 “对此,我并不想反驳,毕竟这是复杂的社会治理问题,交给更专业的人去处理是比较妥当的,现场应该会有人比我更头痛。 “可是,趋势线的上扬,还是有别的影响,影响到我们,我们这样的能力者群体――而且不存什么防线、节点,因为它是直接影响到我们的。” 几乎就是赶着密契尊主的尾音,一直安静地坐在他正后方区域的万流花,适时开口:“自1月中下旬以来,我 所主持的‘格斗家’四期项目,肉身侧觉醒者达到7人,觉醒概率比去年同期,增长了600%。当然,这也是因为去年仅有1人觉醒,成材率太低的缘故。 “但1到4月份,确实是‘格斗家’项目立项以来,觉醒者数目最多的时段,其出现频率甚至超过了当初的‘黄金一期’。同时,与军方AB组的协同项目中,新一轮实验很有机会帮助一位燃烧者成为超凡种,大概上半年就会出结果……” “是田邦吗?”有人发问。 万流花没有明言,径直做总结:“相较于前三期,我们培养方式有进步,但并不具备决定性,必须要考虑外部环境的影响。” “这不是好事吗?”协会第一副会长马伦,就对着血妖开玩笑,“就是新版《牌组》的发行时间,要再往后压……资金周转得过来么?” 血妖回之以“呵呵”。 密契尊主的指尖轻敲桌面,一如真实世界。 就在“笃笃”的敲击声里,他柔声道:“好的一面是这样,但是,与渊区环境联系更紧密的精神侧,特别是建筑师以上的精神侧,貌似不那么理想……你们真的没有感觉吗?” 马伦下意识张口,却没发声,转脸看旁边的艾布纳,没有得到明确提示,又去看另一看的康士坦茨。 后者的头面仍遮掩在兜帽下,看不出什么,但修长纤细的十指,却是下意识地缠绕交错,速度还越来越快。 马伦抿住嘴巴。 只听密契尊主以他惯常的语速道:“从1月1日起,建筑师以上,有70多人次在常规修行中受到渊区反噬,体验渊区湍流干涉时出的乱子最多、最明显,其次是‘灵魂出窍’的尝试。此外……罗教授,老游最近身体不太好?” 罗南花了半秒钟,把“老游”和“游老”对应上,默默点头。 “通灵者太敏锐,形骸结构相对脆弱,确实容易受到影响。还有,莫甘娜,你那边……” 莫甘娜是谁? 罗南正奇怪,就见到死巫阴惨惨的眼神投射过来。 哦,是这位。 死巫没有说话,但在这种情境下,不说话就是默认。 如果说建筑师的修行数据,还有游老那边,还有些牵强,等到死巫这里,以超凡种的身份盖章定论,性质就真的不一样了。 会场内杂音渐起。 期间又有人发问,是坐在罗南斜对过,百集教宗空位一侧的牟正业牟董:“尊主一直在强调1月1日这个节点,是因为……” “因为极域光。” 密契尊主回答得理所当然,罗南的眼皮则小跳一下。不过,密契尊主所说的,与罗南第一时间联想的并不是一回事。 “第一次极域光,是在本世纪50年代前期发生,确切的说,应该是在52年?”密契尊主还征询了一下他人意见。 现场能够与他呼应的,只有艾布纳和死巫两人而已。 死巫冷眼看他,艾布纳倒是点头:“是52年。只是那时候里世界还不成气候,能力者修行刚刚起步,感应到它的并不多,活着的几乎没有了。” 说到这儿,艾布纳下意识看了眼罗南,曾经的一位直接经历者,宫启,就是被这位给抹掉了。 密契尊主微微颔首:“从那以后,就我个人体会来说,地球上真的越来越适合修行,那绝不只是因为战后大家有闲功夫的缘故……又过去了七八年时间,59年是吧,59年,莫甘娜,你们几个通灵者,先一步发现了渊区,然后像我这样的,也触碰到了。” 死巫僵硬的皱皮面孔抽搐了一下,对她来说,那绝不是一个好的回忆。 密契尊主也感慨起来:“真奇妙啊,为什么会有那样层次,那样形式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吞噬掉了无知的人们,却又推着我们叩开人体极限的关口――是它一直存在而我们懵懂无知呢,还是它到那时候,才完成了原始积累,真正出现?” 第五百九十三章 何为端(中)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密契尊主也不指望谁给他答案,只是继续不急不缓地讲古:“渊区已如此,更不用说极域――其实若不是第一次‘极域光’事件,我们这些懵懂之辈,又哪知道渊区之外,还有那样一个看似纯净虚缈,却迷离万端,又根本无从探究的层面呢?” 在座人等,多数心有戚戚焉。 特别是精神侧的超凡种,基本上都够破开渊区湍流的影响,进入极域――事实上,这是同级别对手交锋时,辗转腾挪的最高级技巧之一: 在渊区掀动的力量很难有效作用于极域,而极域的架构虽本身不具备直接力量,却特别容易在渊区引起共鸣共振,起到以一统万的效果。 只是极域虚缈,难有凭依,遑论架构,能做到的实在少之又少而已。 正因为如此,当初洛元“位面弩”一出,即便此前从未以“超凡力量”闻名,也是立刻就被抬入最顶尖的超凡种之列。 不管怎样,极域代表了里世界最高端的层次,无论是在修行还是研究上――虽说这个领域的课题,大多数时候都被有意无意地搁置了。 密契尊主延续了这个做法,并未在“极域”上过分着力,很快又回到更现实的尺度上来: “此后近四十年时间,能力者数量平稳增长,能够利用渊区力量的‘建筑师’,也在持续增加,有了‘建筑师’,才有能够打破极限的‘超凡种’,这是一条看上去很平滑的上升曲线…… “这一过程,在今天的会议文本上没有体现,早期我们也确实不具备有效观测条件和量化方式,所说的这些也不过就是猜测,只是这个猜测比较符合我的直感,大约在座的各位,也都差不多。” 没有人反驳,密契尊主也就顺势说下去:“我们可以说,渊区自出现以后,与现实世界长期保持着一个相对平稳的作用状态,处于一个平台期……至少从80年代后期,我开始有意识去观测记录的时候,一直到现在,大都是如此。中间出现过几次小幅波动,也几乎都能与具体事件相对应,且这种人为扰动,说白了不过就是略强一些的噪点,对趋势线影响几至于无。 “直到今年1月1日,第二次极域光出现。” 与会者们,很微妙地交换着视线,或通过其他方式,在台面下直接交换信息。却不料,密契尊主忽又加了一句。 “也许,还要算上十天前,那一场‘白日梦魇’。” 罗南眨眼。 “还有白日梦魇?”很多人的兴趣再度升级。 要说“极域光”,固然事件层级超高,也在里世界引起不小的纷扰,可终究已经是快半年前的旧事儿了,论新鲜度,哪比得上让大半个地球都骚动起来的“白日梦魇”事件? 死巫不用作态,耸拉的眼皮也是半拢状态,她眯着眼盯过来:“白日梦魇……你搞清楚源头了?” “不,并没有。它的发端和有关作用机制,并不是那么好确认的。现在确证的是两点:第一是属精神层面的冲击……” “废话。” “第二就是并未经过渊区的增幅和加成,也没有明显的外力作用,而是直接在精神海洋中迸发出来。” 密契尊主说着,却又看向罗南:“根据罗教授的‘囚笼理论’,精神海洋不过就是人的自我‘囚笼’之间的相互作用,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若按照这个说法,那样强烈的冲击,总不会是全世界人类的一次意识共鸣吧?” 罗南笑了笑,并未给予明确回应。 他也不可能给在场这帮子超凡种解释:那是因为他不小心引动了日轮绝狱的庞大信息了,本人承受不住,便从祭坛蛛网暗埋的“滴管”里开闸泄洪…… 不过这时候,他心里不免又是与前面相似的念头泛出来:这老爷子不是合作不成,专门针对我吧? 密契尊主也没有真要罗南解释,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若不是共鸣之类,所谓的‘白日梦魇’,必然也属于外力作用。只是与‘极域光’可以勉强确认源头不同,它的作用方式来得更隐蔽。当然,同样具有撼动世界的力量。 “白日梦魇可以同时作用给全球几十亿生灵;极域光更是可以无远弗届,辐射到木卫二前进基地,甚至更遥远的星空。它们带动趋势线的明显起伏,我一点儿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它们竟然都与渊区没有直接的关联。那么所谓的‘渊区特定辐射量’,其自生的可能性就很值得怀疑了。” “而如果考虑到星际的层次,再将‘趋势线’的变动主因,归结为地球上的生物性影响,里面就存在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就像人类呼吸引发全球变暖……” 密契尊主的唇角,在白色胡茬中间裂开:“与其这样,我宁愿相信,有一个外来辐射源,巨大的辐射源,正持续向我们趋近,并发挥作用。” 好嘛! 密契尊主这是要直接否决“渊区特定辐射量”和“畸变”在渊区趋势线变动中的决定作用,将其定位为“结果”,而非原因? 还是说,他只是对“辐射源”更感兴趣? 这一刻,纵然密契尊主才是主角,会场内却至少一半人的视线转向罗南。 因为人们都自然而然地认定: 密契尊主突然抛出来的“外来辐射源”的设定,以及对“趋势线”因果的全盘推翻,根本就是指向罗南背后的“新位面”。 罗南皱眉。 但并不是因为“辐射源”的说法对他严重不利,而是别的原因。 血妖却不知他心里的想法,会场里给他使眼色,台面下狂给他发私信: “往下听!往下听!往下听!” 罗南略展眉头,对血妖笑了笑,但很快又收拢起来。 只听密契尊主以平静的语气往下讲:“如果有那么一个辐射源。其实,我宁可相信那是多个辐射源……” 死巫敲了敲桌子,明白地表示了她的不耐烦:“密契,我到这儿来,不是听你玩世纪大猜想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密契尊主也不恼,笑道:“你活得长、见得多、拿得准,总要让其他人看得明白些。 “我的意思是,短短四十年不到的时间,仅凭两次极域光,我们无法确定它是不是同个辐射源的周期性作用。更不说白日梦魇,它与极域光的性质颇有不同……” 其实本质一样,就是作用的渠道不同。 至少后两回是这样。 罗南在心里纠偏,但要让他说清楚,为什么通过魔符引来的是极域光,通过雾气迷宫导流进来的却变成了白日梦魇……嗯,后面这条差不多能说通,但前面那个逻辑,目前他也是理解不能。 不管怎么样,这样一个偏斜,对现阶段的罗南是有好处的,他大可闭嘴,可又不太舒坦。 是那种碰到错题,还要划对勾的违心感。 嗯,根子还不在这里。 罗南在心中计较,密契尊主也逐步进入正题:“第一次极域光,是畸变污染发生后15年、三战结束后10年、渊区出现后7年,期间人身修行,自我进化渐成可能……当然,还有深蓝世界。” 听到这个敏感词,死巫耸拉的眼皮下,瞳孔有些冷凝。 同样的反应的,还有好几个。 只是,密契尊主的言语流畅,再没有给别人插话的机会:“那可是我们头一回有现实‘位面’的概念,虽然那时它还只是大海上飘流的传说。 “无风不起浪也好,穿凿附会也罢,正是有深蓝世界,我比较倾向于,第一次极域光的爆点源头,就在那里――作为一个时空位面,它的出现节点与畸变发端非常接近,更与后续一系列事态都有重合,更重要的是,它有这个‘体量’。 “当然,这只是猜测。” 会场内的气氛,大约等同于罗南与黑狮在泳池甲板首度“聊天”时的紧张、微妙氛围乘以十。 与会者们真的没想到,眼瞅着要怼到罗南脸上去的密契老头,突然一个回马枪,戳到了李维胸口上。 就算已经历过类似事件的黑狮、汪勇等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和当时罗南态度的影响还不一样。 要知道,密契尊主的身后,可是密契之眼! 就算它在三大秘密教团中,组织性同级最弱,可那也只是相对而言。密契、密契,谁知道和密契尊主签了合同的,除了亚波伦、万流花以外,还有哪些? 如果这位要向李维发难…… 一众超凡种在脑子里面疯狂加戏,下一秒,密契尊主却是轻飘飘地略了过去:“至于年初第二次极域光,鉴于深蓝世界与本地时空已经锚定完成,近些年来相对稳定,可能性就不大了,倒是其他……比如罗教授的新位面。” 罗南皱眉思忖很久了,听人提到他,抬头看了眼,没有后续反应。 密契尊主又是一个跳转:“但同期,还有很多指向。比如我和几个朋友共同投资的研究,涉及到春城、夏城周边荒野的物种乃至时空环境变化,还有公正教团曾喧嚣一时的真理之门……我不知道,近期这些热点,是指向一处、两处还是多处,但它们确实可以作为一些征兆,增强‘外来辐射源’这一设想的可能性。” 好吧,非常客观公允,与会者们虚惊一场。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大家这么敏感,动辙就想到与李维翻脸之类的可能呢? 还有,艾布纳好不容易绕开的话题,怎么又让密契尊主给拽回来了? 到底谁和谁是一伙儿的? 也在这时,明显有同伙嫌疑的血妖,再度开了腔,啧啧连声: “老头你是年龄大了,越发??嗦。听你说了半晌,离题没有一万里,也有八千了吧。我明明记得,你在说畸变失控来着……结果说了半天,好像要扒拉出个源头,结果还这么不明不白,你倒给出个解决方案啊!” 血妖这捧哏的技巧也是够生硬的,强行往回收拢主题。不过,这确实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与会者的心思。 便在会场内渐起的议论声里,牟正业牟董就皱眉道:“尊主的意思是查源头,找那个‘辐射源’,看看是‘新位面’,还是更深层的什么缘故?可这不解决现实问题。” 作为世界上最成功的超凡种商人,牟正业的思维清晰而锋利:“就算能够查到源头又如何?能够改变地球环境的‘辐射源’,姑且算一个所谓‘位面’吧,推不走、封不住,更别说扭转性质之类,就算找到了又怎样?这就类似于大冰河期、小行星撞击之类的威胁,人类发展到现在,又能趋避或逆转吗?” “当然不能。”密契尊主回答得坦然,甚至还有所补充,“其实,到目前为止,畸变失控为一切变化之因的可能性,也不能说完全不存在。” 死巫冷笑:“那你说这一长串,是什么鬼?” 密契尊主微微一笑,正要再说,旁边有人举手――这么习惯性的动作,自然只能是(休)学生身份的罗南。 “要不,我说两句?” 罗南的声音不大,还是举手的姿势更醒目些。待与会者们陆续看到、听到这些,会场内的杂音便明显回落,很快就完全抹去,然后便让这静寂森然的氛围一直持续…… 这一刻,很多人都出现了“眼前这幕似曾相识”的即视感。类似的感觉,直到罗南再度发声,才完全打破。 罗南没有再客套,也不待艾布纳那个名义上的主持人示意,便直接开口: “我觉得我必须要说几句:畸变是必然要处置的,‘辐射源’也不得不查,我们是没法推开它,但必须研究它、适应它,甚至借助它完成修行,让这个新的时代持续下去。这都是应有之义。 “可现在问题的关键,也是大家好像都忽略掉的一件事:搅动渊区,诱发超凡力量的‘辐射’,与当前畸变失控的现状,固然存在一定的数据相关性,可它们真的相关吗? “是像尊主所说的,一个真正‘原因’带来的双重结果?还是一种凑巧发生在同一期的巧合?甚至是某人刻意混淆视听的设计?你们能否认这种可能性吗?” 罗南环视会场,不自觉就是与密契尊主一般,与所有与会者进行视线交流。他来不及去分辨各人眼中的细节,只要让这些人明白他的意思就可以了,同时还更刻意地咬字: “我再说得明白一点:渊区和畸变,真的有相关性?它们的趋势变化,真的出自同一诱因? “我认为……不是!” 第五百九十三章 何为端(下) 否定的态度一出,罗南便收回视线,转而看自己的手指,还往复屈伸,好像在比划什么,又像要凭空抓住什么。让人感觉,现阶段他的言语反而变成了附赠品。 就在这“不经心”的态度下,全场依然安静,只有罗南的声音往来回荡: “我知道这些年一直存在超凡力量由何而来的讨论……今天刚知道,有人给造成这一现象的外在环境关键条件,起了个‘X因素’的名目。就在几个小时前,我就这个话题聊了一波,现在也不想再重复,眼下就直接亮态度了: “人类超凡力量的忽然而至,确实不像一种自然现象,不像是什么内在潜力的激发,人类这样弱存在、低感知的生物,在宇宙的生命光谱上,所占的区间太窄,没那么容易实现快速的自我进化更新。 “说这种过程,存在一个关键的、外在的‘X因素’,无论是密契尊主所说的‘辐射源’也好,别的什么原因也罢,我一点儿都不吃惊,也完全可以接受。 “但仅就这个‘超凡力量’,或者是‘快速自我进化’本身而言,它的成就是高度有序的,有序到甚至符合人类自我意识干涉的要求――要知道,畸变时代之前,对客观世界的前沿理论研究结果,明显与人类的直觉经验产生了越来越大的裂痕,没道理几年过去,这个世界突然就变成了人类意识的奴隶。 “之所以如此,我宁愿相信是某个或某类存在,通过一种‘黑箱’式的设计,弥合了精神世界与真实世界的裂痕,搭建起精神与物质的耦合条件,让自我修行得以符合人类、至少是部分人类的本能趋向,直至改变人类的文明进程。” 罗南的“不经心”,起码有一半的原因是要组织语言。就算这样,他的表达,仍然使用了一些符合自己习惯的自造词、借用词,若是用在发表的论文上,肯定是不严谨的。 但在座的都是站在地球生命进化最顶端的人物,即便智慧有高下,那份根基于天赋与修行经验的直感,却是最顶尖的,也能够与罗南形成高度的契合。 他们能明白罗南的意思。对他们来说,罗南所谓‘刚知道’的说法不值一哂,但很多人对所谓的‘黑箱式设计’的设想,相当感兴趣。 倒不是这个说法有多么新奇,而是要把这个设想落实,其“设计”背后的力量支撑,必将上升到一个远远超出现有超凡能力格局的层次――这可不像是研究讨论,倒像是脑洞大开,又或是陈述某个荒诞的梦境。 可是,怎么就忍不住向那边靠拢呢? 会场内的超凡种,还有一些旁听者,有一部分相对明了自身的心态以及变化依据;有一些则纯粹是感性上的困惑。各人心思不同,投射向罗南的目光意蕴,也有微妙的差别。 这一点,罗南依稀有些察觉。 他再次抬头,这一刻却有很多人下意识回避了他的视线。 “那差不多该是神明了吧。”这时候,旁边的血妖喟然感叹,尾音却是上扬,就是虚拟会场中,都能看到他眼睛发亮。 罗南扭头看了眼,笑了一下:“神明?或许吧。” 说起来,罗南在中继站短短70小时,得到的碎片化信息,还不足以支撑整个“黑箱设计”体系,就算是脑洞都不成。 虽然他知道,这个黑箱的名字,在天渊帝国那边,被称为“天渊灵网”。 还有一点,他非常明确: “神明也好,奇迹也罢,这个设计本身是高明的,就算只是显现在我们眼前的一鳞半爪,也能够捕捉到严谨的线索痕迹。” 严谨?线索?你拿出来看看呀! 有人感兴趣,就有人腹诽,会场中有不少人在撇嘴角,但终究没有人发声。除了忌惮,也是因为罗南紧接着,确实是在空气比划着什么。 虚拟会场具备相应的演示机制,罗南一言不合就开画的习惯,大家也早有了解。会场中,有相当一部分人,还潜心研究过罗南所有的“公开课”,从“囚笼”和“构形”理论,到几天的“切分”技术和“超构形”理论,一节不落。 这一刻,很多人以为,好吧,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罗南是准备再做一次类似的工作,为他的表述提供证据和理论支持。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起来,其中有些人的坐姿都不自觉发生了改变。 然而,并没有。 罗南甚至都没有解释,他画出的那些线条走向是什么意思,便径直跳转了话题: “畸变呢?在我看来,那不过是大量碎片的低劣拼凑,形成一锅沸汤,或者是什么培养皿。也许是希望制造一个特殊环境,让这些可能确实‘出身不凡’的碎片,用这种最不负责的方式找到寄主,快速增殖,彼此反应,生出新的特殊的成份之类……又或者想看一看,这样胡乱作为导致社会前景是怎样?” 罗南这段话,条理性更差,完全是信马由缰,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主要是他参考的“坐标系”有些复杂混乱的缘故。 说话间,他又向另一边扭头,视线绕过密契尊主、亚波伦,指向了稍远处的黑狮。后者和罗南对上了眼,下意识就联想到了某个物件。 那是他从李维那里得来,又刚让罗南给夺去的…… 这都不是重点,罗南看他干什么?想让他出头首告?在这种场合下? 别开玩笑了! 黑狮反射性地避过视线,并用笑容遮挡心头情绪。可不管怎样,他心里头仍不免纠结,程度还越来越深。 便在他可劲儿折腾自己的时候,罗南的言语方向,又有了一个小的偏折,也许只有黑狮等寥寥几个有心人才听得出来: “也许有人说,畸变目前体现出来了相当的可控性,此前因故未能展现的人体实验,说的就是这方面的进展。我并不否认――实验没有进行,可有关的实验品我都接触了,确实体现出一定的规则性和可控性,但在我看来,这更像经过目前特殊规则环境的筛选,形成的有序化调整。 “也就是说,畸变的元素,也在借用目前的环境,借用那个未知的‘X因素’,从混乱中获得了条理性,延伸出一条弯弯曲曲的路途,而且暂时看不到尽头……” “这不是很好吗!”会场中有人脱口而出,罗南看过去,后者也是和黑狮一样,本能地偏过视线,但还是似曾相识。 嗯,是那个立场一贯飘忽的“将军”阁下。 好像叫科尼,还参加了上次的鉴别会来着。 罗南也对他笑了笑,单纯为这次“捧哏”。 “是的,看上去有一条路,却不能认为,可以允许这样。因为这很可能是给‘可能的光明’……嗯,严谨地说,是可能地规则性、秩序性的未来,埋下混乱的种子。 “简而言之,就是画蛇添足。” 这段时间,罗南的注意力似乎重新回到了会场中,却也不耽搁他一边陈述,一边描画。 他身前的空间,早已被无数线条和图形填充,由于光影效果充分,从对面看,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终于,有人忍不住,也可能是代表其他人来发问:“罗教授,你画的这些是指……” 说话的,是公正教团首祭。 这位罗南至今不知真实姓名的女性强者,从外表看,是气质非常柔和温婉的女子,实在和“强大”沾不上边。 如果罗南不是亲身感受过当初这位远隔万里,与武皇陛下神意强势对冲的力量层次,说不定就信了。 当然,这些并不影响他的回答:“首祭阁下,是这样。我试图用‘构形’复原畸变给人体带来的影响,并将其置入‘超构形’建构的系统体系中,看能不能建立起一个预测模型……” “怎么样呢?”公正首祭带着好奇的意味儿,投过来的视线,更有一种类似于艺术的纯粹感,好像没有任何别的考虑。 “不自量力。”罗南耸耸肩,“我是说,两边我都研究得太浅了,尤其是畸变……嗯,所以以上很多都是猜测,是直觉,大家能够听下来,我已经很感谢。若能再参照一番,就再好不过了。” “这样啊。”公正首祭若有所思。 其他人更多腹诽:既然是瞎猜的,那种理所应当的架势,又是从哪儿顶起来的呀! 罗南一派坦然。 他是没有做好相关研究,但在他的人生经历中,却有更“高级”的例子明明白白摆在眼前。 是的,就是“中继站”的经历。 在罗南看来,此时地球上的形势,从某个角度看,就像是局缩于含光星系的“天渊文明”,与“孽毒环境”那漫长而艰难的对抗……的低层次映射。 就像一场低烈度的演习或实验。 在罗南的认识里,“孽毒”的破坏力是恐怖的、无以伦比的,要比地球上的“畸变”问题严重无数倍。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天渊帝国的遗民们,竟然还能够坚强地维持下来,对自身的修行方法不断地进行改进修正…… 这样看来,“畸变”的泛滥也未必就是多么绝望的情形。 可问题是,“孽毒”的存在,已经确凿扭曲了天渊遗民们进步的步幅和空间。也就是天渊帝国的强大文明积累,才帮助他们在悬崖峭壁上强行走出一条新路。而越来越频繁的基础功法改革,到“中继站”那个时代,已经不知未来通向何方…… 从梁庐等人身上,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份倔强和迷茫。 类似的场景,放到地球文明这里,就算烈度降低千百倍,仍然可能第一时间就摔得粉身碎骨! 在泳池甲板“聊天”时,罗南就考虑过这种情况,但没办法说出来,现在也一样。 到目前为止,罗南都没说出真正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天渊帝国”之类的是不能说,还有些现实证据,比如“反应炉”之类,在没有充分调查取证前,也不好打草惊蛇。 怎么看,罗南的陈述都有些“空洞”,但没关系,他的态度本身就是理由。 会场保持着相对的静寂,显然,人们在思考、权衡,也许还在私底下进行着罗南所未知的交流。 这也算是好现象吧。 最后,还是罗南,再度开口:“我知道,处理这样的问题,需要拿出实际方案,可现在我实在没有什么好的思路,研究人员不掌握第一手数据,再多的陈述也无意义……话说,现在畸变感染者的数量,有个确切数字没有?” 血妖在叹一声“神明”之后,就有些走神,直到罗南的视线切到他脸上,才醒悟过来,咧咧嘴巴:“如果能查清楚,就不叫失控了……” 这话其实不太准确,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血妖接着道:“现在的麻烦在于,畸变感染是典型的金字塔结构,底层的大量的二期感染者,基本上没有逆转的可能性,可现有的检测方式,却很难高效地鉴别。 “哈城的那个10%,是已经出现畸变征兆的三期感染者,抽样统计的,有点儿出入,也不会太多。按照这个数据推算,潜在的二期感染者至少有30%,甚至更多……是吧,小亚?” 亚波伦血红的眼珠往这边瞥了下,再无反应。 血妖摊手:“按照上次人口普查的数据,哈城人口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基本上,哈城是已经沦陷了没错,锡城同理,至于黑非洲,呵呵!” 罗南又问:“不能做得再细致些?” “怎么细致法?全民普查?摸清底数?建档立卡?太难了!二期感染者最麻烦就在于,没有一个明确的指标,必须是实验室多维检测,综合得出。 “就算集全球之力,不计代价援助哈城,完成以亿为基数的检测,也需要一到两年时间,可锡城呢?黑非洲呢?其他的城市呢?更何况,畸变感染是动态的,程度和阶段不断变化……” “摸底我来负责好了。”罗南插了一句。 “啊?”血妖一恍神,“负责什么?” 罗南再度屈伸手指,让眼前简陋至极的“模型”做了几轮缩放,同时更明确地表述: “摸底普查,建档立卡,明确畸变感染的范围和程度……让我来。毕竟,没人比我更懂得发现二期感染。” 第五百九十四章 话语权(完) 实在是罗南的态度过于轻描淡写,即使他已经连说了两遍,与会者们还是需要格外花时间消化一番。 问题的核心,无疑就是“发现二期感染者”。 这一点前面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可罗南这种态度,好像随随便便就要跨过去――无论是与会者的常识,还是亚波伦、蝠上师、血妖所描述的残酷现实问题, 凭什么啊? 有人已经开始翻情报资料了,然后他们就发现,好像罗南并不是说大话? 就是去年跨年夜,那个微妙的时间节点上,夏城确实出现了比较严重的畸变感染事件,好像还是一个系列事件,在该节点前后一两个月的时间里,夏城清查出一批…… 唔,用一批就不太恰当了,看情报,那是上万名疑似畸变感染者,里面绝大多数,都是二期。 由于各种原因,这个事件最后是低调处理了,基本上没有出圈,以至于很多习惯了高来高去的超凡种,才刚刚注意到此事。当然,也有一些有心人,尝试进一步与罗南交流。 总会副会长马伦,就开口询问:“罗教授,你的思路是……” 马伦问得比较委婉,然而罗南和他没默契,理解有点儿错位:“我虽然高中课程没读完,也知道很多未解的问题,不在于复杂,只在于收集的样本不够多。所以,全民普查肯定是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有效路径。” “我是说那个范围。” “全民普查,还有别的解释?”罗南说得理所当然,“当然了,目前仅限于地球区域,要是把普查范围扩展到木星轨道前进基地……总不能让我坐飞舰过去吧?” 马伦被噎到了。 他终于也领教到了,传说中与罗南交流时让人吐血的错位感。 旁边,搭起架子就慢悠悠退回去看戏的密契尊主,终于又向罗南投过来视线:“全民普查,可是个大项目。” 罗南只眨眼,不说话,让这位老先生重新回到台前。 “……尤其是这种具备高度复杂性的检测项目,在缺少直观检测手段的前提下,理论上已经超出了普查所能关照的范围。” “是这样吗?其实我对有关概念一知半解的。”罗南做乖巧学生状,让不少人翻起白眼。 密契尊主的笑容,在白胡子后面绽开:“其实我也曾考虑过类似的方式,甚至让人测算过做一次全民普查的开销――结果不甚乐观。 “即便是刨去最重要的人力成本,并在一些几不可挽回的‘疫区’采取抽样调查的方式,尽量缩减投入,想要达到一个相对理想的结果,单纯的硬件投入,也需要至少2500亿。” 密契尊主说出一个大多数人都没有确切概念的数字。会场内的超凡种们,不在“大多数”之列,却也有很多人挑眉、撇嘴。 “我们需要先建成多组可以供应相应设备和耗材的生产线,将有关产品拼接成检测实验室,几千上万倍地提升目前世界范围内的检测能力。而就算这样,要做出个样子来,最起码也要等到下个世纪……下个世 纪也没多远了,但可以肯定的是,畸变感染的扩散速度,肯定要远远超过这个‘理论上的检测能力’。” 密契尊主注视罗南:“效果都是对比出来的。我这里不妨问一句,罗教授需要多少预算呢?还有更重要的,即检测的速度,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出结果?这直接决定了计划的可行性。” “时间肯定不会到下个世纪,也许到年底……” “哦!”会场内有多人发出惊叹声。 有单纯的惊讶,也有置疑。可再想一想罗南此前的表现,好像又在“合理范围”内? “这到底是什么法子?”罗南的老相识,资深精神侧、也是曾经的陪练员鬼眼老头儿,有点儿按捺不住好奇心,在后排嚷嚷。 罗南没有细说,目前他也确实没有谱。 毕竟以水分子为干涉基础的灵魂披风,已经被磁光云母“夺舍”,形式和内容都发生了巨大变化,适应起来也要一段时间。 他稍转了个角度:“预算的话,我真没考虑过,也没那个概念。不过我肯定用不到尊主你所说的那样的场面。” “老弟你做事一定要考虑开销!”血妖在另一边喳喳,“做项目就是烧钱,最起码也需要启动资金吧?拔款和赞助,都要争取一下。当然了,你帮人家挣钱千好万好,想把钱要出来可不容易。你要是有靠谱的方案,我可以先赞助一笔……” “太麻烦了。”罗南这话可不是客气,是真觉得麻烦。 他不觉得全球性的精神感应网络需要什么开销,若真的有,也已经在过去的几十年间,由祖父、父母先一步支付过了。 他只是一个使用者和验证者,也必须做好这项工作。 而且,这不是刚挣了一笔? “拍卖应该还在进行中,好像那两张牌挺受欢迎的……血妖先生你的创意真不错。话说就算分润给你部分设计费,那一笔钱应该也够用了。” 罗南开始逐一扳手指:“真要算账的话,有了这笔钱,用它租一些超算资源,找几位数据分析师,就可以开始干活了,要是SCA再支援几个人,开放一下数据库,也许会更理想,就是流程不好走……要不要成立个基金什么的,这样更高大上一些?” 这回噎到的,换成了血妖,也许还有现场的很多人。血妖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 “发扬风格啊你这是……” 这样的氛围下,血妖的感慨都有点讽刺意味儿了。至于挨刺的是罗南还是其他人,只能见仁见智。 “难道不是要解决问题吗?既然没有人能比我做得更好,当然是我出头。” 罗南这理所当然的气派,再加上密契尊主和血妖有意无意的捧哏,根本没有给其他人发挥的余地。好像这样一个事关哈城、锡城,甚至整个地球命运的事项,就此拍板定论。 很多人心中警钟鸣响。 即使后续走向还不太分明,他们也本能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妙……人们在会场中交换眼色,更在台下快速进行交流。 不只限于与会者们,还有各路始终 关注会议进度的牛鬼蛇神。 黑狮就又被老埃尔斯给唤了魂儿。 “对你来说,这绝不是个好消息。” “嗯哼?” “今晚之前,罗南在畸变领域,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力,可若任由他搞这一套,不用到他设定的时限,只要有一两项公认的成果,他就是数一数二的权威了!那时候他会做什么?” 老埃尔斯驱动的拟真嗓音,就像阴风,在黑狮耳畔缭绕:“难道是让你的混乱王国,永远存在于非洲大陆上?凭什么?凭你和他今天称兄道弟、相聚甚欢?看吧,他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 “真的不计血本的游说啊,老头儿。问题是,怎么阻止呢?面对一个不需要任何拨款、资助的超凡种研究员?” 黑狮咧开嘴,自顾自地发笑。即便在会场上显得颇为突兀,他也不在乎,只继续在台下交流: “我的建议。” “嗯?” “你还是闭嘴比较好。” 黑狮的态度无比真诚:“现在你应该、也必须把这位罗研究员猛踩刹车的情况给算进去。有他在,你们的畸变基因收集进度、血脉项目的攻关程度,未必就能跑得赢你生命力的消耗速度。 “对你这种生意人来说,要是赔本的买卖,在一个人身上连续做两回,大约就是传说中的取死之道吧。” 老埃尔斯确实没有再说下去,但未必是听了黑狮的劝告。因为就在这时,新的变化传导进来――哈城、锡城畸变感染失控的消息,已经出圈儿了。 亚波伦也好,蝠上师也罢,在会场上也仅是做个通报、尽一下告知义务而已,并不会因为与会者的态度而改变什么。 虚拟会场之外,真实事态一直在持续推进。 这则消息,已经以头条新闻的形式,快速感染蔓延,短时间内就轰炸了全球几乎全部的信息通道,陆续灌进了数十亿人的大脑中。 正如高峰会议上所呈现的这样,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考虑。 对这个头条新闻,全球各大媒体,也采取了不同的报道视角。而目前最具热度的一个新闻画面,也是会议主持人艾布纳特意转接进来的,来自于哈城。 那大约是在城市某个地标式区域,密密麻麻的人群,聚集在街道和广场上,倾听来自城市管理者的宣告。 当那位看上去颇为刻板的先生,用严肃的语调,宣告“放弃检测和主动处置”的消息时,数以十万计的市民,发出了疯狂的呼啸…… 或曰欢呼! 镜头在这样的气氛中摇动,而当它选择用近景去体验当下气氛的时候,已经有位兴奋到面部扭曲的年轻人,主动冲到前面,咆哮着喷出口号: “荣耀归于畸变,世界属于我们!” 而身后如漫溢潮水般的人群,同样在嘶喊、咆哮,词汇更简单、直接、粗暴: “力量,力量,力量!” 这样的声音和画面,落到高峰会议的与会者耳内眼底,偏又是那般意味深长。 第五百九十五章 生日宴(上) 6月,蒂城正式进入冬季。 西北季风带来了湿冷的气流,当寒风击打在面颊上的时候,仿佛还带着旧大陆高原上的土腥气。 以至于在晚宴的现场,它甚至成为了今夜的主题之一。 当河原真知子在古堡的宴会厅里徜徉流转时,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当然只是错觉。 相隔上万公里,颠倒南北半球,自然界的元素,就算是有一番微妙流通交换,也不可能被这些凡夫俗子所感知。它其实不过是一帮难兄难弟,在险死还生之后,带着余悸和兴奋的吹嘘。 即便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严格来说是三个星期。 这个时间正好。 时光悄无声息地美化了亲历者的记忆,洗刷了他们的狼狈和恐惧,在相对平和的结局衬托下,过程的传奇性,反而提供给了他们大量的谈资,使得他们不排斥,甚至还乐意去讨论那貌似鲜明的亲身经历,并彼此派发“难友”的贴牌与勋章,以至于很多面目可憎的脸,这时候都显得可爱起来。 嗯,也许有相当一部分,是装给她看的也说不定。 毕竟这场宴会真正的主题,是在“罗南和他的朋友们基金会”正式成立后,为基金会的捐助者们举行的答谢晚宴。 宴会上,最耀眼的人物,并不是最大的个人捐助者、基金会名誉主席、蒂城知名富豪“左拥右抱”……啊,是郎利先生,也不是专门到会捧场的量子公司独董牟正业先生,更不是蒂城那些所谓的社会名流。 真正称得上是明星的,只有那位古堡财团的大股东、董事长哈尔德夫人……的代理人殷乐女士,以及河原真知子本人。 在商界,古堡财团只算是中等规模,不要说放眼世界,就是在蒂城也未必能排进前五名,可这样的排名毫无意义――在世界级富豪云集的答谢晚宴上,哈尔德夫人依然可以说不来就不来,只派出一位代理人充数,而且照样是全场的核心。 一切只能是因为,哈尔德夫人是罗南先生的心腹,而殷乐女士又是罗南亲自安排的基金会执掌者。 河原真知子也是同样的道理。 否则没有办法解释,一个刚刚从富山拍卖行跳槽过来的常务取缔役,就可以顶着基金会秘书长的身份,与身边这些百亿、千亿身家的大富豪谈笑风生,接受他们的恭维,调动他们的情绪……同样,也承担他们心底深处的恶念。 河原真知子还清楚地记得,一个月前的“翡翠之光”号上,河口俊那贪婪、丑陋而污浊的表达。无论是阪城、蒂城,还是其他什么地方,只要是在这个圈子里面,其实都没有太大差别。 就像此刻,大家一起谈笑风声,共叙高原单程游之交情,共同吹捧罗南先生对人类未来发展的悲悯心肠,可天知道周围这些男女心中,又会编排出怎样低劣的段子,请她、或她和罗南一起去做主角。 可这又怎样? 河原真知子享受这一切,在这充斥着恶意与算计的宴会上如鱼得水。 这是她一直追求的场面,为此她舍弃了所谓爱情和婚姻,偏又乐此不疲,即便一直是在半山腰上徘徊――而现在她站在了山顶,紧靠着巅峰。 付出的代价……她付出了什么来着? 相较于周围收敛深藏、又随时可能将她吞没的恶意,这份疑惑与迷茫,或许才是让她心底偶尔蹿出的惶惑的源头。 她知道,也许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再做出这般不可思议的交易了。 即使这很可能是一笔先享后付的噱头买卖,后续的代价会让她消受不起――可直到现在为止,以她凡人的眼光,还远远没有触碰到结局不是吗? 资本社会,没有这份觉悟,还当什么商人? 再说了,她也确实愿意为现在这份荣耀付出任何代价。 河源真知子的笑容愈发灿烂。 这个时候,腕上的手链轻轻震动,她抬了抬手,向周围的约会者示意并致歉,暂时离开人群 ,接通通讯,声音变得格外温和: “治也,今天电话来的很早呢。” “是的,妈妈。打扰到你工作了吗?” 河源真知子的唯一儿子,河源治也,从小成长在单亲家庭,又是在河源家族这么一个压抑的环境下,虽然还是一个学龄前儿童,却远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来的成熟,也非常敏锐。 “那边好像很乱,我一会儿再打过来吧。” “不,没关系,治也。” 此时的河原真知子也具备了任性的资格,她已经到了楼上的休息室,坐在沙发上,稍稍松弛一下紧绷很久的脚趾脚腕:“妈妈是在一个宴会上,没关系的。告诉妈妈,今天玩的开心吗?” 河源治也在那边笑了起来:“这边也是呢,妈妈。今天是罗远道先生,就是罗南先生的爷爷的生日,八十岁整寿哦!他们全家都在这里。” 河源真知子下意识直起身子:“罗远道先生?” 她当然知道那位具有严重精神疾病的老先生,以那位的身体状态,即便是80岁整寿,也很难再大操大办了……更何况她完全没听到风声。 也就是说,这多半只是一场家宴。 河原真知子心脏砰的一声跳:“你在那里,是罗南先生邀请的你吗?” “不是的,妈妈。今天是星期天啊,我和维武要到修馆主这里做功课,正好碰到了。” “是这样啊。”河原真知子心情一个起落,身上竟出了一层薄汗。 这时候她又想到,蒂城和夏城时差是4个小时,现在夏城那边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对外的宴请一般不会持续到这种时候。 显然,小治也只是凑巧碰到罢了。 这样倒也不错…… 正想着,河源治也在那边压低了嗓门:“妈妈,我还知道一个秘密哦!” 河原真知子皱了皱眉头,还没回应,小治也就在那边道:“我刚刚听见,好像今天也是罗南先生的生日呢,但他并不知道的样子。” “是吗?”河原真知子脑中立刻跳出有关罗南的公开资料。 记得这位的生日应该是6月16日,还有一个星期才对……她快速搜索了一下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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