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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哪知正是一个失神的当口,白心妍纤细温润的指尖,就在罗南面颊上轻轻一抹:“专注上课,不要分心……对了,先去洗个澡比较好。” 白心妍捻动指尖,笑着出门。 罗南咧咧嘴,脸上略有些热,更多还是头痛。正好何阅音视线投过来,他更是窘,脱口而出: “我去洗个澡。” 话一出口,他就想打自家嘴巴。 何阅音却平静如初,轻声道:“你的戒心表现得太明显了。” 罗南一下子愣住。 “你越是紧张,白盐越想逗你,她就是这样的性情,标准的猫科动物。” 罗南还是次见到何阅音在背后形容一个人,只不过这究竟算是对他的劝诫呢,还是支持? “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份秘密,只有自己才知道……罗先生的态度是没错的,只不过形式上还有调整的空间,希望这段时间的培训,能够带来一定的改观。” 说着,何阅音微微抬手,示意罗南自便。 看起来,何阅音对白心妍也有着提防呢。 得到了认可,罗南心里也松了口气,又惦记着后面的课程,忙冲进卫生间里,洗了个战斗澡,换了身常服。一身爽净之后,乖乖回来听何阅音授课。 “我们就从六耳的应用讲起。” 传授六耳与灵波网的相关知识,这是两周前,何阅音就承诺过的。 此前,罗南只从章莹莹那里得到了一些基础知识,感觉得出来,何阅音的课程,远比那个完整严密。趣味性也许逊色,可实用意义上,要比所谓的快乐教育,高效得多。 很短的时间里,罗南就对六耳的六个通讯层面有了比较清晰的了解,也对一些协会成员经常使用的功能做了强化练习。 当然,何阅音的教学目标,远不止此,从她的课程名称上就能看出来,真的是一个非常宏观的命题,六耳与灵波网,只是一个抓手而已,当然这些要到后面才能体现了。 何阅音把握时间的能力绝对一流,第一节课程大约是四十分钟,正好到家属探视时间到来时结束。 从通讯屏幕上可以看到,今天比较热闹,除了雷打不动,每天都要来照看的姑妈罗淑晴女士以外,薛雷也到了。 “今天就到这儿了。” 何阅音对罗南点点头,准备离开。 罗南迟疑一下,还是开了口:“何姐。” “嗯?”何阅音站在夕阳最后一线光芒下,面容看不太清,惯常的笔直英气的身姿却愈凸显。 罗南突然现,他竟然没法想象,何阅音出现在公务场合之外的情形。可是话已出口,想收回来也不容易,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讲:“何姐,正好姑妈、薛雷都在,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 这可不是客套话,而是罗南一直琢磨着,与何阅音展私人关系……呃,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希望更加熟络亲近。 是协会的安排也好,是何阅音的自我判断也罢,这位家世不凡,本人能力更为优秀的前特战队军官,一直以来,在罗南面前,都摆出一个“秘书”的姿态,为他服务。 这绝不是正常情况。 就算罗南的情绪上再怎暗爽,理智那部分也要时刻警醒:“千万别得意忘形!” 正是由于心中的这份不安定感,罗南试图与何阅音多做些互相了解,至少,要做个朋友? “以后有机会吧。”何阅音做出了可以预料的礼貌回应,脸上始终平静安然,看不出喜怒。 在罗南的注视下,她走出病房,却正好与罗淑晴二人打个照面。 正小心翼翼与罗淑晴交谈的薛雷,登时吓了一跳。他对这位“十步一杀”的女士,实在印象深刻。霜河实境那事过后,他曾专门问起馆主,馆主的态度也很奇怪。 虽然不怎么理解,但自有一份敬畏在心中,本能就是一个躬身: “何秘书。” 他不知道怎么称呼才算得体,看章莹莹等人都这么喊,也就脱口而出。 何阅音并不介意,略微点头,又向罗淑晴欠身:“罗女士。” 一周时间,罗淑晴与何阅音也见过几次,只知道她是警务部门的政府雇员,负责霜河实境的调查取证工作。当下也微笑招呼,客气中带点儿距离,毕竟谁也不想自家孩子多次接受盘问,仿佛从受害者变成嫌疑人似的。 何阅音没有多聊的意思,径自告辞离开。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禹馆(上) 薛雷在罗南这边,享受的是贵宾待遇,招待人就是罗淑晴女士。 上次在水邑青石酒店,罗淑晴把薛雷捎回家,对这个高高壮壮,脾气却很温和的男孩就颇有好感。 不过促使他地位飙升的,却是因为霜河实境事件。 那晚上罗南滞留在冲突区,几乎最后一拨撤离,而且直接昏迷住院,这种事情是绝对瞒不住的,当时罗淑晴女士听闻此事,可谓暴怒,从莫邱到莫鹏,但凡是与那晚上的聚会有关的,都被她训得狗血淋头。吓得罗南都要再装昏一段时间,如何解释当晚生的事情,成了大难题。 最后还是章莹莹出谋划策,把薛家父子拿出来转移注意力,说是罗南受到惊吓病,由薛维伦、薛雷合力,将他救出来。 这对父子都受了罗南的人情,又是半个知情人,也好串口供。在文案的妙手操刀下,理由编织得天衣无缝,罗南也混了个“协助警方的热心好市民”形象,把那晚上脱队独行的罪责化消。 因为这事儿,莫海航和罗淑晴夫妇还专门请了薛雷一家人吃饭,说来也巧,薛维伦是特警骨干,莫海航则是sca的技术大拿,在涉及社会权限犯罪领域,竟然还有过两次合作,不是生人。 这下两好凑一好,两家的交情倒是飞升温,只是把薛雷累得不轻。罗淑晴在时,难免会变起那一晚的话题,薛雷生怕一个说漏嘴,前功尽弃,到最后就是和罗南脑袋凑在一起,嗯嗯啊啊,都不知在说些什么。 罗南看薛雷的窘样儿,笑得咳嗽起来,一咳就停不下来。就是用白先生教给他的指压法,效果也不太明显。 这一幕已经是罗南的常态了,可罗淑晴看在眼里,心头仍不免焦虑:“治了快半月了,怎么还不见好?那位克莱博士什么时候才到?” 说着,她起身要给罗南抚背顺气,薛雷忙抢在头里:“晴姨,我来我来。” 他大手按在罗南背上,慢慢力揉动,罗南嘶了一声,不是疼,而透背而入的奇妙热力,散入五脏六腑,仿佛蒸腾起云,漫入喉头,又像温水滋润,咳意一时大有好转。 罗淑晴此时却有些坐不住了,想到今天过来,还没有了解过治疗情况,当下便道:“雷子,你和南南在这儿说话,我去白医生那里转转。” “成,晴姨你去好了,我在这儿陪南子,你放心就行。”薛雷说了快一星期的谎话,嘴巴也甜了不少。 罗淑晴便对两人一笑,匆匆出门去了。 长辈离开之后,薛雷说话就轻松得多,他一边力按揉,一边担心:“你这样一直咳嗽不行啊。馆主就曾对我讲过,呼吸内可察脏腑、动百脉、摄魂魄;外可观天地、知阴阳、晓神机,是感通内外,控制身心的关键阀门。呼吸搞不好,全身上下都是散的,做什么都事倍功半……” 他话也只说了半截:以你现在的凡能力,呼吸的节奏渣成这样,身体究竟糟糕到了什么程度?恢复起来又要多么艰难? 罗南大概能理解薛雷的意思,身体这副德性,他也没办法,只能嘿嘿笑两声。倒是薛雷转述那位馆主半文半白的话,他脑子立刻浮现出一位仙风道骨的老先生形象。 后面薛雷说着说着,以前就有的一个念头突地跳出来:“你这个情况,学一学呼吸吐纳应该会比较管用,至少可以调节身体状态……南子,要不然你去我们道馆好了,我们家馆主别的不说,教徒弟的本事,就是这个!” 薛雷竖起大拇指,伸到罗南眼前,还摆动两下。 对这点,罗南一点儿都不怀疑。能够开设道馆,并教授出薛雷这样出色的弟子,能够教出薛雷这样的徒弟,那位老先生的能力当然值得信任。 罗南也突然想起来,认识这么久,他还真没有问薛雷,他所在的道馆是什么名称,那位馆主又该怎么称呼。 “嗯,我们的道馆叫神禹,是那个……” “神禹?大禹治水?” 罗南信口说了句,背后薛雷却是“啊呀”一声,抬手就往他肩头来了一记,砸得他鼻涕口水差点儿都呛出来。薛雷兀自不觉,只嚷嚷道: “南子,牛B!” “呃?” “我和人说起道馆的名字,那帮耳聋眼瞎的东西,尽说什么鱼馆饭店的,让人听了恨不得敲掉他们满口大牙。就是南子你,一下子就听出来历了!” 看起来,这段时间,薛雷是被“鱼馆饭店”恶心坏了。 神禹,神鱼?确实是很容易窜没错。 罗南只作不知,笑了笑:“我是从那个鼎联想起来的。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l烹上帝鬼神……先民建构的天地、社会、自我交叠之格式,至今也有一定的意义。” 这些话,却是爷爷笔记上的闲笔。他印象深刻,随口就念了出来:“只是上古的简单格式,终究难用在今日。” 格式?还交叠,这什么体位? 薛雷听得半懂不懂,越地感觉到,这位新交如旧识的朋友,真的与正常人的思路,颇有差别。正是因为这种思路,导致罗南总是受到一些针对和置疑。可事实终究证明,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是有用的,有大用的。 那晚上,他在罗南身边,看着这位朋友受置疑、起矛盾、连转折的全程,走了趟过山车,也将之前对罗南的印象全洗了一遍,可那份投契感,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持续增加。 话说馆主也是整天里说些半通不通的话,这样的性子,和馆主怕是有的聊,两个人凑在一起,应该更投契才对! 念头一起,薛雷再看罗南,眼珠子就在放光,当下愈卖力地推介:“我们馆主姓修,名字就是道馆那两个字。道馆是他一手创立的,名声一向很好,如果不是馆主为人好静,不怎么经营,此时早就火了……” 修神禹?这名字听上去倒是很有些古典武侠范儿,与道馆馆主的身份,相得益彰。 罗南此时也是心动的,不只是对那位修馆主的好奇心,也有其他方面的考虑。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禹馆(下) 因为这两个星期连续住院,罗南能够感觉到,姑妈已经有些惊弓之鸟的意思,对他的看护肯定要再上一个台阶。 偏偏他现在加入协会,又惹了一身麻烦,还有接下来的学习计划,处理起来需要大量的自由时间。被关在家里做“囚鸟”绝对不行,那么就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薛雷如今的提议,就非常好。 神禹道馆是在河武区,练武肯定是要花时间的,也许还要上早课。如果促成这件事,姑妈再怎么着紧他,也不能让他每天绕大半个城区往返……蓝湾那套公寓,不就有用武之地了?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一定需要其他人的帮助,单只是一个薛雷,未必能做到。 找谁帮忙呢?其实罗南没得选。 他低头摸手环,找出白心妍的联络方式,正要拨出去,忽地想到,姑母大人已经去登门拜访,他这边打电话串口供,碰上了岂不尴尬? 罗南心神微动,托辞上洗手间,走出几步,星河图景已经映现在心中。 在有意控制范围的前提下,精神感应的物理半径大约只覆盖了临近的几个楼层,却也是数百幅生命草图拼接在一起,星云辰光交错,透露出多个层面的信息。罗南所要做的,只是从中撷取他感兴趣的部分,提升感应精度,加以观照。 这种近乎神明的视角,给人的感觉当真无以伦比。不过,罗南还没有锁定白心妍,倒是先现了另一个人。 奇怪了,何阅音竟然没有离开。 何阅音走在仁爱医院大楼内,方向正是白心妍在仁爱医院的临时办公室。 作为克莱实验室的医学博士,世界一流的神经修复专家,白心妍虽然在仁爱医院只有罗南一个病人,受到的待遇却很高。一个有如豪华套房的大办公室,晚上监护时,她可以在这里小憩。除了离罗南的病房有些远之外,再没有可挑剔的了。 何阅音没打招呼,径直推门而入。 房间里,白心妍已经脱掉了白大褂,上身套了一件雪白修身高领羊绒衫,颜色的膨胀效果,非但没有让她显得臃肿,反而愈凸显了她纤??合度的身姿,曲线毕露,令人心向往之。 眼下,就有一位颇为俊朗的男医生,以学术交流的名义逗留不去,没话也要找话说,只想蹭到下班点儿,请这位潇洒又火辣的女博士,共进晚餐。 白心妍倒是好耐性,端一杯咖啡,笑吟吟与他说话,毫无营养,也不急不躁。 何阅音直接推门而入,把已经有些神魂颠倒的男医生吓了一跳。这位正要火,扭头却见到那对冷澈的眸子,莫名心头一寒,本能地怯了三分:“白博士,你朋友?” 白心妍微笑颔,同时举了举手中的杯子,意思就很明显了。 男医生还想来个自我介绍,再多认识一位美女,见此不免有些讪讪之色,也没了胆气,自觉缩头离开。 白心妍抿了口热咖啡,也没有说客气招待一下的意思,反正说了也是自讨没趣。 何阅音径直走上前,与白心妍相对而站,论身高,她比白心妍要略矮一点儿,然而那份冷澈严肃的气场,却显得更强势一些。 “隔着大洋,把你从洛城请来,并不是要你做什么快乐疗法。” 白心妍就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洒脱范儿了,她移开杯子,一脸无辜:“难道要我每天把你老板操练得哭哭啼啼,才合你心意?” “白盐,我了解你,你也曾亲口对我说过,但凡是快乐疗法,那都是对死人的。在洛城,你就是这么对我……” 白心妍哑然失笑,伸手去碰何阅音的面颊:“可你活得好好的啊,还这么美!” 何阅音挥开她伸来的手,面色平静:“我是什么状态你比我更清楚。” “好吧,T-x女士!唔,还是修女更亲切点儿,我想告诉你的是,医生有制定方案的权利,但任何方案一定是建立在病人本人情况的基础上。快乐疗法也好,积极干预也罢,有什么样的病情,就有什么样的方案,这是客观实际,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白心妍晃了晃咖啡杯,让黑色的溶质贴着杯沿摆荡,却一星半点儿都不会洒出来:“就我所观察到的情况,你那位老板,现在搭配快乐疗法,就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是否能像你所说,在接下来的时间,出现变数,我也在期待――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都到绝症的程度了?” 两位美人的交锋,罗南从头到尾感知清楚。但他还不至像狗血电视剧表现的那样,天崩地裂,了无生趣。 罗南只是在卫生间里耸耸肩,感慨一下:貌似外接神经元又建功了。 这个奇妙的小东西,承载灵魂力量的重压,又可以做到完美的自我隐藏,以至于接连躲过欧阳辰和白心妍等人的探查,造成误判……倒显得他自个儿过于天真乐观。 其实,罗南不是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相反,在他的认识里,他对形神失衡程度的判断,要比所有人都更悲观。 只不过,凭借外接神经元的奇妙用法,他还可以支撑罢了。 白心妍的判断,惊吓不到他,倒是何阅音这份隐于冷静态度之下的关怀,让他颇有触动。 也在此时,罗南感应到,姑母大人已经快要抵达白心妍的办公室,再没法耽搁,忙给白心妍打电话。 对峙中的白心妍微微一怔,又笑起来,向何阅音亮了下手环,随即接通:“罗南同学,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嗯,白博士,有件事我想咨询一下。” “哪个?” “就是我现在的身体耐受性……” “你在偷窥?” “……” “你的精神感应范围,应该能覆盖到这里。要是再这么绕来绕去,我只能认为你做贼心虚。” 白心妍的视线在空气环绕一周,倒像是真的把罗南看穿一般。 明知自己没被现,罗南还是给吓了一跳,可终究没有断掉观照,在心里做一番心理建设,只当这是某种特殊的“可视电话”,吸一口气,方道: “我想请白博士您开一份有关正常身体锻炼的许可。” “哦,我刚刚说过,你不能上量的。” “没有,只是想学一下缓解咳嗽的呼吸吐纳。” 大概是这个概念出乎了白心妍的预料,她明显沉吟了一下,方道:“去哪里,健身房?” “呃,不是,是雷子推荐的,就是他修行的道馆。” “雷子?薛雷?”确认了缘由之后,白心妍再度沉吟。也在此刻,何阅音却向她点头,示意答应下来。 罗南看到了,白心妍肯定也看到了,但她并没有按照何阅音的脚本,而是露出谜一般的微笑: “那个道馆叫什么名字呢?” “神禹,神禹道馆。” 话一出口,不知是否是错觉,罗南总觉得,那边两位容貌、气质、风范都有得一拼的美人儿,在这瞬间的眼神交击,冷得让人心底打颤。 target=_blank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禹馆(下) 因为这两个星期连续住院,罗南能够感觉到,姑妈已经有些惊弓之鸟的意思,对他的看护肯定要再上一个台阶。 偏偏他现在加入协会,又惹了一身麻烦,还有接下来的学习计划,处理起来需要大量的自由时间。被关在家里做“囚鸟”绝对不行,那么就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薛雷如今的提议,就非常好。 神禹道馆是在河武区,练武肯定是要花时间的,也许还要上早课。如果促成这件事,姑妈再怎么着紧他,也不能让他每天绕大半个城区往返……蓝湾那套公寓,不就有用武之地了?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一定需要其他人的帮助,单只是一个薛雷,未必能做到。 找谁帮忙呢?其实罗南没得选。 他低头摸手环,找出白心妍的联络方式,正要拨出去,忽地想到,姑母大人已经去登门拜访,他这边打电话串口供,碰上了岂不尴尬? 罗南心神微动,托辞上洗手间,走出几步,星河图景已经映现在心中。 在有意控制范围的前提下,精神感应的物理半径大约只覆盖了临近的几个楼层,却也是数百幅生命草图拼接在一起,星云辰光交错,透露出多个层面的信息。罗南所要做的,只是从中撷取他感兴趣的部分,提升感应精度,加以观照。 这种近乎神明的视角,给人的感觉当真无以伦比。不过,罗南还没有锁定白心妍,倒是先现了另一个人。 奇怪了,何阅音竟然没有离开。 何阅音走在仁爱医院大楼内,方向正是白心妍在仁爱医院的临时办公室。 作为克莱实验室的医学博士,世界一流的神经修复专家,白心妍虽然在仁爱医院只有罗南一个病人,受到的待遇却很高。一个有如豪华套房的大办公室,晚上监护时,她可以在这里小憩。除了离罗南的病房有些远之外,再没有可挑剔的了。 何阅音没打招呼,径直推门而入。 房间里,白心妍已经脱掉了白大褂,上身套了一件雪白修身高领羊绒衫,颜色的膨胀效果,非但没有让她显得臃肿,反而愈凸显了她纤??合度的身姿,曲线毕露,令人心向往之。 眼下,就有一位颇为俊朗的男医生,以学术交流的名义逗留不去,没话也要找话说,只想蹭到下班点儿,请这位潇洒又火辣的女博士,共进晚餐。 白心妍倒是好耐性,端一杯咖啡,笑吟吟与他说话,毫无营养,也不急不躁。 何阅音直接推门而入,把已经有些神魂颠倒的男医生吓了一跳。这位正要火,扭头却见到那对冷澈的眸子,莫名心头一寒,本能地怯了三分:“白博士,你朋友?” 白心妍微笑颔,同时举了举手中的杯子,意思就很明显了。 男医生还想来个自我介绍,再多认识一位美女,见此不免有些讪讪之色,也没了胆气,自觉缩头离开。 白心妍抿了口热咖啡,也没有说客气招待一下的意思,反正说了也是自讨没趣。 何阅音径直走上前,与白心妍相对而站,论身高,她比白心妍要略矮一点儿,然而那份冷澈严肃的气场,却显得更强势一些。 “隔着大洋,把你从洛城请来,并不是要你做什么快乐疗法。” 白心妍就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洒脱范儿了,她移开杯子,一脸无辜:“难道要我每天把你老板操练得哭哭啼啼,才合你心意?” “白盐,我了解你,你也曾亲口对我说过,但凡是快乐疗法,那都是对死人的。在洛城,你就是这么对我……” 白心妍哑然失笑,伸手去碰何阅音的面颊:“可你活得好好的啊,还这么美!” 何阅音挥开她伸来的手,面色平静:“我是什么状态你比我更清楚。” “好吧,t-x女士!唔,还是修女更亲切点儿,我想告诉你的是,医生有制定方案的权利,但任何方案一定是建立在病人本人情况的基础上。快乐疗法也好,积极干预也罢,有什么样的病情,就有什么样的方案,这是客观实际,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白心妍晃了晃咖啡杯,让黑色的溶质贴着杯沿摆荡,却一星半点儿都不会洒出来:“就我所观察到的情况,你那位老板,现在搭配快乐疗法,就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是否能像你所说,在接下来的时间,出现变数,我也在期待――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都到绝症的程度了?” 两位美人的交锋,罗南从头到尾感知清楚。但他还不至像狗血电视剧表现的那样,天崩地裂,了无生趣。 罗南只是在卫生间里耸耸肩,感慨一下:貌似外接神经元又建功了。 这个奇妙的小东西,承载灵魂力量的重压,又可以做到完美的自我隐藏,以至于接连躲过欧阳辰和白心妍等人的探查,造成误判……倒显得他自个儿过于天真乐观。 其实,罗南不是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相反,在他的认识里,他对形神失衡程度的判断,要比所有人都更悲观。 只不过,凭借外接神经元的奇妙用法,他还可以支撑罢了。 白心妍的判断,惊吓不到他,倒是何阅音这份隐于冷静态度之下的关怀,让他颇有触动。 也在此时,罗南感应到,姑母大人已经快要抵达白心妍的办公室,再没法耽搁,忙给白心妍打电话。 对峙中的白心妍微微一怔,又笑起来,向何阅音亮了下手环,随即接通:“罗南同学,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嗯,白博士,有件事我想咨询一下。” “哪个?” “就是我现在的身体耐受性……” “你在偷窥?” “……” “你的精神感应范围,应该能覆盖到这里。要是再这么绕来绕去,我只能认为你做贼心虚。” 白心妍的视线在空气环绕一周,倒像是真的把罗南看穿一般。 明知自己没被现,罗南还是给吓了一跳,可终究没有断掉观照,在心里做一番心理建设,只当这是某种特殊的“可视电话”,吸一口气,方道: “我想请白博士您开一份有关正常身体锻炼的许可。” “哦,我刚刚说过,你不能上量的。” “没有,只是想学一下缓解咳嗽的呼吸吐纳。” 大概是这个概念出乎了白心妍的预料,她明显沉吟了一下,方道:“去哪里,健身房?” “呃,不是,是雷子推荐的,就是他修行的道馆。” “雷子?薛雷?”确认了缘由之后,白心妍再度沉吟。也在此刻,何阅音却向她点头,示意答应下来。 罗南看到了,白心妍肯定也看到了,但她并没有按照何阅音的脚本,而是露出谜一般的微笑: “那个道馆叫什么名字呢?” “神禹,神禹道馆。” 话一出口,不知是否是错觉,罗南总觉得,那边两位容貌、气质、风范都有得一拼的美人儿,在这瞬间的眼神交击,冷得让人心底打颤。 第一百三十六章 火药桶(上) 这气氛不对啊! 罗南开始有些后悔打这个电话……不不不,实在是打对了。他心里有着猫抓般的好奇,不过最终,何阅音与白心妍也没有多说什么,后者用很正常的语气回复: “既然是那个薛雷,你试试也好。他应该是传统武馆出身,在这上面也算是学有专精,不过要注意,你只适合吐纳、导引、太极、瑜珈这样柔和舒缓的运动,相关的锻炼计划,如果馆方不介意的话,我们需要留档研究。满足了这些条件,我就可以给你开条子。” 罗南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这个通话算是恰到好处,姑母大人目前正好到了门外,罗南当即挂断通讯,几乎在同时,敲门声响起。 两位气度非凡的女士,再次对视一眼,白心妍环视房间虚无之处,若有若无冷哼一声,让罗南心里暗暗叫糟,他卡时间卡得太准,想来是被怀疑了。 但接下来事关他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模式,就算是厚着脸皮,也要看完的。反正,以他精神感应的方式,那两位也抓不到实际的把柄不是吗? 进门的罗淑晴女士,见到何阅音这位“调查官”也在,一时间就有些意外,更生出警惕之心。 在这个阶段,她是绝不愿意自家侄子过多进入警方视线的。就算明知问题不大,也不愿意冒任何风险。 何阅音很清楚其中的情况,也就不再多言,再向罗淑晴招呼一声,与她擦肩而过,推门出去。 接下来,就是白心妍的挥时间。 或许是监工起了作用,白心妍办事非常干脆。凭借过硬的专业知识,以及三寸不烂之舌,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她就暂时打消了罗淑睛女士的疑虑,而且给出了一个积极的暗示: 合理适度的运动,对于你侄子身体的恢复是有好处的。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一直在“窥探”的罗南自然是心领神会。至此,他也长吁口气,顾及薛雷还在外面等着,就没有继续“窥探”,收回了精神感应。 白心妍送走了罗南姑妈,今天的工作也等于是结束了。她可不想一直呆在这个病痛不绝的压抑建筑里,当即简单收拾一下,习惯性套了件风衣,下班离开。 乘电梯到停车场,正琢磨着要不要与章莹莹联系,晚上一块儿去泡夜店,她忽有所感,倏然止步,扭头去看。 迎面就是冷澈眸光的盯视,森森然如朔风拂面,便是四季常温的楼体内部,温度也仿佛降至冰点。 何阅音……就知道这位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白心妍立刻举手投降:“不要再瞪我了,亲爱的,我没有窥探你隐私的意思。” “你的情报源。” “喂,这是公开的秘密好吗?” “公开的?有关于罗南、罗家、格式论的全部?” 白心妍一时哑然,这位老朋友明显是故意搭错线,而且对自家“私事”貌似真的不关心,直指更为敏感的区域,一点儿也不掩饰。 何阅音咄咄逼人:“你导师的实验室,相当程度上是为量子公司工作。涉及神经系统改造、进化的理论,又与‘原型格式’同一渊源。罗家的‘格式论’,本应该是你们竭力获取的目标,可为什么这些年来,你们一直没有动念头……又或者,你们原本觊觎,却现了某种难以克服的缺陷,就像罗先生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 “你是在炫耀推理能力吗?” 白心妍抖了抖风衣,掩上衣领,想要屏蔽掉扑面而来的寒气,又免不了叹口气:“还是说,你觉得咱们在这儿,让那个‘偷窥癖’预备役的小家伙,把一切都翻个底掉,对他来说,对现在的夏城局面来说,会比较好?” 何阅音盯住白心妍,片刻之后,她面无表情地走向白心妍日前刚刚购置的跑车,直接开门坐进去。 白心妍耸耸肩,上车启动,随即在狭小空间内一个漂亮的甩尾,向着出口疾冲,很快汇入城市涌涌车流中。 离开仁爱医院数公里后,何阅音再度开口:“给我相关的资料,所有的。” “没有。” 白心妍回答得干脆利落:“有关‘格式论’的研究很快结束,上面得出的结论,是没有继续研究价值――理由可以告诉你,经过上千次重复实验,确定没有人可以承载急剧膨胀的灵魂力量。” “急剧膨胀?” “看来你对‘格式论’也只是一知半解。那我可以再介绍一下……需要吗?” 何阅音眼帘微垂,不言不语。 “那就别嫌我话多了。” 白心妍将跑车设置到自动驾驶模式,双手抱住后脑,摆出一个懒散姿势:“你所说的‘格式论’,根据量子公司的研究追溯,确认这是一种完全失控的‘灵魂力量’增长方式。其源头,是当年的罗远道,也就是你老板的祖父在荒野中获得的一种‘启示’,就像各类秘密教团的‘神明’那样,虽然奇妙,可在那个时代,也不算独一无二。 “然而和那些神神叨叨的所谓‘神明’不同的是,接下来几十年时间,那个老头儿一直想用他自己的方式,重新阐释这种力量,而且取得了一系列成果。其中主要涉及两条道路:一个是更接近于‘启示’本身,强调个体差异,独我不二的‘格式论’;另一个就是原教旨道路越走越窄之后,做出妥协,掺入当代科技能力,减少个人特质,寻找最大公约数,重新梳理出来的‘原型格式’理论……” 何阅音安静地听着,默默不语。 “结果你就很清楚了。格式论与原型格式,哪个逼格更高且不去说,在实际的应用中,格式论毫无疑问是一败涂地。但凡是接受这种理论的践行者、实验品,绝大部分都死掉了,都是死于灵魂力量毫无节制地增长。活得稍微长一点儿的,他的祖父罗远道,现在是个疯子;他的父亲罗中衡,哦,现在也死了。 “这个人曾与严宏合作过一段时间,据严宏讲,那位简直就是一个随时可能爆掉的火药桶――不是形容,是现实意义上的那种,所以后来尸骨无存。” 白心妍仍撑着后脑,眸子却偏向何阅音那里,看她的反应。 何阅音也看过来:“结论呢?” “不就是这样吗?”白心妍明媚的眼眸眨啊眨的,无辜之至。 何阅音唇角微微勾起,这是二人相对时,她度露出笑容,然而里面尽是冷意:“就算是不具备普遍应用价值,死亡率接近1oo%,可以量子公司的一贯风格,竟然对这种灵魂力量极大增长的模式毫无兴趣?” 第一百三十六章 火药桶(下) 在资本家看来,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是能够榨出利益的。即使罗南在霜河实境行动中表现得青涩笨拙,可就是傻子也能看到他所拥有能力的强可塑性。 对量子公司这样的大财团来说,就算不做长期投资,拿出几个类似的具有短期爆炸力的“工具”,关键时刻也能够挥出乎想象的作用。 偏偏这些年下来,量子公司对罗南这条线索一直不闻不问,如果不是严永博的到来,如果不是章莹莹的慧眼识珠,罗南可能永远湮没在茫茫人海中,直至成为火药桶,轰然粉碎。 如果说这里面没有猫腻,何阅音是绝对不信的。那么,究竟是什么让量子公司放弃了对这份“财富”的挖掘? 白心妍抽出垫在脑后的双手,伸了个懒腰:“我一个实验室的科研汪,能知道什么深层消息?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你爱信不信。” 她摆出这份姿态,也是吃定了何阅音现在对她毫无办法。这种消息的传递和交换,本来就要看她的心情。她愿意说出这些,也是想看看何阅音一方的反应。 若真能从挤过一遍的甘蔗里面,再榨出汁来,也算是意外惊喜呢。 何阅音确实没有再逼迫她,只是陷入沉吟:能够让贪婪无度的资本收手的,要么是恐怖到无可抗拒的威胁;要么是能够诱取收获的无比巨大的利益;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按照这个方向,何阅音将这些年来,与量子公司、格式论有关的消息重新排列,试图找出线索,短时间内却难以得出答案。 这时候,白心妍倒是笑眯眯地盯过来:“我为你花费了这么多口舌,你是不是应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何阅音眼皮也不抬,全不理会,但也没有直接拒绝。 见此,白心妍就不客气了:“霜河实境那件事,虽说欧阳辰很抢风头,不过我觉得,更有意思的还是政府、军方深度参与,而能力者则被控制在‘逻辑世界’的牢笼中……全方位覆盖的社会意识,大一统的政治格局,表里世界的平衡干预乃至最终融合,貌似这是某人威权治理理论的具现化?” 这一系列问题,其实是把罗南病房中有关“何阅音父亲是否参选”的问题,进一步推向深入,体现出对夏城政治局面的高度关注,极其直白。 对这些问题,何阅音依旧沉默以对。可只要不明着驳斥,白心妍心里差不多就有了底。她想就此事表一些评论,可在此时,何阅音的眉头可以目见地皱了一下,紧接着,白心妍也通过特殊渠道收到了情报。 拨动手环,让简短的文字信息在瞳孔中重复呈现,就像是它所体现的内容那样:“还真是一贯的做法呢。” 就在十分钟前,在大洋对岸的湾城,公正教团一位心照主祭,一言不和,当众击杀能力者协会的湾城分会副会长,酿成教团与协会的激烈冲突。 “类似的事情,接下来这段时间大概会层出不穷。” 白心妍露出了奇妙的笑容:“就算不至于都是这般严重,可基调已经定下。用不了几天,各个分会都要告急,总会自然是焦头烂额,肯定会做一些动作……你们的麻烦,从来不在协会之外。” 对她的评论,何阅音只是敲敲车窗:“停车。” “我送你,节省时间。” “不必了。”在临时停靠点,何阅音推门下车,站定之后,她的视线投向已经被甩得几乎不见踪影的仁爱医院大楼。 在那里,罗南还在为更舒适的生活模式而努力。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来讲,这无可厚非,只不过,这种相对安然平静的日子,又能支持多久? 罗南并不知道数公里外,何阅音心中忧思。此时,他的自由计划,正顺利开展之中。有了白心妍配合,薛雷以身说法,说服姑母大人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等探视时间结束,薛雷与姑母大人一起离开的时候,罗南去道馆‘试练习’的行程已经基本确定下来, 罗南长吁口气,心思放松之后,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偏转。因为防备着白心妍,再加上一点小心思,罗南从来没有想过,将自家外接神经元的秘密告知他人。 可他同样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番隐瞒,竟然会让何阅音、白心妍乃至更多的人,做出了极其悲观的判断。 尤其是何阅音的态度,衬得他更不好意思。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把这个秘密坦白出来。 可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何阅音出口不久的一句话:“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秘密,只有自己才知道。” 话中深意,他还没有彻底的了解。但从理智上判断,这要比他情绪上一时的冲动更值得信任。 夜深人静,这个时候再没有人会来打扰他。罗南深吸口气,与又一次浮上来的呛咳痒意相抗衡,心神内敛,沉入大脑深处。 一道电光正在内视出的明暗区间中游走。 那正是外接神经元,亦即杰克等人所说的机芯,在精神与物质层面交互作用下,呈现出来的奇特表征。 当感应进一步深入,某种奇妙的实在感反馈回来,真的有一个切实可感的巨大载体,如巨洞,如虚空,呈现在其中。 不断攀升的灵魂力量,绝大部分都被纳入里面,隔了一层。就是这么一个缓冲,让汹涌澎湃的洪流,变成了广阔深邃的大湖,避免了直接冲击。 这就是外接神经元最救命的作用。 罗南将这种功能称为“虚空藏”,也就是凭借这一点,他才能够在急攀升的灵魂力量压迫下,维持到今天。 可是,又一个星期过去,就算白心妍的“囚笼疗法”再怎么增加消耗,这种治标之策,仍无法抑制住灵魂力量稳定坚实的增长势头。 就算是“虚空藏”,也是藏不住了。水满则溢,越来越多的灵魂力量从中溢出,对罗南的肉身形成冲压挤迫之势。 白心妍也好、何阅音也好,这些人对罗南形神失衡状态的悲观判断,便源自于此。 可是,罗南本人对此却有另一番感受。 失控性增长的灵魂力量有如四面漫溢的洪水,难以控制;可填入深洞虚空之后,从急势转为缓势,从无形变为有形,这样的变化,难道不是控制的一种?难道不能进一步作为? 更何况,外接神经元这里,还有一个比较明显的变化,需要引起注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完美(上) 在罗南眼前,外接神经元的操作界面打开。其他各处都没有变化,唯有那处观想图形图标,灰暗而漫长的“下载安装”状态,出现了比较明显的改变。 上面多了一线光亮,形成了一个狭长扇形光区,比例大约有十分之一,相较于从前,是清晰多了。可加以感应,具体的比例是个很玄的数字: 999%。 这一现象是在霜河实境事件之后出现的。之前的解析进度是7%,一夜之间跳了接近3个百分点,进展也很快了。可“小数点后两位”是什么鬼? 罗南怀疑,如果求个更高的精度,接下来还是会一路“9”下去。 解析进度上也有高原期?也要封等级? 前所未有的情况,让罗南必须认真琢磨。 操作界面上的应用程序图标,在罗南看来,是外接神经元对某个目标解析控制能力的映射。这一点,在“齿轮”那里、在人面蛛那里,都体现得非常充分。 目前的观想图形图标,出现的源头就是解析控制人面蛛。可随着理解不断深入,特别是从霜河实境那一夜的新领悟来看:人面蛛的本质是混乱与混沌,有什么值得解析的?就要想解析,也得不出任何答案。 真正可以解析,也具备解析价值的,是形成混乱本质中卓本能的秩序框架。 所以罗南看到了,操作界面上并没有呈现出人面蛛的形象,反而是观想图形――正四面体与内切外接圆球的组合。 好吧,怎么就是这个? 每次想起这个问题,罗南心中就是砰砰跳动,一跳动就是一个星期。 人面蛛与秩序框架的对应关系,补足了操作界面显示与解析目标错位的关键逻辑环节,接下来只用最简单的推理,便能得出一个推论。 在其中,观想图形与秩序框架很大程度上是重合的。二者的重合,是否可以体现在实际意义上? 每当相应的思绪泛起,那夜在逻辑世界中,在无尽精神层面深处,乌沉锁链的共振共鸣,就仿佛在他耳边重现。 种种现象之间,各个细节之间,恍惚有一条线索串联起来,或明或暗、或隐或显,直至形成一个让罗南心弦颤动的闭合之环。 可惜,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细节模糊不清,也并没有为罗南认知秩序框架、观想图形,包括人面蛛,带来突破性的进展。 解析进度仍然停留在999%的诡异数值上,灵魂力量的急剧膨胀仍然一步步漫过了“虚空藏”的容纳极限,形神失衡的病症仍然一步步走向恶化。 可是,罗南终究是有收获的。 先他收获了一个堪称光明的前景。如果观想图形与秩序框架的“重合”是现实存在的,他道路的前方,将是乎想象的深邃恢宏,代表着“格式论”惊人的广度和深度。 其次,从更实质的层面上讲,原本虚无缥缈的秩序框架,玄妙难解的观想图形,有了一个实质的载体,即外接神经元。 这根冠以“机芯”之名的奇妙造物,对秩序框架给出了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两位的数据化分级。 外接神经元的制作者,无疑是对相应元素,有着深入透彻的理解,举重若轻的应用,才能成功地将秩序框架、解析设计封入其中,形成一件伟大的作品。 这件作品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秩序框架的认知平台,将大量不可触摸、无法理解的元素实质化。 虽说罗南眼下对外接神经元的认知也非常肤浅,可是这玩意儿本身,就具备丰富的“接口”和普适性,对于人体神经系统、人工智能系统,包括格式塔的社会格式,都能够无缝接入,这就给罗南提供了大量的切入点。 比如现在,罗南就对“虚空藏”的功能非常感兴趣。这项功能对灵魂力量的控制,大有研究探讨的价值,更具备迫切的实质意义。 罗南必须承认,若不是有外接神经元,恐怕都用不到白心妍的快乐疗法,他就已经是一个偌大的悲剧了。 格式论什么都好,可这样一个完全失控的增长方式,究竟是怎么搞的?当初爷爷创造研究这一理论的时候,最后又是怎么规避解决来着? 罗南回忆爷爷笔记上的记载,末了只能不甘心地承认,答案怕是很难存在于那些早期研究成果中。 看来,对其他笔记的追索搜寻,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罗南一念既生,就想与正研究爷爷笔记公式的章鱼哥联络,正好也问问,最近一段时间,爷爷的身体和精神状态…… 唔? 刚从联络人列表中,找出章鱼哥的头像,罗南的思维蓦地定住。 精神状态? 一个此前有意无意忽略掉的环节,突然跳入罗南的思维进程。这一刻,有个魔鬼般的声音,在他心内心外飘荡来回: 精神分裂的疯子,是由什么造就的? 研究成果遭到窃取、父子亲情遭受背叛的打击吗? 一直以来,这都是罗南认定的理由。 可是,如果从其他角度来看呢,从一个以前根本想象不到,可现在却又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角度来看呢? 一个创造者,怎么可能不是一位践行者? 格式论的成果,怎么可能不作用在自己身上? 那么如果,仅仅是如果,如果这个理论最终并没有很好地解决灵魂力量失控性增长的问题,没有解决形神失衡的问题,它并不是一个完美的理论…… 用客观的态度,来做这么一个假设:那么爷爷的状态会是怎样的?要知道,有近乎九成九的可能,并没有一根外接神经元在爷爷身上! 结果会怎样? 这个想法,让罗南背后猛地炸开一层冷汗。 也在此刻,罗南回忆起在疗养中心,爷爷的那些疯话。以他现在的认知,重新去判断解读,貌似有一些非常奇妙的对应感? 当这个思维角度明确,思绪就如开闸的洪水,轰隆冲起,一路向前,难以抑止。 爷爷的情况暂时放下,可还有,还有那个人! 那个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将外接神经元送到罗南手上的人! 那个绕不过去、切割不开的人…… 他的做法,他的目的,他的考虑,会是怎样的? 罗南躺倒在床上,睁大眼睛,了无睡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完美(下) “火呀,火呀!” “火焰烧起来吧,烧透这披风的暗幕! “披风……暗幕!” 罗南霍然睁眼,还不太适应这里的光线,总觉得壁灯就像是行将熄灭的火焰,在一层暗幕披风的覆盖下,摇曳不安。 正是那层暗幕披风,往他身上压过来,隔绝内外,仿佛是缺氧的后遗症,他全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劲。 他明白这感觉不对,把腿从脚踏上放下,手指轻敲身上的环形椅具,智能壁灯的亮度开始提升,暖色的光芒洒下。 光与暗的不平衡态扭转,树壁细腻的纹理,与书架、壁饰以及映出的影子,共同构图,又与延伸的步梯组合在一起,使这片不到三平方的狭小空间,舒展而又具备了奇妙的层次感。 罗南的感觉好多了。 此时他正在枯树沙洲的树屋里,这间由他的父母一手建起的私密区域。 这是他两周以后,度到学校里来,走班制的课程设计,狭小的交际圈,当然,还有谢俊平安排的病假模式,注定了绝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学生悄然消失,又悄然到来。 在全天课程结束之后,作为“仪式俱乐部”唯一一名正式成员,罗南就来到“齿轮”,来到仍不为人知的树屋,安静休憩。 在这儿,时光冲刷掉了母亲的气息,却有无数细微的痕迹,彰显出她曾经的存在。罗南最初还刻意去找寻,可片刻之后,就觉得毫无必要,他就坐在下层的休憩室里,背靠树壁上微微凹凸的装饰,怔怔呆,脑子里纠缠着无数东西,却又没有一样有意义。 直到他昏沉沉睡去,又被记忆中爷爷的疯言疯语惊醒。 这两天,他被那些“疯话”折磨得不轻,总是想从中分析出一条隐藏的逻辑线,可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注定是要撞疼鼻子的……连带着脑子都有些木。 他看了眼手环,恍惚中已经快两个小时过去了。也在此刻,下面放梯子的声音响起,那是刚刚装在水下长廊尽头的一个便捷工具,用于正常出入,正是谢俊平这半个多月来的工作成果之一。 不多时,开了半下午会的谢俊平走进来,休憩室多了个人,立刻就显得格外拥挤。他干脆就坐在步梯上,打呵欠流泪的,顺口问道: “给你的视频看了没有?” “……没有。”罗南这才记起,谢俊平传给他一段视频,说是找到了偷入树屋中的罪魁祸。只不过和预料中不太一样,“你说是一只很神奇的老鼠?” “是麝鼠,不是老鼠!” 谢俊平咬牙切齿地纠正罗南的错误概念,对那只与他缠斗近半月之久的棕皮耗子,他可谓是刻骨铭心。 “那玩意儿绝对不一般,正常的啮齿目生物,绝对不可能有那种反应和行为模式,这肯定是吃了哪个实验室的废品变异了!” 罗南能够感觉到谢俊平的情绪,这位的注意力可不只是在一头啮齿目生物身上。 今天到“齿轮”,焕然一新的面貌,让罗南都惊了,大概能想象到,过去两周谢俊平是如何费尽心思,打理筹谋。 除了自己的亲人以外,能够这样对待罗南的,谢俊平是头一个。罗南无意将其中的理由,摆放到格式塔框架之下,也不愿说那些干涩的谢语,只是默记住这份人情,咧嘴笑了笑: “我回头再看吧,等抓着那只老鼠,呃,麝鼠,清蒸红烧爆炒随你。 谢俊平不免畅想一番将那棕皮耗子扔在油锅里的美景,不过很快就清醒过来,问起罗南:“不是要去那什么道馆吗?什么时候走?” “差不多了,现在。” 关于学习呼吸吐纳之术的事情,已经获得姑妈的许可,但也不能说是就此敲定了。据薛雷讲,那位修馆主本身收徒授艺,也是宁缺勿滥,还要罗南跑一趟,见个面,才能最终确定。 据薛雷的转述,修馆主的原话是:“能不能教,管不管用,见面说话。” 为此,罗南与薛雷约好了时间,到神禹道馆那边汇合。谢俊平则是听说此事之后,自告奋勇来当司机的。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罗南不在学校,谢俊平和薛雷的交情却没有打断。薛雷的社团问题,在水邑青石酒店那件事后陷入停滞,是由谢俊平帮着解决的。 而薛雷怪兽级别的身体和强的武力,是谢俊平非常羡慕的对象,也对薛雷口中,具备了不起座师的道馆心向往之。 从北岸的密林中出来之后,天色已晚,谢俊平仍开着电动观光车,带着罗南在校园里一路疾驰。这时候,校园人流稀少,大部分人已经返家。 谢俊平把观光车提到了允许的最高度,同时口若悬河,说起他与那只棕皮耗子连番大战的情形。 正说到他操控潜艇追击,罗南突然毫无征兆地说了一声: “减。” 此时正到一个路口,谢俊平本能的点了刹车,多亏如此,另一条道路上,与校园氛围格格不入的墨绿重型箱货隆声切过,密封的箱体擦着观光车的前端过去,带起的劲风吹荡落叶,打得挡风玻璃卟卟作响。 “我擦!”从来只有谢俊平在校园里摆谱,哪见过别人在他眼前耍横? 而且,这部重型箱货是什么鬼? 知行学院实行严格的外部车辆禁入制度,就算校园各类二代、衙内无数,到校后最多也就是用观光车代步。至于工程运输车辆这些,也有专用通道,哪有在校园里横冲直撞的道理? 重型箱货停也没停,一路疾驰,倒是很快进入了一条地下专用通道,但刚刚那种情形,肯定是严重违规没错。 身为校学生会副主席的候选人,荣誉协会的高级成员,谢俊平嘿嘿一笑,理所应当地给校保卫处去电话,把车牌、型号包括“光膜”抓拍的图像,一地送过去。 “保证它出不了学校大门。” 谢俊平对罗南眨眨眼,当然,这点小事儿算不了什么,很快他和罗南都忘了此事,乘观光车到停车场,换了幻影飞车,一路飞驰,登上磁轨,锁定了河武区的坐标。 刚跑出没多远,一个通讯接入,谢俊平扫了眼,用车载电话接通,笑呵呵地道:“老杜,怎么着,无事一身轻……” 尖细的嗓门几乎要撕裂高级音响:“谢大少,敢情你们家玩的是人没走,先一杯热茶泼脸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悬空袋(上) “搞什么?”谢俊平只觉得莫名其妙,“老杜,嗑药嗑过了吧!” “嗑你妹!我招你惹你了,你莫名其妙扣我的车?”那位老杜的嗓门实在太尖,明明是怒火冲天,被这把声线一捋,就成了骂街的泼妇。 谢俊平听得忍俊不禁,也是明白过来:“原来那欠收拾的箱货是你的?你在车上?” “我在车上就碾死你!” 谢俊平不以为忤,拍着方向盘笑:“老杜啊,不是我说你,就算现在驾照好考,你也别让个2B上啊。莽莽撞撞的,一个弄不好,事故伤亡率可就崩了,你在交通厅的老爹还不跟你急?” “姓谢的……” “行行行,别急啊,我给保卫处去个电话,让你把车开走,不过回头那个2B司机要给我端茶认错……” “你算个屁!” 车载电话里可以清楚听到那尖嗓门的颤音:“还轮到你卖屁股?老子的车已经被拖回去了,里面的材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姓谢的咱们没完!” 说罢,那边直接挂了电话。 “什么跟什么?” 谢俊平一脸莫名其妙,扭脸看向罗南,解释道:“这个老杜,杜雍,我们也喊他杜娘炮,你应该知道,就是神秘学研究社的社长。平时这人不错,就是对神秘学比较狂热,再加上嗑药嗑多了,有时脑子不太正常。” “……”罗南一不小心,就正面中枪,也是无语。 谢俊平其实仍不太明白杜雍火的原因,自己也在嘟哝:“都拖回去了,他还恼个屁!” 正在此时,又有通讯接入,这回罗南也认识,就是谢俊平的死党,同在校学生会供职的胡华英。 “平哥,哪儿呢?” “和南子在外面,到河武区办点儿事。” “哎?南子也在啊。” 霜河实境那一夜,这哥们儿适逢其会,被黄秉振一场“神圣置换”放倒。虽说当时人在昏迷之中,可事后清醒,打听情况,大概也知道生了什么事。不管怎么说,当时都是罗南领着特警一路找到他们所在的包厢,将他们转运出来,说个救命之恩也不为过,理所当然的,胡华英看待罗南的眼光更是不同。 罗南也向胡华英打声招呼:“胡哥。” 胡华英很快切入正题:“听说你刚刚帮神秘学研究社,把老杜的车的给扣了?” 谢俊平当即被里面的逻辑绕糊涂了:“啥意思?什么叫‘帮’……神秘学研究社?” “你不知道?老杜卸任社长不说,还退社了,临退前把他在社团的仪器、材料装了车要带走,结果被保卫处那么一扣,社里的人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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