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扇子上面窥向那个侧倚在窗畔,披不住画皮而眼神霜凉、冷面修罗似的某人。 “也是,戚大人一身大红官袍在身,最惹少女怀春,被他抱上一抱,可不逗得戚家姑娘脸红吗?” 谢清晏垂睫停了半晌。 到此刻,他才懒抬回眼,“这么好奇,我送你去他怀里怀春?” “哎哎,谢琰之?,迁怒我,你这可就是玩不起了啊。” “……” 安府当前?,又亲眼见戚白商叫戚世隐圈抱在怀中,只露着半截纤白颈子。不知有没有也靠在戚世隐肩上,将她柔软细碎的气息颤拂过对方喉结与下颌,就像那日和他…… 谢清晏眼神愈发沉晦,他没了再与云侵月斗嘴的兴致,叩了下窗扉。 “其伤。转马,从侧门入府。” “是,公子。” “……” 谢清晏是自己一人入了安府,没许云侵月与董其伤陪同。 巡捕营是父亲元铁麾下,而京兆府的人便?是认不得他,那一身狐裘与抬眼间凌冽杀伐之?气,也叫他们不敢妄动。 镇国公也来安府了的消息在巡捕营兵卒间低传,于是人人不敢声张,也人人有了见之?便?避、权当不曾见的默契。 谢清晏便?这样一路过廊穿院,踏桥拾阶,他漠然路过那些麻木的家眷,绝望奔逃而被扣押在地的仆役,哭嚎的孩童…… 廊院内一地狼藉,文墨书册扔入湖池,贵物被劫掠搜尽,珍惜养护的花草折断了腰肢,被一脚脚狠狠践踏入泥里。 谢清晏停在院中,冷漠望着周遭幢幢的影。 这一幕太熟悉、 只是记忆里的那幅画卷,又远比今日更像人间地狱。 那是十五年前?了,他也曾趁着火一样的晨曦驰马归京,不顾呼吸里的血腥气。 为?他奔死的马驹吐出白沫,他却不曾回头看上一眼,只记得咬碎了牙也要朝那片火光处跑去,摔倒再爬起,踉跄行至,却还是没能来得及。 满府哭喊求救,满目血肉白骨。 哭叫的幼童被活活踏死,几步外骁勇善战的大舅父被来自身后的数柄长枪贯胸,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年方弱冠的小舅父临死前仰天怒啸,如断爪幼虎,长剑盲目四挥,血泪沾襟,声音嘶哑如恶鬼哀泣:[谢策…!!你这忘恩负义、丧尽人伦、猪狗不如的畜牲!你谢家人人不得好死——我咒你国祚断绝、百年必亡啊!!] 然后用抱起过他无数次的那双手,少年挥剑自尽,深见白骨。 随他之?后,一颗颗人头落地,一双双眼睛怒睁。 每个人都?死死地瞪着他,从四面八方,从黑暗里,从他行至此的每一步,怨恨,痛苦,狰狞,绝望。 直到女人的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从身后颤栗着抱住他: [翊儿——我的翊儿……不要去、会死的,不要去啊……] 血色染透了长穹。 “……” 青天?白日,雪地长空。 长身立在兵荒马乱的安府内,谢清晏缓缓合上了眼,又再次睁开。 与耳畔重叠的,来自记忆里久远未歇的哭喊,终于如潮水般褪去。 从恨意中平定下的眼眸落低。 穿过月洞门与遮掩的林木间,他望见一道熟悉的纤细身影,匆匆掠过不远处的廊下,朝挽风苑的后院跑去。 尚未褪去的恨意下,谢清晏攥紧了指骨。他霍然转身,欲反向而离,只是迈出的腿停了两息,他终究转回,又跟了上去。 —— 戚白商正?在安府中四处寻着安仲雍。 圣上批下的虽是籍没家产、男丁流放的旨意,道理上不该伤及性命,但抄家的巡捕营兵卒们下起手来哪有什么轻重。 初冬凛风早将安家倒台的风闻刮入了上京城中家家户户,从前?安家在朝野党羽众多,如今甚至没人敢出来为?他们说上一句话?——自然就更不会有人在t?意抄家时,是否有偶然失手犯下的几条人命了。 说到底,如今安家里再没什么贵人官眷,人人逃不过罪籍。 戚白商感念二舅父在行宫那日为?了免她落人口舌,自甘顶了恶名,圣驾面前?举数安家桩桩罪行。 知今日祸乱,她来路上便?央兄长,籍没安家家产时,给安仲雍那座书斋小院独留一方清静,免得伤及本就抱病多年的安仲雍。 没曾想,方才戚世隐接到底下京兆府的官兵回报——安仲雍竟不在他的院中! 戚世隐安排人去府中寻了,可那些人辨不得这位极少离府的安家次子模样,寻起来如大海捞针,戚白商等不及,亲自寻到挽风苑后院附近。 戚世隐奉旨督办,自然不能擅离,劝阻不得,便?叫了两名京兆府的校尉跟在她身旁护着。 只是此时府中兵荒马乱,过某道院落廊下,和一群被羁押的罪奴们错身间,那两名校尉也和戚白商走散了。 “娘——” 戚白商正?欲返身去寻那二人,便?被隔壁院子一声孩童哭声绊住了脚。 她迟疑了下,朝声音来处走去。 那方院子似是仆役住处,廊外,一名孩童嚎着被从一个妇人身旁拽离。 地上那个跪着的布衣打扮的仆妇争夺不过,吓得泪流满面地用力叩头:“官爷,他是我的儿!是主子容我娘俩住在府里,他当真不是安家男丁啊官爷……” “少废话?,是不是带走就知道了!” 拉住男童的官兵啐了一口,用力拽拖起孩童,就要往院外走。 妇人急了,忙不管不顾地向前?一扑,抱住了官兵的腿脚:“官爷!官爷您放了我们娘俩吧官——” “呸!什么腌臜东西!” 那名官兵拉了两下腿,没能脱开,恼羞成?怒,竟是一脚狠狠踹开了那妇人:“再耽误办差,我剁了你脑袋!” “娘…!!” 男童哭嚎声顿时更加凄厉了。 折廊后,戚白商面露不忍,蹙眉便?要踏出山墙后。 只是那一步尚未落在实处。 戚白商腰间蓦地一紧,竟是被什么人挟起楚楚纤腰拉回墙后,扣在了那道山墙外粗糙不平的岩壁上。 就连她险些出口的惊呼都?被对方预料,抵着修长微冷的指骨,覆回口中。 戚白商惊恼仰眸,乌瞳轻缩。 ——谢清晏! 竟真是他?! “什么眼神,”谢清晏低了低身,声线轻哑疏慵,“见鬼了?” 戚白商不由?地蹙眉。 ……此刻在她面前?低身的谢清晏,无论压抑的眼神还是诡谲的语气,都?叫戚白商切实地有种见了无间鬼魅的危险感。 谁又招惹谢清晏这疯狗了? 戚白商眼下却没心?思计较这些,此间,山墙后的廊外,争执哭嚎之?声愈发高了些。 她偏过脸,避开了谢清晏的手:“烦请谢公放开我。” “我当你对安家多无私情,这便?心?疼了?” 谢清晏不但未从,反而将她腰身禁锢得更紧,“安家害死的那些性命,连哭叫挣扎的机会都?不曾有……今日之?事,不过是他们罪有应得。” 在那孩童啼哭的凄声里,戚白商恼然睖向了身前?那人。 谢清晏逆光俯身,漆眸似墨,神情间竟是当真寻不出一丝动容。 什么渊清玉絜、君子无双…… 分?明冷漠酷烈,修罗在世。 “我不知谢公为?何对安家恨之?入骨,但安家之?过,不在无辜妇孺。” 戚白商挣扎欲起。 却又一次被谢清晏扣紧双手,他隔着两人交扣的双手压在她身前?,更借势将她整个人迫于身下荫蔽—— “安家妇孺无辜,被安家阴谋构陷、满门烬灭的旁家妇孺又何辜?” “你……” 戚白商恼得睖向他。 只是不等两人再作争辩,也不等戚白商看清谢清晏眼底的恸意与恨意。 廊外忽多了凌乱急声—— “放下他!” “你、你敢刀挟官差,你不想活了?!” “……” 戚白商面色陡变。 多出来的那道声音像是,安仲雍? 谢清晏同样察觉了。 他抬眸慑向山墙外,停了两息,薄唇勾出冷意透骨的低哂:“自寻死路。” 话?声未落,戚白商面前?的人已?转身踏出。 戚白商面色微白。 她连忙追着谢清晏身影步入院内,可惜还是晚了他两步。 院中,安仲雍原本拔刀架着两名官兵中的一个,身旁还跟着个仓皇的婆子,他正?示意婆子将男童从另一个官兵那儿带走。 三人穿过月洞门,忙不迭逃向后一叠的院落。 谢清晏轻身落入院里。 没给任何人一息反应机会,他自锦衣狐裘下信手挑出三尺青锋,映着冰雪似的冷冽,抵在了安仲雍颈上。 两名仓皇应对的官兵顿时跟见了祖宗似的,面露喜色:“谢公?!” “公子,您怎么也来了?” “……” 刚踏出院墙后的戚白商更是听?得心?里一凉。 如此熟稔,必是巡捕营之?人。 那可是谢清晏父亲元铁的麾下兵卒。 “安家籍没,竟劳了谢公大驾……” 安仲雍本就苍白的面色愈发难看了些,长剑在喉,他不敢妄动,一时也未曾注意到廊下的戚白商,“我可以束手就擒,但请谢公放过那对母子,仲雍愿以身名担保,他们确实不是……” “军令如山。” 谢清晏漠然截断。 他指骨间青锋横平,如雪华长泻,锋锐的薄刃抵得更近安仲雍咽喉要害处。 “若出了纰漏,他们二人便?要以性命相抵。安家之?人,就连慈悲也要拿旁人性命作赌?” “……” 即便?说这话?时,谢清晏是背对戚白商,但她还是有种被谢清晏话?锋狠狠刺了下的感觉。 这话?更像是朝她来的。 安仲雍迟疑了下,还是松开了手中那柄他本也握不住多久的刀:“有谢公在,仲雍愿信他们不会屈枉无辜。” 谢清晏侧瞥了眼,两名官兵得令要去追逃走的妇孺。 “谢公,这位也由?我们叫兄弟带去前?院?”其中一个小心?请示。 谢清晏低了眸,似在问什么人:“依大胤律法?,籍没中,遇持刀兵反抗者,何罪?” 安仲雍脸色一变。 官兵愣了下:“其罪,当诛。” 他一时分?辨不出这位以端方渊懿著称上京的镇国公,这话?到底是玩笑,还是真的要…… “既如此,” 谢清晏清声作叹,低掀起了漆沉的眸,似遗憾道,“也只能依律法?办了。” 长风过庭。 杀意如冬雪,肃然透骨。 安仲雍愣了下,笑叹:“竟连谢公也领了二殿下的成?命,那我岂有偷生之?道……” “等等。” 抑着一丝颤意的女子清音,终于忍无可忍地踏入了院中。 安仲雍闻声一愣,跟着有些不可置信地惊回过头:“夭夭,你怎么来——” 他刚要踏出的步伐,却是被谢清晏猛然上提的长剑生生逼退了回去。 一道血痕顷刻划出。 “……谢清晏你敢!” 戚白商惊颤了音。 “大胆!”两名官兵回过神,怒指戚白商,“你是何人,怎敢直呼谢公名姓?” “没你们事了。” 谢清晏侧眸,淡声,“去追。” 两名官兵被谢清晏眼神一扫,原本还要出口的话?立刻咽了回去,对视了眼就提步朝方才妇孺三人离开处追去。 而此间,戚白商已?经?踏入院内。 四下再无旁人。 戚白商踩过凌乱的碎雪,一步步走至谢清晏身前?。 “谢清晏,我舅父并非持刀兵反抗,是为?了救人,你明知晓。” “那又如何。” 谢清晏淡然侧眸,望着一寸寸近身的女子。 到此时他才分?明瞧清楚了,她身上穿着的是那日他赠她的鹤氅。 乌发如鬓,红唇点?朱,雪色间更衬得妍容绝艳。 美得叫谢清晏眼神轻晃。 可终究是安家之?人。 —— 偏偏是安家之?人。 谢清晏阖目,又睁开,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戾然的笑意:“不若你求我。” 刚停住的戚白商一僵。 安仲雍也是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愕然看向二人。 谢清晏将手中青锋压得更深,语气却薄凉,似恨似笑:“你求我,我便?放过他们,如何?” “…好。” 戚白商抬眸。 安仲雍顿时急了:“夭——” 剑锋猛沉,血色再涌。 “再喊一次、我杀了你。”谢清晏兀地沉了声。 安仲雍脸色煞白地僵住了。 “舅父,”戚白商怕安仲雍不知谢清晏疯狗脾性,忙轻声插话?,她朝安仲雍摇头,“听?他的。” “你不是要我求你么,我说,好。” 戚白商温声,转向谢清晏,“谢公想要我如何求?附耳够么?” 谢清晏手中长剑稍离,他低眸望向身前?走近的女子。 她少有眼波如烟,神情也柔弱,温吞,低下去的颈子纤弱无害,像伏降的幼兽,身段放到最低,勾人得近妩媚。 她攀上他的肩,似呵气如兰。 只一刹那。 “刷。” 魅色尽褪,柔软的花瓣下露出要命的锋厉来—— 戚白商在近身的那一t?瞬拔下了她头顶的金簪,薄锐的簪尖刺穿了狐裘,直直抵住了谢清晏修长的颈。 簪尖下压,血色如珠。 戚白商没表情地仰眸,轻声问他:“这样,够求你了么。” “……” 院中刹那死寂。 安仲雍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个他像认不出来了的胞妹之?女:“白商,他,他可是镇国公啊,当今圣上的亲外甥,你万万不可对他——” 谢清晏似乎终于从这道陷了他的美人计中醒回神。 他低头,轻笑起来。 “夭夭。” 一个称呼就镇住了安仲雍。 而谢清晏似浑然不觉,他朝身前?低眸,狠攫着戚白商近在咫尺的容颜: “你披着我亲手为?你系上的我的贴身鹤氅……” “却要为?旁人,取我性命?” 第55章 金簪 任我欺凌。 安仲雍只觉着晴空一道?霹雳, 正准地落在了他的头顶。 谢清晏娓娓道?来的嗓音低哑缱绻,神情又这?般疏慵从容,就仿佛他说出口的二人的亲密无间, 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安仲雍一时都恍惚了。 莫非是他深居简出, 听错了传闻,昔日被?圣旨赐婚给谢清晏的不?是戚家戚婉儿, 而是她的姐姐、他的亲外甥女,戚白商? 饱读圣贤书、恪守伦理纲常的安仲雍抱着这?最后一线希望,颤颤巍巍地看向了戚白商。 然?而戚白商的惊愕不?比他轻上分毫:“你住口,胡说什么——” 金簪珠花被?戚白商攥得?轻颤。 威胁之意愈盛。 可惜谢清晏不?以为意,他长睫低扫,冷哂着瞥过从她纤白细腻的指间探出的金簪。 “这?支金簪, 比起前些?日子?你在我榻上杀我用的那把匕首,未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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