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那熊瞎子似的身影扑向谢清晏时,在侧护卫的董其伤已经把刀拔出来了。 不过玉冠华服的青年比他更快些—— 谢清晏波澜不惊地侧身,后仰,广袖随意一拂,便将董其伤出鞘的刀柄拨回了鞘中。同时他借退身之势,避开了“熊瞎子”推向身前的一掌,翩然后落。 向后两步,卸去了余势,谢清晏停住,声线雅润温和地俯身却礼: “父亲。” 至此,雪色袍袖垂荡,终归平静。 “好啊小兔崽子!阔别三年,长进不小!!” “……?” 严阵以待的董其伤神色一震,握着刀僵在了原地。 直到回神,他难以置信地扭过头,看向哈哈大笑着将谢清晏抱到怀里大力拍了拍的“熊瞎子”—— 虬髯大汉,身长八尺,膀大腰圆,皮肤黝黑,豹头环眼,右脸还横贯着一条狰狞疤痕,为这张不甚美观的脸更添几分凶神恶煞。 而被揽入“熊掌”中—— 他家公子面如冠玉,容姿高彻,峻雅清绝,一派渊渟岳峙、君子皎皎之神貌。 …………这哪里有一点像父子了?! “昨夜巡防交接,老子今儿刚回来,就逮着你小子回府了!” 元铁揽着谢清晏往明堂走,路过董其伤时一停,他上下打量了眼,略有嫌弃:“这是你新收的护卫?怎么跟个呆头鹅一样?” “初见父亲威仪,他心神震荡,也是自然。”谢清晏答得平和。 “哈哈哈哈哈有理!不愧是我儿子,随我了,就是聪明!” 元铁满意地仰天大笑,熊掌拍着谢清晏,愣是把人带进了湘云堂明间。 “你回来得正好!你娘生辰就快到了——你快来帮爹瞅瞅,看我给她准备的这份礼,是不是很有那个什么什么慧眼!” “母亲生辰在年末,尚余四月。” “啧,一年都过一半了,那不就是快到了!”雄浑声音从湘云堂内传出,震荡绕梁。 “……” 院内,风中凌乱的董其伤慢慢抹了把脸,抱着刀走到檐下,面无表情地继续护卫。 而湘云堂里,元铁一通折腾,终于从那些大箱小箱里搬出来个长条盒子。 盒身是金丝檀木的质地,看着古朴又华贵。 元铁拍着盒子,一边打开一边自豪吹嘘:“这乃是前朝山水大家,云英奕的大作,《空山秋雨图》!礼部尚书前些日子送来的,你娘不是最喜欢云大师的画了吗?这玩意可花了我好大一笔银子、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了一幅!” 谢清晏接过,展开了装裱精致的画轴,垂眸淡扫。 “怎么样?不错吧?”元铁搓着熊掌,兴奋道,“依我看画得可太好了!你娘一定会满意的,说不准就会原谅我上月把她珍藏的竹玉笛插进了土里当花杆的——” 谢清晏合上:“赝迹。” “——啥?” 谢清晏换了个父亲听得懂的说辞:“假的。” “……”豹脸上刚咧出来的大笑僵住,“为啥?” “皴法不对。云英奕用笔细腻,柔和,以中锋着纸,最擅披麻皴。而这一幅是斧劈皴,且是折笔斧劈,刚劲,笔法重变而不重柔。” “村法…春法?”元铁豹脸上露出迷茫,“不是画的秋吗,怎么成春了?” “……” 谢清晏难能语塞。 一炷香后,公主府正门。 元铁麾下的两名巡捕卫亲兵跟着回来,在外站岗,一左一右地靠在狮形门当前。 东侧那个正感慨:“上回谢侯爷回京,将军在京畿巡防未归,我也没能见上一面。今日见了才知,谢侯爷确是如传闻所说,谪仙之姿,惊为天人啊。” 西侧那个咂了咂嘴:“难怪京里都传,说谢侯爷不是将军亲生的,这一只山猪…咳,山精野怪,一只神庭仙鹤,怎么看也不像父子。” “嘶,无稽流言你也信,不要脑袋了?” 东侧那个扭头压声:“再说,怎么不像了?我看将军近日文雅许多,不但不骂脏,还都会研究字画了!” 话声未落,府门大开。 一只“熊瞎子”提着长刀冲了出来,黑脸怒目地咆哮着冲出去: “敢拿假的诓我!老子这就去城西砍了礼部尚书那个老小子的脑袋!当尿壶!!” 亲兵:“……” —— 谢清晏跨入佛堂时,元铁那惊天动地的嗓音也越过了半座府邸,同他身影一起,落入满堂的檀香烛火里。 捻着珠串诵经的长公主指尖停顿,又复捻动,并未睁眼。 谢清晏也未出一丝声响,停在了垂地的幔帐间。 烛火漫漫,围拱着供奉在上的神像。 对着宝相威严的金身佛,谢清晏却不拜不礼,只是沉静平和地望着。 没有虔诚,也不见嘲弄。 仿佛在他眼里的佛像只是死物,是摆件,和这满屋陈设的桌椅烛台没什么两样。 他本便不信神佛,亦不信人。 长公主诵经结束,回身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刻的谢清晏—— 过堂的风将幔帐拂起,薄纱涌动,他孑然一身站在其中。如云雾缭绕,身临万丈。 一步踏空,便是粉身碎骨。 “……” 长公主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起来,她下意识攥紧珠串,声音微颤: “晏儿。” 细微声响唤回了谢清晏的神思,他低垂了眼:“母亲,我在。” “…你等久了吧?”长公主压下那些不安,走近去。 “佛堂清心,等多久都无事。”谢清晏抬手,扶住长公主,低眸淡声问,“母亲是在为何人诵经祈福?” “听说蕲州、岷州等地起了旱灾,民不聊生。陛下拨了赈灾银下去,反惹出流民作乱,匪患肆掠。” 长公主轻叹,由谢清晏扶着,去佛堂侧间的椅里坐下。 “今日诵经,一愿天灾早日结束,我大胤百姓莫受流离之苦;再愿佛祖保佑,我们晏儿刚归京几日,莫再去做什么剿匪之事。” 谢清晏给长公主奉上茶:“母亲不许,我便不去。” “当真?”长公主忧愁的眉眼间便见了喜色,她t?顺势问,“我还听说,你前几日给庆国公府嫡女戚婉儿送了赏荷宴的请帖?” 谢清晏不语,算作默认。 那帖子是云侵月下的。而他是第二日从京畿驻地回来,才“听说”了自己对戚家二姑娘的青睐。 云侵月解释,说这样做才能钓出戚家一府女眷里最神秘的那位大姑娘。至于借戚婉儿的名号,只是名正言顺便宜行事。 谢清晏知晓此话不假,云侵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更真。 见谢清晏默然,长公主似乎抱起了某种希冀,轻问:“今年的琅园赏荷宴,你终于肯去了吗?” “是。” 长公主端着茶盏的指尖一颤,面露喜色却又迟疑:“你,你不恨他了?” 佛堂的幔帐轻纱像是错觉似的一滞。 谢清晏眼神沉停。 只是瞬息后,他抬眸,眉眼清隽峻雅,神色温润,含笑也如沐春风:“母亲说笑了。我何恨之有?” “——” 长公主僵在了椅里。 那一瞬她望谢清晏的眼神里不忍,失望,愧疚,又近乎悲戚。 檀香燃得寂静,佛堂外,忽响起几声扑棱入院的鸟翅扇动声。 跟着便是门环轻叩。 “公子,”董其伤低声传入,“联络司送来了给您的密信。” 谢清晏行礼:“母亲,军中有事,我且先告退了。” “……” 佛堂的门在身后合上。 谢清晏从董其伤手中接过密信纸卷,展开。 两行蝇头小字入目—— “……” 谢清晏阅毕,垂眸,侧颜清绝,神色似比平日冷冽了几分。他接过了董其伤递上的火折子,点着了密信一角,却未松手。 火舌窜起,舔上他修长如玉的指骨。 “公子!”董其伤皱眉提醒。 谢清晏垂眸,直至墨黑眼底的火光燃尽,他才松开了手,飞灰四散。 指腹薄茧灼得血红,他却像不察,漠然垂袖。 “离府。” 谢清晏踏出檐下,步入灼灼的日光里。 董其伤愣了下,跟上:“琅园赏荷宴午后便至,公子今日不留在府中、与长公主同行吗?” “嗯。” 董其伤:“为何,长公主府不好吗?” 谢清晏身影停了一停。 “好啊。” 那声喟叹如片雪飘零山野,阒寂无声。 “……就是太好了,好到会叫我忘了,我是踩着多少人的命,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 长公主府侧门外。 谢清晏踩着脚凳,躬身进了马车:“去琅园。” 坐上驾马位的董其伤一愣,回过头:“公子要见的人,不是见不到了吗?” “无碍。她不来……” 谢清晏阖眸,身影倚入昏昧里。 “便请她来。” - 午后。 庆国公府,角院。 戚白商拆了自己左手的白纱,换上今日的新药后,又将新纱绕过虎口与拇指一层层缠了上去。 一边缠着,她一边在心底盘算。 宋氏如今忙着将婉儿与谢清晏结亲,无暇顾及她,接近安府的事,在这会儿安排最宜。 和戚家不同,安太傅府中称得上人丁兴旺。膝下儿子就有五六房,孙辈更是数不胜数。女儿倒是不多,一嫡一庶—— 宫里那位贵妃是后者。 不过从她生下了三皇子与圣上独女的征阳公主,就被改到了太傅正室的名下,如今出身已少有人知。 而那位曾名动京城的嫡女,早被人忘尽了。 “……连翘。” 戚白商虑定,轻声旁唤。 “姑娘,您喊我啊?”须臾后,廊下的窗牖后探出颗脑袋来。 “入京之前,你打探的许多消息,从何而来。” “绯衣楼呀,”连翘面露神秘,“它们对外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至,只是消息贵重,我问那些已经是他们楼里最便宜最低等的消息了。” 戚白商思忖望她:“这等秘处,不该是广为人知。” “……哎呀!我怎么给忘了呢!”连翘连忙跑去侧间,翻箱倒柜地折腾了好一会儿。 等她乱着发髻回来时,把一块铁制令牌捧到戚白商面前:“这是姑娘您老师给的,说是游医时,京中贵人相赠。我之前也是拿着这牌子,才进得去绯衣楼的。” “老师?” 戚白商怔然接过,“他并不知我此行入京,怎么会……” “是他上回离开前,说姑娘如果不入京,那就让我忘了这牌子的存在,可若定要回来,便把它交给您。” 连翘挠着头艰难思索:“好像还说过什么,一入上京,便是入局,让姑娘一定三思而行之类的话。” 戚白商望着铁牌所刻“绯衣”二字,心里微微震动。 “老师。” 十年间往事恍惚过眼,戚白商默然许久,才攥紧了铁牌。 她稍清声,转向连翘,刚要开口细问绯衣楼之事—— “大姑娘,出事了!” 院外,一个青衣小厮疾步跑了进来,只是还没到院中,便被紫苏拦了下来。 “何事擅闯!” 小厮慌忙停住,叩礼:“大姑娘,我是替二姑娘房中丫鬟云雀来传信的——您快去琅园救救婉儿姑娘吧!她茶饮里叫征阳公主的人动了手脚,如今正昏迷不醒呢!” “啪。” 铁制令牌从手中惊落。 回过神,戚白商拿起令牌,脸色苍白地起身:“紫苏,随我去琅园。” 连翘醒神:“不行呀姑娘,大夫人下令让您在府中禁足!他们是不会让您出去的!” “——” 戚白商莲步骤停,眼眸沁出近煞的凉意。 只是须臾后她轻吸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同时转身问那小厮:“此刻父亲与叔父可在府中?” 小厮愣了下:“两位都不在。不过,长公子正在书房。” “紫苏,带上药箱,备车。” 戚白商望向小厮,“你带路,我要去求见兄长。” 第11章 医女 姝妍绝艳,冠绝京华。…… 去见戚世隐的路上,戚白商听小厮说起了今日琅园赏荷宴上的经过。 原是午膳时,琅园中请来了一支胡人舞姬团起舞助兴。舞中有为前排贵宾伴舞斟酒的环节,用的都是各自桌上的茶壶酒壶,列席第一排的众人饮下时毫无防备。 然而舞曲尚未结束,戚婉儿就忽然痛苦倒地,很快便昏迷不醒。 给她斟酒的舞姬被带出来,逼问之下,对方招认了是征阳公主迫她所为,然后趁众人不备、服毒自尽了。 “死了?”戚白商眼神微凉地追问。 “当时场面乱得很,琅园守卫将她拖下去后,贵人们都忙着照看婉儿姑娘,无人注意那舞姬的死活了。” “征阳公主么。” 戚白商蹙眉,她犹记得那日她去大夫人房中听训时在门外无意撞到的那句。 如今看来,大夫人像是对征阳公主会针对婉儿之事早有预料。 连翘在旁帮声:“是也不奇怪。征阳公主在上京中出了名的善妒,看着柔弱,但凡是与谢清晏有关的,她一丝一毫都容不下旁人。对吧?” 最后一句是问那小厮的。 小厮迟疑了下,一边匆匆走着一边低声:“三年前,谢侯爷的及冠礼在宫中设宴。只因他酒意微醺后拉住了一个舞姬的左手,不知端详什么而翻看了许久,惹得征阳公主宴后大发雷霆。” 这桩密事未曾听闻,连翘好奇追问:“她做什么了?” 小厮低声:“她命人将舞姬的左手涂满蜜涎,塞入养满毒虫的盒中,供其啄食三日。疼得舞姬数次昏死,最后痛苦到咬舌自尽。彼时,那具尸身上的左手已只余血肉白骨,找不出一根完整的手指了。” “…!” 连翘一抖,脸色煞白地噤了声。 小厮道:“圣上膝下只此一位公主,难免宠冠宫城,打杀几个下人便也罢了,没想到她连对婉儿姑娘都……” “同是人,同是母亲怀胎十月冒死分娩才生下来的一条性命——何来罢了、怎能罢了?” 一直未曾开口的戚白商忽然出声。 那语气决凉,叫小厮愣了下,下意识回头望了她一眼。 只是他很快又低下头去:“到了,大姑娘。前面这座就是观澜苑,长公子住在东厢。” 戚白商知晓府里对下人规矩严厉,她点了点头:“你若不便入内,可以离开。余下之事交给我。” “多谢姑娘体谅。” 琅园那边的情况尚且不明,戚白商不敢耽搁,立刻迈入院中。 连翘紧随其后。 国公府内阶级分明,别说下人,即便戚白商也是第一次来正院。 府中皆知,戚世隐虽非亲生,但庆国公对他最是爱重,还特许他自幼长居观澜苑东厅,与自己同院而住。 隔着山石与园林小桥,隐约能望见偌大观澜苑里那座坐北朝南的五开间硬山正房,正是庆国公的居所。 戚白商没去望一眼,绕过小径与抄手游廊,径直到了东厢。 两人过来时,正赶上一个书童打扮的男子从房中跨出,背着身作势要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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