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房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戚白商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将缝好的团扇放到膝前。 团扇上绣着?的本是一幅鸳鸯图,白日里不幸磕在?桌角上,从中间裂开了好大?一条豁口?,如今被戚白商拿银丝细线尽力补救过来。 虽说缝是缝上了,但怎么…… “哎呦,我的姑娘哎,哪有大?婚的日子在?新房里做女工的?” 喜婆从外面拎着?张鸳鸯戏水的喜帕进来,看见了戚白商手中还未放下的针线,一边走一边朝她挥那?条喜帕。 “没找着?大?婚能用的团扇,不过还好有备用的帕子……这团扇姑娘就不必缝了,缝好也没法用,大?婚用这个裂开过的,多不吉利啊?” 戚白商收起针线,淡然垂着?眸:“已经缝好了,我也没有要用它。” “那?姑娘费这些工夫?”喜婆不解。 “左右无事……” 戚白商一顿,还是直言道:“看它豁口?,总觉难安。便当是取个心安吧。” 喜婆一愣,跟着?笑呵呵的:“懂了,姑娘看来是当真喜欢姑爷的!” “……” 戚白商微怔了下。 她下意识地捏紧了团扇扇柄,这才想起,方才缝制这把团扇时,她怕有事的……并非许忍冬,而是谢清晏。 不该如此。 戚白商轻掐住掌心,叫那?点痛意清晰。 即便她知?晓谢清晏有诸多情非得已,知?晓他对婉儿?并无情谊,可那?终究是他已经选择了的。 她不应、也不能再将所有人推入那?个境地。 今日之后,便断绝此念,摆脱广安郡主或和亲或入宫的命,去做她本想做的、像老师一样走遍天下的游医。 戚白商想着?,拿来旁边的妆奁,打?开,将团扇放了进去。 只是不等合上。 喜婆停在?她身外,低头瞄了眼:“姑娘这是绣了一片竹子?” “……” 戚白商扶着?妆奁的指尖微颤了下。 她低眸,匆匆瞥过团扇上那?片银丝勾勒郁郁葱葱的竹林:“竹子修长,能遮扇伤。” “姑娘绣工虽差了些,但这竹子的风骨韵味,却是神秀啊。”喜婆笑着?给戚白商整理妆发,将喜帕盖在?她头上,“要我猜,姑娘原本闺阁住处,定有一簇新竹,日日窗外探看,是不是?” “……” 戚白商匆忙合上了手中妆奁:“物是人非,前事不追。” 不等喜婆再赘言,她轻声道:“我有些倦了,想自己待会。” “好吧……” 喜婆迟疑了下,收回手:“按姑娘吩咐的,今日庄子中大?宴宾客,凡是愿来的云歌县人士,皆不设拦。新姑爷来得兴许会晚些,姑娘若是有事,唤我一声即可,我就在?院中东厢房里。” “好。” 戚白商前几日接连赶路,好不容易从谢清晏安排的人手中脱了身,却发现离京已远,春山与衢州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折返了一日才远归衢州。 回到衢州后,更是为大?婚之事忙得焦头烂额—— 她不敢拖延,免上京有人抽出空来对付她,若不早早将她这个“广安郡主”已经嫁人的名号宣扬出去,只怕谢聪未必死?心。 如此在?衢州敲锣打?鼓地宣扬两日,终于迎来了这场大?婚的终局。 今夜过后,一切将尘埃落定。 只等上京那?场龙争虎斗水落石出,届时,她便能陪在?老师左右,游医天下去了…… 不知?,许忍冬是否愿一同去。 若是不愿,便叫他留在?衢州庄子里,替她打?点妙春堂之事好了…… 乏累使然,戚白商慢慢想着?,便无意识地歪下脑袋,最后靠在?了床柱上,睡了过去。 兴许是太累了,连梦都细碎,只有些捉不住的画面,叫人忧思难解。 半梦半醒间,她隐约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嘈杂。 不过今日庄子里人多,难免有些热闹。 直到—— “砰!” 婚房的门?被人撞开了。 像是金戈铁甲交碰的清锐声响,叫睡梦中的戚白商蓦地一警。 她本能抬手向后,摸到了她藏在?枕下那?把刻着?绯衣的匕首。 —— 这也是她当日逃离前,唯一从绯衣楼中带走的东西。 戚白商不由?地屏息,竖耳。 一道脚步声清缓踏入门?内,一步步朝榻前走来,最后停在?她身前。 顺着?喜帕下的缝隙,戚白商瞥见了一截婚服的尾摆。 她心口?的紧张一松:“忍冬?你进门?怎么不说——” 喜帕被挑下,飘然落地。 戚白商眼前灯火骤明。 她下t?意识仰起脸,跟着?瞳孔蓦地一缩。 面前那?人穿着?一身婚服,金玉绶带,垂挂腰间的剑柄上还滴着?血,从他身后一路蔓延进屋内。 浓重?肃杀的血腥气扑身,将那?张恶鬼面映衬得愈发戾然骇人。 戚白商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谢清…?” ——他怎么可能在?这儿??! 今日是他与婉儿?大?婚之日,他明明应当在?上京,在?正华门?宇墙之上,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踏过他复仇的最后一步。 他…… 沾着?血的手抬起,剥去小臂上的护甲,任它砸落在?地。 谢清晏缓慢摘下了恶鬼面具。 那?张冷白凌冽的面庞,便在?拿下的面具后,一点点显露出来。 烛火映在?他眸心至深处,如鬼魅,如疯魔。 “夭夭,我说过。” “在?我死?之前,你嫁不得任何人……为何你不信呢。” “——!” 戚白商下意识地起身。 越过了谢清晏的身外,她望见他身后婚房门?户大?开,院里灯火通明,两列玄铠军寒衣凛冽,甲胄森然,刀锋如雪。 而其中两人长刀下,许忍冬被扒去了一身婚服,口?中塞着?麻布,受缚在?地,死?死?瞪着?门?内。 戚白商脸色一白,看向身前:“谢清晏,我逃出绯衣楼中只是不想受你摆布,此事与他无关?!” “与他无关??我救他性命,教他谋生,驭他为部下,他却私自叛逃,还带走了我最至关?重?要的人——” 谢清晏用要将她拆吃入腹的眼神,凶戾地一分?一毫地扫过她。 “他怎么敢的?” 说着?,谢清晏抬手,作势挥下。 押着?许忍冬的玄铠军甲士默然抬起长刀—— “等等!” 戚白商慌忙上前,右手攀起,扶住了谢清晏的手臂。 她像瑟然低眸:“我听你的,只要你放了他。” “听我的?”谢清晏低低望住她,重?复。 “对。” “做什么都行?” “是。” 更滔天的戾意埋藏在?那?人眼底,肆意如噬人的火舌,却又都压抑至极。 谢清晏一眼不眨地望着?她,继而却笑了。 “好啊。” 那?人举起的手慢慢放下,他轻捏住了她婚服束裙的细带,勾在?指骨间,慢慢扯开—— “那?不如,今夜就叫天下人看,我如何做你这一夜新郎?” “……!” 戚白商像不察觉身前细带开解,她藏于身后的左手骤然抬出。 冷冰冰的刻着?“绯衣”二字的匕首,被她抵在?了谢清晏的心口?处。 她仰脸,乌眸如洗:“放他走。” 房外,玄铠军众人色变—— “主上!” 谢清晏却毫无意外之色,像是等了已久,他将她腰间束带缠过指骨、收束于掌心,攥得更紧,也将人拉得更近。 在?他面上,戚白商看到了不怒反笑的愉悦。 “你明知?道这样威胁不到我,”谢清晏低眸,睨过那?柄匕首,在?它的刻字上停了一停,“那?这算什么,表白么。” 戚白商心中恼得磨牙,面上却冷:“威胁不到你,却能威胁到他们。” 说着?,她推着?谢清晏向后,侧身,睖向院内玄铠军:“我说最后一遍,把人放了!” “……” 谢清晏低头笑了起来。 戚白商几乎要被气极了,眼尾沁起嫣色,回眸睖他:“很好笑么?” “夭夭,”那?两字被他唇齿间极尽厮磨,暧昧得叫戚白商不由?色变,“你很聪明,可惜你不了解军中的我,也就不了解他们。” “……” 匕首在?戚白商手中攥得发颤。 是,她察觉了。 即便她要挟得如此分?明,即便外面那?些甲士一个个眼神冷厉、叫她丝毫不怀疑他们都愿以血肉身躯为谢清晏挡下这一刀。 但,还是没有一人退让。 玄铠军,阎王收。 果?真有取错的名字,没有传错的绰号。 谢清晏终于还是不忍心,他散澹地递了声:“把人放了,都出去吧。” “……” 戚白商的匕首压在?谢清晏身前,亲眼见那?些人鱼贯而出。 许忍冬被释放之后立刻便要踏入门?内:“戚姑娘!” “……” 谢清晏眼角蓦地一挑,抑着?杀意戾气横过去。 停了两息,他侧眸,不顾匕首向前伏身,迫得戚白商后退抵在?床前。 那?人哑声低语:“让他滚。今后永远不要出现在?你面前。” 戚白商气得睖他:“今日违诺强闯之人明明是你——” “我素来残暴,不知?礼义,你最清楚。” 谢清晏低声:“我可以驱逐他,但我不会,因为我要你亲口?断绝和他一切可能,让你这辈子见到他便负疚,让你与他再无可能——你若不肯,他再出现在?你面前一次,我便亲手剁了他。” “…!” 戚白商气极睖过他,最后将目光停在?了许忍冬身上。 少年停在?婚房外,攥紧了拳,踟蹰未入。 “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 戚白商回头,对上谢清晏戾然之下显出愉悦的眼,她咬牙道:“我这辈子被一个疯狗纠缠定了,看来他便是到死?都不会放过我——忍冬,你走吧。今后无论何时何事,只要你一言,凡力所能及,妙春堂在?所不辞。” “……” 许忍冬停在?了门?外,那?一步终究没有踏入。 他僵了半晌,低下头去。 “我明白了。……有缘再会,戚姑娘。” 听得出少年尾音里的颤栗,戚白商有些不忍,刚要偏过脸去望。 下一刻,就被身前那?人钳住下颌,转正仰脸,对上了他黑漆漆的眸子。 “可惜,你们注定无缘了。” “——!” 没了外人在?,戚白商最后一丝掩饰都撑不下去。 她气极败坏地抵着?匕首,几乎戳破他婚服。 女子眼睑红透,泪意潸然。 “谢清晏!你说好放我自由?,却食言而肥!你当我是什么,可以由?你隐瞒一切、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么?!” “不错……是我食言。” 谢清晏垂眸,低声笑了。 “食言之人当受白刃。” “?” 戚白商甚至还没来得及眨眼,也根本无法反应,谢清晏兀地抬手,借她所握他赠予她防身的那?把匕首,直刺入胸腹。 “…………谢琅!” 戚白商陡然醒神,震颤失声。 她下意识地松开手捂住了他的伤,瞳孔放大?的眼底像被血色浸满。 戚白商拽起喜帕,压在?匕首刺入的伤处,侧身喑哑了声向外唤:“来人!!” 只是一声刚出,戚白商却被谢清晏拉回血泊前。 那?人颤声带笑:“怕什么,我教你,此处为肌肋下,二三?寸之间,虽伤,却不致死?。” 戚白商气得浑身都颤,所幸听得了院外响动,她强定心神,捏住谢清晏的脉搏,脸色却更难看。 他的脉怎会如此沉弱,是因为猝然失血,还是他身上还有别的伤…… 戚白商想起方才便嗅见的谢清晏身周的血腥气,不由?地抽了口?冷气:“你已经服下了我给你的药?那?是续命的,药力本就强劲,你——你究竟是如何离开上京……” 不等她说完,那?人慢慢低下头,靠在?她肩上。 戚白商不敢动弹,生怕稍不慎叫他摔下去,便让他一身伤更重?到难救:“谢琅,不要睡。谢琅……” 在?女子急得带上哭腔的呼唤声里,谢清晏低低合下眼睑,他声线里戾意褪尽,气声也渐弱下去。 “夭夭,你我的仇,皆已尽了。” “天地之间,我已无所愿往……唯有一人,是我心归处。” 戚白商眼神摇晃得厉害。 他很低很轻地笑了声,合上了眼:“死?之前,我来找她了……” 啪嗒。 谢清晏的手垂了下去。 “——” 那?一刹那?,戚白商脸色骤白,仿佛听见自己心跳兀停的声音。 直至玄铠军列入,在?她栗然醒神后的指引下,将失血昏迷的谢清晏抬上铺满了大?红被衾的喜榻。 戚白商咬破了舌尖,想起叫吓得早没了人色的喜婆去找妙春堂的人,取她的药箱。 缠着?红锦的添彩剪刀被当作药剪,戚白商将谢清晏那?身婚服剪开,为他止血查伤。 直至此刻,她才发现这一身血红下,究竟藏着?多少或内或外的伤。 “谢清晏,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话声戛然而止。 戚白商的眸光僵凝在?他胸膛前垂下的那?枚玉色温润的玉佩上。 她指尖颤了起来,慢慢贴近,翻过。 露出其上,她再熟悉不过的两字: “夭夭。” 昏迷中的谢清晏像是察觉什么,皱着?眉,像痛苦又沉湎地低声呢喃了句。 “……别再抛下我。” 第86章 互诉 陪他走下去,纵是此生尽头。…… 等谢清晏的伤势与?脉象都稳下来后, 戚白商到了院中,攥着从?谢清晏身前解下的那枚玉佩,对着天上?清月枯坐了半夜。 她记得清楚。 将阿羽带回家中, 是在十三年前那个?大?年初一。 送去的t?那包药没能救下“她”的姨母, 她让人驾马车将阿羽送回那个?四处漏风的破庙住地?里,那个?女子?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阿羽哭得那般绝望又无声, 像是整个?世间一切美?好与?希望都在那一刻彻底剥夺,戚白商那时候不懂是为?什么,只?能将“她”带回山庄里。 而今她明白了,那已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个?至亲之人了。 哪怕那个?女人打他、骂他、恨不得他死。 却又在每次他濒死时,哭着将他抱回怀中。 他这二十余年走来,该是如何极尽坎坷、绝望与?孤独。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呢……” 戚白商望着躺在手心, 还沾着谢清晏的血的玉佩,喃喃地?问。 顺着那枚玉佩,她望见了自己?左手指根处的那颗小痣。 思?绪短暂地?停了片刻。 戚白商有些了然,她涩着声,红着眼眶将玉佩抵在额心, 闭上?眼去。 “啊……原来是那时候啊……” 难怪护国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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