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戚白商不明显地僵了下?。 ——白日里她才刚从巴日斯那儿听说,在他的家乡,“巴日斯”这个名字是乳虎的意思。而今夜未歇,谢清晏竟然?已?经知晓了? 是谢清晏在上京当真手眼?通天?、比她所料更势力可怖,还是…… 出了折廊,戚白商方?忖着语气, 轻声问:“莫非,你知晓巴日斯的来历么?” “这话该我来问,”谢清晏凉声道,“你连他的来历都不知晓,便敢贸然?接近, 还生出利用之心,不怕惹祸上身??” 此刻有求于人, 戚白商只得忍下?,她垂眸道:“我要查明湛云楼幕后?之人、知晓我母亲命丧何人之手。” 二?人恰行至院落前。 谢清晏闻言一僵,停身?, 冷然?回眸睨下?:“即便知晓她与安家造下?了怎样的孽罪,你仍觉着安望舒无辜, 是么。” 冷声如许间,谢清晏松开了她的手,从被他紧扣的她的指缝间抽离。 寒意倏然?取代了温暖。 戚白商垂眸望着, 慢慢收回得了自由?的手,又?在空落落的袖笼里一点点攥紧起来。 她仰面看向谢清晏:“安家是罪有应得,但我母亲……至少在查明一切之前,我绝不相信,她会?为了氏族利益,构陷于无辜之人。” “结局既定,原因还重要么?” “重要,”戚白商声轻色淡,却斩钉截铁,“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 谢清晏无声望着她。 月下?他峻颜如玉,美极,也冷极。 半晌, “好?。”那人漠然?回身?。 “那我便等着看。为了求一个罪人作孽的可笑因由?,不惜将你自己的命赌上去……等到了那一日,你是否追悔莫及。” 那人背影如青锋,峻拔修挺,再无一眼?回顾,披月而去。 戚白商心绪复杂地站在原地,有些失神地望着翳影里。 “姑娘?” 直到身?后?,连翘声音拨回了她的心神。 戚白商轻眨了下?冷得像是要结霜的睫羽,回过身?去。 连翘抱着狐裘,快步从院里跑出来:“这么冷的天?,您怎么还站在外面发呆?今日出门走得急,都没给您带上狐——咦?” 到近处,看清了戚白商身?上及地的锦衣狐裘,连翘疑惑地放慢了脚步。 “姑娘身?上的狐裘哪来的?” 戚白商醒神,低眸看了眼?,立刻回头—— 然?而藤叶深处,那道身?影早已?逝去许久了。 连翘没注意她家姑娘神情反应,一双眼?珠都被那漂亮至极的狐裘领子?勾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抬手,在摸之前又?怕弄脏,连忙改用手背,轻轻在上面蹭了蹭:“这皮毛,定是极稀罕的,怕是宫廷内府所得、西北边陲献上来的岁贡之物吧?” 戚白商回神,一面往院里走,一面瞥她:“小财迷。” “哎呀呀,上京果然?是好?地方?……” 连翘跟在她身?后?捧着脸,一副心花怒放的模样,完全不介意她家姑娘的评语:“自从来了上京,见了这么多稀罕物,从前在衢州那些好?了病的富商给姑娘送来的,虽然?也珍贵,可较起上京这些,皮毛都算不上啊……” 戚白商无奈,不做理会?,踏入明间时,她已?解去身?上狐裘,递向一旁无声默立的紫苏:“收好?了,要还的。” “啊?还要还啊?”晚进来一步的连翘遗憾地拖长了声。 紫苏嫌弃地撞开她:“没出息。” “嘶!你怎么说话呢!”连翘气得叉腰,“明明是你没眼?力见儿,你看这狐裘——哎呀你不能这样拿,会?折下?痕的!” 话没说完,连翘就忙上去抢走了,宝贝似的抱着往里间去。 “自是比不得,”紫苏冷道,“件件天?子?御赐,放眼?天?下?,也寻不出第二?家。” 连翘一愣,停住身?:“这件,难道也是……” 二?人望向了明间桌旁。 刚坐下?的戚白商正为自己斟上了一盏药茶,氤氲的热气升腾,在房间里沁开了淡淡的苦涩药香。 而她双手捧着,在袖笼与杯盏后露出一双清濯干净的乌眸。 “咝…!” 烫到了舌尖的戚白商轻吸气,薄薄沁红的眼?皮都没掀一下?,道:“对,明日送去琅园。” “……” 连翘闭上嘴巴,慢慢吞吞挪回了里间。 “姑娘。” 紫苏皱眉,看向戚白商。 ——之前长公?主?府的烧尾宴上,谢清晏持剑,以“赠玉”之名胁平阳王妃之事,在朝野间也算传得沸沸扬扬。 上京流言风向里,皆以谢清晏为戚家作势,这才护了戚白商。 紫苏寡言少语,却心细如发,显然并不信这一套说辞。 “与谢清晏走得过近,恐于姑娘清名不利。”紫苏低声道。 “清名…” 戚白商长睫低垂,药茶入口,涩苦难当,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本也不在意什么清名,只是,如何对得起婉儿呢。” 紫苏听出了什么,眼?神骤然?带了怒,她野生肆意的眉峰像剑一样扬起来:“那夜姑娘入宫未归、果真是谢清晏威逼姑娘了?——我去杀了他!” “回来。” 话间已?经窜至门前的身?影骤然?停住,紫苏咬牙回头:“姑娘!你斗不过他,不可心慈手软!” “斗不过,就杀得了了?” 紫苏一哽,她想说便是拼去性?命、在所不惜,但却又?在出口前就知晓——那是马上封侯、名镇北疆的谢清晏,即便拼去再多条性?命,她也伤不到他分毫。 “何况,行宫夜火、宫闱杀局,他对我确有救命之恩……我又?有什么资格向他索命。” 戚白商阖眼?,饮尽了药茶。 微颤的气息也被她一并平咽了下?去。 “即便是救命之恩,他也不该挟恩图报,要姑娘以身?相许吧!?”紫苏怒极,却不忘压低了声,几近嘶哑。 戚白商重新睁开眼?,放下?茶盏:“算不得以身?相许,亦无夫妻之实…说到底,不过是当件赏玩之物,肆意羞辱戏弄罢了。” “姑娘!”听戚白商冷淡如言旁人般平铺直叙,紫苏气得攥拳,眼?圈都红了。 “可我后?来想过了。错不在我,何以自责?” 戚白商颤着睫,轻声抬眸:“谢清晏也不能死,他若死了,朝中还有谁能拦住宋家青云直上之势呢?” 紫苏一愣:“可争储之事,谢清晏分明站宋家与二?皇子?……” 话音消停。 紫苏神色微沉,若有所思。 戚白商望向紫苏:“观他归京之后?所言所行,当真与二?皇子?、宋家站在一起么?若是如此,那日在长公?主?府,他就绝不可能对宋氏动了杀心。” 紫苏皱眉:“姑娘是说,谢清晏对宋家,怀忌惮之心?” “不知是圣上的意思,还是长公?主?府的。” 戚白商轻声:“至少在我看来,谢清晏与宋家的关系,绝非朝野以为的那样,由?这桩姻亲,便能绑在一起。” “姑娘是想……”紫苏嘴唇一抖,“利用他?” 戚白商垂了眸。 无人知她在想些什么,即便是陪在她身?边许多年的紫苏也不能。 直到须臾后?,戚白商回了神,抬眸:“我哪里敢。兆南一行如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我所以为的,兴许只是他想教世人以为的……对他妄谈利用,岂不是与虎谋皮?” 紫苏百思不解:“那姑娘要如何。” “我须得先探明,他对宋家的态度。” 戚白商想着,眉心轻蹙起来:“只是如今看,他对宋家如何尚未明晰,但他对安家和母亲……却是恨之入骨。” 紫苏想不透,也不再去想。 她郑重低声:“紫t?苏愿为姑娘手中之刃、身?前之盾,但求姑娘珍重自身?。” “好?,”戚白商轻声慢语,“便是为了你和连翘,我也会?小心的。” 紫苏点头:“茶凉了,我为姑娘重新温来。” “嗯。” 戚白商望着紫苏踏出门去的背影,心里轻叹了声。 她支着额,望向门外明月。 “母亲……” “你与安家,究竟是怎惹上那个疯子?的。” - 翌日。 上京城南,马球场。 自月初一场大雪后?,京畿便不见飘雪,之前满城的琼玉堆,到这两日已?化?尽了。天?上的浓云也叫昨夜西风刮得流离四散,难得晴空万里,正?是个打马球的好?日子?。 戚白商今日起得早,却并未直接到云和茶肆赴约,而是遣连翘去给巴日斯传了句话,称“城南马场路远,孤男寡女,不便同车而至”。 怕巴日斯听不懂,还多留了句:就是叫他午后?先去、她随后?便至的意思。 “……姑娘对那个蓝眼?睛也太好?了,还专门给他留下?了一驾马车和赶马车的仆役呢!” 午后?,行向城南的马车上。 连翘挑着车帘,对驾车的紫苏嘟囔道。 戚白商靠在车内,闲翻着医典,闻言也不抬眸:“若不留车马,他找不到马场,我岂不是白费工夫。” “他有嘴巴有耳朵的,那么大一个人,还能迷了路不成?”连翘一顿,不知想起什么,嘴角险些没压住:“不过我看他,怕是被姑娘迷成傻子?了!” “?” 戚白商莫名抬眼?。 “我听茶肆掌柜的说,那个胡什么斯今日一早天?还没亮,就在茶肆外等着姑娘了!那么冷的天?,却不肯进楼里,我到的时候远远就见着他了,杵在门外跟块望妻石似的!” 连翘说着,噗嗤一声笑出来。 “得亏是草原长大的胡人,皮糙肉厚,否则换了京城的公?子?哥儿们,我看早就病倒了!” 戚白商眼?神微晃,却未开口。 始终沉默的紫苏忽然?道:“北鄢居上京西北,千里之遥,若是个傻子?,早死在路上。” “……啊?” 连翘一顿,苦着脸看向戚白商:“难不成,他也是装的啊?” 戚白商权当不曾听见那个“也”字,更不去想被“也”的是谁。 她不在意地低回眸:“那再好?不过。” 连翘不解:“为何啊姑娘?” “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戚白商忽想起了那双像波斯猫一样的蓝眼?睛,翻着书页的指尖顿住。 “……好?过他一片赤诚,我满心算计。” 连翘一时语塞,呆呆看着她家姑娘。 不知为何,明明姑娘说这话时神色淡淡的,像是没什么情绪,可她就是觉着,她家姑娘是有些难过的。 只是她笨,想不明白原因。 “对了!” 连翘终于想起了能挪开的话题,“姑娘,午后?我去准备马车时,见着婉儿姑娘的车驾了——她今日好?像也要出游呢!” “婉儿?”戚白商意外道,“昨日倒是不曾听她说起。” “哎呀,婉儿眼?看要十八了,自然?不是当初什么秘密都会?和阿姐讲的小姑娘了。”连翘打趣道。 戚白商沉思几息,轻缓地点了点头。 “也对。” 只是为何…… 听了这个消息后?,她心里莫名有些惴惴不安呢。 “天?儿真好?啊,”连翘挑着车帘往外看,“也不知道婉儿姑娘今日是去哪儿游玩。” —— 同一片晴空下?,马球场。 谢清晏一身?鲜红束腰劲装长袍,立于高耸木桩连排入地的围栏外。他半垂着眼?,峻颜如玉,可惜没什么情绪,漠然?绑着箭袖外修挺利落的黑色护臂革带。 此时马球场外圈的观景亭下?,已?经入席的女眷们,大半视线都若有似无地抛来这边。 “祸害。” 牵着马走近的云侵月啧声感慨。 “?”谢清晏冷淡挑眸,眼?底沁着点凌霜盛雪的凉意,“不是你让我来,给你和你的才女姑娘见面之事背书么。” 云侵月嘿了声,牵着马过来:“瞧瞧你这态度——怎么说婉儿也是受了你家夭夭的连累,这才被戚嘉学迁怒,同她母亲一道禁足府中,二?门都出不来。劳您大驾,打场马球而已?,还委屈着您了?” 谢清晏横臂在侧,指骨翻绕,缠握住革带,蓦地一紧。 护臂束出几分逼人的凌厉感。 云侵月一顿,往后?退了半步:“你……可轻点下?手啊。今儿个来的都是我前两年结识的那群狐朋狗友,一个个身?子?骨弱得很,禁不住您老人家三分力道的。” 谢清晏懒眉怠眼?地拎起旁边的马球棍:“现在你知道,我为何这副态度了。” “嗐,这不是临时凑数……” 云侵月话声一停,忽拉住了要从他身?旁走过的谢清晏。 “你手上,这是怎么了?” 谢清晏低眸望去。 在他护甲半覆的左手手背上,赫然?显着两道鲜红血痕。 一看便知是新伤。 想起了昨夜廊下?,说不过又?挣不脱、气得对他连挠带凶的小姑娘,谢清晏眉眼?间抑着不耐的躁意如云销雨霁。 他薄唇轻弯,甩开了云侵月的手。 “猫抓的。” “?什么猫能抓成这样——” 云侵月一抬头,就被谢清晏那副眉眼?蕴笑的模样晃了下?。 他默然?两息,退后?:“收敛点。” “?”谢清晏回眸瞥他。 云侵月朝骚动起来的观景亭抬了抬下?颌:“我怕大半个上京城的姑娘都叫你这妖孽招来。” 谢清晏却压根未动,他余光一瞥,对上了不知何时出现的董其伤。 他凌眉微皱。 董其伤被他派去戚白商身?边了,既无令,他怎会?出现在这儿? 除非…… 谢清晏握着马球棍的修长指骨兀地一停。 恰在此时,云侵月兴致盎然?地望着马球场外的山道:“婉儿的车驾来了!” “……” 谢清晏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 只是他并未定睛在戚婉儿的那驾马车上,而是更向后?。 一两息后?,一驾不起眼?的布帘马车缓缓驶入他视野。 谢清晏长眸微狭,似笑非笑地收拢指骨: “是,她来了。” “?” —— 布帘马车缓缓停在了马球场外。 “姑娘,今日人好?多啊?”连翘拉起车帘,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不远处停放地那成片的马车,“难不成,有什么厉害人物也来了?” “那便在这儿下?车吧。” 戚白商合上医典,“巴日斯来了么。” “我找找……来了!巴斯,我们在这儿!!”连翘兴奋地朝马车外不远处挥了挥手。 戚白商无奈:“他叫巴日斯。” “哎呀,巴日斯读起来太拗口了,还是巴斯顺耳——哎?” 探出身?去的连翘忽然?止住了话,几息后?,她惊愕地指着前面出声:“姑娘,是婉儿姑娘的马车!就停在我们前面哎!” 戚白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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