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死活不接,事比较急,我就……” “哦,现在他在做早课,需要专注,断绝一切通讯,再过半个小时打给他比较好。” 剪纸哼哧哼哧地翻身,在床上挣扎,不过厚道本性还是暴露了:“你要有急事的话我,可以帮你叫。” “哎,你在他旁边?” “嗯哪,昨晚上在福利院这边陪孩子们玩,太晚了就睡在这儿了。你有事儿?” 何东楼一拍大腿,要么说夏城地儿邪呢,这倒好,一下子抓住两个。 他更放松了,嘻嘻哈哈地卖关子:“这可是独家消息哦……哎呀!” 啪! 这回何东楼猛拍的是脑门: 我靠,他肯定是没睡醒!如果罗南直播的独家新闻,在夏城这边还只是在军方的小圈子里流传,他拿着这消息,别说找剪纸、找竹竿,直接去找欧阳辰也行啊! 当然,这是夸张了些。可一旦想通了这个关节,对面的剪纸就有些不够看了。 何东楼也不能当真就挂了电话,唉声叹气的开口:“当我好心,告诉你们一声,罗南在蒂城……” 他话说半截,突然断掉。 剪纸也在那边叹气:“他当然在蒂城啊,昨晚上你睡得挺早吧。啊啊啊……嘁!” 对这个误会,此时何东楼却已经懒得计较了,他只是偏转视线,看那依旧乏善可陈的直播画面,前移半秒,他耳朵里跳入了一个很熟的词汇。 恰在此时,罗南那里又重复了一遍,何东楼本能地复述出来: “剪纸……” “嗯,东楼小弟,你要称呼我,还是加个‘哥’比较顺耳吧? “……他说你呢!他在说你!” “啊哈?” 何东楼又砸了下大腿,这回真让他给碰着了!他再不迟疑,嚷道: “你在哪儿?”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十三) “你昨晚嗑过量了吧?谁找我啊?” “找你个头!快发地址过来,否则我打赌你会后悔!” “我的天……” 剪纸残余的睡意,彻底让何东楼搅和没了。他再确认一下时间,终于还是痛下决心,从床上挣扎起来,准备好好应付一下这个过度兴奋的纨绔少爷。 “前面我说了呀,福利院,万院长的那间福利院。” “我又没去过!名字呢、地图呢?” “兰……兰镇?好像是吧,在林墙区。”剪纸最终还是彻底投降,“地图我发你了。” 何东楼用力拍击前座,给司机下命令:“我给你十分钟,林墙区,兰镇福利院!” 车子迅速启动,不过旁边老司冷静表示:“十分钟不可能的,从这儿到西郊至少要半个小时。” “那就半个小时,多一秒都不行!” 这场巧合式的发现,究竟会带来什么,何东楼仍不清楚,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要比计划中的花天酒地,有趣太多,也有用太多了! 在福利院那边,剪纸知道何东楼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也不着急,就穿个大裤衩子,到卫生间去梳洗,一边挤牙膏,一边安抚: “我说,东楼小弟,看在秘书的份儿上,你说个重点好不好,我帮你想想主意……你刚才说,谁找我来着?” 何东楼“哈”地笑出了声,关键的信息优势,竟给他带来了智商碾压式的快感。不过剪纸这人,脾气是真的好,都这样了还有耐心陪人迂磨,何东楼也不好再吊着他: “没人找你,是有人提到你,就是你们那个超不让人省心的罗老板……” “唔?”剪纸刚把牙刷塞进嘴里,动作就定住了。 何东楼看不到剪纸的模样,却能感受到那边急剧转变的情绪,越发开心。他的心胸可不开阔,当下是一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哼哼笑道: “所以说不是我睡得晚,而是你们起得不够早!罗南一大早就在蒂城开课了,貌似还颇有场面……” “开、开课?” 剪纸的声音骤然提了八度,差点儿把牙刷都咬断了。 何东楼下意识咧开嘴:“好像要操练一些构形技术,给那个什么项目组成员上课,主要还是做实验吧,现在正直播着呢。” “卟卟,呸!” 剪纸把半化开的牙膏吐出来,都顾不得漱口,把洗刷用具一扔,就往外走:“怎么一点儿消息没有……章莹莹和他在一块的!” “这不就是告诉你了么?” “那怎么又说起我了?哪个渠道?链接呢?” “链接……”何东楼问了下老司,随即给过来一个不幸的消息,“军方内部频道,你们没法接入的。” “我靠!” 剪纸响亮地骂了一声,抄起上衣往屋外去,在保持与何东楼联系的同时,通过六耳进入灵波网上的罗南朋友群。 这里还挂着昨晚上章莹莹发过来的有关“切分仪”的资料数据,以及后续的讨论,可是何东楼所说的“直播”,却是全无消息。 “@章莹莹,快醒醒,罗老板直播你不管管,军方卡在咱们头里了!!!” 章莹莹并未第一时间回复,却有不知是早起还是根本就没睡的章鱼,发出一个呆滞表情。 都是“章”,可这没个屁用! “啊呀!”等出了门,剪纸才发现自己忙中出错,下半身就穿了件大裤衩,忙闪现回去,胡乱套上,拽着裤腰,连蹦带跳往外走。 只是这回才到走廊上,就看见福利院的王嬷嬷披着衣服,从另一个房间探出半个身子,面无表情盯视过来。而两侧房间里,有些孩子的呼吸开始紊乱,显然是被剪纸失控放大的声量给惊忧了。 “哎呦喂!” 剪纸低呼一声,本能伸手合什致歉,却又忘了提裤腰,也亏得他身宽体胖,腰胯挡了下,才不至于丢个大丑,但也是狼狈到极点。 偏在这时候,何东楼的话音又传过来,有些犹豫的样子:“嗯,感觉中你好像是个负面典型啊。” “……” 剪纸踮着脚、咬着牙,憋着气,等到了福利院的门厅,才亮出嗓子:“共享、转录、翻拍……随便哪种,马上把视频发过来给我看!” 对剪纸来说,这已经是罕见的急迫口气了。 “你要等会儿。”何东楼倒是愿意帮这个忙,可是操作也需要时间。 剪纸的理智能体谅,可是情绪不饶人,心里头更和猫抓似的,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额头上已经积了层汗珠。 而这时候,朋友群里已经炸了。 先是呆滞表情大排队,尔后章莹莹也反应过来,留了一句“联系到了,我去现场”破坏了队列,便暂时没了下文。 几乎所有人都给炸醒了,在那里猜测、讨论,又@剪纸这个第一手消息提供者。剪纸本来想加入进去的,可是他心里头实在是杂草丛生,让何东楼那小子的片言只语,给搅得心神恍惚: 南子在讲什么课? 他提我做什么? 负面典型……要不要这么严重? 在这好奇、懵懂、期待以至忧虑的杂揉状态下,剪纸走到福利院的大门处,忽地耳畔有人一声唤: “纸叔,纸叔!” “……呃,维武?” 叫住剪纸的,是福利院里目前最出息的小家伙翟维武,也是剪纸的老友翟东国的干儿子。这小子颇有骨气,即便只要一句话,翟东国必然会办妥手续收养他,可他还是愿意长住福利院,和院里的其他孤儿生活在一起。 翟维武也是个勤奋小子,每天早起锻炼,风雨无阻,为以后的修行打基础。瞧他头顶汗腾腾的模样,多半是已经锻炼一圈儿回来了。 “纸叔,这就走啊?” “哦,我有点儿事……” 剪纸话说一半就卡住,因为何东楼那边开始传输数据,并非直播,而是转录的视频。 “提高效率,我一段一段的发。” “靠!” 剪纸果断掉头往回走。 “纸叔,纸叔?”翟维武只觉得莫名其妙,快步跟上来。 剪纸的选择理由很简单:商业社会,夏城的基础设施再好,也不可能对“回收层”这种糟烂地方,实现通讯信号全覆盖。福利院这里属于公益场所,已经是周边信号最强的区域了。 何东楼分段发送的决定是非常明智的,第一段几十秒的视频很快传输完毕。 由于剪纸同步连接灵波网,那边也有画面呈送,不适合再投射到视网膜播放,他只有选择外放功能。 后面充当跟屁虫的翟维武就“哇”了一声: “罗南哥!” 剪纸没有理会小孩子混乱的辈份称呼,只是盯着投影区,看……不,是听那里面传达出来的信息。 视频中,简单稳定的海边沙滩背景,以及聚焦的人影画面,除了能确证罗南的存在,暂时没有别的价值,真正有意义的,唯有声音: “首席,为什么要这么多人……嗯,这么多燃烧者?”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十四) 说话的,应该是今天的“播主”,施新和少校,剪纸和他打过不少次交道,还有印象,知道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家伙。 罗南的回答很简洁:“方便实验。” “一般能力者不可以?” “从实验设计的角度看,不方便。”罗南的回答让人心口发闷,看来这场直播真的不是“上课”,至少在目前,纯粹闲聊的架势。 还好,施新和也能硬粘上去:“怎么个不方便法?” “不整齐。” 不整齐? 剪纸没听明白,自然希望施新和能够多问一句。可旁边的翟维武倒是先一步表达不满: “纸叔,你就这么盯着罗南哥的屁股看啊,声音呢?” “……给。” 剪纸用了外放功能,把不省心的小家伙给应付过去,又期盼后续。然而施新和这个临时“播主”,在此时暴露出军方燃烧者的屁股,硬生生跳转到对面: “那就是燃烧者更整齐,可这个‘整齐’是指……” 这次罗南的回答稍长了一些:“有更多人工选择的规定性,可以作为相对统一的基础模块,并做适当排列,变数更少。” 剪纸闷笑一声,引得翟维武侧目:“纸叔,你笑啥?” “我笑你罗南哥嘴巴变臭了,这是讽刺燃烧者的改造技术……吧。” 话说出口,剪纸倒有些不确定了。 貌似罗南对燃烧者技术,并没有什么成见,且一直都在研究、利用,有段时间还用燃烧者模拟器来学习,更花大力气改造深蓝行者……这些,剪纸都是看在眼里的。 也在此时,翟维武眨眼:“有吗?” “呵呵。” 剪纸挠挠头,终于从视频中稍微解脱出来一点儿,发现他和翟维武戳在福利院门厅里,实在够傻的,便往翟维武肩上一揽,带着小家伙继续往里走。 吃了前面的教训,剪纸不敢再上楼去打扰别人,就在这一层厅堂里寻了个歇脚的地方,两人往长椅上一坐,继续探头观看。 投影区里,视频持续播放,进度条已经很靠后了,可让剪纸心下狐疑的是,他的所谓“负面例子式出场”,仍未到来。 视频中的罗南,正不紧不慢地在沙滩上堆沙子。镜头偶尔摆动,可以看到沙滩上已经垒起了一圈起伏的沙堆框架,工程量很是不小。 就是这个堆沙子的动作,罗南的段位也很高,不用真正下手,隔空一指,相关区域就随之隆起变形,在翟维武这种小孩子眼里,颇有几分神奇色彩。 事实上,剪纸也很关注。 擅长精神干涉物质的精神侧觉醒者,比如剪纸本人,也能做到这点,但很难像罗南这样,举重若轻。 想想他当初教授罗南“灵魂力量活化技巧”,后者连个纸片人都玩不转,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剪纸这边有些恍惚,那边的施新和还在追问:“既然是有规定性,相较于燃烧者,一般能力者的规定性是什么?” 施新和这话有引战的嫌疑,但也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而且这个问题,真的很合剪纸的心意。 埋头堆沙子的罗南终于转过脸来,有个明显的思考时间,才道:“这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那就多说点儿啊!” 当然,这话是剪纸在几千公里外讲的,充其量是把翟维武给逗笑。施新和遭遇罗南这半截子话,根本没敢往下捋,镜头里面看不到,实际情况多半也只能眼巴眼望地候着。 几秒钟后,罗南终于接下去:“我就举个例子吧。” “好啊,好啊!” 看不到施新和的表情,可那声音着实有恶意卖萌的嫌疑,也是劝着哄着罗南多说一点儿的意思。 福利院这边,翟维武听得呵呵直笑,反倒是剪纸,听到“例子”这个词儿,便觉得面皮、不,全身都僵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作响。 事先接收了何东楼的剧透预告,他不可避免地就联想到: 这里,莫不就是了? 剪纸就看到镜头里,罗南眼神有些放空,是个回忆的架势:“去年,我在夏城,刚进圈子没多久,常识很缺乏,分会里很多朋友轮流给我上课。有个朋友教我灵魂活化技巧……” “灵魂活化?是指那种操控特种设备,进行远程攻防的超凡能力吧。”施新和是一个合格的捧哏,知识面广、反应,迅速接话都能接到点子上。 罗南就点头:“你说的是操控流。当时剪纸哥,就是教我这技巧的朋友就说过:灵魂活化技巧分为活化流和操控流,操控流较为实用……” “哇,纸叔,罗南哥翻你牌子了!” 翟维武又意外又兴奋,大呼小叫,声震屋梁。剪纸嫌他制造噪音,用语荒唐,想训斥两句,可唇皮子才动了一下,就觉得从嘴巴到喉咙,都是发干,需要格外用力,由喉头艰难蠕动,才找到点儿润喉的唾沫,“咕”地咽下去。 训斥翟维武的念头,早给淹没无踪,只剩下一个想法: 这回,俺这名声,要丢到全世界去了…… 视频中的罗南,可不会因为剪纸的情绪紧张度而改弦易辙,他很自然地讲下去:“当时学习这种技巧,是为了用来体会精神与物质交互干涉的模式。当时我对很多事情懵懵懂懂,大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可现在回头想想,有些事情是值得置喙的。” 完……蛋? 这时候,视频的进度条撞在了末尾处。 断了,它就断在这儿了! “纸叔,这怎么回事儿?”翟维武权当看热闹了看得正高兴,突然断掉当然很不满。 “靠,故意的吧!” 剪纸一拳头砸在自己膝盖上,又差点被刚咽下去的唾沫给呛到:视频早不断、晚不断,偏偏断在这里,何东楼那小子要不是有意的,罗老板都成乖宝宝了! 他差点儿重拨电话,去骂个狗血淋头。亏得这时候他看见,第二段视频也已经下载得差不多了。 我忍! 剪纸冷静了一下,先把已经看完的视频发到群里。此时经过几分钟的发酵,群里面是彻彻底底地炸开了,而且冲击波开始向灵波网上扩散。 然而章莹莹还没有消息,剪纸传过来的视频,此时只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竹竿果然是脑子最好使的那个,一看格式和时长就觉得不对:“转录的?这搬运工的活也太糙了!我们要直播链接!” “直播!直播!” “现在谁给章莹莹打电话来着,我这边一直占线。” “她在和罗老板沟通吧?两边都占线。” “罗猿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群里的回复群情激奋,然而很快就没了后劲儿,不用说都去看视频了。 剪纸突然发现,他浪费时间在这上面真的挺傻的,心念一转,又回到自己这边,第二段视频已经下载完毕,后面还有第三段、第四段,他懒得再花心思,直接将这些文件同步共享到群里,然后不管不顾,点开视频往下看。 还好,视频与前面无缝衔接……就是缺了也看不出来,因为罗南就是那副随意聊天的样子,有一句,没一句: “灵魂活化技巧上,剪纸哥传授的都是很基础的知识,实用操作么,就是操控符纸制作的纸片人。然而我怎么都做不好,就算成功了,威力也非常弱,完全没有实用性,这让我们都非常困扰。 “当然后来发现,这是我灵魂力量特质,还有形神失衡造成的问题,通过加强肉身侧方面的修行,强化精神和物质层面的耦合,终于把这个问题给解决掉了。” “……首席,您真的不擅长讲故事。”施新和难得吐槽了一句。 剪纸大概能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此时,翟维武扭头看过来:“纸叔,罗南哥说的这些,和前面有关系吗?” 剪纸呵地笑出了声,但还是尽力帮助罗南解释:“你罗南哥大概是说,作为能力者,灵魂力量有他特殊的增长和作用模式,但无论如何都要以物质层面为基础。” “这个我知道,院长一直强调……” 说到半截,小家伙就把嘴闭上了。因为罗南又说起一件事,仍然与剪纸相关:“这事情解决之后,有那么几天,我一度为暴涨的灵魂力量规模而苦恼。所以我打电话给剪纸哥,想问问他灵魂活化技术,有没有那种终极奥义或者大招,可以实现大规模瞬时消耗的……” “这话太欠揍了。” 剪纸喃喃评了一句,倒惹来了翟维武的白眼,不过小家伙很快就被好奇心俘获:“纸叔,你还教过罗南哥大招!” “仔细听!” 剪纸试图打断小家伙的思路。 可这时候,施新和与翟维武竟然实现了思维同步,也是沉吟琢磨:“灵魂活化的大招……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然后剪纸哥就推荐我就去学了武皇陛下的滴水剑。” “啊,是吗?” 施新和干笑两声,又反应过来:“那个应该也不是高消耗的招数……呃,我是说,滴水剑的核心价值在于凝水环,这个罗首席你讲过,就在上次的公开课上。可这和剪纸先生有什么关系?” 施新和是以一己之力,将聊天主题导回了正轨。 可以想见,这一刻收看直播的人,不知有多少在给他点赞。如果军方的直播系统有打赏功能的话,肯定就爆了! “当时是没有什么关系,可现在想一想,剪纸哥说的并不妥当:包括他比较活化流和操控流,认为前者更适于打辅助,后者才是主战力量,也许从根子上就错了――我越发觉得,相较于丁是丁、卯是卯的精密操控,‘模拟灵性’的活化流更有代表性。” 施新和大约是消化了两秒种,才又询问:“代表什么?” 是啊,代表什么? 此时此刻,疑似沦为负面典型的剪纸,愈发地专注。不只是因为他和罗南的描述密切相关,更因为他还有一种期待: 以罗南现在的层次,就算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话,说不定也有其独特的价值,也有某种指导性的意义。 更何况,现在是在针对他做剖析!即便私密性差了点儿,可真要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别说现在这种,就是公开处刑也成啊! 剪纸抿住嘴,闭住呼吸,屏蔽了外界一切信息,只去看视频内容。如果这时候再断掉,他发誓要把何东楼那小子活活掐死…… “能力特质这个东西,在未深入探究之前,过早地人工使其分化,我觉得,太过轻率了。就像你刚才特别感兴趣的‘规定性’,没有下探到更基础的层面,一切差异都只是一种浅显的表达。 “就像这片沙滩,在我没有动手将它们塑形之前,并没有特殊的意义,如果有,也只是沙子本身而已。” 剪纸有点儿懵。 施新和有些听懂了,至少他需要表现出这种状态,以求和罗南进行更深入的探讨:“然而一般能力者和燃烧者,在最基础的层面,并没有本质差异,那么您的意思是,探究一种能力结构?” 罗南伸出三根手指:“层级、结构、跃升,三个方面都要考虑。不管是一般能力者,还是燃烧者,其规定性都建立在更基础的层次上、取决于自身能力结构的调整和优化、以及现有形神系统的跃升可能和方向。” 施新和小心翼翼地问:“能再详细说说吗?” 到这里,视频一闪,进度条又走到了底。剪纸心头又是发紧,还好这回,后面的一段已经下载完毕,智能接续上来: “通常意义上,我们的生命基础已经是不可改变的既定事实,就像是这片沙滩,即便我把沙子堆成城堡,它终究只会是沙质的城堡,不会变成其他的性质。 “人类,确切地讲,是修行者,要略好一些,至少有份改变的希望……喂?” 罗南语句再断开,这次是有外面的通讯到了,毫无疑问,来电的是章莹莹。 剪纸给堵得心口发闷,可也只能干熬。 罗南就在直播镜头前,和章莹莹对话:“对的,还在沙滩上……不是上课,就是做个实验,找人配合不容易。嗯,过来就过来吧,还没正式开始呢。” 几句话过后,通讯挂断,罗南又面向镜头,这回他倒还有些良心:“刚才说到哪儿了?” “修行者有改变生命基础的希望。”施新和准确总结表述原意。 “用‘跃升’更恰当些,就像这样……” 罗南脚边,一块沙滩区域骤然隆起,下层的沙子如同涌泉,从低到高,徐徐顶上来。每一颗沙粒都如水珠般顺滑,咝咝声中,形成了堪称美丽的沙泉花束。 “现在我们基本上相信,生命本就是一次跃升的产物,从纯粹的物质层,进入生命层。我们可以假设,这些普通的沙子,变成了生命基质,组构成一系列生命,使其拥有了基础机能。这是第一端。” “第一……端?” 罗南没有深入解释,只是继续往下讲:“当生命成形,要维持生命结构,保持基础机能,使生命延续,就需要从外界摄取能量、繁衍生息,形成基本的**驱动。这是第二端。” “后面似乎要进入人类学和社会学的范畴,我直接说结论就好: “面对大自然和复杂社会的一系列处置记忆,人类形成了不断积累、传播,但又相对固定的经验模式。这是第三端。 “而在体验、经验的基础上,更深层的智慧运用,就构形了以逻辑和灵性为代表的高级状态。这是第四端……这是粗略的划分,也算是四个小层次吧,” 施新和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可为什么叫‘端’?” 罗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生命充满矛盾,你不能要求它像机器那样,为了预先设定的目标,勤勤恳恳,一干到底。” 施新和若有所思,恰到好处地总结:“非线性和反作用,才是宇宙正常的表达。” 罗南笑了起来:“所以,生命层上的小跃升,往往会这样……” 直线喷涌的沙泉,开始扭曲,美丽不再。更像一条在笛声中舞动的胖蛇。它像是被灌了药酒,在没有任何阻力和障碍的空气中,突兀转折,七缠八绕,身段碰撞,甚至以头衔尾,自我吞噬和融合。 “看,它们之间循环往复的互相干涉作用,最终形成了自我格式的架构。我们将这个过程切分成四层,每一层都代表一个大转折,那就是四端,五层就是五端……以此类推,也不是多么精密的东西。” 罗南说得轻描淡写,可施新和也好,剪纸也罢,都是看得入神。 镜头就锁定在那扭曲的“沙蛇”之上,看它渐渐浑融一片,不再有任何孔隙,变成了似乎有些棱角、又没有具体形状的浑沌造物。 罗南的声音继续响起:“其实我们还可以敲开这个东西,看它的作用模式最终形成了什么样的内核……” 说着,外部的沙粒外壳撕裂开来,却又保持着大概的轮廓外形,只是向外扩开,暴露出其内部一个出奇规整的东西: 一个圆球。 施新和明显恍惚的声音为其作注脚:“内切球。 罗南嗯了声:“我更愿意将其称为‘自我格式’。如果按照这种模式,继续作用拓展到了一定程度,也就形成了通向‘幻想层’的跃升阶梯。当然,其初步结果仍然会是……” 施新和喃喃接上:“一个球体,外接球。” 分裂的沙幕轮廓重新合拢,而这次棱角就磋磨得极其清晰明确了――以至于形成了一个四端、六棱的标准正四面体结构,而很快其外层,又有薄薄的一层沙粒弧膜,贴着四端尖角,旋转布就。 “格式论。” 不需要罗南定性,施新和已经脱口而出。 数千公里外,剪纸竟也与之同步。 然而,罗南本人却没有纠缠在这上面,只是对施新和道: “你是搞研究的,应该知道,自然界并没有圆,它从来只存在于概念层面。只不过投射到现实世界,有的相对而言更规整,有的就像是烂泥巴一般。” “一般能力者就像烂泥巴?”施新和这句话,有点儿失水准,这也是他心神不稳的表现。 罗南笑了笑:“就算烂泥,调一下湿度和粘度,可以不断塑形,也挺好。” “那么燃烧者……” “已经做过塑形了,目前确实是最合用。” 施新和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就连远在数千公里之外的剪纸,乃至翟维武都以感受得到。 罗南摆摆手,那与沙滩相接,又自成一体的沙球轰然破碎:“不用纠结这个,我刚才说了,现实中没那么规整,我们可以设计各种不同的层次序列,它当然也可以是各种形态。 “不管是‘格式论’,还是‘原型格式’,所展现出来的这些形象,也仅仅是符号化的产物而已。” “大气!”剪纸狠狠握拳,挥动了一记。 翟维武的脑袋,早就让罗南的理论给弄得宕机,热闹都看不懂了,只是还保留着好奇心: “纸叔,你现在的形象是啥? 剪纸抽了抽嘴角:“多半就是一块烂泥吧。” 远在蒂城的罗南,这时候倒似“心有灵犀”,像是安抚,又像是公布答案:“不管是一般能力者,还是燃烧者,只要遵循这种模式,形态总是可以校正的――朝着最适合自己的方向。 “这需要能力者不断地主动向下‘切分’,寻找更基础的成分,采用更合理的结构,比如……” “比如?” 剪纸的耳朵已经竖起来了,可紧接着他听到的,却是嗡嗡的发动机噪声,还有军人式的号子: “全体都有!” 罗南中断了发言,扭头往海滩那边看过去:“哦,来了一拨,人数还不太够。不过可以先预备着,有几个教几个,也让他们和蒙冲先熟悉配合一下……开始吧。” 施新和久久没回应。 “我草!”剪纸这回真的爆了粗口,嗓门都发尖发颤。 翟维武给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看他的脸色,末了谨慎配合了一句: “无、无情?”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十五) 不管当前世界的各个角落,炸起了多少鬼哭狼嚎,罗南是笃定要开始试验了,他往海边行去,然而很罕见地,镜头竟然没有跟上。 镜头摄入的画面,还停留在罗南刚才站立的区域,那里只剩下一处略微隆起的沙堆。正是罗南之前演示的残留。 这是很失职的表现,然而他什么都不用说,大家都懂! 别说近在咫尺的施新和,就是远隔数千公里的剪纸,这个时候也恨不能捶胸顿足,又或者干脆伸手穿过投影画面,掐着罗南的脖子,让他把肚子里的“例子”统统倒出来。 偏在这个时候,视频中断……哦不,是终结了。 “过分了啊!”剪纸一巴掌挥过去,打得投影区光线错乱,但也毫无用处。 翟维武都要上手给他抚心口了:“纸叔,莫上火,千万莫上火!” “火个屁,我心里泵的都是冰棱碴子……” 哀嚎声里,剪纸反手就给何东楼拨了回去:“怎么回事!后面的呢?” 何东楼给唬了一跳,但很快就用更大的嗓门呛回来:“你们的人不是已经过去了嘛!” “我到了!” 群里头,骤然闪现了这段简洁的信息。 与这信息几乎同步,何东楼掐断通讯,但又发过来一个直接翻拍的影像。比前面转录的视频要迟上几十秒钟,但中间貌似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是在有些失真的外放声音里,掺入了一道“突突突”的轰鸣,还有格外嘹亮的女性尖音: “等等,重来!” 施新和明显受惊,镜头摆过去,就见到海滩外围,仍然蒙着厚重浓雾的海面上,一位女性骑士跨着水上摩托,撕裂烟流波浪,呼啸而至。已近岸边,却压根没有减速,直接冲了上来,扬起漫天沙尘。 章莹莹到了。 “呜哦,帅气!” 这个评价恰如其分,然而发声的不是别人,而是镜头外的罗南。因为这一句话,整个海滩上的气氛瞬间发生了“跳变”,从直指生命修行的恢宏厚重,变得轻快活泼起来。 嗯,这倒更符合他的年纪。 剪纸都没看到罗南此时的模样,就不自觉笑了起来,心口积压的闷气,就此宣泄出好多。 当然,这也是因为,章莹莹已经在万众欢呼之下,将直播链接发上来――至于征求罗南的意见,不存在的! 且她玩得很大,不只是朋友群这个小圈子,连灵波网上的社交平台都不放过,标准的报复式反应。 “@所有人,给老娘扩散起来!” ?c(#`Д′) “扩散扩散!” “莹莹阿姨赛高!” “及时雨、旱天雷!” “军方那些小婊砸,敢抢我们的人!” “夏城分会的狂怒!” 这场面,看得剪纸都有些心慌慌:这个,没问题吧? 朋友圈肯定都上头了,至于里世界的大圈子是什么模样,剪纸一时半会儿还搞不清楚…… 管他呢! 反正从章莹莹的直播链接点进去,就看到高清晰的镜头,直直地怼上罗南的面孔: “你们竟然偷跑!” 罗南翻白眼:“偷什么偷,话说这是私人海滩,你直闯进来的时候,就没收到个警告什么的?” “血焰教团的地盘,没有你同意,我也闯不进来啊。” 章莹莹心里透亮,清楚明白,然而横的在后面: “不行,你那一套,要重来一遍!” 罗南当然不愿意:“我说了不是讲课,只是实验,刚才也就随便聊聊天,基本理论我早上都讲给你听了啊……再说,之前都拍下来了,回头翻录像去!” “我没看到啊!” 章莹莹睁眼说瞎话,摆出不依不饶的样子:“分会也有大把的人没看到,旁人倒是把直播安排上了,还是内部频道!” 说话间,她掌控的镜头便怼上了旁边施新和的面孔。只可惜后者现在还处在失神状态下,连最起码的回应都没有,完全缺乏反派应有的自觉。 算了……反正罗南这正主儿认了就成。 章莹莹也不是真要罗南把前面的重录一遍,只是抢占道德高地,把自家横插进来的非授权直播合法化而已。 事态发展如她所愿。 几秒钟后,夏城能力者圈子里欢声雷动: 开直播了! 于是,在未与“上级”做进一步沟通协调的情况下,沸石海滩上,章莹莹、施新和构成了双机位,共同拍摄罗南接下来的实验进程。 相较于施新和这种军研人员,章莹莹的花样明显更多一些,很快通过镜头移换,对罗南所在的沙滩周边环境,做了一个整体概观。 进入直播间的剪纸等人,便看到了包括除施新和在内,此前只出现在罗南口中的其他人。 比如,蒙冲。 对这位肉身侧强人,夏城这边的能力者都还熟悉。 另外就是那些先期承受了大量诅咒的蒂城大兵们……哦,成为燃烧者后,最起码也是尉级军官,这些人也勉强算是个军官团了。 罗南暂时没有讲课的意思,章莹莹对这批还停留在远处的军官们,抱有那么一点儿好奇心,多给了几个镜头。 那些人下车之后,本是要过来的,可中间不是插进来个章莹莹嘛,便都放缓脚步,看上去倒有些磨蹭了。 可以看到,这一拨人马,衣着相对杂乱,有的与匆忙赶过来的施新和一样,穿着作训服;有的是穿军官常服;有的干脆是便装。 “品流复杂啊。” 章莹莹做了个基本判断,在她的镜头中,能够看到这些人中间,还有一些寒喧交流,不像是特别熟的样子。 相较于暂时有些不务正业的章莹莹机位,施新和则要专注得多。他始终把持着主要方向,艰难回神之后,便也开始请求罗南,继续讲之前的内容,最好再深入些。 罗南没答应:“纯理论的表述,没必要絮絮叨叨,还是实验更实际。” 没等施新和再开口,章莹莹又插进话来:“不说虚的也行,那你也不能销毁模具啊!” “哎呦,你很熟悉嘛。” “直播前肯定要做功课――我没有专业技能不代表我没有专业精神!”章莹莹没有一点儿说漏嘴的尴尬,越发地理直气壮。 罗南没法和她计较,只能道:“那只是个演示,就像图表或者幻灯片,看看就行了。不要拘于理想化符号嘛……” “你说得轻巧!” “不,并不轻巧,是没有……不能定论。” 罗南好声好气地解释:“生命这种东西,很复杂的。尤其是对高等智慧种群,绝没必要设置一个精密体系。所以对生命层,只需要把握住‘层级、结构和跃升’的三要点,还有非线性的趋势,然后随便你用什么标准、什么角度、切分出多少个小层次都可以。” 章莹莹就瞪大眼睛:“随便?” “当然。” 罗南表现得极其确定:“我可以再明确一点,我之所以选择刚才的模型,最重要的理由就是:它和格式论体系很近似,我看着顺眼,仅此而已。” ∠(′д`) “……这样吧,我先给他们安排了任务,让他们先适应着,抽空再回来举几个例子好了。” 章莹莹扬起眉毛:“这是你说的!嗯,分心二用能讲好吗?” “分心二用是我的专长。另外,只怕他们的适应时间不够,其他的应该很宽松……哎,我们什么时候走来着?” 罗南的思维突地一个小跳,章莹莹却早已习惯:“明天下午三点出发。蒂城距离举办拍卖会的公海海域,还有四千公里,飞艇直达的话,需要五个小时左右,我们正好到拍卖会上吃晚餐。” “可以早走一会儿吗?” “嗯?” “我想走海上……” “没问题。” 这点儿小事,当然难不倒章莹莹,“你如果想多见识一下海上风景,虽说直达时间不够,但我们可以找个中继站,比如科罗基地。今晚上坐船,找几个人喝喝酒、吹吹风,享受一下夜钓生活,看能不能有几条鱼上钩之类。明天傍晚可以抵达科罗基地,从那里坐专机,超音速飞行,半小时足够杀到那片公海区域,然后从天而降……” “砸场子么?”罗南笑了笑,“那就这个方案吧。其实是有一部分后续实验,我觉得可能到海上去做更合适。” “好的,boss。” 夏城兰镇福利院这边,剪纸捂住额头: 有章莹莹参与的直播活动,越来越像聊天或生活类节目了! 章莹莹却浑然不觉,或者说乐在其中,主动挑起了新话题:“喂,你的实验员……还是实验器材?当头那个,我怎么觉得有点儿面熟?” 罗南瞥去一眼:“哦,我见过。” “你什么时候见过?” “前两天在阪城,和蒂城这边远程通讯,他和那个谁站在一起。” “谁?” “呃,叫什么来着?” 罗南的视线转向不远处的蒙冲,后者已经充当了相当时间的“木桩子”,但反应仍然迅速: “先生说的应该是卡德曼,已经由先生处置的叛徒。至于现在过来的这人,是深蓝那边派驻到蒂城的行动队长,胡德。” “啊,想起来了。” 章莹莹也是收看过实况直播的人,但越是这样,她越是吃惊:“我擦,量子公司的人?” “也可能是单纯项目上的人吧。”罗南倒有恍然大悟的意思,他拍了下巴掌,“眼界还是不够宽阔,施少校……” “叫我新和就好。” 施新和的反应同样迅速。话说他再怎么是少壮派,论年龄也比罗南大了一轮有余,可在这种情景之下,姿态摆得再自然不过。 “你还叫了非军方、政府的人员啊。” “抱歉……” “不,你的想法不错,网撒的挺宽,这样人数应该会比预料中多一些。” “……” 施新和花了一秒钟,确定罗南并不是在嘲讽,这才低声回应道:“您谬赞了,我在蒂城的人脉,远不足以支撑首席您的要求,所以我只是将您的意见传达上去……” “事情办成就好。”罗南相当满意,“要是能多出十个人,实验成功的概率起码能上升20个点。” “你确定他们会乖乖听话?”章莹莹直接把问题点透,做出提醒。 “他们……啊,抱歉。” 便在此时,施新和那边接收到了一个通讯,是他正密切监控事态进展的“上级”打过来,试图就人选之事,向罗南做出说明。 “首席。” 施新和准备请罗南与“上级”直接联系。 然而罗南没理会,或者说,不关心:“不用多费周折,实验中他们只需要做很简单的、基础的工作……只要他们是燃烧者就好。” “我们都是燃烧者没错。” 当先走过来的胡德队长遥遥回应,几步走过来,又向罗南行了个还算标准的军礼:“临时志愿者队伍第一批次7人,向您致意。罗南先生,又再面了。” 章莹莹的镜头聚集到他脸上。 面对镜头,胡德倒是显得轻松自如:“初次见面,也向你致意,章小姐。我们这些人都是自愿签属了协议,到这里为科学研究尽一份量,必要时献身也可以……能有您这样的美人儿做记录,更让人欣慰。” 章莹莹勾勾嘴角,没有说话。 这位胡德队长的胆色不错,若他能够让自家眼神更坚定,不往罗南那边偏移的话,还真不容易看出他大咧咧的态度下面,那根紧绷的情绪之弦。 这是个越紧张越放肆的家伙。 罗南没有去体会胡德队长的情绪和性格。对他来说,志愿者也好,实验品也罢,既然已经到了,实验就可以正式开始。 时间真的很宝贵,且可以想象,还会有相当程度的浪费。 “七个人,勉强可以启动了。我没有精力给你们逐一介绍实验目标和流程,这里面也几乎没有需要你们动脑子的环节。所以我说一项,你们就做一项……” “是的,长官!” 包括胡德在内,暂时没有人掉链子,都展现出军人的格调。 然而罗南并没有长官的觉悟,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安排:“首先,是格式化领域,你们支起领域,并保持那个状态……” 一帮人面面相觑。 罗南皱眉:“有问题?” 七个实验品迅速沟通了一下,最后,胡德作为所有“志愿者”中能力最强、地位也最高的那个,当仁不让地成为发言人: “罗先生,能不能稍等片刻,我们的人员到得不齐,现在组别是打乱的。” 罗南很惊奇:“我是要标准……呃,格式化领域,关组别什么事?你们先组着,后面的人过来随时增补就可以了。” “理论是这样,但是,我们之间存有版本的差异,主要是机芯上的,还有些权限问题。” 胡德很坦白,也拿出了认真解决问题的态度:“也许我们需要得到一些授权…… “授权?那不必。” “罗先生,请相信我们的诚意。” 罗南摇头:“我是说,没必要这么麻烦。就以你为基准吧,打开格式化领域可以吗?” 胡德没有动,只是苦笑:“罗先生,我说过由于版本差异,我们想要搭建……” “那是由我来解决的问题。” “啊哈?” 此时,一直在后面拍摄的施新和走过来:“首席,版本的差异确实是存在的,特别是这段时间机芯版本更迭较快,前后设置冲突也在所难免……” 罗南转过脸,盯住了他:“标准阵列最大的价值就在于标准,如果你们不能够无缝衔接,就等于彻底抹杀了它的价值。” “标准……阵列?” 施新和有些懵,还好罗南的话并不太难理解,他恍了恍神,很快就顺着接下去:“我们确实需要一个统合标准的授权过程。” 罗南摇头:“标准从来就在那里,只不过有人画蛇添足……其他人不方便,那就暂时以你为基准吧。” 施新和真的懵了,隔了两秒才回答:“首席,我一个人,怕是不好支撑格式化空间的框架。” 他毕竟是研究人员,虽然接受了燃烧者的改造和训练,却达不到能够主导领域的程度――那必须是精锐的战斗精英才有的能力。 罗南无所谓:“格式之火总没问题。” “这个……可以。” “别紧张。” 罗南对着施新和上下打量一番,确定了这位的能力极限,觉得工作做得更扎实一些比较好,便稍微调整了设计: “我们就从更基础的开始,来吧,像我一样。” “呃?” 不等施新和反应过来,罗南的右手肘部半曲,手掌前伸,瘦削微红的掌心上方,忽有小片的空气扭曲。 然后,温度上升、热量辐射、最后才是光芒绽开,刺入周围、还有所有收看直播的人们的眼睛。 此时此刻,就在罗南的手心里,能量以可见光的形式呈现,由于灵魂力量的有效干涉和催化,使之在空气中表现出强烈的燃烧感,就像是一簇微微发白的“火焰”。 “火焰”光芒其实很微弱,尤其是在天光明亮的海边。可这一刻,周边几乎所有人的面孔,却让这熹微之光照得发白,几乎抹去了一切血色。 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十六) 蒂城时间上午九时许,怀揣着对蹩脚研究员和所谓专家的糟糕观感和情绪,严永博匆匆转场,从“苦礁实验室”来到蒂城中央cbd。 这时正好是上班高峰期,拥挤的人流和车流,在城市的地面、天空以及楼体之间,往来穿梭,如同巨大罐头里面滋生的菌群,千篇一律的生存模式下,隐藏着随时可以再度爆发增殖的躁动力量。 严永博置身其中,却又很快抽离。 他关掉直播画面,下车进入某座摩天大楼,在已经等候在门口的秘书指引下,乘坐专属电梯,快速上行,进入大楼顶层采光最好的房间。 即便是在中央cbd,这里也是制高点之一,地形、金钱和权力隔绝了绝大多数的喧嚣。严永博感觉像是从腐烂的罐头里爬出来,仿佛只需要迈出一步,就可以彻底脱身出去……然后把那罐头反手扔进垃圾筒。 可惜,这只是某种狂躁情绪带来的错觉。 如果排除掉心理因素,这里倒也堪称风景绝佳。居高临下,可以眺望不远处的海岸线,看城市繁华地带边缘的海景,直至穷尽目力,融入远方那一抹灰蓝。 可若想寻求当前蒂城海岸线上最有价值的目标,就算是以超凡种的视野,也未必能穿透大气对光线的扰动,看到实景。 不过么…… 严永博眼珠缓缓转动,房间里还支开了两个投影区域,上面展现出了清晰的影像。其中一个,正以高清晰像素,呈现出一张年轻而熟悉的面孔。 他眼角抽动,一万个不愿见,却又没办法,唯有尽可能地保持平静。 可这份强自保持的态度,在看到另一个投影区域切分出来的即时影像后,就再也忍不住了。 严永博抿下嘴角,将脸转向一边。 他宁愿看罗南那小子,也懒得与那边的人打招呼――话又说回来,对面喋喋不休地讲话,貌似也没注意到他。 倒是这个房间的主人,视线从投影区域抽离,对着他哈哈笑了起来:“正好啊,你们父子碰面。来一杯吗?” 牟董举起了手中的冰咖啡,遥相示意。 这位世界“最强”商人,穿着一件短袖t恤,以及松垮垮的粗麻长裤和薄底拖鞋,靠在巨大的办公桌台边上,就像是活在夏天,又好像还没有从赤道小岛度假生活中拔身出来,与整个房间的布局格格不入。 “谢谢,清水就好。” “热水还是冰水?” “冰的。” 小小要求自然有秘书负责满足,迅速送来了寡淡的山泉水。 牟董和严永博也不是头一回见,随着近来严永博在天启实验室的角色变化,倒是越发不见外了:“你在研究罗南带来的小玩意儿?” “嗯,看他在搞什么玄虚。” 严永博能够感觉到,这位说起这些无聊的话,大概与自己都是一样的观感: 当前视频会议的发言人,实在太聒噪了。 他那个老爹,这几年还是一点儿没长进,永远抓不住重点。 参加视频会议的严宏,此时却是格外兴奋,因为他率先抓到了直播中暴露出来的绝大秘密。 “没错,罗南就是莫先生! “胡德的话术起作用了,罗南下意识的回答就是最大的破绽:胡德根本没有与他见过面,之前在阪城,与胡德远程通讯的是那个所谓的‘莫先生’! “啊哈,其他人也给带歪了,那个女主播,还有血焰教团的高层,都证明了这一点! “我就知道,世界上怎么可能突然就跳出那么一个超凡种?” 此时沸石海滩的直播进程,正是罗南与胡德的简短交流时间,在现场的那几位,似乎都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 而远程视频会议的众多与会者,对此也相当冷漠――当然,严宏对这些是缺乏敏感度的。 罗南开始安排具体工作,声音稳定、简洁、清楚。 唯一的干扰,就是严宏响亮的嗓门,还有恨不能手舞足蹈的肢体动作。 严永博觉得,他老爹的这副模样,很大程度上是对刚才罗南以“四端四层”重构格式论的演说,做出的过度应激反应。 严宏大力指斥罗南目前的做派:“故弄玄虚的家伙……” “严博士。”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让你过来,是因为你是原型格式理论的创立者,燃烧者改造技术方面的专家,需要你来做一些技术方面的释疑,其他领域,我想会有更专业的人士进行分析。” “可是……” 严宏本来还要辩解,却不知是触碰到了哪位与会大佬的视线,面皮有些发僵,停了一下才又开口,声音已经至少两个低了八度: “是的,我明白。” 世界一下子清净了很多,罗南布置任务的声音,也变得愈发清晰。一句是一句,意思很明白,但很快就因为版本和授权的问题,变得有些夹缠不清。 不论是现场的,还是收看直播的,都难免疑惑。 与会者中,有人就说:“机芯产品已经发展到第七代了,前后版本和权限的差异,搞的太复杂,似乎也不好……深蓝那边是怎么打算的?” 对这些,严宏倒是驾轻就熟:“目前设置还是比较清晰的。即使因为开发实验室、生产部门、商用二度开发的趋向不同,导致类型和版本较多,可在权限上,仍然清晰地划定为三类,即基础权限、应用权限以及实验权限。 “基础类包括一代、二代;应用类包括三、四、五代;实验类是六、七两代。三者的比例是经过严格计算的,确保能够在应用安全和技术进步之间找到平衡点。” 是金钱和控制权的角力才对。 严永博勾动嘴角,眼睛都不往那边去,只看沙滩上罗南与胡德、施新和的交流,更确切地说是单方面灌输。 他对其中一些新名词很感兴趣: 标准……阵列? 视频会议的争论还在继续,有人又提出,如果再算上军方ab组,权限设置就绝不止三类。 这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严宏就道:“我们一直在沟通协调,这里面涉及到技术合作和转让,还有一些成本和收益问题。毕竟深蓝项目也是一个自营实体,需要给股东以回报……” 这又和技术性问题悖离甚远,但没办法,这就是严宏目前最擅长的领域,所以他的声音不自觉又响亮起来。 直至某个与会者再度打断他的话: “说了半天,你肯定罗南的实验没法进行下去?” “当然!”严宏回答斩钉截铁。 此时的直播面画上,罗南正要求施新和搭建格式化空间,施新和面露难色。 严宏看得笑起来,变得更加主动,用机枪式的语速,为与会者解释技术背景,捅穿罗南从容面孔下的稀烂逻辑: “因产品不同代际而形成的权限壁垒,是由机芯架构和人体改造方向双重决定的,由基础向高级的迭代,每完成一次,都要打穿这两道壁垒……而每完成一次,它们还会更加坚固!” “在这个大前提下,从上向下兼容还有那么点儿研究的价值,反过来,你要让下级权限越过两道、甚至四道壁垒,牵引上级权限,完成格式化空间的高度协调统合,这不是笑话吗? “这、毫、无、意、义!” 严宏高亢的情绪和调门,形成了近似于咏叹调的效果。 他指着直播画面,气势如虹:“像这个研究员,一看就知道,只进行了初级改造,最多只具备二类,也就是应用型权限,要他作为轴心,去统合胡德这样的实验类权限,简直是失心疯了,这也暴露了罗南对燃烧者、对深蓝平台的无知……” 海滩上,罗南正示意施新和放出格式之火,后者的表情着实一言难尽。而在收看直播的人们眼中,也多出几分滑稽。 于是,在严宏喋喋不休的背景音下,与会人员开始了自由讨论: “这实验要是进行不下去,咱们还看什么直播?” “深蓝和天启给授权啊,要那个胡德配合一下嘛。” “还要通知军方跟上。” “这么看还真是够乱的……可不乱不来钱啊!” 严永博听着有些混乱的发言,视线始终停留在直播影像上,嘴角不自觉翘起。 “为源源不断的利润干一杯!”牟董忽地举起手中的咖啡杯,放声大笑,将本来就有些走样的会议气氛,打个粉碎。 其他与会者,绝大部分都给他面子,附和着笑了几声。 末了,牟重还向严永博举杯示意,后者唯有给予了回应,象征性地用清水沾了沾唇皮,也掩饰过于嘲弄的表情。 此时的罗南,就像给小孩子做演示,生怕施新和不理解,先一步伸手示意。 严宏的音量和调子已恢复到了巅峰时期, “燃烧者,本质上是高度概念化的构形与高度理想化的自然人体状态相结合的产物。正因为概念化,每更新一代,都是设计思路的大变革;正因为理想化,又会对人体改造提出堪称严苛的肌体和技术要求。二者的‘规定性’,就是燃烧者改造技术最扎实的地基,也是最强大的壁垒,坚不……” 下一秒,微白的焰光,在玻璃和清水的双重折射下,摇荡着划过严永博的眼底和面颊。 他怔了下,明明浸过唇皮的山泉水,透着凉气,可在这一刻,炙热感、烧灼感肆无忌惮地拍击上来。 严永博就像是被烫到,本能地将杯子回摆,动作却是过大,位置没摆正,半满的杯子里水珠溅出,洒到他的前襟上。 可接下来的严永博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就保持着杯水洒胸的姿势,直勾勾地盯着投影区域,盯着直播画面,盯着罗南手心那一簇微弱却清晰,更具备独特光感的“火焰”。 耳畔的声音,在短暂浑沌后,变得格外清晰起来。整个房间里,整个远程会议场景中,都只剩下严宏的嗓子,以抖颤的方式嘶叫: “不、不……” 严宏应该是想说“不可能”之类的话,然而骤然冲击之下,这位“原型格式”的创立者,燃烧者改造领域的权威专家,就像是一个老旧的复读机,卡了两回之后,便开始了濒临崩溃的重复: “坚不可催!坚不可催!坚不……” 第三声的时候,严宏声带便已经失去了震动的能量。 他没有别的动作,身体机能已经卡死了,只有空茫的视线,在混乱交错的空间影像中扫动,似乎想勾住什么东西,保持最起码的平衡, 自进入这个房间之后,严永博首度正眼去看视频会议的场景,看那个正用最荒诞可笑的方式,去夺人眼球的老爹…… 可是,当真正光芒万丈的人物站在对面,又有谁会去在乎一个声嘶力竭的老头呢? 这是一辈子的宿命吧? 父子两个人的视线交织、交错,也许有些交流……但就是严永博自己,都不那么确定。 下一秒,严宏眼球上翻,向后便倒,彻底倒出了镜头范围之外。 严永博眼角跳了一下,总体还是面无表情,又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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