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早上陪着大哥去了银行一趟,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赶回家已经来不及了,我打电话去孟家,想同你说一声,佣人说你人在码头,码头离银行近些,我就赶紧赶到这儿,想把你截住,可惜还是迟了,就这么错过了,”宋玉章关上门,说话慢条斯理,语气与态度都很温和,“是我不好,我向你赔罪。” 从昨夜起,孟庭静就像一只气球一般不断地被无穷无尽的怒气所充盈着,怎么都不得解脱,在码头上狂吠了一通后也是只暂时压住了,去宋家没接到宋玉章,压制住的怒气便成倍成倍地膨胀,而现在,孟庭静觉着自己好像真是有点泄气了,不讲道理,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一丝舒服。 宋玉章向他走近了一点儿,孟庭静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味道,是褪了他旧衣裳的味道。 “庭静,”宋玉章去掉了那个“兄”字,低声道,“别生我的气了。” 孟庭静一言不发地立着,良久,才从喉咙里含糊地“呵”了一声。 第15章 第 15 章 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宋玉章虽不大确定孟庭静具体是为何事对他大发雷霆,但既然气是冲着他来的,必须也还是由得他去解,索性故意爽约,令孟庭静气到气无可气时再赔罪,这时必然触底反弹事半功倍。 见孟庭静脸色好看了一点儿,宋玉章没有得寸进尺,反而愈加温柔小心,“一来一去的耽误了功夫,都快到午饭的时候了,你想吃什么,我陪你。” 孟庭静语气生硬道:“不必,说两句话就走。” “好,”宋玉章展臂指向沙发,“坐下说?” 他这样安排指挥,倒像是办公室的主人了,孟庭静瞥了他一眼,目光不虞,宋玉章忙收回手背在身后,露出个明白意思的笑容。 孟庭静先坐下,随后态度很随意地一点沙发,“坐。” 宋玉章依言也跟着坐下,动作与神情都很正经。 孟庭静发觉宋玉章这个人,如果要是想惹人生气,他可以把人气死,而他若是想让你看得顺眼,立刻也即能做到无可挑剔。 先将他气得头脑发昏,然后再好言好语地伏低做小,孟庭静盯着宋玉章卷曲低垂的睫毛,心中冷笑了一声,看穿了他的把戏,然而心情不复昨夜辗转难眠的愤怒,的确是被哄舒服了。 “你跟陈翰民是在国外认识的,还是在船上认识的?” 他这一句面上是关心未来妹夫的情史,实际却是在试探宋玉章。 “我跟陈兄只是在船上偶遇罢了,在国外时并不熟识,他在法兰西,我在大不列颠,我们不认识的。” 编的倒还像模像样的。 “偶遇?”孟庭静冷眼瞥过,终于是露出了他脸上常有的邪恶笑容,“我看你俩好得很啊。” “倒也确实是一见如故。” 孟庭静心道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吧。 两个骚货。 掌心在膝盖上摩挲了一下,孟庭静侧过脸,宋玉章低眉顺目的瞧着很老实端庄,画一样无害而美丽。 办公室内沉寂下来,日头逐渐升高,从窗户内漫射而入,正打在宋玉章的侧脸,金黄色地镶了一圈,显出他脸上细细的绒毛。 孟庭静盯着人,有些挪不开眼。 要是那天在船上,船员及时送来了烟土,他真能做到毫不迟疑地将烟土塞进这人嘴里么? 难说。 孟庭静的目光赤-裸而毫不掩饰,宋玉章对这样的目光也很习以为常,他自小便美而自知,无论是谁都会愿意多看他两眼,其实宋玉章倒希望自己生得平凡一些,他这张脸太扎眼,有时候做事很不便宜,当然有时候这张脸也的确很好用。 宋玉章一动不动地由着孟庭静看,面上微笑疏淡。 孟庭静察觉了他的游刃有余,心情又有些不悦,觉着自己仿佛是被轻视了,他可以想见此人一定从来都是轻佻放肆,仗着自己的好脸,随便想玩弄谁便玩弄谁,故而对任何人都心存藐视。 孟庭静又不舒服了。 从来都是他藐视别人,别人断断是不能藐视他的,谁若是敢藐视他,他便跃跃欲试地要给人点颜色看。 “孟兄……” 不知道是不是宋玉章察觉了他的心思,正当孟庭静想冒火时,宋玉章抬起脸,大大方方地对他道:“我饿了。” 孟庭静的火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慢慢熄灭了。 说也奇怪,这人浑身上下都骚里骚气的,唯独一双眼睛明亮而透彻,精光四射的,刀锋上的雪光一般,一眼就能削弱人的防线。 大约也是因为这双眼,那日在船上,他才会乱了分寸,被人钻了空子。 孟庭静想说饿就滚,想起自己上文谈起陈翰民作为由头,于是又先绕了回去,“你以后不要再同姓陈的来往。” “好。” 宋玉章答应的痛快,孟庭静还是不高兴,讥讽道:“不是一见如故吗?这么轻易就应下了?” 宋玉章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不说话,单只是看着孟庭静笑。 孟庭静直觉宋玉章似乎又要说些让他生气的话了,可他又未必真的不想听那些话,他微微前倾了,用逼问的语气道:“说话。” 宋玉章温柔地笑了,“我说了,你不许再生我的气。” 孟庭静脸色冷冰冰的,“说。” “我的确是挺舍不得他这个朋友,”宋玉章看了孟庭静一眼,见他面色绷得紧紧的,心里觉着逗这个人真是有意思极了,语音渐渐低下去,“可我也不想你生气……”他微微一笑,“你不高兴我同他来往,那就算了。” 果然是让人想要发怒的话语,不止是言语,还有宋玉章这永远调情一般的态度,是无论同人熟不熟,关系如何,话语之中都是那样不清不楚,仿佛两人有什么暧昧,他是在吃陈翰民的醋一般! 宋玉章见他有发怒的症兆,心中更是想笑,觉着自己在船上看走眼了,其实这个人还是蛮好玩的嘛,他火上浇油道:“又要生气了?” 孟庭静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唇角,“不至于。” 宋玉章点点头,“我想回去用餐了。” “不送。” “不送不成,”宋玉章苦笑一声,“宋家的车把我送到就回去了。” 孟庭静心道:“活该!以为这宋五爷当的是真来享福的吗?等着吧,后头有你受的!” 宋玉章又恢复了诚恳端庄的面目,“劳烦借你的车用用。” 孟庭静道:“不方便。” “哪不方便?” 哟,还敢问,被追问的孟庭静几乎是被噎住了,他冷道:“我要出去。” “带上我吧。” “不顺路。” 孟庭静铜墙铁壁一般,宋玉章不再继续磨他,他淡淡一笑,道:“好,那能不能借我电话一用?” “坏了。” 宋玉章不说话了。 他盯着孟庭静那张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的脸,低声道:“庭静。” 孟庭静瞥他一眼,“别叫那么亲热。” 宋玉章道:“孟兄。” 孟庭静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你还在生我的气?” 话又绕了回去,孟庭静口不对心,“没有的事,电话确实是坏了,你不信你自己去试试。” 宋玉章又不说话了,良久,他轻叹了口气。 “那么,再会了。” 宋玉章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 孟庭静凝视着他的背影,说痛快也不痛快,说高兴也不高兴,真的是挺奇怪的,面对这人,他好像无论如何都觉着自己不占上风,兴许是他的理智实在太过敏锐,完全地洞悉了宋玉章内心真实的想法——宋玉章就是在戏弄他。 从在船上开始就对他欺骗愚弄,今天还想以退为进地操控他的情绪,这两者都是孟庭静万不能忍的。 可若要将人弄死……孟庭静冷厉地抿了抿唇,承认自己确实有些下不了手,先静观其变吧,谅他也闹不出什么大风大浪,顶多也就是骗混些钱,总也不是他的钱…… 在办公室内又坐了一会儿,孟庭静也出去了,将司机赶下去,自己上了车,他开着车从码头上去往宋家的方向去,他开得慢,很快就在街边发觉了宋玉章的身影。 宋玉章走路的时候样子还挺奇怪,微低着头不看路,走倒还走得挺好,一个人也没碰着。 孟庭静想起那天下船的时候,宋玉章也是这样,低着头往人群中去,鱼游入海一般的灵活,如若不是他眼疾手快,也许这个人一眨眼就要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 孟庭静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他是不是现在就要跑了? 这个人不笨,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想抓紧脱身了? 这不成,他脱了身,那不就只留下他一个成了笑话?宋家四兄弟尽可以全推到他身上,说不准还要倒打一耙,孟庭静越想越心惊,立即将车停在了街边,下车过去抓人。 然而有个人比他先抓着了宋玉章。 “翰民?” 宋玉章很吃惊。 陈翰民远远地就看到了宋玉章的背影,他跟了很久,实在是忍不住,上前去抓了宋玉章的袖子。 “宋……”陈翰民脸上露出压抑不住的笑容,“我听说了,你是宋家的五少爷。” 宋玉章也笑了一下,他反手拉住陈翰民的胳膊,闪身进了街边的小巷。 二人甫一进巷子,陈翰民就抱住了他。 宋玉章双手垂在一侧,既未回抱他,也未推开他。 “宋先生……”陈翰民还是像在船上一样称呼他,梦呓般地“嗯”了一声,他道,“……我真想你。” 原本陈翰民是想好了的,回了家就不能再胡来,露水情缘露水情缘,见了光就该散了,他同宋玉章不都是心照不宣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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