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茶几边上,有一张摇椅,椅背上搭了条毯子,可以想见?,就在不久之前,还有人躺在这张摇椅上、惬意地夜观大佛。 是自己来?晚了吗?陈琮环视室内,想查看一下住客留下的其它痕迹。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把笑呵呵的、苍老的声音:“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陈琮缓缓回?头。 他看见?了颜老头。 和上次类似,他穿丝缎铜钱纹的薄睡衣,年纪大是大,但精神很好、红光满面,看起来?似乎年轻了好几岁。头发乌黑浓密,浓密得有些异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陈琮盯着他的头发看,颜老头伸手把假发帽给拈起来?、露出底下稀疏而?又花白的头发:“假发。我可不想再植发咯,一根根地往皮里种、遭老罪了。” 说着,慢慢地走过来?,步子有点?发跛,姿态也有点?好笑,他走到摇椅边躺下,拽过毯子盖上:“老年人了,畏寒,这个季节,你们这些不怕冻的年轻人都能穿短袖了,我不行,我得捂得严实点?。” 陈琮看着他自说自话,没接茬,也没觉得震惊或者?害怕,大概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多少?历练出来?了吧:颜老头既然能活很久很久,那?轻易死不了,也不是很奇怪。 “颜如玉呢?他不是一直要?跟我聊吗?” 颜老头说:“你没看到讣告吗?阿玉已经走啦,过两天还要?开个追思会,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过去看看。” 颜如玉真的已经死了?以车子爆成一个火球入海的方式? 陈琮觉得这事很滑稽,当然了,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更荒唐:一个死过的老鬼,躺在摇椅上摇啊摇的,摇得他忽然摆不正对生死之事的态度了。 生不值得欢欣,死好像也没必要?哀恫。 他在客厅的大沙发上坐下,正对着摇椅上的颜老头,像定定观赏一张单薄的版画。 “那?他什么时候再回?来??你都回?来?了,他也在回?程的车上了吧?” “他吗?”颜老头惋惜地摇了摇头,“他不行,阿玉跟我,不是一类人。” 陈琮没听明白:“不是一类人?” “阿玉把你们在魇山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了,所以我觉得,我跟你能聊得来?,不是一类人这种事,你是能理解的。你是一类,老海是一类,我又是一类。还有其它的,你不知道而?已。” 陈琮心念一动?:“其它的?” “是啊,人皮之下乾坤大,肉骨笼里禽兽多。你岁数小?,活的日子短,不知道也正常。我就不一样啦,积年的老鬼,比你见?得多……想吃什么喝什么,冰箱里有,自己拿。” 陈琮没t?心情吃喝:“你找我干什么?姜红烛只知道了你那?么丁点?秘密,落了个家破人亡。如今又找上我了是吗?” 颜老头微笑:“陈琮,你多心啦,我就是找你聊聊,顺便?带两样东西给你。至于姜红烛的事,实不相瞒,我也是近两个月才知道的。哦,对了,你看这个。” 他拿起手机,调出照片,随手朝陈琮的方向扔过来?:“往后滑,都是。” 陈琮抄手接住。 仔细看,是一个宝宝满月宴的系列照片,小?家伙肉嘟嘟,估计呱呱坠地时斤两就不轻。 “这是老颜家最新添的丁,岁数最小?的一个,你说巧不巧,加上他,老颜家在世?的人,总数刚好七百。” “你应该不知道吧,我是老颜家的活祖宗。颜家最早,可以追溯到一个叫颜菜人的。菜人你听说过吗?明末的时候,天下大乱,老百姓活不下去,有人会被挂去市场售卖,用来?炖汤炖肉包饺子吃。颜菜人,就是我从菜人市上救下来?的。” “那?时候,他孤零零一个人,一张嘴。而?今颜家足有七百号人之多,遍布各行各业。你说,我功劳不大吗?没我,哪会有现?在颜家的七百号人、哪会有这个孩子呢?” 陈琮冷笑:“这么说,你来?这世?上,专为做好事来?了?一张嘴全是功劳,没做过亏心事吗?” 颜老头泰然自若:“想不起来?做过什么亏心事。” *** 他的第一个血囊是颜菜人的父亲。 就是这个父亲,把大儿子颜菜人卖去了菜人市。共计换到了几百钱,给病重的妻子抓了药,给饿死的爹娘下了葬,还给家里剩下的两个饿得皮包骨头的娃吃了顿饱饭。 讽刺的是,饿久了的娃甚至接不住一顿饱饭的富贵,饭后,两个孩子都撑死了,刚喝下汤药的妻子急火攻心,一口血吐将出来?,当场就咽了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菜人爹捶胸顿足,解下裤带就悬了梁。 快断气时,有人割断了裤带,对着摔懵了的菜人爹说:“反正你也要?死,与其这么白死,不如靠死赚点?什么,多少?回?个本。” 菜人爹签字画押,自愿去当血囊,开的条件是希望有人给死去的妻子和娃下葬,最好还能把卖去菜市的颜菜人救回?来?——卖去菜市的小?孩,一般会被养一段时间?,养得更白胖点?,才好叫价。 有什么亏心的?自觉自愿的交易而?已,菜人爹还赚了呢。 颜老头不觉得亏心,那?之后,他收养了颜菜人,教他读书、认字,助他成才、立业,大限到时,他也没逼迫颜菜人,只是说“不愿意的话,也不强求”。 是对方心甘情愿的,那?之后世?世?代代,也是老颜家的人甘心乐意的,不管怀揣什么目的,情也好、义也好、利也好,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从未强迫过。 颜家人汇成了一池水,他就是水面上飘着的泥瓦,颜家人不让他分解溃烂、不让他下沉,他也乐得承这情——有付出有所得,这是他应得的、受得起。 他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姜红烛,他没有“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觉悟,别拿人的那?套“仁义礼智信”来?束缚他,那?么多当人的都做不到,干嘛来?苛求他一个不是人的呢。 阿玉这个孩子,他挺喜欢的,他甚至暗示过颜如玉:要?是不想接受,趁某次出门在外时一走了之,颜家人未必找得到。 可谁知道,他的新头长好、可以睁眼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颜如玉,他守时守诺、奔赴自己终将成为血囊的命运。 是他害了颜如玉吗,他不觉得。 这些年,颜家的人张罗着要?找颜如玉的父亲,说是“走之前至少?跟亲人见?个面,再混账也是爹嘛”,就是可惜,总找不着。 只颜老头知道,颜如玉十八岁那?年,在母亲忌日的那?天,用一根绳子,活活把亲生父亲勒死在母亲坟前。 是他害了颜如玉吗,不是,命运在颜如玉勒紧绳子的那?一刻就来?了,勒死父亲的那?根绳子,也终将勒死他自己。 所以,亏心吗,不亏心,想不起来?做过什么亏心事。 第150章 005 颜老头说得如?此笃定, 陈琮觉得好笑。 “照你的意?思,事情都是颜家人做的,你清清白白。他们这么保你,甚至不惜去坑害别人, 就因为感激你几?百年?前从菜人市上救了他们的祖宗?” 颜老头摇头:“当然?不是。” “要知道, 人都是健忘的, 救了颜菜人的恩情, 最多管三代?。他们至今还把我当回事, 那是因为这几?辈子下来,颜家人遭遇的大祸事、大危机里, 总有我在保驾。” 陈琮大致听?明白了。 颜老头相当于?一个大家族“保家仙”的形象, 和颜家人利益捆绑。不知道他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但颜家人的危机会由他去化解, 而他的危机——譬如?身份可能泄露——自有颜家人不遗余力去帮忙遮掩。 姜红烛这样的人,在颜家人眼?里,只是嗅到味儿飞过来的苍蝇,还未能在颜老头毛发稀疏的脑袋上停稳, 就被伶俐而又体贴的颜家人一拍子给拍扁了。 陈琮简直有点佩服颜老头了:这么一个异类,居然?能在人群中安全?地隐匿了这么久,还得到了一大家门的庇护。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秘密给泄露出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颜老头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不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泄露出去, 最严重不过是一个死?。你以?为我会怕死?么?” “刚在这世上落脚时,确实看什?么都新鲜,但你别忘了,几?辈子都过去了。几?辈子下来,吃穿用度、行?船走马, 是跟以?前不同,但人, 人和人,还是那样,唱的都是旧戏码,看着看着,就腻味了。” “生死?于?我,而今就是两扇门,区别已经?越来越小了。生门漫长而乏味,不瞒你说,我现在不至于?很想寻死?,但我对?死?门确实更感兴趣,因为结局未知嘛,未知会引发猜测,猜测会让人兴奋,我这把年?纪,还能有猜测和兴奋的事,很不容易啊。” 颜老头说到兴奋处,眼?睛发亮,笑意?都更加余味悠远了些,似乎在咂摸着自己死?时的别样意?趣,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陈琮啊,你是个聪明人,为了你好,我建议你别做这事。因为你不知道报复什?么时候来、会遭到怎样的报复,颜家七百口呢,你知道他们都是谁、干什?么的、住在哪?活祖宗叫人给弄死?了,他们能不做点什?么?” “还有,我这人是个热心肠,这么多年?,你又知道我帮过谁、救过谁、收养过谁吗?他们都会是你暗处的敌人,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向你和你关心的人下手,你真的想把自己搅和进这种看不到头的麻烦里吗?” “一动?不如?一静,你就当没见过我,反而安稳。非要闹出点动?静,怕是很快就会有死?伤,还为数不少,何必呢。再说了,我这趟完全?可以?不来见你,但我还是带着诚意?和礼物来了,你懂事的话,应该感激我才对?。” 陈琮大笑:“那别了,你带回去吧,你的礼物我不感兴趣,更加不想感激你。” 他摁住沙发扶手起身:一时冲动?,跑来和一个老鬼叨叨了这么久,今天的飞机是不用去赶了,改明天的票吧。 颜老头没看他,悠悠然?继续说自己的:“第一,是你爷爷陈天海的遗物。我觉得,还是应该转交给你,你说呢?” 陈琮人都起身了,沉默几?秒,又坐了回去。 不愧是活了几?辈子的老鬼,很懂人心,他得承认,听?到这话时,对?颜老头居然?生出些许感谢来。 “第二,是阿玉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我听?说你一向不喜欢他,但他现在已经?死?了,你希望他遭的报应,他也遭了。我想,对?他的东西,即便?嫌弃,也至少看一眼?再丢吧。” 陈琮继续沉默。 “第三嘛……” 颜老头没急着说第三点,他拿起靠在摇椅边的拐杖,用杖头把白纱帘挑起些许,出神地看外头灯火幽明的石窟。 “这第三,我听?阿玉说了在魇神庙发生的事,你那个朋友去哪了,我想,我约莫知道点。” 陈琮只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子都冲上了颅脑,他猛然?抬头:“你知道?” 颜老头答非所问:“你首先要知道,我是从哪来的。” *** 颜老头说,如?果根据佤族司岗里的创世神话,那他属于?第三批人类,肉骨铸就,有生有死?。 但第三批人类,也并不完全相同:大类之下t?,还有细分,比如?身体结构的差异、饮食口味的差异等等,无法求同存异,只能党同伐异、混战不休。 最终剩下两大支,胜出的那一支盘踞了地面、阳光之下,而败北的那一支为了保命,躲入地下,就此不见太阳,以?“逐日”为己任,自称夸父一族,又被人起了个禽兽贱名,叫地枭。 颜老头,就是地枭。 陈琮不信:“躲入地下就能躲过去了?不怕你们隔三岔五往地面跑?” 他历史学得不错,知道这种生存战争向来残酷:躲入地下就没事了吗?掘地三尺,也要把你给挖出来斩草除根。 颜老头淡淡说了句:“这就是女娲有远见的地方了,传说她的尸身坍塌在一个叫青壤的地方、极深之处的涧水之中,从此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分界线,又叫‘黑白涧’。也可以理解是阴阳两界的分界线。” “黑白涧的那一头有致命的辐射,人要是越了界,就再也回不到地面之上了。” 陈琮恍然:“所以人是追不进去的?进去了,就永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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