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呈关了手机屏幕,走到了餐桌边。 陈慢煮的饺子是之前黎姨包了送来的,皮薄馅大,里面是融着鲜汤皮冻的春笋猪肉馅。 陈慢做了干捞,汤是单独盛的,这样凉的快些。谢清呈也是又累又饿,一口气吃了三十来个。 陈慢这时才轻声道:“谢哥,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你还记得我哥走的时候你是怎么劝我的吗?” “你跟我说,过去的事情,再难过也是无法改变的。如果还打算继续活下去。迟早都得重新收拾好自己。” “……” “你还和我说了伯父伯母的事情,我那时候年纪太轻,什么事都转不过弯来,我问你为什么不一直追查下去。你和我说,答案是很重要的,但有的时候,人不能为了一个答案就困在泥淖里出不来。” “你很想知道伯父伯母真正的死因,想知道陷害他们的凶手……但如果你把所有的精力都孤注一掷投入其中,你就无法好好地支持着家庭运转下去。你还有妹妹,还有……” 谢清呈说:“谢雪已经长大了。” “……” “这件事换成十年前,我会忍耐住,不去盘问真相。因为得到真相的代价也许是我付不起的。” “但现在谢雪已经成人,我没有妻子,孩子需要养。我已经自私了十九年,现在终于是没什么牵挂的时候,杀父杀母的线索摆在那里,我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陈慢在谢清呈面前很少有声音响的时候,但听到这里他忍不住了。 “哥你什么意思?意思是你现在死了也无所谓了,是吗?你只要把妹妹养大了,看我们都独立了,你就觉得如果你死了,对于我们而言也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是吗?!——谢哥,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他的声音在发颤。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 陈慢忽然觉得谢清呈这个人太可怕了,他可以在一个计划里去考虑周围所有亲人的生死安危,但是他竟根本不会把自己的命算进去。 谢清呈在衡量自己是否能送命时,取决的条件竟然不是“我想不想活着”,而是“我现在死了,我照顾的那些人能不能独立存活下去。” 他在巨大的威胁面前,甚至是有自毁心理的。 “你活着……你活着就是为了别人?只要把别人安排得井井有条了,你就觉得自己的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是吗?!” 谢清呈叹气,拿了根烟出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可以抽了。” 陈慢忽然站起来,一把按住了他的手,铁青着脸将他的烟,连同火机,连同烟盒一起拿走。然后当着他的面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谢清呈没有起身,他坐在椅子上,良久之后他说:“陈慢,我没有觉得我的命无所谓。” “那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但一切都是有主次排序的。在我看来,把谢雪养大,曾经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排在追求真相前面。现在这件事已经完成了,而我也没有什么牵挂。追求真相在这时候就会变得很重要。” 陈慢红着眼眶说:“可你的性命也很重要。” “……” “在我看来,比真相重要。” 谢清呈说:“你是警察。” 陈慢说:“但我还是陈慢。” “……” 屋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再说话,只听到时钟在墙上滴答滴答的转动声。 最后是谢清呈不忍见陈慢这副样子,他叹了口气,错开了话题,说:“你坐下来吧。陪我吃点东西。” “……” “别再闹了,坐下。” 话到这里,对谢清呈而言已经算是让步。 陈慢虽然很不甘心,但谢清呈的气场太强了,他从来没有办法违抗太久。 僵硬着坚持了几秒钟后,他只得在谢清呈的盯视下缓缓坐了下去,重新拿起了筷子,眼泪却掉在了汤里。 . 市区某别墅内。 “什么?!你说贺予是血蛊?”吕芝书愕然看着眼前的人,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消化过来,“段总,你不会是开玩笑……” 段老板翻着面前的报纸:“吕总有这样一个儿子,应该很高兴才是。” 吕芝书抹着红指甲的粗短手指抓了抓头发,她的眼睛里载满了震惊,喃喃自语了一会儿,才对眼前的男人道:“他……他作为4号病案,早就被组织判断成了没有什么能力的残次品。这些年我也就把他当普通病人一样照养着,从来不认为他有病情变异的能力,你们……你们也不觉得他有什么研究价值……” 段老板笑笑:“那很显然,是人都有出错的时候。” “……” “成康病院病人逃脱,后来调查出来,当时返回火场的人,一个是贺予,一个是谢清呈,他们进去之后,病人们就以非正常的速度被救出来了很多。虽然他们和警察说的原因是,有些门没有锁,只是从外面扣了一下——但这个理由说服警察可以,说服不了你我。” 段老板喝了一口沏得严实的普洱茶,悠悠地对吕芝书道:“不过吕总不用担心,贺予既然是你的儿子,也就是我们的人。” 吕芝书眼神游离,摇摇头:“不,以他的性格,恐怕不会……” “人心都是肉做的,血浓于水,他哪怕现在不是,以后也迟早会站在我们这边。哪个儿子会违抗母亲呢?”段老板皮笑肉不笑的。 吕芝书:“……” 老普洱入口甘醇,段老板又饮一口。 吕芝书道:“段总,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无法和你打包票。如果他真的有了血蛊,他也从来没有和我们提起过这件事……” 段总哈哈地笑了起来。 “吕总,这个原因,是不是你太偏心?连我都知道你和你们家老贺根本不怎么陪伴长公子,他的内心当然就离你们很远。但通过广电塔这件事,我看他未必是那么冷漠的人——你们之前给他请的谢医生,只不过多陪伴了他一会儿,多尊重了他一点,他就能为姓谢的做到这个地步。” 提到这点,吕芝书反而很有些忿然。 “那一枪要是真打在了他的要害,那……” “你不是还有贺鲤吗?贺鲤对你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吧?” “……” 段老板戏谑地端详着吕芝书的脸色,那就像是一滩没有搅拌均匀的奶昔,红红绿绿的。 “以后你和老贺的慈爱记得分一点给长子,贺鲤是个正常孩子,知道你喜欢。但现在贺予有了血蛊,他要是能死心塌地跟着我们,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省去了很多强人所难的麻烦。”段老板用分茶器又给自己倒了一些红汤,温和道,“这事情吕总慢慢去做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点点地多给他些关注,他迟早会谅解你之前对他的漠视。不急这一时。” 他这次给吕芝书也倒了些茶汤,抬手示意。 “小沈这次从云南带来的普洱还真不错,吕总尝尝。” “……” 见吕芝书僵着不动,段总的眼神更尖锐了一点:“你啊,一向都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所以你们家老贺才能被你骗了那么多年——你的演技并不比黄总手底下养的那些小明星差。但演戏嘛,可以入戏,也可以穿帮。吕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吕芝书像是被他的话刺着了痛脚,有点站不稳。 段总笑了笑:“我们都是多久的合作伙伴了。我甚至比你家老贺更了解你。吕总过去的那些事,只要你足够配合,我就会一直替你瞒着贺继威的,你尽管放心。坐吧。” 他把茶杯推得离吕芝书更近了些。 “尝一尝,你不是最喜欢茶吗?” 吕芝书终于慢慢地在他面前沙发上坐了下来,被骇得有些发凉的手指碰了一下杯沿,适应了温度,才端起来品了一口。 茶咽下去,单宁生涩。 吕芝书强颜一笑:“是不错。” 段总见她神思不定的样子,淡道:“吕总好好去做就是了,怀柔是一件需要漫长时间的事情,你也不必压力太大,令郎也才十九岁。精神埃博拉变异症越到后面才越厉害,先放着他慢慢磨练,日子久了再和他摊牌。我相信到那时候,他会愿意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 吕芝书:“那……你打算怎么磨练他?” “看着吧。”段总挺轻松的,好像在玩一个很有趣的游戏,“走一步,瞧一步,他本来就是我们意料之外的惊喜,我倒觉得,也不必对他做太多的计划。而且这阵子他应该被他那位谢医生伤的厉害,年轻人受了些打击,应当由着他自己好好调整调整,就先随他。” 他说着,倾身过去又上了些水,准备接着过一遍茶叶。 “我们也有很多事情要做,这次视频杀人,该震慑的耗子也都震慑了,成康和沪大的尾,得盯着收干净。我们给了狗一根骨头,必须盯着它们啃完,既然已经把它们引到了境外的替罪死羊身上去,那就别让狗再追着嗅来。” 段总说完,施施然给自己烹上了热茶:“对贺予好一些,但记得要自然,要是贺继威发现了不对劲,吃亏的总是你自己。” 吕芝书看着茶盏里自己面目肥臃走样的倒影,许久后,喃喃:“……好。我知道了。” 第46章 一直欺骗着我 贺予确实疯了。 惊魂夜过去已经很多天, 他其实早已出院了,但是没和任何人说,也没有回主宅。 现在所有人在他眼里, 都是恶心的, 是虚伪的。他在沪州市区的某新盘拥有一套平层,拿了钥匙后他也不怎么过去, 此刻他选择了一个人住在那里。 他刚看到谢清呈那些视频的时候, 很受打击, 可是清醒过来后,他又并不甘心。 他在医院冷静了一些的时候就想过, 会不会是自己误会了。 会不会是那个犯罪团伙别有用心, 谢清呈的往事被断章取义了。谢清呈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抱着这样的期待,抱着最后的希望,回了家——他想要亲自去确认,不想被任何人打搅。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 被翻出来的那些事, 远比他在视频上看到的那冰山一角来得更残酷。 真相太可怕了。 他查得越深, 病得就越厉害。 桌上是控制病情的药物, 他吃了几颗之后就没有再碰过。 因为根本没有用。 他亲自调查的结果让他的内心世界更为崩塌, 已经不是一些药片就能控制住的了。心脏像是生了青苔,整个人感官都是麻木的, 他想杀人想噬血,道德和法律在他眼里忽然变得很不值得一提。 也是,精神埃博拉症发作时命都不算什么, 一个人不怕死了, 还会怕什么社会的游戏规则? 贺予坐在黑色单人扶手沙发上, 手机铃声响过好多次, 是谢清呈发来的消息打来的电话,但他不接也不读。 他只是抬着眼,看着面前一整面的白墙。 五米多的层高,墙面宽绰犹如电影院里的巨大银幕。 而此时此刻,墙上密密麻麻投影了成千上万条聊天记录。 ——这是过去许多年里,目前所有可以通过黑科技从云端痕迹进行恢复的——谢清呈的私人收发信息。 和贺予有关的信息。 贺予是顶级黑客,他一直都有这种变态的能耐,但有能力并不一定真的会去做某些事情,就好像这社会上有很多人有能力杀人,但有几个会成为真正的杀人犯?贺予心里是有一条明确的界限的,那条界限他过去从来没有跨越过。 可一朝撬开尘封的大门,踏入其中,才看到里面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他看着血都冷了。 尽管时间隔得太久,消息恢复残缺不全,但能得到的信息也已经足够充分。 从最早可恢复的内容开始,他看到父亲给了谢清呈高额聘价,请他来给自己看病,可谢清呈最初并不那么愿意,并且说3号病例已经死亡了,临死前有严重的暴力攻击倾向,虽然他很同情贺予的遭遇,但是他实在不想把时间在耗费在和精神埃博拉病人长期的纠葛上。 “照顾这种病人没有结果,也没有太多的意义。我想用这个时间去做一些更值得做的课题。” 贺继威给他发消息:“贺予是不一样的。他年纪还太小了,他和三号病例一定不会走同一条路。我知道精神埃博拉症对你而言不会没有任何的吸引力,谢医生,麻烦你看在我之前和你的交情上,你至少来我们家里谈一次。见一见我儿子。” “贺总,我另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而且我不太赞成其他医生和您说的那种陪伴式疗法,长期和一个医生保持关系,会让病人产生依赖心理,到时候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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