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点—— 狂傲。 一双狂妄嚣张的眼睛,往往只能看见身份地位较高的目标。 至于司机,保姆,清洁工,这些人这样的眼睛里,或许根本就算不上是“人”。 贺予不一样,贺予是那种可以看到一粒尘埃的性格,尽管他出身富贵,然而因为他罹患疾病,他深知被社会排挤的痛苦,他始终认为人和人都是平等的,所以那个幕后黑手注意不到的“砂砾”,他能注意到。 并且他很清楚,司机这个职业意味着什么。 司机在日常接送老板的同时,很可能会听到一些内容,见到一些人,那些内容和人或许不重要,但顺着那些“不重要”调查下去,很可能就会发现一些“重要”的线索。 贺予当天就托关系安排了一次探监。 在沪州第一监内,贺予见到了沙宏。 这个男人头发已经花白了,但眼睛里那种匪气精光还在。 贺予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打量他,判断出这是个野性未驯的人,囹圄生活只困住了他的身体,却没能锁住他的内心。 贺予走进特别安排的探监室,沙宏抬头看了看他,没把他太放在眼里。 这也不奇怪,贺予探监的说辞是“想要编导采风。” 这年头有很多非常无聊的创作者,作品尚未耐心雕琢出一件,毛病和架子却学了一堆。动不动就要“挖掘”,“深访”,在无端打扰和刺痛别人时,还要自我感动,美其名曰“我为艺术献了身。” 好像采访个犯人或者去劳烦管教让自己在监狱体验两天是他妈的天大的牺牲似的。 沙宏显然是把贺予当成这种人了。 贺予在他面前坐下,敲出根烟,经过管教的允许递给了他一根。 然后自己抽了支,修长的手指执着烟,行云流水地点上,温雅地抽了一口。 “小毛孩子怎么学大人抽烟。”沙宏看不起他,龇着牙,笑得有些狰狞,显然不打算配合这种可笑的“采风编导”。 直到贺予漫不经心地将烟一掸。 目光从烟灰上,移到沙宏脸上:“我不是来采您的监狱生活的。我想要采的是,您当司机时的一些往事。” 监狱犯人每晚七点准时收看新闻,因此成康的事,沙宏不是不知道。 以他的个人直觉,他一下子就意识到来人话里有话,“采风”恐怕是对方不想引起狱警注意,因此给的一个由头罢了。 沙宏把贺予刚才递给他的烟从桌上拾起来了,借了火,慢慢抽了一口。 他第一次充满兴趣地,但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贺予的脸。 两人都在彼此的眼睛里读到了些隐晦的东西。 最后沙宏笑笑:“那又什么好采的。” “好奇嘛。”贺予说,“我想做一期犯罪心理的节目,但不想找那种很早就开始走向这条路的人。您是后来走岔了这步棋,故事多,而且是见过大风浪,见过大人物的。我对您和您接触过的那些风云人物……缅甸毒枭,燕州毒王,澳门赌场的那个传奇荷官,还有您最早服务过的梁院长,都很有兴趣。” 但贺予只有在说到梁院长时,拿指节悠悠地敲了敲桌角。 这个动作,沙宏看到了,但狱警没有注意到其中玄机。 沙宏静了一会儿,涎皮狗似的嗤笑:“哦,我算是明白你的意思了。” 贺予对沙宏的智商很满意。 这种暗语不是一般人能够接上的。 但沙宏走/私/贩/毒多年,数次靠着机警逃离抓捕,他确实有着高出常人的领悟力。 “有什么好处吗?”沙宏笑笑,意有所指,“小伙子,我这儿也不是什么新闻训练营,你总得给我些东西,我才能给你提供些素材。” 贺予又抽一口烟。 然后把那烟蒂随手一扔,却没扔进旁边的烟灰缸,而是丢在了外面。 “哎呀。”贺予淡淡的,“您看我这事儿弄的,这怎么就,出来了呢。” 说完最后“出来了呢”这四个字,他抬起眼,盯着沙宏的眼睛—— 从对方眼底骤然迸出的光亮中,贺予确定,这个男人,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男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只是碍着管教在,不能完全表现出来。 他面部肌肉紧绷,片刻后,他勉强嗤笑道:“您这本事也是高,统共那么大烟灰缸,您能把烟给扔外面去?” 贺予仔细着把手指腹的烟灰擦了。 淡道:“嗯。” 而后又笑:“不说烟了。咱们绕回来说正事吧,不知沙先生,您愿不愿意行行好,给我这点题材和灵感?” 第108章 她怎么又来找你了 沙宏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不会一股脑儿地就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诉贺予。 一个被判无期的重刑犯,很难相信贺予有这个本事给他弄出去。 他希望贺予先给他一点证明。 贺予对此早有预料,沙宏不是傻白甜, 哪有轻易就把线索告诉他的道理。但是贺予也并非省油的灯,沙宏不信任他,他也不能完全肯定沙宏没在讹他, 也许这人嘴里什么有用的情报也无, 纯粹钓他的鱼而已。 贺予于是微笑道:“我可以给你看到我的诚意,但沙先生恐怕也得先给我点靠谱的素材, 是不是?” 沙宏咬着烟, 吸了一会儿,等一支烟抽得差不多了,两人的这次见面时间也快结束了,沙宏在管教过来羁他回去时, 起身对贺予说了一句话:“我觉得照片上的江兰佩, 不是真的江兰佩。” “沙先生的意思是……” 沙宏诡异一笑:“小伙子, 我在新闻里看到过你,我知道你见过江兰佩本人。如果你和她近距离接触过,那么你回想一下,她的整张脸, 是不是很有些僵硬。” 他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没有再讲下去了, 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贺予一眼,在管教的陪同下戴着沉重的镣铐,消失在了走道深处。 沙宏身在铁窗, 却完全说出了江兰佩当时的面部情况。 贺予在某些地方是个心细如发的人, 他当时确实觉察到了江兰佩的脸部肌肉其实很有问题, 好像做不了任何太夸张的表情。 但那时候情况岌岌可危,他无瑕观察和盘问那么多,此时听沙宏这么说,他立刻确定了沙宏没有在骗人,这个男人肚子里确实有值得冒险挖掘的料。 于是,一周后,沙宏在监狱工厂搬废铁做重活的任务结束了,被调去了厂房缝给外贸单子纽扣。 再过几天,缝纽扣的工作也不要他做了,干脆让他去食堂给大家分饭。 这可是重刑犯们梦寐以求的工作,事情少不费力不说,每天还能利用职务之便吃最大块的鱼和肉,狱友们也都紧着巴结,希望打饭窗口相见的时候,沙宏能多给他们点好菜。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就到了监狱体检的日子了。 在体检日到来前几周,沙宏收到了一个狱友偷偷递来的蜡封纸条,捏碎后纸条上写着一行非常简单的字—— “如果你已相信了,我将在本周末来问你一些更具体的事情。只要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情报,你的体检结果将完全满足保外就医的条件。” 落款很简单,就只有一个“贺”字。 终于,沙宏答应了接受贺予的第二次“采风”。 他们的见面被安排在了周末晚上七点。在见面的前一天,沙宏坐在监狱的小桌前,以非常简练的语言列了一个大纲,上面写了明天打算和贺予交代的事。 他知道这次会面对他而言非常重要,他必须要给贺予一些很有价值的情报,这样贺予才会感到满意。 但同时,他也没打算把最重要的事情在这一次就全部交代出去,以免贺予利用完了他就不履行让他“保外就医”的诺言。 沙宏在纸上涂涂写写,反复删减着信息,最后他总算是满意了,把这张纸揣进了怀里,于熄灯哨响起时上床睡觉。 或许是牢狱之灾的结束就在眼前了,又或许是临睡前他回忆了太多过去的事,这一夜,沙宏在那躺了十多年的硬板床上忽然做了个梦—— “哈哈哈哈,这一票生意谈成,咱哥俩以后就发达了。” 梦里的梁季成还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样子,他和梁仲康兄弟二人从一家外滩边的豪华酒店相携而出,两人都喝得半醒半醉。 “真了不得,对方大手笔,合同一签,他妈的,直接就把那么大一笔外汇转到了咱们瑞士的账上,眼都不眨一下。哥,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别说是给他们藏些人和器官了,哪怕是——” 梁季成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腻歪歪地齁在嘴里。 因为他惺忪的目光聚在了沙宏身上。 小梁老板打了个酒嗝,和他哥对视一眼,笑笑——他们俩都很清楚,这种上不来台面的事情,当着司机的面,还是得少说。 “梁总,小梁总,来,我扶您二位上车。” 梁季成嫌弃地把他的手挥开:“干什么呢你,注意点儿,知道老子穿的是什么吗?Gu……Gui,九、九万块一件!吊牌都还没拆呢,碰脏了你赔我?” 其实九万的Gui冬款羊绒大衣也只是普通的成衣,又不是高奢定制,但在当时的梁氏兄弟看来,已是非常奢贵的珍物。他们那时候经营的私人精神病院入不敷出,几度濒临破产边缘。 然而—— 梁仲康哈哈大笑,拍着他兄弟的肩:“这算什么?咱们以后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他们手下的那些明星,一件礼服就他妈上百万,给他们做事,九万块又算得了什么?” “对啊哥,我真是喝高了,九万块以后对我而言,塞牙缝都不够啦。哎,注意点,干什么呢你!”醉醺醺的男人在被沙宏搀进车内时,不小心自己绊了一跤。 但他神志模糊,还以为是沙宏办事不利,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沙宏脸上。 “看着点路!怎么伺候人的!连你主子都扶不稳,当心我把你炒了!” “你打他干什么?他就是个农村来的,满身的咸鱼味,你打了他,上车还得拿酒精片擦一擦,消个毒。”当哥的讲话比弟弟还刻薄,梁仲康放肆大笑着,洋洋得意地觑向沙宏,“人他妈的就是有尊卑贵贱,有的人一挥手就是几千万几个亿,有的人嘛……哈哈。” 沙宏一时气不过,松开了搀扶着两兄弟的手:“人和人就该是平等的。你是我老板,你也不能羞辱我的人格不是吗?” “人人平等?这里可是沪州,你知道100年前的沪州是怎么样的吗?江这边灯红酒绿十里洋场,江那边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你和我倒回百年前,你就是个黄包车夫,老子想打死你就打死你,你还来和我说什么平等?” 沙宏待要再理论,梁仲康从怀里掏出了厚厚的钱夹,抽了一大叠百元钞,就往他僵硬的脸上拍:“别那么理想主义了小伙子,你要和我们说平等是吧?来,让你知道什么叫平等,听人事说过你妈病了,急着用钱,老子打你一巴掌,给你一千块,老子今天有的是钱,你要不要?啊?你要不要!” 那腥臭的,污秽的,却又无比惑人的纸张狠拍在他肌肉僵硬的脸颊上。 薄薄的纸钞,却像是有千钧重,砸的人骨头都断了,脸庞都成了血浆泥灰。 沙宏记得当时外滩的风呼地一吹,薄薄的百元钞漫天飞舞,引起晚归人的一片哗然和争抢。 他站在寒风里,他忘了自己有没有趴跪着哭着去追那些散落的钱,真奇怪了,他的记性明明是很好的。 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记忆也觉得羞耻,当人不得不堕为兽,人类的大脑也会羞于承认那些荒唐的过去。 沙宏就记得梁氏兄弟那两张小人得志,张扬狞笑的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那笑声,漩涡似的在回忆里疯狂盘旋。 他很清楚地记得那个日期,那个地址,还有他们驱车前往约定地点前那忐忑不安的样子,兄弟二人曾在车上轻轻地说了几个人的名字。 沙宏是个司机,司机也是人,他无声无息地记住了那几个名字。 ——那几个,很可能会让贺予感到满意的名字。 . 周日早晨。 贺予起了个大早,开车去了陌雨巷。 他今天要去见沙宏了,想了想,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谢清呈。 然而还没下车,他就见到李若秋在谢清呈的陪同下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自打除夕夜那一次尴尬的碰面后,李若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过了,今天不知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 贺予觉得这女的也真是奇怪,明明都已经离婚了,还缠着人不放干什么?她是有多大的能耐,居然把他喜欢的男人当她的备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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