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江兰佩回忆这些事情时,脑子因为受到刺激太厉害,又有些浑噩,讲话开始断续,但脸上的疯狂一点没少。 “我装作很怕,我每天都迎合他们……后来他死了……就只有一个弟弟……呸!那个弟弟比他还恶心,彻头彻尾的色胚……”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不让我们报警啊!!!” 小护士听不下去了,满眼是泪:“你报警我们可以帮你!” “我的话有谁会信!我是个疯子!疯子!!他们让你们别和我说话!离我越远越好!你们就天天给我吃药!吃药!敷衍我!有谁听过我说话吗?有谁信过我吗??!”江兰佩怒喝道,“我是精神病!所以我在你们眼里就是洪水猛兽!不需要认真聆听,不需要真心关切,我敢告诉你们什么?我告诉了你们,梁季成回头就能杀了我!” B3006像是一口生锈的熔炉,里面浮沉着近二十年的欲望与罪恶。 因为有病,在正常人眼里总有一个先入为主的判断,疯女人和疯人院的主任,谁都只会相信后者。慢慢的,女人床下的暗室,就成了一个青天白日所照不到的蜘蛛巢穴,女人的血肉在蛛网上腐烂。 “我恶心你们。” “我恨你们所有人!!” 江兰佩说到这里,眼里的光变得更恐怖了,声音慢慢地轻下去,抱着头。 “没人可以帮我……我早就……我早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从哪儿来了……我只能……我只能回天上去。” 她猛抬头看着他们。 “你们都得陪我。” 话音落,她忽然发觉其中一个保安看她的眼神很古怪,似乎透露着某种不该有的紧张,她愣了一秒,忽然反应过来,倏地回过头去—— 与此同时,她感到一阵劲风袭面!她勉强避开了,但随即被对方的长腿狠狠踹着压倒在天台粗粝的水泥地面,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阴云夜幕背景下,那个赤/裸着上身,肩膀劲瘦,神情凌厉的男人。 “那个结,你……你怎么可能……” “忘了告诉你。”谢清呈冰冷道,“我父母都是警察。你这个结,我他妈从小玩到大。” 第12章 凶手化作了火光 江兰佩被摁在地上,双眸充血,呼哧气喘,嘴角却挤出一丝癫狂的笑:“哈哈哈哈……警察……警察有什么用,警察都是垃圾!这些年有哪怕一个警察发现我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吗?没有!都是脓包!” 她神志浑噩,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就会钻到里面去半天出不来。 骂骂咧咧间,她散乱的头发被风吹到了嘴里,她把发丝啐出来,眼神更为凶恶—— “现在怎么样,你要杀了我是不是?警察?你要杀了我掩盖你的失职是不是?” 她说着,脸上浮现出艳漠的笑,受制于人,眼神竟还是嘲讽的。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男人都是这样,废物!什么用也没有,就会把你们的无能宣泄在女人身上!我被人当了二十年的牲口……你知道我靠什么记得时间吗?我靠那个死东西挂在墙上的照片!我每天看着那些恶心的东西,最早一张我才二十九岁!二十九!!!” “我今年五十啦……咦?或许是五十二?五十一?又或者五十不到?”她又迷迷瞪瞪的,丹唇上浸着的笑诡艳像是一盏兑在酒里的鹤顶红,“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出来了。” “你知道我怎么出来的吗?” “我花了那么多年,我哄他,我捧他,我是个疯子痴女,他看不上我却要搞我,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找回他那些可怜的男性自尊……哈哈哈哈……我捧得他昏了头,这些年他对我越来越没戒备,有一次他脱裤子时居然把我房门的钥匙都落在了暗室里。” 她仿佛说悄悄话,又捺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但我没拿。” “我那天晚上把那个钥匙交给他,问他这是什么。他看到钥匙就变了脸色,可又见我是傻的,就放了心。他确定我是真的病得太厉害……连钥匙都不认识了,哈!”眼神忽然变得很尖锐,嗓音也是,“哪个人能过这样的日子二十年不发疯!” “他就拿那个钥匙调侃我,好像觉得我是个得了逃生门窍也不知道用的死狗!他不知道他眼神里那种得意我全看见了,我恶心得想吐!但我能装啊——谁说神经病不会伪装?我装的太好,完完全全地骗过了他,后来他越来越放松,越来越无所谓,只要他把钥匙落下,我就偷偷出去…我把整个疯人院的砖都摸遍了!但我不走!我要让这些男人都下地狱!” “终于我把一切都策划好了,就在昨天……我趁着他又把钥匙落下,我拿着它,等到夜里,我出去……悄悄地偷来了一把刀。” 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刀子,血色已经在银亮的刀刃上干涸了,凝固成一种丑陋的熟褐色。 谢清呈知道自己只要稍一松力,这个女人就会重新暴起,把刀子往他胸口刺进去。 她脸上的兽性和攻击性太强了。 看天看地,都是憎恨的。 二十年让她从一个单纯的病人,变成了一头磨牙吮血的困兽。 “我把刀子藏在床下面,他又来了,用他那油腻腻的嘴往我身上蹭,我迎合他,手往褥子下面伸,然后……” 她瞳孔里好像喷溅出当时仇杀梁季成时的鲜血,还有惨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热的血啊……” “你说,这么心冷的人,怎么会有这么热的血?不应该啊……!” “后来,我把他拖去办公室…想要把他分尸,但是我听到门外有动静,从门缝里看到是个陌生的女孩子,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我当然不会让她破坏我的计划!我等了那么多年!所以我把尸体藏进柜子里,别上他的名牌,我走出去……去和你妹妹说话……” 她扭曲着脸,像是在和谢清呈叙述,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女孩长得好看,竟然还有点像当时被带回来的那个撞墙死了的‘小点心’。我猜……嘻嘻,是小点心转世啦……就算不是也没关系,其实我也不太记得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了,不过就是和她差不多的岁数,我觉得这真是宿命,我把她骗去办公室,趁着她不注意,给她喝了迷药……我当然知道哪个是迷药,看不起精神病是你们这些正常人最可笑的地方,我太认得那种特制的迷药了,我不听话的时候姓梁的就给我整杯地往下灌!” “她昏过去了,我把她拖到暗室去,我想等我报了仇,她的亲人来找她的时候…一定…一定会把这儿翻个底朝天!不像我……不像我……我……” 她说到这里,眼神又黯淡下去,神情竟似有些孤寂。 谢清呈锋利的目光盯着她:“所以你原本是希望事情结束之后,有人在找她的时候也找到那间暗室?” “……”女人没有回答,僵硬扭曲地笑了一下,“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把你妹妹关到暗室去之后,我又把梁季成从衣柜里拖了出来——我要在那里,在那个,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和他同归于尽!就我和他,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没有别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要亲自,要一点点地把他分尸挫骨——” 她一顿,盯着谢清呈的眼神里多了些刻骨的仇恨。 “可你们来了。” “你们打扰我,让我不能在那个地方给他最后的报复!” “你们打扰我……你是警察是不是?你是警察。你们警察都是向着恶人的,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我迟早也会向你索命——!” 仇恨、决绝、狰狞、疯笑。 几乎都要从她那张面孔穿出来,变成长长的獠牙,刺穿眼前这个男人。 但谢清呈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警察,我也没打算杀你。” 女人一抖,意料之外的。她龇着牙,突着眼: “那你想干什么?” “他想带你去报警。”贺予把谢雪交给旁边一个护士姑娘安顿,走到谢清呈旁边,夜色里很难瞧清他的表情。 “让你把这一切都告诉警方。” “我不去!”江兰佩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我不去!没人会信我!!我不去!骗子……你们全是骗子!” 但贺予慢慢走近她。 谢清呈回头,厉声道:“你过来干什么?!” 贺予说:“谢清呈,你不理解她。” “你和她谈了那么久,除了被她骂,她理你没有?” 男生走到他们身边,拉开谢清呈,把江兰佩扶起来,江兰佩在那一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道,猛地拿刀要捅向贺予! 但贺予不错眼珠地和她说了一句话,她的手瞬间僵住了。 他说:“江兰佩,我也是个精神病。” 少年与她的眼睛只有一拳不到的距离,杏眼映着疯女人的眼。 他的声音很轻,除了最近的谢清呈之外,谁也听不到,他慢慢地把手抬起来,一边盯着江兰佩的眼,一边缓缓地,不动声色地,攥住那把冰冷的刃。 只要这时候江兰佩回神抽刀,他一定会受伤,但贺予看上去太平淡了,他浑身紧绷但面色瞧上去一点波澜也没有,就像在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母亲、正常人对话。 “你知道吗?我也是个精神病。” 刀,被悄然无声地换到他手里。 江兰佩直到失去利刃才猛地意识到危险,她面色惨白地盯住贺予:“你——” 但他没有任何要伤害她的意思。 他屈起指节,缓缓将女人散乱的额发掠开,捋到耳后,他盯着她的眼:“我是孤例症,你看我的眼睛,你是个疯子,你看不看得出同类?” 江兰佩还是满脸戒备,但她确实在盯着贺予仔细地看,甚至,是在闻。 贺予没有任何表情的,非常平静地由着她像动物一样,以最原始的方式在他身上确认,或许每一类人都有他们自己确认安全的办法,或许疯子的兽性和第六感就是要比普通人要强。 江兰佩最后低声地:“你是。” “我是。” “谁害了你?” “天生的。” 贺予淡淡地:“我连复仇的目标都没有。” 江兰佩:“……” “不过,我虽然是个病人,但是我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会相信。” “为什么?” 贺予笑了,云翳散开,惨白的月色下,他的眼底好像被渡上了一层霜雪似的亮银,露出来的侧牙显得很森冷,很锋利。 他贴过去,如同在和病友分享什么战胜病魔的妙法,温柔地低声耳语:“因为,我和你一样,会装。” “你装愚钝,我装正常人。” 他盈着眸底那池冰冷的霜,微笑:“装了十九年了,没几个人发现我有病。我们都需要点保护色,是不是?” 江兰佩神情有一瞬恍惚,但她很快又清醒过来。 “不……我已经杀人了,我的伪装结束了——” “你信不过他们,或许能信我。我先告诉你一个秘密。” 江兰佩睁大眼睛听着。 贺予抬起一根手指,轻轻贴在唇上:“很快,警察就要来了。” “!!”江兰佩瞳孔猛地一缩,“这算什么?他们报了警?!他们还是报了警!他们狡诈——” “是我报的。”贺予神情很冷静。 “你为什么要……我们是一样的……你为什么要站在他们那边,你应该……你应该……”女人语无伦次起来。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贺予说。 “但你不想要梁季成死了之后依旧身败名裂吗?二十年时间,你就这样白白让他死了,死了还成了个受害者,没准还能被当做个优秀企业家追思,墓碑前摆满鲜花,一个个不明所以的病患家属前来哀悼他,而你成了个杀人犯,臭名昭著,报纸头版印着你最丑的一张照片,所有人都在说你是个不知恩图报的畜生,你受的罪没人知道,死了之后还要低他一等被人唾骂。——你算一算,你值不值得。” “……” “把一切都告诉警察,你未必就是死路一条。梁季成的死后名都算完了,你可以让他的人和他的名死两次。”贺予侧着头,轻声地在她耳边说,仿佛是一种蛊惑,“多划算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这样去做?” 江兰佩一瞬间似乎被他说的有些心动。 也就是在这时,警笛的声音像遥远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这个耸立在黑夜里的精神病院奔袭而来。 “下车!” “都下车!!” 江兰佩目光一动,挣扎着起身,那些保安见此情景纷纷露出了要制住她的打算,但贺予很温柔地把她扶了起来。 “我陪你去看。” “你去看一看,前面那个……或许还有光亮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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