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但看着看着,贺予就有些走神了。 他想起以前谢清呈在他眼里,算是一个童年的噩梦。他总是很怕他,又不得不见到他,不得不在他面前丢人现眼,仪态尽失。他发疯的样子谢清呈都看到过,他也曾被绑着拘束带疯狂地挣扎着,像一头疯狂的困兽朝他吼叫过。谢清呈那时候看他的眼神很冷静,无影灯下向他走近,他闻到那冰冷的消毒水味,然后针刺破皮肤…… 那时候他觉得谢清呈好高。 又很冷。 力气大,不容置否,阴云般笼罩着他,他好像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噩梦。 但没想到,几年不见,谁仰视谁,谁俯瞧谁,竟都倒了个个儿。 贺予略垂了眼看着他—— 怎么回事。 现在再看,他好像也没以前那么可怕。 也许是因为很多人会对孩提时的一些事物留下虚幻的印象,那些印象是由大脑经过岁月的沉淀酿成的,其实并非原貌。比如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总觉得无比漫长,但回头一看,竟然不过二十来集,再比如小时候畏惧的牧羊犬,总觉得比高头骏马还魁梧,可再瞧老照片,发现那动物也不过只到成年人的膝盖。 也许他对谢清呈就是这样的心理相差。 他的目光停了很久,久到谢清呈觉察。 谢清呈回头,冷眼:“看什么?” 贺予静了一下:“看我的衣服你合不合适。” “……” “确实大了。”贺予说,“谢清呈,我记得你以前很高的。” 谢清呈冷冷道:“我觉得我不需要用身高体型来耀武扬威。” 然后他就转身继续顾自己吹头发了,只是转头前脸色显得有些难看。 贺予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童年噩梦也不过就是个平平常常的男人,甚至是有些清瘦的,自己的白T穿在他身上都嫌大,领口下凹处能看到苍白的皮肤,像一汪雪山流落的水,盈在衣服的阴影里。 奇了怪了,自己那时候怎么会那么怕他呢? 不知不觉间,谢清呈吹干了头发,直男不太会捯饬自己,他对着镜子很随意地拨了一下,就放下了吹风机,回过头来对贺予道:“我先走了。你的衣服明天还你。” “不用还了。我不习惯穿别人穿过的衣服。你穿完就扔了吧,也旧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谢清呈也不再坚持,又拨了拨还有些湿的发尾,说道:“那好吧,那我先走了。” “您不和我一起再去谢雪那边了?” “不去了。”谢清呈道,“晚上还有别的事。” “写论文?” 谢清呈没有隐瞒自己私事的社交习惯,又或许他并不在意,所以他戴上腕表,扣好了搭扣,瞥过贺予:“相亲。” 原本只是和他随口闲聊的贺予闻言,先是没有反应过来,依旧很心不在焉,甚至还暗中高兴谢清呈终于识趣地离开了,但几秒过后,这两个字终于从他耳中跑完了可绕地球一圈的反射弧,抵达到了脑部终点。 贺予微微惊讶,倏地回过头来,睁大了杏眼。 谢清呈不是结婚了吗? 怎么还要相亲? 谢雪怎么都没有和他提过? 无数想法涌上来,贺予眨了眨眼,从这一片纷乱的念头中握住一缕头绪。 他看着半张脸沉在光线阴影里很淡漠的谢清呈,迟疑片刻,试探着问:“你……离婚了吗?” 第5章 他离了婚 谢清呈似乎并不打算和贺予多说什么,只问了句:“谢雪没告诉你?” “没有。” “那她可能觉得这是我的私事。” 贺予静了一会儿:“你和李若秋不合适吗?” 李若秋是谢清呈前妻的名字。 贺予对那个与谢清呈结为连理的女人印象非常深刻,觉得她有毛病,竟然能够和谢清呈这种又爹又冷的男性走入婚姻的坟墓。 在他印象中,谢清呈好像是无欲无求的,就应该穿着工整妥帖的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前,身后是卷帙浩繁的书架,身上是冰冷而清醒的药水味。 贺予很难相信谢清呈会去爱一个人,更难相信有哪个人会去爱谢清呈。 可谢医生确实结婚了。 他还记得婚礼当天,他按着母亲的要求去随份子钱,他去得随意,甚至连校服都还没换掉。司机将他载至酒店,他就单肩背着书包,踩着白球鞋,手插在校服运动裤的裤兜里,进了酒店。 谢清呈正在那里迎宾。 婚庆团队给他做了妆造,他站在人群中间,身段笔挺,仪态端庄,漆黑的眉目好像落着星辰。司仪在和他说着什么,四周太嘈杂,谢清呈又个子高,没有听清,于是他侧过头倾过身好让司仪能贴着他的耳朵讲,那张脸在旁人映衬下显出一种触目惊心的透白,好像聚光灯照着的薄瓷,连轻微的触碰都会让之破碎,嘴唇的颜色也略浅,像是血冻在了冰层之下。 皮肤如琉璃世界,嘴唇若霜雪红梅。 贺予虽然不喜欢男人,但他是个很有审美的人。 在那一瞬间,他有了一种感觉,他认为虽然那个叫做李若秋的女性长得也非常好看,不过平心而论,贺予觉得她和谢清呈在一起,那求婚画面或许是这样的—— 谢清呈应该穿着一身白衣,别着惯用的圆珠笔和钢笔,手插在衣兜里如同高岭之花般立着,然后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对人家姑娘说: “我要和你结婚,你跪下谢恩吧。” 当然,他是个很擅于伪装的人,他不会说实话的。 贺予背着单肩书包,笑着走上前,站在英俊的新郎和漂亮的新娘面前,说:“谢医生,嫂子。” 李若秋:“这是…” 谢清呈对妻子介绍:“朋友家的儿子。” 他和贺家有约定,不会在外面说贺予是个病人。 李若秋夸赞道:“真漂亮,多好看一个孩子。” 贺予很有礼貌地欠了欠身,绅士风度很足,深黑的眼睛带着微笑:“哪里,嫂子您才是真的花容月貌。” 说着,少年从单肩帆布书包里拿了封好的红包,很厚,温文尔雅道:“祝您和谢医生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个屁。 他那时候就觉得谢清呈这种男人就没谁能忍的了,没想到这场婚姻竟然真的如此短暂。现在看来他还有言灵的能耐? 贺予忍着幸灾乐祸,不动声色地问:“怎么就离了。” 谢清呈没说话。 “我记得她那时候很喜欢你。她和你结婚之后来过我家,那时候她眼睛里就没有任何人,只有你。” 谢清呈开口了,他说:“贺予,这确实是我的私事。” 贺予微挑眉峰。 他打量着谢清呈孤高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出国几年回来,再见到的这个人,好像有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只是他对谢清呈的变化并无好奇,所以他最后笑了一下:“那算了,祝你相亲成功。” 谢清呈浅淡的目光瞥过他,也没说谢,转身就走。 宿舍门在他身后合上。 因为贺予提起了前妻,所以行在路上,谢清呈不由地就回想了自己和李若秋的那一段可谓极度失败的婚姻。 谢清呈其实知道谢雪为什么不和贺予提这件事。 因为他离异的原因是很让人难堪的——李若秋确实爱过他,但她后来确实又不再爱他了。 她出了轨。 这是谢清呈无法接受的,他这人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知道什么是家庭责任,在某些地方,他的思想是非常保守的。 可她不一样。 她认为婚姻里最重要的是爱,不是责任,所以到头来他们还是镜破钗分,她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事发后反而哭着指责他眼里心里都只有工作,嫁给他和嫁给一张冷冰冰的工作日程表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指责其实不无道理,谢清呈知道自己是个没情调的人。 在这段关系里,谢清呈其实没有感受过什么爱意,她追了他好多年,他后来也觉得也还合适,接触了一段时间,也就结婚了。 结婚之后,丈夫该做的事情,该尽的义务,他一样也没有逃避。 但是她要的不是这样的婚姻。 谢清呈很有担当,但他不浪漫,性子也有些冷淡。他甚至在床笫之间也能维持着冷静和理性,没有沉沦,没有痴迷,像完成一项组成家庭后必须要做的工作,尽到义务,可并不那么热衷。 她的心渐渐的也就凉透了。 她出轨,回头对他说:“谢清呈,你这个人没有心的。你到今天还是不懂,我想要有爱情,不仅仅是婚姻。” 可什么是爱情? 谢清呈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不知花了多大的气力,才忍着不让自己怒而拍桌。他那时候望着她,望了很久,最后麻木地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死水:“那个人喜欢你吗?他有妻有女,你觉得他对你有几分真心?” 被问到这句话时,她昂起头,目光里烧起了一种让谢清呈根本就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不管他有没有老婆孩子。我只知道他抱我的时候,至少是热烈的。我能听到他加速的心跳。不像你,谢清呈,你干干净净,从不拈花惹草,你把钱把家都交给我,但你对我的心跳就像个死人心电图,结婚那么多年,始终是一条直线。” “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他曾为他自己不幸的婚姻所束缚,我也一样。现在我想开了,我可以不要名分,不要钱财,甚至不要名声,别人说我是荡/妇也好,破鞋也罢,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谢清呈闭上眼睛,手里的烟几乎烧着指腹:“李若秋,你疯了吧?这世上没有爱情,爱情都是人体里的多巴胺在起反应,是你的激素在作祟,但这个世界上存在责任,存在家庭。你烧昏头了要和他在一起,他愿意离婚和你生活吗?” 沉默。 然后李若秋眼里的那种火焰烧得更炙热且疯狂了,她最后含着泪,却无不倔强地对他说:“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 “谢清呈,这世上是有爱情的,它或许大逆不道,有悖人伦,或许下贱到泥土里,肮脏不堪,但它是存在的,和激素和多巴胺无关。” “对不起,我无法再和你生活下去,因为我现在知道了什么是爱情。我爱他,尽管那是错的。” 离婚这么多年,谢清呈每每想起这段对话,仍会觉得荒谬。 如果所谓爱情就是让一个人明知是错,也要头破血流,明知一脚下去便是深渊,也要执迷不悟,骂名,唾弃,道德,生命,底线……什么都可以不顾。那么在他看来,这恐怕不是一种爱,而是一种病。 他无法与之共情。 他虽然性格很硬,但毕竟直男,还有些大男子主义,妻子出轨,和一个有妇之夫跑了,他到底还是受了伤害。 离婚后的那一阵子,谢清呈依旧工作,写论文,带学生,平时看不出任何难受的样子。但是周围所有人都肉眼可见地发现他迅速地消瘦,脸颊微微地凹陷,说话时嗓音里都带着沙哑。 领导出于“万一他挂了,学校会上热搜”这样的担心,对他嘘寒问暖:“谢教授,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请假回家休息一阵子吧,千万不要强撑。” 谁料到谢清呈甩了一沓ppt压缩包给他,是最新授课课件,内容之精细,系统之凝练,领导自问就连自己在头脑最清晰身体最年富力强的时候,也很难于这么短时间内完成这样的工程。 “还要我回去吗?”谢清呈往办公椅上一靠,修长十指交叠,薄得像轻纸般的人,瘦得像青烟似的形,抬眼看人时竟仍是清晰,甚至可以说是冷锐的。 “我确实想休息,但请你确定这课件的第一讲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可以做成这样。” 能做成这样的人自然是没有的。 领导也从他如炬的目光中看出了自己学校暂时不会上热搜——那不是一种将要枯死之人会有的眼神。 但是几乎没人知道,为了能够好好工作,为了能把支离破碎的情绪压入心底填埋,谢清呈只要回到家,就会坐在屋子里抽烟,抽得不住咳嗽也不愿停下来,几乎要把自己的肺熏成黑色,要把整间房子变成尼古丁的乐土。 他这样子,被邻居家的黎阿姨看在眼里,难受得不得了。 谢家原本家境很不错,他父母都是非常高阶的警司,但后来办案子出了重要差错,双双被调降到了基层。那阵子谢母又生了病,为了给她看病,他们卖了大房子,住到了沪州市老城区的一条小弄堂里,日子过得清贫,但结识了不少热心的左邻右舍。 谢清呈父母去世的时候,谢清呈都还没成年,就要担负起一家之主的责任,邻居们看孩子可怜,对他们都很照顾,而这些人中,对谢清呈最好的就是这个黎阿姨。 黎阿姨比谢清呈的母亲小一点,喜欢孩子,却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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