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夜这件事一传出去,明日里,朔京只怕要掀起大浪了。 …… 事实上,飞奴想的没错,还不等到明日,往日近里,同禾晏打过交道的人,得知了禾晏是女子,且被赐婚给肖珏时,皆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军营里,洪山一行人正躺在大通铺上抠脚丫闲聊。 回了京,他们这些兵马都驻在京城不远处城外的山下。这里依旧每日操练,不过比起凉州来,已经好了很多。至少山下外有田地,不操练的时候军营里的士兵们还会帮农人干活,得些水灵的蔬菜瓜果。朔京也没有凉州那么大的风沙,是以才回到京不过一月,众人眼看着都圆了一圈。 家住在朔京的,每月还能有一日离营回去看家人。江蛟才去找教头安排了过些日子回家,正往屋里走,就看见一个小个子匆忙的往自己房中跑,动作快的像一道风。 这小个子江蛟记得,姓包,因着寻常总是喜欢打听琐事,消息灵通,众人都唤他包打听,叫的久了,他原先的名字反倒没人记得,就记得叫包打听。 瞧他的架势,这又是得了什么大消息。江蛟不紧不慢的跟在他后面,这些日子他们在朔京,无趣的很,禾晏如今有官衔,不住这里,还怪想念他的。 包打听跑进洪山他们屋子,众人都在闲聊,他一口气跳上屋子中间的桌子,被七嘴八舌的骂了一通。 “你这脚上都是泥,还不滚下来!” “那可是我吃饭的地方,包打听你是要造反?”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脚!” 这屋里还有王霸黄雄等不好惹的,寻常时候,包打听听了这些,早就规规矩矩的跳下来了,今日却不同。他非但不动,反而像是更激动了,脸红脖子粗的,“大消息,大消息!我刚从教头那边回来,大消息,没有比这更大的消息了!” 门外路过别的屋子的人都围过来,难得见他这样语无伦次的时候,想必这消息真的很大,有人就问:“到底是什么事啊?肖都督要娶妻吗?” 这话本是随口一提,因为凉州卫里有十大不可能,比如沈瀚不可能心软、梁平不可能不骂人、马大梅不可能不赌……最大的不可能,也是众人认为绝对无可撼动的一条便是:肖珏不可能娶妻。 这条不可能要是破了,那倒也还算个大消息,不过,应当是不可能的。 他们这样想着,却见包打听点了点头:“对,对!不错,肖都督要娶妻了!” 众人先是没反应过来,待回过味儿,顿时群情激动,“呼啦”一下子围到桌子边上,追问包打听。 “谁啊?谁啊?肖都督要娶谁啊?” “确定是肖都督娶妻而不是旁人吗?包打听你这消息到底准不准啊,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肖都督像是会娶妻的人吗?我看是假的,还是散了吧,莫要上了当。” 包打听一听此话,极了,脖子上青筋浮起,攥着拳头跺脚道:“我怎会骗人……我听得一清二楚,教头们都吓坏了……那可是陛下亲自赐婚!” “赐婚”二字一出来,屋里屋外的人都信了五成。肖都督是不可能主动娶妻的,但是赐婚这种事,陛下的金口玉言,他又岂能抗旨?这么一说,也不是没可能。 小麦问:“真的是赐婚?那陛下赐婚给肖都督的,是哪家府上的小姐啊?” 外头一人正扒着窗听,闻言想也不想的回答,“那还用说,自然是沈御史府上的沈小姐了!” 沈暮雪在凉州卫呆了这么久,帮了许多伤兵,这样一位小姐不嫌弃他们,还给他们伤药,士兵们都很喜欢她,为她说话的很多。 “对,沈小姐那样的,和都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们金童玉女,郎才女貌,这应当是大魏最般配的一对璧人了。” 而包打听的回答,却让他们失望了,“不是,不是沈医女!” 众人面面相觑。 竟然不是沈暮雪?沈小姐那么好心肠的神仙人儿,居然都做不成肖珏的夫人,陛下到底赐婚的是哪家小姐? “不是沈医女,是谁啊?” 包打听:“是禾晏!” “禾晏”两个字一出来,屋里屋外都安静了几分。正懒洋洋打瞌睡的王霸都坐起身来,江蛟这甫一进屋,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哪个禾晏?”石头最沉得住气,问道。 “就是我们凉州卫的禾晏!” 有人笑起来,“包打听,你是吃醉了酒不成?你这假传陛下旨意,一个不小心可是要吃官司的。禾晏是个男子,陛下怎么可能赐婚给两个男人?你疯了吗?还是这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禾晏。” 这时候,包打听反而不急了。 他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将会在凉州卫新兵,不、连同着南府兵里一道成为炸雷,谁叫他耳朵好使,第一个听到了这样大的消息呢。 “谁说陛下不可能赐婚给两个男人?”他目光在屋中众人身上逡巡一圈,待将众人各自神色尽收眼底,才不紧不慢道:“再说了,禾晏是个女子,当然能做肖都督的夫人了。” “哐当——” 梁平脚一滑,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然而此刻却没忙着呲牙喊疼,而是看向沈瀚,目光怀疑人生,“你说什么?” “禾晏是女子。”沈瀚寒着一张脸道。 别看他现在看起来冷静的很,天知道南府兵的那位副兵田朗过来告知他这个消息时,他有多难以置信。 禾晏是女子? 这怎么可能! 世上怎么会有比男子能吃、比男子能打、还比男子能适应凉州卫恶劣气候和训练的女子?教头们自打听到这个消息时,便都集体陷入了怀疑自己的沉默。无论如何,都不能想象那个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却又爽朗飞扬,亲自上阵砍了日达木子两个亲兵脑袋的人是女子。 这明明就是一个天赋卓绝的少年,怎么会是女子呢?女子能做到如此地步,他们被禾晏不费吹灰之力的比下去,凉州卫一个能比得过禾晏的都没有,岂不是说,他们这些大男人,还比不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如果说对于禾晏是女子这件事,他们仅仅是被打击和惊愕,那么陛下赐婚给肖珏与禾晏,则是令这些教头们不寒而栗。 田朗走之前,好心而隐晦的提醒沈瀚,“都督对禾姑娘很看重。” 笑话,岂止是看重?这棵万年不开花的铁树第一次开花,就是对着朝廷上的文武百官,当着天子皇后,庆功宴一结束,传言就四起了,到处都在说右军都督是如何的温柔相待“意中人”。 那么问题来了,肖都督对意中人如此体贴,他们这些对人家意中人折磨训练、动不动让小姑娘负重行跑,日头下一站就是几个钟头的魔鬼教头,肖都督对他们心中的不满,又价值几何? 不好说。 马大梅白着一张脸,“先前在凉州冬日时,曾与禾姑娘一同泡温泉……” 众人面如死灰,尤其是那位当初闹腾的最欢乐的教头,简直快要哭出来了。他们现在明白了,为何当时禾晏百般推辞不肯下水,还说自己身有隐疾,原来人家根本就是个姑娘?幸好当时肖珏即使出现,否则后头发展下去,说不准现在他们这一屋子教头,就都要身有隐疾了。 “那个……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有人颤巍巍的问。 “什么怎么办?”沈瀚道:“做自己的事即可,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现在看起来,当初自己深信禾晏与肖珏断袖分桃这件事有多么愚蠢,但沈瀚觉得,自己也是颇有远见。至少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二人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不是?在站定这两个人的路上,沈瀚一直没有走偏,如今不过是从男子变成女子,又有什么问题? 反正他一直坚定地站在肖珏与禾晏那头,禾晏是个性情中人,应当……不会恩将仇报吧。 …… 楚临风府上,今日亦是十分欢喜。 石晋伯在朔京城中,说是官家,这些年也早已不如往昔风光了。楚临风嫡出的三个儿子,除了嫡长子在朔京城里谋了个小官职,还是楚夫人拿钱给他买的官外,剩下的两个嫡子都没能入仕。反倒是当初被外头接回来的庶子,如今成了最有出息的一个。不仅是当今丞相的得意门生,眼下更是成了丞相的女婿。楚家有了这层关系,日后何愁不蒸蒸日上? 思及此,楚临风十分得意,等庆功宴结束回到府上,立刻差人大肆宣扬,置办东西,还说要将楚昭的院子重新修缮一番,好让徐娉婷嫁入楚家后,不至于嫌他们院子寒酸。 楚夫人冷眼看着楚临风毫不掩饰的喜悦,并不出声,倒是她的三个亲儿子,有些气不过,面露愤愤,待楚临风走了后,才在楚夫人面前抱怨道:“爹的心也偏的有些太过了吧!不过是个青楼女子的儿子,才得了点势头就这样,我们兄弟三人当初成亲,爹可没有今日这般高兴。” 这话倒是不假,楚临风对这三个儿子,虽然不曾薄待,却也嫌弃他们太过平庸,比起来,他倒是更喜欢能让他在同僚面前长脸的楚昭。楚昭刚到楚家时,兄弟三人没少欺辱他,楚夫人也一度想待楚昭大一些后,就将他除去——如同那些小妾肚里的一般。可恶的是,这小子不知如何学来的狡诈,将楚临风哄得心花怒放,去哪都带着他,让楚夫人找不到机会下手,到后来,更是攀上了徐相这门关系。徐相的人,楚夫人就不敢贸然动手了。 “他那亲娘就是靠脸皮吃饭,生了个儿子,也是如此,”楚三公子说话说得格外刻薄,“楚四比她娘厉害,至少把身体卖给京城徐家,也算卖了个好价钱。” 楚夫人皱了皱眉。 虽然她也不喜欢楚昭,恨不得楚昭明日就突遭祸事横尸郊外,可却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们因此变得如妇人一般尖酸刻薄。有时候想想,也勿怪楚临风疼爱楚昭,对于自己生的这三个儿子,大概是从小被宠坏了,与楚昭相比,确实差的多矣。 “难道就让那小子就此平步青云?”楚大公子不甘心的开口,“如此一来,日后我们在楚家,更没有说话的余地了!” “无需担心。”楚夫人笑了一声,语气阴沉,“你们真以为,丞相的女儿是那么好娶的?别忘了,楚子兰身边,还有个红颜祸水的应香。” 第二百零四章 察觉 禾晏是女子,且被陛下赐婚与肖珏这件事,造成的震动,不止于此。京城沈家,今日却是死一般的安静。 沈暮雪跪在地上,低头不语,沈大公子和沈夫人立在一边,沈夫人满脸担忧,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沈大公子开了口,看向站在厅中背着手冷着脸的沈御史,轻声劝慰:“妹妹也是一时糊涂,父亲勿要太过怪责于她。” “一时糊涂?”沈御史转过身,目光落在沈暮雪身上,眼里不知是心疼还是气怒,道:“我沈家一门,清傲忠直,没想到养出个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那些阴私手段。她是一时糊涂,一不小心,就会害了别人的性命!” 沈御史生的很是瘦削清隽,如今虽然年纪长了,还能依稀看出年轻时候的几分风姿。眉眼间的傲气冷清同沈暮雪如出一辙,他素日里待儿子严厉,待这个女儿却格外宽容,还是第一次对沈暮雪发火,就连当初沈暮雪一定要跟着肖珏去边关,沈御史也不如今日这般生气。 “话不能这么说,”沈夫人心疼女儿,“那个禾晏本就是女儿身,暮雪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要不是她欺瞒陛下在先,又怎么会被旁人揭露身份。犯了错理应受罚,你一味说暮雪的不是,可暮雪这样,才是真正的为陛下着想,总不能让一个女子顶着男子的身份去招摇撞骗吧?” 话一出口,沈御史就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沈夫人不敢说话了。沈御史道:“荒谬!你只看到了她女扮男装投军欺瞒世人,你怎么没看到她率兵去对付乌托人?济阳水战,润都守城……你以为功勋很好挣?若无拯救苍生的功德,陛下又怎么会这样轻而易举的升她做武安侯。再者,”他盯着自己的女儿,“我听说当初在凉州时,有奸细混入卫所,你不知其中底细,还是禾晏将你支走,无论结果如何,她总是在帮你,我自小教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承了别人的情,纵然旁人不放在心上,你也要记在心中,没想到你就是这么记在心中的。” 沈暮雪垂头不语。 “我更没想到,”沈御史像是要一口气说完似的,“你不仅要做揭发她身份的小人,还不敢大大方方的站出来,要躲在王融的身后,你可知这样一来,也是将王融给害了!” 沈暮雪身子微微一颤。 宫宴上,那个陌生的、说出禾晏身份是女子的人叫王融,亦是她的青梅竹马。他们二人认识的时间很长久了,王融的父亲与沈御史交好,沈暮雪知道王融喜欢自己,奈何她的一颗心全在肖珏身上。 不是没想过由自己亲自站出来揭发,可到最后,到底下不了那个手,她怕禾晏因此而丧命,她并没有想过要禾晏的性命,只希望禾晏能离肖珏远一些。她更怕面对肖珏待自己失望冷漠的目光。王融来沈家的时候,看出了沈暮雪的愁思,出声询问,沈暮雪终是忍不住,将自己的困惑和烦恼和盘托出,王融听完,一言不发,转身就走,道:“你等着。” 等着什么呢?他没有说。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做。”沈暮雪无力的辩解着。 她的父亲沈御史盯着她,目光锐利,声音如同一把能将她剖开的刀,“你真的没想到吗?” 沈暮雪语塞。 她真的没想到吗? 王融此人,喜欢她喜欢了许多年,为了她愿意做任何事,性情冲动,不顾后果,当她将这件事情告诉王融的时候,难道没有猜到王融的反应吗? 她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下作的小人而已。 沈大公子见沈暮雪身子摇摇欲坠,终是心软道:“纵然如此,妹妹已经知道错了。父亲也知道,妹妹心系肖怀瑾多年,突然冒出其他女子,妹妹心中如何能好受。妹妹素来又不爱将自己委屈说给旁人,也怪我这个做兄长的思虑不周,才会到现在才发现。父亲要责罚,就连孩儿一道责罚吧。” “无关兄长,我自己犯了错,一人做事一人当。”沈暮雪跪的笔直。 “你喜欢肖怀瑾喜欢了这么多年,可见他对你有半分回应?”沈御史突然道。 沈暮雪望着他。 “爱情从来不是由感动变化而来。”沈御史幽幽道,“你要去外头,离开朔京,跟在他身边,我虽并不支持,却也不反对,我知道肖怀瑾不会爱上你,但我总认为,只要你离开宅子,走的路广了,见的人多了,心胸自然宽广,渐渐地,也就会将他放下。没想到,”他叹息一声,“却是将你推得越陷越深。” 沈暮雪抿着唇不说话。 连自己的父亲都能看出来肖珏不会爱上自己吗?她从未觉得自己有这般失败过。 这话说的实在太重,沈夫人忍不住气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做爹的!那肖怀瑾看不上暮雪,是他自己没有眼光。我还看不上他呢!一个女子好端端的进军营,我是不懂什么拯救苍生百姓,我只知道,什么规矩都乱了,肖怀瑾宁愿娶这样一个女子,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沈大公子欲言又止,这一次,沈御史却没有理会自己夫人的辩驳,只是看着沈暮雪道:“你走的地方,不比禾晏少,你见的人,也未必没有禾晏多,但是你的格局与理想,却差她多矣。为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今夜一过,你们二人,高下立见。” “你不如她。” 沈暮雪的眼里,顿时涌出泪水。她一生好强,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流泪,然而此刻,却再也抑制不住委屈与羞愤,眼泪夺眶而出。 沈御史不再看她,平静道:“从今日起,你哪里也不许去。我们沈家不动武,犯了错,你就在家禁足一年吧。” “老爷!” 沈御史没有理会夫人的央求,一甩袖,出了堂厅,院子外的夜风极冷,吹在人脸上,如刀割一般疼。 沈大公子追了上来,走到沈御史身边,“爹,一年是不是太久了?” 沈御史看向地上的青砖,苦涩的一笑,“肖怀瑾是个护短之人,你以为,他查不到暮雪身上?” “可……” “因为他父亲的关系,他是不会对暮雪怎么样,只是这些年,我们家与肖家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 被此事震惊到的,当然不止这几人。程家里,得知肖珏婚讯的亲戚皆是震惊狐疑,好端端的,陛下竟然赐婚。他们忙着惊讶赐婚这桩事,倒没有将禾晏这个人放在心上,只知道约莫家中无甚官职,如白容微一般地位并不相当。 而程鲤素,比起肖珏被赐婚的消息,更惊讶的显然是禾晏是个女子。 “我大哥……怎么可能是个女子呢?”小少年在屋中来回踱着步,无意识的扯着自己的衣角,“这怎么可能!” 他先头回到朔京城后,就被程家人抓着丢进学堂念书去了。学堂里一月才能回家一日,就回家的这一日,还是被锁在家里练字哪里都不能去。因此,肖珏他们回京的时候,程鲤素都没能来肖家看看。 等他这个月终于下学回家,便不止得知肖珏禾晏他们回来了,还附赠了一个好消息,他们二人都被陛下赐婚了。 “我大哥……”他抓着一个奴仆道:“可以一拳打死一头老虎,怎么可能是女子呢?” 苍天啊,究竟是他疯了还是天下人疯了。 “不行,我得去找舅舅!”他想到此处,便拉开大门走了出去,赫然要出去寻肖珏问个清楚。 “不行啊小少爷,老爷夫人说了,您不能出府……来人啊,小少爷要出门啦!”身后的小厮忙跟了上去。 …… “呜呜呜呜,都是骗子——” 宋家里,宋陶陶正大哭不已。 “我禾大哥怎么可能是个女子呢?一定是你们在骗人!”小姑娘眼睛都哭肿了,宋夫人和宋老爷站在门外,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无奈。 宋陶陶从朔京回来后,就一反常态,变得乖巧听话多了,日日在家里苦练琴棋书画。宋夫人就疑心她是有喜欢的人了,还时常犯愁要是真有了喜欢的人,和程家的这桩婚事又该怎么办?宋陶陶的脾性他们也清楚,从前是不晓得喜欢是什么滋味,那程鲤素又是个活泼少年郎,夫妻二人都想着,处着处着,感情自然就处出来了。可若是心中有了他人,只怕亲事就要变仇事了。 宋夫人也不是没有旁敲侧击的问过宋陶陶,她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每次都被宋陶陶糊弄过去。小丫头精明的很,知道禾晏如今身份不高,就算告诉自己爹娘,爹娘必然不会同意。倒不如再等等,那少年如此能耐,想来日后封个大官儿也是迟早的事,在那之前,不必告诉旁人,只要抓住他这个人就好了。 直到今夜肖珏被赐婚的消息一传来,宋陶陶在家里绝食抗议,大哭大闹,伤心的要上吊时,宋夫人和宋老爷这才知道,原来自家女儿的心上人,就是肖珏的未婚妻。 两夫妻真是哭笑不得。 “陶陶,别哭了,既是女子,你哭了也没用。快擦擦眼泪,眼睛都肿的跟核桃似的……” “就是,反正程小少爷的舅舅就是肖都督,你如果喜欢那位禾姑娘,日后你嫁给了程小少爷,时常去肖家串门,岂不是就能经常看见禾姑娘了?” 不听还好,一听,宋陶陶更是悲从中来,“谁要去肖家串门,她欺骗了我的感情,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了,呜呜呜呜呜……” …… 这边兵荒马乱,那头啼笑皆非,亦有人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安,回到府中,看谁都是阴影。 许之恒睡不着。 回到府后,他告诉禾心影今日有许多公文要处理,就睡在书房了,叫禾心影早些安寝,随后,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中。 半夜禾心影起来如厕,想到许之恒,便从柜子里找出一床厚些的褥子。天气渐凉,许之恒睡在书房里,不如寝屋暖和,若是着了凉,这个时节还有些麻烦。她抱着褥子找到书房,却发现书房里灯亮着,并没有人。 禾心影便在书房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想着或许许之恒过一会儿就回来了,没想到过了一刻钟,仍旧没有动静。她愣了一下,心里既担忧,又有些狐疑,纵是去恭房,这也太久了些。不会是出事了吧?去年朔京城里有位人家,半夜起来如厕,地上结了霜,黑灯瞎火的也没看清,一脚踩上去打了滑,第二日下人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她担心许之恒是摔在了什么地方,也没敢惊动旁人,便将褥子放在书房,自己提了灯笼到处去寻。倒也没寻到公婆的院子,只在自己的院子只转了一转,没发现许之恒的身影。 这么晚了,莫非是出府去了? 禾心影想了想,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便将目光投向了靠她们院子的一间——禾晏的院子里来。 这间院子是她姐姐,那位短命的许大奶奶之前住过的院子,禾晏死后,这院子就被封了,院子里从前的下人们也被遣散。不过禾心影曾经听过一个传言,伺候禾晏的下人并不多,有时候,那些下人还要被分去伺候许家的另一位姨娘。 禾心影对这个传言将信将疑,好歹也是他们禾家出来的女儿,许家再如何胆大,只怕也不敢这样怠慢。况且那位姨娘,禾心影进门之后也没有看到,问起来,只说是犯了错,被赶出去了。 禾心影心知肚明,许家可能是怕她这个新妇心里不舒服才如此做的。只是既然对她都如此看重,想来对禾晏也不会差,时间久了,禾心影也就将此事淡忘,认为不过是当不得真的流言而已。 不过,有时候关于禾晏,也有一些奇怪的地方。譬如这间院子,许家人都说许之恒怀念妻子,所以将这间院子留着,没有扫洒出来让给别人住,就这么空着。但禾心影又从未见过许之恒去过这院子里。 思念亡妻的人,不会时常去过去的地方,拿起旧物怀念么? 但或许许之恒是怕睹物思人,所以刻意不去吧。禾心影为许之恒找了个理由。 对于禾晏,她原先还有些妒忌,如今是半分妒忌都没有了。与一个死去的人相争,是没有意义的事,尤其是无论禾心影自己怎么说服自己,她没有感受到禾晏对自己的威胁。 换句话说,她没有感觉到许之恒对禾晏刻骨铭心的爱恋。 灯笼发出幽微的光,外头的风吹一吹,已然将她的那点困意全部吹散,她望着黑幽幽的那间空院子,想了一会儿,不由自主的挪动脚步,往那个地方而去。 她只来过一次这院子,在刚嫁进许家不久后,不过也只到了院子,等禾心影想进那间屋的时候,就有婢女冒了出来,轻声道:“大奶奶,少爷不许旁人进这间院子。” 禾心影那时候是新妇,不想与许之恒因此事争吵,便退了出去,后来久了,也就没有想过再去。今夜不知为何,却莫名其妙的想去看一看。禾晏先前在庄子上养病,回到禾家后迅速嫁人,说起来,她与这位嫡亲的姐姐,相处时间并不长,以至于现在,她都已经快记不清禾晏长得什么样了。 但或许,她还能看看禾晏生活过的地方,窥见一点血亲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院子里。这院子一如既往地冷寒,不管夏日还是秋日,总如冬日一般冰冷。丫鬟将地面打扫的干干净净,却拂去不了陈旧和衰败之气。 禾心影慢慢走到房门前,正要推门进去,忽然间,动作一顿,屋子里有声音。 她先是紧张,怕院子里来了贼,可后来听动静,又觉得贼人不会如此大胆,便提着灯笼,偷偷地走到床边,从窗户纸的缝隙往里看。 屋子里的油灯点着,她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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