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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这里,不过眼下看来,畏水? 这也是有可能的,譬如从前被火燎过的人,后来看见火就躲避。从马上跌下来受伤的人,日后再也不肯上马,即便从前是个骑马高手。禾晏应当会水,但却畏水,大抵就和那些人一样。 他刚想到这里,就看见禾晏眼睛闭上,神情不大对劲了。 肖珏微微蹙眉,连气也不换?这样下去她会憋死的。 他转身回到禾晏身边,按了按禾晏的肩膀,试图叫醒禾晏,然而禾晏好像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知觉,对他的动作毫无反应。 她神情痛苦,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纵是水面下,也依稀可见紧张,肖珏往上看去,这里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少女的脸近在咫尺,到了水下,长发早已散开,脸上的脏污亦被洗净,令她的五官看起来如琉璃般通透易碎,仿佛就要消逝在水下似的。肖珏心一横,深吸一口气,按住她的肩膀,俯身吻了上去。 气息,从唇上不断地渡了过来,窒息感霎时间减轻了许多,禾晏感到有什么人在托着自己,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似乎看到青年俊美的脸近在眼前。 是梦吗?禾晏心里想,这生死攸关的时候,她怎么还做了个春梦?这春梦的对象倒是生的极俊,就是地点居然是在水中,颇为遗憾。 再多的,她也就不记得了。 凉意从脸上慢慢的蔓延开来,禾晏“咳咳咳”的吐出一口水,一下子坐起身来,身边的是木夷,见她醒来,松了口气,道:“禾姑娘,你总算是醒了。” 这是在岸边,远处运河的水面上,依旧浓烟滚滚,一片火海。她还记得自己与肖珏跳入水中,回头看了一眼,身边并无肖珏的踪影,就问:“都督呢?我怎么在这里?” “我刚到了岸上,就看见都督抱着你出来了。禾姑娘你看起来像是晕过去了,都督让我照顾你,自己离开了。”木夷挠了挠头:“岸边有不少乌托人上来了,济阳城军不够,禾姑娘,你在此地休息,我先去帮忙。” “不必了。”禾晏随手从里衣的下摆里扯了一截布料出来,将在水中散开的长发高高扎起,站起身来,“我跟你一起去。” …… 葫芦嘴里,此刻亦是一片激战。 先前柳不忘用阵法,困住了一批乌托人,乌托人破阵后,又与柳不忘激战,到底是损了士气,贪功冒进,等到了葫芦嘴,个个心浮气躁,根本不曾发现潜藏在暗处的危机。崔越之埋伏在暗中的弓箭手放箭,攻了个乌托人措手不及。此刻乌托人剩余的不多,与崔越之安排的五千济阳城军混战在一起。 “不知河上情形如何。”崔越之心中正想着,忽然见有人前来,高声道:“中骑大人,东风起,肖都督已经火攻乌托兵船,乌托人此刻正乱作一团,溃不成军了!” “果真?”崔越之大喜过望,“天佑我济阳!” 另一头的乌托人闻言,心中却登时大乱,一边吩咐身边兵士不可相信敌人扰乱军心的诡计,一面又忍不住胡思乱想。本就安排他们这些人先行上岸,之后的军队随后就至,可他们先前刚上岸就遇到那个白衣剑客,光是走出阵法就纠缠了好一阵子,都已经这么久了,之后的兵队应该早就到了才是,怎么现在都没动静? 一鼓作气,再二衰,三而竭。崔越之这头是越战越勇,乌托兵们节节败退。 “儿郎们!”崔越之喝道:“随我战!” …… 运河岸上,从火海中逃出来的乌托兵和济阳城军混战激烈。 禾晏赶过去的时候,四周一片刀剑相向的声音。这里没有崔越之,先前与禾晏共同放火船的几十人都自发的以禾晏为首。 “乌托兵人数的优势已经没有了,至少现在差异不算太大。”禾晏道。那一场火将大部分乌托人葬在其中,剩下的虽然也比济阳城多,却也不到悬殊的地步。 “况且他们此刻定然军心涣散,可以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禾晏攥紧手中的鞭子,“去吧!” 船舶边上,她一眼看到了肖珏正被乌托人围着。这些是玛喀的亲信,似乎刚刚放火的时候,玛喀没能从里头跑出来。剩下的这些亲信见主子没了,回去也是个死,便将目光全部对准了肖珏,能拖一个垫背的算一个。若是能杀了肖珏,许能将功补过。 乌托人密集无比,轮流冲上对对肖珏砍杀,禾晏提鞭子冲向人群,一鞭子撂倒一人,再一脚踢开面前人,退至肖珏身边。 肖珏有些微诧异,问:“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要来了,”禾晏道:“说好了要共进退,我还指望着这一次立功,都督将我表上朝廷,赐我个官职什么的。” 肖珏嗤笑一声:“想得美。” 禾晏将鞭子缓缓横于身前,“做梦都不做美点,岂不是很亏?”冲入人群中。 这群乌托人极为狡诈凶残,只拼命的对肖珏与禾晏二人进攻,简直已经疯魔了,像是要拼个鱼死网破。剩余的济阳城军与其余乌托人混迹在一处,根本无法近前。 禾晏心中微恼,济阳城军的人数,实在太少了些。而眼下这些乌托人,已经不是在打仗了,就是对着肖珏和她,聚众杀人而已。 “得先将这几人的头领解决才行。”她暗暗道。 她正想着,却见那群乌托人突然加快了进攻的力度,按理说,他们既是杀人,她好歹也叫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当忽略她才是,可这势头,却是冲着肖珏一人而去。 他们要做什么?禾晏警惕起来。下意识的后退,想要提醒肖珏,可方才一转身,就听得“轰隆”一声。 靠岸的那只济阳城军的小船上,连带着肖珏、连带着乌托人,炸起一团巨响,就如方才在河中心的火船一般。禾晏也被炸得飞到了岸上,她立刻爬起来,看向远处,脑海里登时“嗡”了一下,喊道:“肖珏!” 船只的碎片炸的到处都是,水面被炸得剧烈翻腾,有人来拉她的手往后退,是木夷,木夷道:“这是火器!从前听人说过,乌托人的工匠中,有人会做火器,不过极其稀少。没想到今日他们带了一枚在身上……定是冲着肖都督来的!” 禾晏也曾听过,不过火器做起来很难,又很耗费银子,纵然是做上十个,也不一定能用。抚越军当年军饷有限,是以最后放弃了。乌托人的火器应当也不多,否则大可以一开始就扔个数十枚。想来是看玛喀不在了,循着两败俱伤的念头,将肖珏一并拉下去而已。 “可恶。”她咬了咬牙,转身就要往方才船炸的方向跑去。 “禾姑娘!”木夷拉住她,急道:“四周还有残余的火器碎片,很可能会再次炸响,你现在去很危险。” 禾晏甩开他的手,木夷还要再劝,看清楚她的神情时,忽的一顿,手一松。 禾晏转身往水中跑去。 四周的乌托人越来越多,拦在禾晏身前,她干脆甩了鞭子,冷笑一声,翻身跃起,顺手抢走两个乌托人手中的长刀,双刀在手,下手亦没有半分迟疑,抽刀间,敌人倒下。 她束手束脚,不能用剑省的暴露自己,但至少能用刀。但这样又有什么用?若是她能再早一点……再早一点……禾晏的心里,忽然哽咽起来。 水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漂浮着船只的碎片,看不到肖珏的身影。那个人……那个将她从绝境里一把拉起来的人,会记住她的生辰,给她做长寿面,带她看萤火虫,在春日里对她嘲笑却又纵容有加的人,怎么会消失在这里? 她要快点到那处水面,快点找到肖珏。林双鹤还在济阳,如果快些找到的话,也许还有救。这世上对她好的人不多,对她最好的这一个,绝对不能死掉。 乌托人太碍手碍脚了,禾晏眉眼冷厉,手中长刀飞舞,看得人眼花缭乱。她的步伐亦是不停,只拼命冲向方才炸响的地方。 木夷看着那姑娘的身影,只觉得天地万物间,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挠她的步伐。她伸手矫捷如鹰,凌厉如刀,他不知道女子也能这样。 乌托人扑上来,又被禾晏一一挥开,她就这样一往无前,身后铺着乌托兵的尸体,终于到了水面。 “肖珏——”她喊道。 没有人应答。 “肖珏——” 禾晏弯下腰,试图在水面上捞出什么,可手从水中抬起的时候,只有水流从指缝间流走,什么都不剩。 空空如也。 她有些茫然,茫然到无法分辨心中难以抑制的难过究竟是什么。这感觉似是她突然眼盲的那一日,似是她被贺宛如的人按在水中那一日,即将失去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这样的难过。 “肖珏……”她喃喃道。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人的声音:“喊什么。” 她猝然回头,见身披黑甲的青年大步走来,秋水般微凉的眸子里,似有淡淡嘲意。 这岸边至浅水面上,尽是她方才怒极攻心杀掉的乌托人。尸体倒在一旁,可见刀法精妙而凶残,尽是一刀毙命。 青年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手中正往下滴血的长刀上,片刻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么凶啊?” 下一刻,那姑娘突然扑过来,扑到他怀里,双手死死搂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中。 身后有在岸边的济阳城军都呆住了。 肖珏的身子一僵,眸光微恼:“你……” 下一刻,他闭上了嘴,只因觉得怀中这具身子,颤抖的厉害。她先前跳入水中,在水中差点被自己憋死,里衣已然湿透,铠甲又沉重,搭在姑娘身上,显得格外冰冷,衬得她格外脆弱。 肖珏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将她的脸从自己怀中硬拽出来。 “你干什么,我还没死。”他嗤道。 禾晏怔怔的看着他,这人好端端的站在眼前,鲜活的、生动的,就在眼前。 她忽然流下泪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别意 女孩子的眼泪如脆弱的露珠,滑落下来,一瞬间似乎灼热的烫人。 仔细想想,肖珏还是第一次见到禾晏流眼泪的模样。 他怔了一怔,心中思忖,到底是个姑娘家,平日里再如何厉害,第一次上战场,血肉横飞的模样,终究是有些可怕。不过……上一次她与日达木子对战,反应又似乎不如眼前这般激烈。 想了想,肖珏终于还是皱着眉头,放缓了声音安慰道:“已经没事了,别哭了。” 他侧头看了看周围,乌托兵们只剩下残兵败将尚且垂死挣扎,而崔越之那头赶过来的人已到,剩下的不足为惧。 “都督!”飞奴赶了过来,看向禾晏,亦是愣了一下。 “你还要站在这里哭多久?”肖珏头疼。 禾晏飞快的抹了一把眼泪,也知晓方才是自己失态了,纵然此刻大局已定,这里也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便转身道:“啊,刚刚沙子迷了眼,现在没事了,收个尾吧!” 她声音里还带着来不及收回的哭腔,这理由也实在是烂的让人觉得敷衍。肖珏懒得揭穿她,在她转身提起刀往回走的时候目光一顿,突然间,一把攥住禾晏的胳膊。 “怎么了?”禾晏莫名其妙的回过头。 肖珏没说话,只看向她背后。顺着他的目光,禾晏看过去,便见从自己腰间,慢慢的流下几点血珠,没入了河水中,只留下了一线血迹。 她怔住,伸手往腰后摸了摸,迟钝了许久的痛觉似乎这时候才回来。大概是方才惊怒之下冲进乌托兵中,只攻不守,被乌托人钻了空子受了伤。后来她又急于去找肖珏的下落,竟没发现自己何时挂了彩。 铠甲沉重,穿在身上,受了伤也看不出来。若不是血水往下滴落,实在难以察觉。禾晏觉出疼痛,但也并非不能忍,过去比这更痛的伤也不是没有受过,便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将铠甲整了整,满不在乎道:“可能被割伤了,等下回去包扎一下就好了。” “你现在回去找林双鹤。”肖珏道,“这里不需要你了。” 乌托人大势已去,玛喀已经身死,河面上数千只大船正燃烧着熊熊火焰,剩下的残兵,崔越之带着剩余的济阳城军足以应付。不过禾晏没有让手下行动,自己歇息的习惯,就道:“不必。只是些小伤而已。” 肖珏脸色微冷,拧眉看着她。 “真的不必。”禾晏想要挣开他的手,肖珏的力气却很大,一时没有挣开。 穿着暗色铠甲的年轻男人垂眸看着她,身姿挺拔,微凉的眸光里似是含刀,然而语气也是淡淡的,“你不知道疼吗?你没有痛觉,不会喊疼?” 禾晏敏感的察觉到他似乎是有些生气。 她下意识的回答:“。…..不疼。” 青年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平静的看着她道:“你是不疼,还是不敢疼?是觉得没必要,还是不需要?” 说完这句话,他就松开手,转身走了,没有再回头看禾晏一眼。 “这是发的哪门子脾气。”禾晏站在原地,半晌,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没有人教过我,也没有人哄过我呀。” 她跟了上去。 …… 战争结束的比想象中的早的太多。 从乌托人的兵船进了运河,到风来火攻,到清理剩余的残兵,用了两日。连三日都不到。 这其中固然有济阳城军的英勇和肖珏指挥布阵的奇巧,最重要的,还是那一场东风。但凡那场风刮得再晚一些,再短一些,都不会是这个结果。 东风刮的火势不停,将数千只乌托兵船,一同埋葬在济阳城外的运河之中。无数的济阳城民跪下朝着运河的方向磕头祈祷,泪水涟涟:“多谢水神娘娘庇佑,多谢封云将军用兵如神,多谢天佑济阳,天佑大魏。” 朝霞染遍了整个河面,将浸满了鲜血的河水染成了金红,不知是死去的烈士的血,还是霞光,壮丽的触目惊心。 岸边剩下的济阳城军们,卸下盔甲,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日出的方向,满是血污的脸上,是如释重负的欣慰。 济阳城,守住了。 崔府里,禾晏坐在榻上,看着林双鹤给她熬药。 “林兄,这里交给翠娇就好了。”禾晏道:“不必劳烦你。” 林双鹤坐在炉子边,一边扇扇子道:“小丫头知道什么,我这药寻常人煎,煎不出药效。还得我自己来。我说禾妹妹你也是,你身上挂了那么大一条口子自己不知道啊?难怪怀瑾这么生气,你要是死在这儿了,让人多自责呀。” “也没有很大的口子,”禾晏觉得这人说话太危言耸听了一些,“就巴掌长嘛,又没有伤及要害。” 真正作战的时候,这都是轻伤。她曾经最厉害的一次,肩部中了箭,仗还要继续打,周围大夫也顾不上,只得自己徒手拔掉箭柄,带着没入皮肤的箭矢打完整场仗。后来军医来看她的时候,禾晏整只手臂的袖子都被血染红了,伤口和衣料粘在一起,扯也扯不开。 只要还能走,能打,不伤及性命,都是轻伤。 “妹妹,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你是个姑娘。我在朔京城给别的小姐们看病的时候,有时候人家就为身上一指甲盖那么大的胎记,都能寻死觅活。你这伤口送过去,都能给人观瞻了。” 他揭起药罐盖子看了看,药汁在罐子里煮的“咕嘟咕嘟”冒泡泡,林双鹤又把盖子放下,拿帕子握着罐柄拿起来,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且不说你性命有没有关系吧,也不说你是不是特别能忍疼。但是你不爱美吗?”他从一边取来干净的药碗,将罐子里的药汁倒进去,“你就不怕日后的夫君嫌弃?可别怪我话说的难听,但女孩子嘛,讲究这个很正常。” 禾晏靠着塌,看着他的动作,笑道:“我又不打算成亲。” “为何?”林双鹤的动作一顿,看向她:“你年纪轻轻的,生的又不差,性情也算直爽可爱,既无甚疑难杂症,怎么就不打算成亲了?” “成亲多没意思,”禾晏叹道,“就在一个宅子里,走来走去都是那些地方,还不如住在军营里。” “你这想法比较奇特。”林双鹤将倒好的药汁放在一边晾着,“等你日后遇到了你喜欢的人,就不会这么想了。” “就算遇到了我喜欢的人,我也不会成亲的。”禾晏道。 林双鹤眯起眼睛:“禾妹妹,你该不会已经有意中人了吧?” “没有。” 虽她答得爽快,林双鹤心中却疑窦顿生,禾晏好端端的,说出这等沮丧的话。以他多年在女子堆中摸爬滚打的经验来看,能让一个女子年纪轻轻就说出“不想成亲”这种话来,绝大多数可能是遭遇了一场情伤。 禾晏一直在凉州卫里,成日舞刀弄棍,哪里来的情伤? 他心中一凛,莫非真是喜欢上了楚子兰?又因楚子兰的身份和徐娉婷的关系,深知无法和楚子兰结为夫妇,这才心如死灰? 但这样的话,肖珏又怎么办? 林双鹤一时间,觉得各种情形十分严重。 禾晏见他发呆,又问:“林兄,你可有见着我师父?” 从战争开始的时候,到战争结束众人开始收拾残局,禾晏都没能看到柳不忘。林双鹤道:“那一日早上柳师父是和崔中骑一道走的,崔中骑忙着料理伤兵,还没回来,柳师父应该和他在一块儿吧。” 禾晏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不安。 林双鹤又走到禾晏跟前,从袖中摸出一个圆盒子,放到禾晏枕边:“这是我们家秘制的祛疤膏,用在身上,不敢说完全恢复,恢复个七七八八还是可以的。” 禾晏的身子已经由济阳城这边的医女给包扎过了,此刻闻言,拿起来一看,只见这圆圆的盒子上,写着“祛疤生肌”四个字,格外眼熟。仔细一回想,之前与肖珏去凉州城里,夜里与丁一交手受伤,后来回到凉州卫时,沈暮雪给她送药的时候,药盘里也放了这么一盒。当时禾晏用过后,果真祛疤效果极好,伤痕如今已经很浅淡了。她那时还很感谢沈暮雪的心细如发,又对药膏的神奇赞不绝口,可惜的是,盒子很小,药也不多,用过就没了。 “这是你们家秘制的?”禾晏问。 林双鹤稍有得色,“准确说来,是我秘制的。” “这个是不是很贵?” “禾妹妹,你怎么能用钱来衡量药的价值呢?这药我不卖,我要是真的卖,朔京城里就凭这个,几辈子都能衣食无忧。钱财于我如浮云,这药是我专门为怀瑾配的。他平日里动辄受伤,回头肖如璧看见又得心疼了。配点祛疤药,肖如璧看不出来,心里好受些。” 为了让自家大哥放心?禾晏心道,肖珏倒还挺谨慎。可她明明记得是沈暮雪拿给自己的,禾晏问林双鹤:“你这药没有为其他人配过么?比如别的姑娘?” “你这是何意?”林双鹤奇道:“这药要是真传出去了,别说我,我爹我爷爷都能被烦死,我才不告诉别人。就只给怀瑾做了,做的也不多,只有几盒。还不是看在妹妹你和我关系好,我才给你一盒。你也别告诉旁人,这药做起来费劲儿,我还想多活几年。” 禾晏:“。…..好。” “那你慢慢喝药,喝完药再休息。”林双鹤满意的摇了摇扇子,“我先出去问问府里还有没有别的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林双鹤离开了,禾晏看向手中的药盒。药盒精巧,被她握在掌心。 肖珏给她的? …… 伤兵都安顿下来,死去的战士被一一写入册子。济阳城军本来就不多,此战一过,所剩无几。 崔越之带着身后的兵清理战场,他身上亦是负了不少伤,满脸血污,头上破了口,被用白布草草的包扎了一下。 远远看见肖珏前来,崔越之连忙迎上去,道了一声:“肖都督。” 肖珏比他年轻得多,他却再也不敢小看面前的青年。这一次如果不是肖珏在,十五万乌托兵,济阳城无论如何都是守不住的。能够险胜,固然有运气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这位福将,用禾晏的话来说,这就是名将。不该输的不输,不能赢的可能会赢。再烂的棋局在手中,也能被他反败为胜。 当然,那位禾姑娘也很厉害。不过听说受了伤,先被送回府上歇息了。 “战场已经清理过了。”崔越之道:“等乌托兵那边的伤亡计数好,就可以回王府跟殿下报明情况。殿下会将此次战役前后写成奏章,上报朝廷。都督对济阳城的救命之恩,济阳城百姓莫不敢忘。” 肖珏往前走,“不必感谢,谢他们自己吧。” 崔越之有些感怀,大抵是一起并肩作战过,对肖珏也存了几分真心的亲切。正要说话,忽然间,又有人过来,是崔越之的下属。 崔越之的下属看了一眼肖珏,神情犹犹豫豫。 “何事?”崔越之问。 “中骑大人,我们……我们找到了柳先生。” 柳不忘自打开战后,就没有与他们在一处。崔越之正担心着,闻言急道:“在什么地方?” “就在葫芦嘴前面的林岸上。”下属诺诺道:“柳先生……” 崔越之一颗心渐渐下沉,看向肖珏,肖珏垂眸,半晌,平静开口:“带路。” 柳不忘死在阵法中央。 他死的很惨,身上七零八落全都是伤口,最致命的伤口是胸前一处刀伤,从后到前,贯穿了整个心口。他临死前嘴角亦是向上,没有半分不甘怨憎,好似看到了极美的事情,非常平静。 四周除此之外,还倒着许多死在他剑下的乌托人。密林深处也有尸体,崔越之看了许久,迟疑的问:“奇门遁甲?” 肖珏:“不错。” 崔越之肃然起敬,如今会奇门遁甲的人,已经不多了。柳不忘在此布阵,杀了不少乌托人,替他们在后争取了不少时间。若不是前面柳不忘撑着,等不到风来,那些乌托人上了葫芦嘴,一旦进城,大开杀戒,后果不堪设想。 柳不忘谁也没告诉,自己在前挡了这样久,连死了都没人知道。 他的剑就落在身边,琴被摔得粉碎,白衣早已染成血衣。 崔越之有些担心的看着肖珏,只道柳不忘是肖珏的武师傅,柳不忘死了,肖珏定然很难过。 肖珏蹲下身,将柳不忘被乌托人拽的不整的衣裳慢慢整理好,又从怀中掏出手帕,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污。 做完这一切,他才看着柳不忘的脸,低声道:“带他回去吧。” …… 禾晏在崔府里待到了傍晚。 崔越之的四个姨娘轮番来看望她,给她带各种吃食,纵是禾晏喜爱吃甜,这么多甜食压下来也吃不下了。好容易打发走了姨娘,外头又有人来报:“老爷回来了!都督回来了!” 禾晏精神一振,下床穿鞋往外走。崔越之和肖珏回来了,说不定柳不忘也回来了。但见崔越之才走到门口,就被四个姨娘团团围住,尤其是三姨娘,抱着崔越之哭的撕心裂肺,听得人鼻酸。 真是好能哭。 禾晏心中正想着,就见一人越过崔越之往自己这头走来。正是肖珏,他还没来得及脱下铠甲,风尘仆仆,禾晏倒也不觉得嫌弃,心中还想,果然姿容非凡的人就算这样灰头土脸,还是难掩丽色。 肖珏走到她面前,微微蹙眉:“谁让你出来的?” “本来就没什么大事。”禾晏拍了拍手,“连林兄都觉得是你们小题大做了。对了,都督,你有没有看见我师父?我问了一圈,都没人见过他,这个点儿,他应当回来了才是。” 肖珏闻言,眸光一动,落在她的脸上。 那双微凉的黑眸里,掠过一丝极浅的怜悯,似无声的叹息,落在人心头。 禾晏的笑容慢慢收起。 她问:“出什么事了吗?” 肖珏道:“你去看看他吧。” 禾晏整个人都僵住了。 柳不忘睡在房间里的塌上,衣裳都被人重新换过了,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他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仿佛只要喊一下,他就会坐起来,微笑着看向她,叫她:“阿禾。” 禾晏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险些站不稳,走到柳不忘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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