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在禾家吗?如果在这个家里,她存在的意义就是做一个替代品,来捆绑住并不属于他们的利益,没有一点真心的话,她在这里,实在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地方。 一只偶人,也想挣脱提着的线,主宰自己的人生。 第二天夜里,她回到自己的屋子,房间里冷冷清清。禾晏记得,这几日街上抚越军在征兵,她坐在榻上,心想,倘若有一个人今夜来看看她,问问她好不好,她就不走了。 但一直没有。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禾晏将包袱背在身上,趁着夜色偷偷溜出门。这么多年,从她自行练武开始,她便如此,早已轻车熟路。也正是因为禾家对她的不看重,连走的时候,也是如此轻松。 罢了,她想,她虽然不能继续留在禾家,到底是拯救了一个朔京里的小姑娘。她不在,禾家如何定亲。那个叫宋陶陶的姑娘,日后及笄,许能和一个情投意合的少年郎厮守终身,而不是牵连到这一桩见不得人的谋划中,成为被牺牲的棋子。 夜色沉沉,看不到头,扮作少年的少女亦不知前路如何,她回头看了一眼禾家的大门,宅院藏在夜色中,同过去连成一片,她狠了狠心,转过身,就这么一直向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往事铺陈于眼前,仿佛吹去蒙在上头的尘埃,渐渐清晰地如昨日才发生过,只有禾晏自己知道,那已经是再也回不去的前生了。 她那时年少气盛,恼怒与禾元盛兄弟二人这个决定的荒唐,竟没有认真的思考过,她为女子,倘若真的娶了宋二小姐,迟早这个秘密都会被揭穿,禾家怎么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除非,他们早就料定永远不会出现这种事。 禾晏盯着床帐上挂着的香囊。 禾元盛与禾元亮,一早就知道,迟早有一日,禾如非是会归来的。禾晏无从得知禾如非的境况,但想来当时禾元盛自己早已知道,禾如非的身体已经渐渐好了起来,绝不像是他们所说的奄奄一息。 正因为知道禾如非迟早会归来,禾晏与禾如非迟早会各归原位,所以才会这般毫无顾忌的说起定亲之事。想来他们早就打定主意,在禾如非成亲之前,禾晏就会脱下男子的衣裳,重新做回那个禾家小姐。 当时的禾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以为自己会长长久久的做禾如非,或许会因此牺牲一辈子,竟没有料到许是有一天自己还会做回自己。但这并非是恩赐,做一个人的替身做久了,难免会忘记自己是谁。 况且当日她背着包袱离开禾家,投了抚越军,从那时起,就已经打乱了禾家的布局,棋局早已不受控制。 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她活了一辈子,死了一次,再醒来,兜兜转转,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前生差点和她“定亲”的姑娘。当年十一岁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窈窕淑女,当年背着包袱离家的少年,已经尝尽人间百味。命运玄妙,若没有当年的宋陶陶,她不会离家,不会投军,也没有后来的飞鸿将军,今日的禾晏。 黑暗里,禾晏无声的笑了。 命运让他们在此相逢,也许正是为了向她说明一件事。 她没有做错,她救了一个姑娘。 …… 第二日早上,禾晏醒来的时候,飞奴已经不在房里了。 她昨夜想事情想的晚,睡得沉,连飞奴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等她醒来去梳洗一番后,才出了门,想着去隔壁门口敲门看看肖珏在不在。 结果才一敲,旁边的房门打开了,宋陶陶的脑袋从门后露出来,她道:“你要找肖二公子吗?他们在楼下用饭。” 吃饭都不叫她?禾晏心道,这真是没把她当自己人。禾晏问:“你吃过了吗?一起下去吃吧。” 宋陶陶点了点头。 小姑娘同她下楼,果然见肖珏和飞奴二人坐在楼下靠窗的位置,桌上随意摆了些小菜。不知是不是昨夜被肖珏身份惊住了,客栈老板这顿早饭做的是格外用心精致,禾晏看了就想骂一声奢靡。 “舅舅,你用饭怎么也不叫我。”禾晏嘀咕了一句,“不叫我就算了,怎么也不叫宋姑娘?” “是我想多睡一点,不关肖二公子的事。”宋陶陶连忙开口,不知为何,她似乎有点怕肖珏。不过想来也是,肖珏成日冷言冷语,娇滴滴的小姑娘谁受得了? 禾晏夹了一个单笼金乳酥塞进嘴里,乳酥又香又甜,刚出笼不久,热腾腾的很开胃,她笑眯眯道:“舅舅,今日我们做什么?” 肖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我……”禾晏话还没说完,宋陶陶就开口了。 “程……程公子。”她已经知道禾晏不是程鲤素,但也看出来现在禾晏扮演的就是“程鲤素”,便没有揭穿,跟着一起叫程鲤素的名字,她道:“你能不能陪我出去一趟?” 这话说完,桌上的其他三人都看着宋陶陶。 “我……我的衣服都没有了,这身男子衣裳,我实在穿不惯,我想出去买两件成衣换着穿,但我不太记得路。程公子,你能不能陪我出去买点东西?”她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 这桌上三个人,飞奴一晚上都能不说一句话,肖珏一看就不是个能陪着姑娘买东西的人。就只有禾晏又亲切又温柔,禾晏道:“当然可以!只是……”她看向肖珏,“舅舅,我们今日有什么事么?” “无事。”肖珏垂眸淡道:“你陪宋二小姐去吧。” “谢谢肖二公子!”宋陶陶喜出望外。 吃过饭,禾晏就同宋陶陶出去了。他们二人走后,飞奴道:“少爷,属下现在就去跟着他们。” “别太近。”肖珏吩咐,“他还带着宋陶陶。” 飞奴应下,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少爷,孙凌的事,就这么算了?” “谁说算了?”肖珏勾了勾唇,“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 禾晏跟着宋陶陶出了客栈。 一离开肖二公子,宋陶陶显然开朗了许多。她凑近禾晏,低声道:“你为什么叫肖二公子舅舅?为什么要自称程鲤素啊?”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程小公子有事,暂且来不来凉州,所以我替他来了,你可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 宋陶陶道:“我当然不会告诉别人!那个废物公子,定是自己做不到,才让你来顶替的吧?这种人还想做我的夫君,他怎么不去做梦!” 宋二小姐对程鲤素的成见,果然很深。 “那你叫什么名字?”宋陶陶问。 “我现在可不能告诉你,省的说漏嘴。等城里的事办完了,我再告诉你吧。”禾晏笑道。 宋陶陶撇了撇嘴,不太高兴,禾晏指着一处成衣店,“你看,那里有衣裳,要不进去挑一挑?” 宋陶陶这才转了心思,禾晏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多久,忽然想到什么,便暗道糟糕。 禾晏从凉州卫出来的时候,程鲤素给了她衣裳和簪子首饰,却忘了给她银子。禾晏又不敢向肖珏讨要,以至于她身上只有一锭当初争旗的彩头银子。她放在身上一直舍不得用,宁愿扯程鲤素的衣裳扣子去换茶水喝都不愿意动它。宋陶陶才从万花阁出来,身上盘缠早已被搜刮的干干净净,哪里还有钱,只怕今日买的什么东西,都要禾晏掏钱了。 这可是她现在的全部家当了! 好在凉州城不是朔京,没有那种一件衣裳数十数百两银子的裁缝铺,这里的成衣算是便宜了,禾晏也不至于买不起。宋陶陶挑了一件,又顺手挑了一双鞋,一只发钗,一对耳环,禾晏也不能不去付银子,这一付,便只有一贯铜钱了。 宋陶陶挑好了衣裳,就顺势在里面换好了才出来。这一出来,原先粉雕玉琢的小公子,霎时间便成了娇滴滴的小姑娘。她挑了一件樱桃红色的留仙裙,长发扎了双平髻,发带也是樱桃红色的,明眸皓齿,珊珊可爱。 禾晏看的眼前一亮。刹那间,那点花掉银子的心疼,便在可爱的小姑娘面前不翼而飞了。 “真好看。”她衷心的称赞道。 宋陶陶脸一红,侧过头去,嘀咕道:“这里的衣裳也实在太寒酸了,没什么好衣裳。我宋府裁缝做的衣裳,都比这好看得多!” 禾晏心道,这还叫寒酸?这已经花去她这半年来的积蓄了! 将原先的衣裳用包袱包好,宋陶陶走出成衣店,“我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禾晏:“……好。” 小姑娘的美丽可爱,也是要花银子的,尤其是这种富贵人家长养出来的小姑娘,禾晏只盼着凉州不要再有什么吸引宋二小姐目光的东西了,她已经没钱了。 老天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这一路上,宋陶陶没有再有想买的东西。但逛起凉州城来,还是兴致勃勃。禾晏一直尽心尽力的陪着她,未见半点厌烦,到最后,这个骄纵的小姑娘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问禾晏:“你陪我走了这么久?会不会有些无聊?” “不会。”禾晏笑道:“我正好也想逛一逛。” 宋陶陶看了她半晌,道:“你真是个好人。” 禾晏有些诧然她这么说,小姑娘已经继续往前走了。她想了想,摇头笑了。 对宋陶陶,禾晏的心情除了对小姑娘的照顾,还有一种近乎于长辈般的宠溺。毕竟这姑娘差点就成了她的“未婚妻”。又是她当初不惜离家出走也要成全的人,从某种方面来说,也算改变了她的命运。在这之后的这些年,宋陶陶没有卷入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好好地长大了。 禾晏觉得很庆幸,如果当初她没有那么做。也许后来宋陶陶也不至于和女子成亲,但成亲之人,就变成禾如非了。嫁进禾家真的就是一件好事吗?这个家族没有温情只有利益,实在不适合宋陶陶这样的小姑娘。 但是,禾晏看着小姑娘在前蹦蹦跳跳的背影,有些无奈。当初她离家,也算是“逃婚”,眼下程鲤素也逃婚,宋陶陶还是逃婚,这是跟逃婚杠上了不成? 她得跟程鲤素好好谈谈才行。 …… 凉州城的孙府,阖府上下一片惨淡。 孙凌昨夜被送回孙家,孙祥福连夜遍请名医来给孙凌治伤。虽都是些皮肉伤,却也着实不轻,得要好好将养几月。 孙少爷从小到大,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孙祥福也心情不好,今日一早,便循着错处惩治了好几个下人。 下人们更是不敢行错一步,府里静悄悄的。孙凌躺在床上,孙夫人坐在床边抹泪,一边恨恨骂道:“你爹实在太过分了,不过是个武将而已,怎生将你打成这样?我儿受苦了,这伤不知道要养到何时……” 孙祥福刚进来就听到此话,怒道:“妇人之见!什么叫‘不过是个武将而已’,你可知他连户部尚书的嫡长子说杀就敢杀,户部尚书都捅到皇上跟前去了,最后怎么了?最后也只得自认倒霉!昨夜他要是杀了这个不孝子,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 孙夫人被骂的呆住了,半晌才慌里慌张的道:“他、他真有如此厉害?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是跟他赔礼道歉?” “你出去吧。”孙祥福心里烦闷,摆了摆手,“这些我自会安排。我过来,是问凌儿几件事。” 孙夫人泪眼婆娑的走了,孙祥福走到孙凌身边,看着孙凌苍白的脸,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道:“你说你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那个阎王。” “我……可没有招惹他,是他那个外甥欺人太甚。”孙凌提到此处,便气不打一处来,将昨夜发生之事原原本本的道来,末了还道:“我怎么知道那个程鲤素会突然出手?” “那个书童,到底是不是你看中的女子?”孙祥福问。 孙凌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还没看清脸,姓肖的就到了。” “若只是误会一场还好,若真是此女,程鲤素既然保他,难免会对你有成见。”孙祥福叹道,“是我不好,没有将肖珏他们来城里之事提前告知与你,否则也不至于闹成如此局面。” 孙凌从来不关心政事,只知吃喝嫖赌,因此,孙祥福给肖珏下帖子一事,他也并不知道。 “爹,我们已经得罪了他们,他们不会之后给我们找麻烦吧。”孙凌有些惴惴。 他在凉州城里无法无天惯了,不过是仗着有一个知县老子。但昨夜孙祥福在肖珏面前涕泗横流的模样,让孙凌明白,肖珏并不是孙家能惹得起的人物。 “别怕,”孙祥福道:“再过几日,监察御史袁大人就要到了。袁大人是徐相的人,徐相和肖珏素来不和,或许,我们能在此做些文章。” ——题外话——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晏晏给锦鲤带了绿帽子,还是锦鲤给晏晏戴了绿帽子? 第九十三章 袁宝镇 禾晏陪着宋陶陶一直逛到傍晚才往客栈走。 路上有个卖糖葫芦的,草人上面插着红彤彤的糖葫芦,看着就觉得甜。禾晏将最后几个铜板掏出来,同小贩买了几串,拿了一串最大的递给宋陶陶:“饿了吧?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等回了客栈我们吃点好的。” 天可怜见,她一路上都在盘算若是宋陶陶想去酒楼里吃东西,她的钱不够该怎么办?好在大约早上吃的太饱,小姑娘又挑剔,一路竟没有想吃什么,只坐下来喝了几杯茶吃了两块糕,用了几个铜板。 宋陶陶接过糖葫芦,看向禾晏:“今日辛苦你了,”顿了顿,她又道:“其实凉州城根本无甚好逛的,东西也都一般般,若不是为了躲肖二公子,我也不会让你陪我到这么晚。” “哈啊?”禾晏自己也拿了一串糖葫芦,咬了一个放在嘴里,山楂酸涩,蜜糖清甜,和在一起酸酸甜甜,令人口舌生津,禾晏感慨真是许久未吃这样孩子气的东西了。她问:“怎么?你不喜欢肖都督吗?”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有点怕。”小姑娘扁了扁嘴,“好像在他面前,人人都会变得很自卑。” 禾晏闻言乐了,自卑?宋陶陶如此,还是年纪太小的缘故。禾晏笑道:“可他长得好,又厉害,小姑娘不都喜欢这样的吗?” 少年时候,贤昌馆每日门口有许多姑娘偷偷过来看肖珏,禾晏还没见过哪个姑娘不喜欢他的,宋陶陶如此,已经算是很特别了。 “我同他们不一样。”宋陶陶轻哼一声,“他们只知道看外表皮囊,可这般冷的人,又不会说甜言蜜语,过日子会很糟心的。我不喜欢这样的,我喜欢温柔的,”她说着老成的叹了口气,很遗憾的道:“肖大公子那样的就很好,可惜他已经娶妻了。” 禾晏一个山楂含在嘴里,差点呛住了。 什么?肖珏还想做外甥媳妇的舅舅,殊不知人家心里想的却是做他的大嫂! 宋陶陶不愧是差点做了她“小未婚妻”的人,看人居然如此不同。禾晏道:“其实肖都督有时候也还是挺温柔的……不过如你这般不喜欢的他的人不多见。”她心中一动,有心想从宋陶陶嘴里套出点什么,就问,“你可知如今与他齐名的飞鸿将军,你可见过他?” “飞鸿将军?”宋陶陶道:“你说的是禾家大公子吧?之前说脸上有伤无法见人,成日戴着个面具装模作样的那位?” 禾晏:“……” “也难得他十年如一日的戴面具,我逃婚之前见过他,那时候他已经摘了面具,看着长得也还行。你可知他为何戴面具?”宋陶陶问。 禾晏:“为何?” “自然是给自己寻个噱头了。你想,他早不摘面具晚不摘面具,偏偏在陛下赐封,面圣之前摘了。说是得逢神医相助治好脸上的伤疤,可哪有神医治的连一点疤痕都看不出来的?这么多年,大家都知道禾大公子貌丑可怖,陡然间摘下面具,是个翩翩公子,这多离奇,于是原本五分的长相,就变成七分了。” 禾晏在心里忍不住给宋陶陶鼓掌,说得好有道理,要不是她自己就是那个戴面具的人,都快相信宋陶陶说的是真的了。 “那你觉得飞鸿将军和肖都督比起来,如何?” 宋陶陶想也不想的回答:“那当然是肖二公子了,禾家那位公子生得不如肖二公子好看!” 行吧,这世道到底还是以貌取人。 禾晏赧然开口:“我没见过飞鸿将军,我与他还是同姓呢,一直想亲眼看一看他,不知此生有没有机会?” “那当然有机会了,不过那个禾大公子如今很得圣上看重,我离京之前,陛下就常常召他入宫。之前他堂妹过世,禾大公子几日没上朝,陛下还赠了不少东西。” 禾晏的笑容有些勉强:“你说的,可是许大奶奶?” “她是嫁给了姓许的人吗?我也不不太清楚,她叫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位姐姐之前并不在朔京,京城里认识她的人很少,也没有相熟的姐妹。就知道是飞鸿将军的妹妹,才嫁人一年,就得了怪病瞎了,瞎了后自己在府里逛园子,下人没注意,跌进池塘里溺死了。”宋陶陶唏嘘道:“真是可怜。明明有飞鸿将军这个哥哥做靠山,怎么都不会过的差,只能说命苦。她叫什么来着,禾什么?哎,我真记不得了。” 禾晏心道,她叫禾晏,可惜的是,这个名字,注定要被淹没在飞鸿将军禾如非的名下,世人知道的,只是那个天生体弱,被送到庄子上长养的禾家小姐,飞鸿将军的妹妹。她的名字,没有人记得。 “那许大爷呢?”禾晏问:“许大奶奶死了后,他又如何?” “我平日里在府里,不爱听这些事情。隐约记得姐妹们提过,那个禾小姐的丈夫,在禾家小姐死了后,很是消沉了一阵子,着实情深。不过这种事,谁知道呢,”宋陶陶在这种事上,倒是有种超乎年纪的通透,她说:“男人的话,几时能当真?说不准今日还在缅怀,明日就迎新人入府了。” 禾晏苦笑:“你说的,极有道理。” “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些?”宋陶陶道:“可我知道的确实不多,你若是真想知道,应当去问肖二公子,他们同为武将,既是同僚,知道的应该比我多。” 禾晏心想,那还不是怕肖珏怀疑么?眼下就已经不当她是自己人了,再打听打听禾家的事,肖珏怕是能将她的底都给翻出来。莫要自己还没查出来什么,先被揭穿女子的身份,连军营都没得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客栈门口,禾晏与宋陶陶上楼,宋陶陶道:“今日真是谢谢你了,我先进去换衣裳休息片刻,等下你陪我一起吃东西吧。” 禾晏笑道:“好。” 这姑娘虽有大小姐的习惯,喜爱吩咐人,却也并不令人讨厌。禾晏待她走后,没有回房,敲了敲隔壁的房门。 今日很好,房里有人应答:“进来。” 禾晏一进去,就看见坐在桌前的肖珏。他正拿白绢擦拭面前的古琴,禾晏定睛一看,正是被她压坏了的晚香琴。 “都督,这琴修好了?没坏吧?”禾晏凑过去,低声问道。 肖珏懒道:“何事?”完全一副不欲与她多说的模样。 禾晏将背着的手从背后拿出来:“看!我今日出门给你带了礼物!我虽然是陪宋姑娘买东西,可心里还是惦记着你,这糖葫芦送你!” 肖珏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糖葫芦:“拿走。” 这么不近人情,禾晏道:“别呀,我已经尝过,可甜了!” “我不吃甜食。”他漠然道。 禾晏瞧着他,心中腹诽,装什么装。当年一同在贤昌馆时,这人随身带着一个小香囊,当时与他相好的少年去抢,他护的紧。禾晏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结果后来才发现,就是一袋桂花糖。 他每月两天回家,再来贤昌馆时,香囊里又是鼓鼓的了。一个少年时便桂花糖不离身的人,现在跟她说他不吃甜食。这人怕不是在嫌弃这是用两个铜板买的? “你若不吃,就给飞奴大哥吃。”禾晏将糖葫芦往桌上的笔筒里一插,话锋一转,神情又软下来,讨好的笑道:“都督,我还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肖珏看向她,目光无波无澜。 禾晏厚着脸皮继续说道:“我今日陪宋姑娘出去,宋姑娘要买衣裳买首饰,之前争旗得的银子都已经花光了。我寻思着宋姑娘是你的外甥媳妇,就是你的亲戚,我给你亲戚买东西,这银子虽然不该我出,可我对都督一片赤诚,怎么能让都督破费?就是……我现在自己也没钱了,若是宋姑娘要再买个什么,您能不能赏点银子给我?我出去买东西没钱,也不好丢了您的脸面是不是?舅舅?舅舅?” 少年笑的格外谄媚,一双眼睛闪着慧黠的光,如同少时猎过的一头狐狸崽子。明明是会咬人的,可从人手里讨食吃的时候,便装的格外乖巧温顺。 肖珏冷眼看着她,不为所动。 禾晏问:“行不行啊?” 这人回答的非常无情:“不行。” “……真不行?”她犹自不甘心。 “不行。” 禾晏直起身子,恨恨的盯着他。她上辈子投军的时候,曾听人说过,一个人真正成长的那一刻,是从借钱开始。禾晏如今深以为然,她都如此低三下气了,肖珏那么有钱,居然一点也不给,他这是故意针对自己的吧! 肖珏抬起头,神情平静,嘲道:“我还记得我不是你舅舅,你是不是忘了,宋陶陶是程鲤素的未婚妻,不是你的。” 这话说的,禾晏想了半刻才想明白,她道:“你不会以为我对宋姑娘……” 肖珏垂眸,继续擦拭琴身,“希望你还记得自己是谁。” 禾晏差点在心中破口大骂了,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肖珏这是怕自己抢了程鲤素的未婚妻?笑话,当年若不是她主动离家,现在程鲤素哪来的这个未婚妻?还有,肖珏一心想做人家的舅舅,知道人家小姑娘想做他的大嫂么?人家志不在此,他懂什么? 禾晏心中生着气,皮笑肉不笑道:“我当然记得我是谁,我是凉州卫争旗得了‘第一’的禾晏嘛。”她把“第一”两个字咬的很重,又道:“都督不愿意给银子,就罢了。”她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蓦地转身,一把抓起桌上的糖葫芦,“反正都督也不爱吃甜食,这糖葫芦,我还是拿走自己吃吧。” 她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下来,一边嚼得“嘎吱嘎吱”响,一边往外走,嘴里还含糊道:“什么右军都督,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肖珏:“……” 外头的飞奴刚好进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望着禾晏走远的背影,有些不解的回身将门掩上了。 肖珏抬头看向他。 “少爷,他……” “无事,”肖珏打断他的话,“今日可有收获?” 飞奴摇了摇头:“禾晏一直陪在宋二小姐身边,这一日也没做什么,就是在街边逛逛买东西喝茶,未曾与人见面。” 肖珏点头:“我知道了。” “会不会与他接应之人并不是凉州城里的人?”飞奴问,“我总觉得这个禾晏有点奇怪。” 身手异乎常人且不说了,明明是新兵却懂得阵法也不说了,但偏偏又没有被捉住把柄。可见他对肖珏的态度,真是胆大极了。寻常人……不会如此吧? “他在我身边,不至于出错。你告诉赤乌,让他来这里接人。” “少爷可是想让赤乌陪在宋姑娘身边?”飞奴问。 肖珏点了点头:“袁宝镇快到凉州了,宋陶陶不适合同行。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他淡道,“我们得做好万全准备。” 飞奴应下:“属下明白。” …… 接下来的几日,就过的很是惬意了。 大约是第一日逛得太久,宋陶陶手上伤也没完全好,这几日都懒得出门。肖珏和飞奴还是白日里常常不在,禾晏不好将宋陶陶一人扔在客栈,便只能陪着。 小姑娘倒是好哄,与她随便说些从前从军时候遇到的奇人奇事,就听得认真的不得了。听累了随意在客栈楼下吃点东西,一日日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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