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刻,烦躁地摸出烟来点了一根,可他才刚把烟凑到血色淡薄的唇边,正要抽,被贺予直接拿了按灭了。 “你不许抽。我讨厌吸二手烟。” 谢清呈将打火机一把拍在桌上,他抬手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别过头去低声骂了一句:“真活见了鬼,我干嘛在这儿和你浪费时间。你说你他妈没事找我出来干什么?你没别人可以找了是吗?” 贺予也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 他说:“是。” 谢清呈:“……” 贺予说:“我是没人可以找了。想轻松点,不用戴着面具见人的时候,我只能找你一个。你到今天才知道吗。” 谢清呈又把目光转开了,他们坐在酒吧靠窗的位置,沪州的深冬夜,阴了整个白天,积了沉甸甸水汽的浓云,终于在这一刻开始落冷雨。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了窗玻璃上,很快就把外面的霓虹灯影润成了模糊的七彩色,那彩色是绚烂的,却也是湿润的,一滴一滴雨水最终汇聚成流,落成泪。 酒保把他们要的酒端了上来。 谢清呈闷了一口,压低了声音,切着齿,他终于在这一瞬间把压抑许久的情绪露出来了一些:“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还没腻吗?这种无聊的,不正常的,根本不该存在的关系,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我不知道。” 谢清呈上了火:“你还没玩够吗?” 贺予也喝了口酒。 他放下杯子,那个在他心里盘桓了很多天,至今得不到解决的问题,终于在这一刻被启开了一个口子:“谢清呈,你要这样问我,那其实我也有件事想问你。如果你告诉我真相,我也就同样回答你的问题。” 谢清呈干脆道:“说。” “你当初为什么忽然辞职,不再当个医生。” “……”哪怕是谢清呈这样习惯了冷静,并且已经对贺予没什么情绪的人,这一刻也忍不住怒极了,他蓦地抬眼,极其凶狠地看着贺予:“这个问题你他妈已经问了我很多遍了!” “可是。”贺予道,“恐怕还没有一个人从你嘴里得到过完整的,真实的答案。是不是?” “谢清呈,我想知道,你到底还藏了什么真相在心里。” “贺予……你别以为你和我上过几次床,你就是我什么人了。身体上的事我不放在眼里,我也确实玩不过你。但内心上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我这里求一个答案!” 他的这种反应,完全在贺予的意料之中,他要真能如实和贺予说,那恐怕才是世界末日了。 贺予因此也不生气,垂着眼睫,目光来回搓挼着谢清呈的嘴唇:“你这张嘴是不是只有在床上被人亲的时候,才会软一点?” 谢清呈抄起酒杯就要把里面的内容泼在贺予脸上。 贺予一把将他的手腕攥住了:“同样的套路不要在我身上用太多次。会失效的。” 谢清呈猛地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掌中抽出来,那刚露出来一些的淡如烟霭的刺青在一瞬间又被掩盖于长袖之下:“我回去了。你自己喝吧。” “别走。”贺予拦住他。 “你还想怎么样?电影你也看过了,想要知道别的,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谢清呈说,“我说了是真相就是真相,你给我让开。” 贺予望着谢清呈的脸,他的眼睛里只映着谢清呈,但这男人的眼睛里有灯火有风雪,有酒吧里喧闹的来往人群。 唯独没有自己。 他忽然烧起了心火,把那些他原本并不打算对谢清呈说的事情烧上了喉头—— “你确定你告诉我的就是真相?” “……” “说这种话你不心虚吗谢清呈?” 谢清呈态度很强硬:“我和你这种畜生有什么好心虚的。” 贺予把他抵在吧台与自己之间,尽管谢清呈是个很高大的男性,但在贺予眼里就是可以困住锁住的,贺予忽然轻声道:“我问你,当初你和我爸爸签订的合约,到底是几年?” 谢清呈眼中的光影微不可查地轻动了一下。 但贺予还是捕捉到了。 “你那时候和我言之凿凿地说,就是七年。正常期满,不打算再续,那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结束,让我看开点。” 贺予的睫毛在酒吧光影间颤动着,声音比鼓点更低沉:“我是畜生,那你是什么?可恨的骗子?” 他一边挑拣最刻薄的词往谢清呈身上刺,一边又眼也不眨地盯着谢清呈的秋毫神情,他发现谢清呈在被他撕下谎言的伪饰后,仅仅只有不到一秒钟的失神,而后就还是那张硬冷刚毅的脸—— 谢清呈确实是太冷静了,他甚至没有打算再辩解。 “你知道了。” “对,我知道了。” “贺继威告诉你的。” “我用不着他告诉。”贺予说,“恐怕谢医生您还没有发现,我已经不是那个想用零花钱挽留你,却被你用大道理打发,建议我去买块蛋糕尝尝的可怜小鬼了。” “……” “承蒙您关照,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想要查什么过往,有的是自己的手段。” 谢清呈终于把目光转过来,落在了贺予脸上。 他的瞳仁中倒影了自己的影子。 这莫名让贺予一阵兴奋。 “不错。”最后谢清呈说,“那件事我是骗了你。是十年,不是七年。但那又怎样,现在是什么社会了?你以为我是你们家的包身工,想要提前离开也不行?” 贺予道:“瞧您说的,哪敢,您不是都已经做了提前离开的事儿了吗。” “那你现在是想怎么样。” “谢医生您还是那么聪明。知道我不会平白无故地翻起旧账。” “你有什么废话就说。” 酒吧的镭射旋灯转过来,璀璨的华光掠过谢清呈的眉眼前额。 贺予望着他,望着这一朵自己曾经囊中羞涩,买不到的高岭之花,曾经留不住的镜花水月,然后他轻声吐出两个字来:“三年。” “……” “你再陪我三年。和以前一样。” 谢清呈看他的眼神像是觉得他疯了:“再回去给你当私人医生?” “对。” “……现在几点了,你该洗洗睡了。” “谢清呈。我爸那时候给你的,我现在也全都可以给你。我自己已经赚了很多钱。”贺予很坚持。 “留着以后娶媳妇吧。” 一句话就让贺予彻底黑了脸。 —— 留着买块蛋糕吃吧。 留着以后娶媳妇吧。 五年前和五年后,面对他的零花钱和他赚的钱,谢清呈的态度都是属于一个长辈的,极度理性的,甚至带着讽刺的态度。 贺予怫然道:“我没这打算。” “那你打算怎么样?继续和我上床吗?上多久?一年不够,要三年,五年?”谢清呈的眼神非常残酷,“你不腻味吗?你这个无聊的同性恋。” 贺予低喝道:“不许你再胡说了!我不是同性恋!” “是,你确实不该是,你别给人同性恋群体丢脸了,你就是个畜生。” 贺予看着他那张天怒人怨的冷静脸,谢清呈脸上的情绪甚至还没有刚才在电影院被误认成gay来得丰富。 贺予估计是脑子抽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心中产生了一种疯狂的念头,他也不管谢清呈嘴里说出来的话有多难听了,他只最后逼问他:“你到底答不答应。” “答应什么。” “回来做我医生,陪我。” “该睡醒了吧你。” 谢清呈说着,耐心到了头,翻了个白眼就要走。 贺予砰地将他按在了黑色砖石雕琢的吧台上,他和谢清呈有了床上关系后,一直脾气就还挺好的,但这一刻,他的眼神里又有了些狰狞和模糊:“好……好。那我恐怕就要想办法让您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丢人了。” 谢清呈脸色微怵,他们刚才这一下闹得动静有些大,周围已经有人看了过来,他身子紧绷起来,低声问:“你要干什么?” 他实在想不到贺予现在还能怎么让他丢人。 他连广电塔秦慈岩事件的侮辱都能淡漠置之,有什么能—— 谢清呈没来得及想完。 贺予已经攥着他刺有文身的手腕,镭射灯球旋转,他把他压在吧台上,然后当着那么多夜生活的妖男怨女的面,蓦地低头—— 重重地,近乎粗暴地,吻上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谢清呈:2021最大的笑话,贺予恐同。 今天的感谢也截止晚上17点~ 第73章 我为什么是疯子 八岁那年—— 屋子的门打开了。 “谢医生, 早上好。爸爸让我来和您打招呼。他希望我能和您多聊聊天。” 他装作乖巧,但也有些真实的懵懵懂懂,就这样站在那间镂刻着无尽夏花纹的客房门口,朝坐在书桌旁的年轻医学生鞠了个躬。 那个医生回过头来, 淡淡打量着他:“进来坐吧。” 然后, 是十岁那年—— 他跑过长长的走廊,手里是一张特殊的化验单。 “谢医生, 谢医生。” 那扇门又打开了, 是被男孩子推开的。 谢清呈在窗棂边站着,看一本《夜莺颂》, 男孩闹出的动静让他皱了下眉, 天光花影里, 谢清呈对他说:“进屋前先敲门, 和你说了几次?” “我这次的指标都快正常了!我好起来了!”他忍不住兴奋, 脸上有跑出来的细汗,“您看,医生您看。” “你再这么情绪激动, 就又该恶化了。” 谢清呈合上诗集,脸上神情很寡淡,但还是向他随意招了下手:“进来吧。给我看看。” 再然后,是十四岁那年—— 外面阴沉沉的, 他站在那扇厚重的大门前, 站了好久, 然后他敲门。 屋子的门再一次打开了。 少年一眼就发现这屋子变得很清冷,谢清呈的行李已经收拾完了。 答案是什么都已很明白。 可他还是像个濒死的患者想要求生似的,不甘心地问了他一句:“我妈妈说的是真的吗?” “……” 空荡荡的衣柜,干净的桌面, 墙角的旅行箱,所有的静物都在无声地回答他。 可他却只望着谢清呈,倔强的,好强的,充满自尊的,却又卑微至极地再问一遍:“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谢清呈手上搭着一件熨烫好的外套,他叹了口气,说:“你先进来吧。进来再说。” 最后,还是十四岁那年—— 谢清呈走后不久,贺予也要出国了。临出发前,他独自来到这扇紧闭的客房门口,男孩子当时的头发有些散乱,细碎地遮住了眼。 他就这样低着头沉默地站了很久,最后他抬起手,笃笃敲了敲谢清呈的房门。 一遍,又一遍。 吱呀一声,门开了。 贺予的心提起来,他满怀期待地望进去,可里面什么也没有——是风吹开了门。 客房里很昏暗,里面像是一个空朽的坟冢,像一场冷却的幻梦。 他走进去,唯一可以证明谢清呈来过的,是他最后留给贺予的那一本讲世界罕见病的书,书就被放在临窗的桌上,他木然将它打开,扉页留着谢清呈淡蓝色的钢笔字迹,筋骨笔挺,隔着字就能看到那个挺拔的人。 致贺予: 小鬼,终有一天,你会靠你自己走出内心的阴影。 我希望,我可以这样相信着。 谢清呈 赠 少年抬手触上那笔锋冷峻的字,试图从里面汲取到一点残存的温柔,那或许可以让他与他一别两宽,从此相忘。 然而贺予从来也没有承认过,在后来的好多次梦里,在泰晤士河畔,在西西里的沙滩,在寒雾迷茫的丹麦极夜,在灿烂热烈的西班牙夏天。 他都从枕上梦回沪州的老别墅,梦到那个幽长的,铺着厚地毯的走廊。 梦到那雕刻着无尽夏暗色花纹的木门。 然后他梦到自己敲门,一遍,又一遍,声声无助,次次绝望——直到十二点的钟声打响了,在他用以自救的梦里,他梦到那扇沉重的门再一次被人从里面打开。 谢清呈站在客房内,像贺予小时候任何一次需要他时那样,神色淡漠,却又是那么可靠,像世界上最好的大哥,最坚强的男人,最让人依恋的,离不开的医生—— 男人自上而下望着他,好像中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只淡淡偏了下头,和从前一样,说了句:“是你啊,小鬼。” “那,进来坐吧。” —— “进来坐吧。” “小鬼……” 可是最近什么都变了,最近,哪怕是在深夜的梦里,贺予打开门,门内也没有任何人。 他再也回不到十四岁之前的走廊,推不开那扇充满着光明的门。 心脏忽然痛得那么厉害…… 以致于,贺予蓦地惊醒一— 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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