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白晶顿时难掩失落:“咱们做个普通朋友也不行吗?” 贺予这回连敷衍的笑都没有了,平易近人的青春气似乎在一瞬间从他身上消失殆尽,他静静地看了对方一眼。 “谢谢。但我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说完这句话,等于无形中拆去了对方的台阶,气氛一时僵硬地厉害。 贺予抽了张纸巾,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拿过签子留下的油渍擦拭干净,然后将纸巾一扔,冷淡地乜过那位面色精彩的女士,平静道:“我去洗个手。”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社交白目听不懂人话的,白晶准确接收到了这位金主帅哥对她不屑一顾的冷硬态度,而餐桌上姓谢的那女的显然经历过之前的事情,也不想和她多费唇舌。她自觉尴尬,终于找了个托词说是临时有事,灰溜溜地离开了饭桌。 过了一会儿,贺予回来了,见她已经走了,扬了扬眉,连问都没多问一句,一脸无事发生的样子在谢雪身边坐下。 谢雪连翻几个白眼,又骂了白晶几句,然后才吱吱嘎嘎地咬了两串掌中宝,扭头对贺予道:“你刚刚说你有喜欢的人?真的假的,谁呀?” “我逗你玩的。” 谢雪拍了拍胸,又小口抿了啤酒:“哦,那你可吓死我了……” 贺予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望向女孩心无城府的侧脸。 “你看着我干嘛?” “我有喜欢的人你害怕吗?” “那当然。” “为什么?” “因为我还光棍啊,你脱单了我不就不能经常来找你玩儿了?” ……什么傻逼理由。 谢雪:“你笑什么。” 贺予抬起手,拇指轻轻擦拭去她唇角无意沾上的胡椒粉,展开眉目,当做无事发生道:“你怎么吃个烤串还能蹭嘴上。” 其实他想和她告白很久了,从回国起就一直有这个打算。 只是贺予这人考究,他觉得告白这事儿吧,应该是郑重其事的,而不是头脑发热心血上涌,然后不假思索地,在闹哄哄的街头就这样道出自己隐藏了那么多年的心事。 这样想着,他岔开话题:“你以后别让你哥和这种年轻姑娘相亲了,他都老大不小了,本来性格就古板,同辈的阿姨们都受不了他,何况这种女孩。她和你哥的代沟得有多深。” “你干嘛说我哥坏话啊?他对你又不差!” 贺予:“我说的是实话。” “我呸!” 贺予翻了个白眼,无法理解谢雪的兄控:“真的,你把滤镜摘了仔细看看,你哥都大龄二婚男士了,找个贤惠点的性格好的就差不多了,这么年轻的真的不适合他。” “你就省省吧,我哥那么帅那么好,他凭什么将就?” “他帅,成天就趾高气昂斜眼看人,又没人欠他。”说到这里贺予眼前就仿佛浮现了谢清呈那张神色淡漠的脸,想到他微微松口,倾身,齿间咬住吸管的样子。 那架势,就好像哪个总裁在理所当然地被助理服务一样,明明连钱都没有。怎么就能那么气定神闲,挑衅讽刺。 贺予想着就又有点来火,不知杵到“谢总”嘴边的得换成什么才能让他的镇定扫拂干净,才能令他眼神迷茫,面容被狼狈与屈辱所侵袭。 不过,谢清呈那张脸上真的会露出那种脆弱的神色吗…… 贺予从未见过,想了一下,居然也想像不到。 “你在思考什么呢?” 贺予心不在焉地:“想你哥。” “啊?” “……我在想你哥有没有失态无措被人比下去的时候。” “哦,那你死了这条心吧,从我记事起我就没见他那样过。我大哥特别厉害,可冷静可强悍了,你别看他现在成天西装西裤拿本书,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我们那片最会干架的,有一次一群流氓欺负我,他一个人抡着根钢管就把他们十多个混混给收拾了拎去派出所……后来那群小流氓见到他就差拿地毯给他铺着走道儿了,全部点头哈腰管他叫哥,只有一个人除外……不过那是个别现象,不能作数。” 贺予看着她眼里泛着的光,更不舒服了,笑笑:“你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提起他就面露崇拜,总觉得你哥是你的救世主。” “他就是啊!你根本不知道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还当哥地把我养大有多不容易……” “那你也很听话,很给他省事。” “……哎,我不行,我连他十分之一的能耐都没有。”谢雪一边吃串一边摇头,“哎我不行我不行。” 两人说着话,贺予在闹嚷的酒肆烟火中看着她自惭形秽的样子,觉得她有些好笑,眼神渐渐温柔起来。他想,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儿,不会只有他一个人喜欢。 他确实不能再等了。 当天夜里,贺予没有回寝室,时间太迟了,他不愿意吵到室友们,于是在把谢雪送回教工宿舍后,他让司机把自己丢到一家常去的酒店,洗了个澡就在蓬松的鹅绒枕头间躺下。 “我到了,你……” 手指飞快地摁过手机屏幕,但思绪在打到一半时就触了礁。 贺予最后叹了口气,把对话框里的内容删除,凝视了微信聊天界面上那个梦游熊的头像半晌,只发了最简单的两个字。 “晚安。” 刚要关机,就听叮的一声,贺予以为是谢雪的回复,立刻拿起来看。 但消息居然是救世主发来的,原来是一条转账信息。 “刚才在医院网银设了限,现在我弄好了,钱还你。” 贺予原本就特别讨厌谢清呈这样,加上不是谢雪的回复,更加冷淡。 “我救个人而已,为什么要你付钱。” 谢清呈也特别讨厌贺予这德性,又懒得和他吵,干脆说:“那算服务费。” “什么?” “你给我开车的服务费,我就算现场找个代驾也找不到像你这样年轻力壮会飙车的司机。” “……” 他真能耐。 这世上有几个人真的敢把贺少当司机还给他打服务费? 而且这怎么听起来和嫖/资一样! 贺予眼神阴霾,正准备再回,忽然不小心退了一下,看到了谢雪的聊天界面。 他又想起了谢雪提到谢清呈时亮闪闪的眼睛,还有那句:“你根本不知道我哥一个人把我养大有多不容易……” “……” 算了,他好歹是她的大哥。 贺予于是回复:“不客气谢哥,以后您有需要随时叫我,包您坐的舒服,回回满意。” “先给我看看你在国外的车险理赔单再说吧。” 贺予的脸又黑了:他就不该给他一点好脸色! 这时手机又震一下。 这次不是谢清呈,是谢雪。 谢雪回他:“晚安!今天谢谢你了。” 她从沪大的教工宿舍浴室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打着哈欠,刚摸出手机就看到贺予给她发来的晚安。不由笑了,回了他这条消息。 然后她坐到桌前打开手账本,虽说这年头几乎没什么人会用纸笔记录自己的日常生活,但总有几朵奇葩有这份怀旧的心,愿意与锈涩的墨水,修尖的钢笔,米黄的纸页一起徜徉在昨日里。 把写字台上的灯调亮,谢雪开始写自己的睡前小记: “今天我哥又去相亲,但是那个女孩子我不喜欢,我觉得……” 洋洋洒洒写了五百多字,可能是提及了谢清呈的感情状况,不免也想到了自己至今单身。 谢雪叹了口气,望了望窗外闪着路灯幽浮的夜。 她和她哥不一样,她哥是对爱情和婚姻已经很失望的人,活得太清醒,桃花眼乜过来,看谁都显得有些许不耐烦。 但她却是有喜欢的对象的。 眼前隐约浮现那个人的身影,从小到大,时常瞧见他在自己面前晃荡,那么近又那么远。 虽然她清楚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圈层差距太悬殊。何况他还比她年纪小…… 但是如今他们俩都在沪大了,她也看得出来,对他有意的姑娘们一茬一茬比秋天的麦浪更热烈。 如果自己不告诉他,时间也就不多了,就这样错肩而过的话,她以后或许会后悔吧……最终落得和她哥一样的下场——和没有太多的感情的人计较着生活的琐碎,说着言不由衷的誓约,走进婚姻的坟茔,然后某天再从坟茔里诈尸还魂,重新孤身一人,为了不让长辈伤心,还要不停地相亲。 她有时候真的不忍心看她大哥这样,她感觉谢清呈很多时候是在为别人活着的。说什么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可是对亲眷最在意的也是他。 谢清呈过得太紧绷了。 她也不是没有劝过他,但是每次话在唇齿间尚有半截未出匣,当大哥就横她一眼,不是让她好好学习管好自己,就是训她说大人的事儿你少管,你一个小姑娘你懂什么。 其实最不懂感情的人反而是他自己。他活了小半辈子,却只得到过一段非常失败的婚姻。 “我想试试和喜欢的人告白,从小哥哥就要我勇敢点,我觉得在这件事上也一样。不管成不成功,总是努力过了。以后想起来,我也不会后悔。” 谢雪写完最后一句话,合上了手账本。 她不知道的是,在几公里之外的酒店套房内,贺予也有了和她相似的想法…… 第10章 告白那天出了事 几天后,贺予定了一家云端餐厅,约谢雪周末晚上见面,打算在那里和谢雪正式表明心意。 谢雪接了他的电话不明所以,一听到有的吃,哗地一下高兴得不得了:“好呀!我来呀!我肯定来!” “那20号晚上六点,不见不散。” “哎?20号晚上?” “怎么了?” 谢雪有些为难:“20号晚上我可能得稍微迟到一点,因为沪一急诊科刚打给我电话,说20号晚上救助站的人就去接庄老伯去成康精神病院了。我也和成康打了招呼,想和他们的负责人谈一下带学生来探访的事……” 贺予叹了口气:“那我改个时间吧。” “可这家餐厅好难订的,我上次打电话去,对方说要提前至少三个月。” 贺予笑了:“没事,你想什么时候去都成。这家餐厅有我家的出资。” 谢雪:“……” 资本好令人厌倦。它让一切都没有了来之不易的喜悦感。 “还是不要啦,挺麻烦人家餐厅经理的,而且我也不喜欢这样。”谢雪说,“那还就20号吧,我尽量把事情快点办完,如果有任何变化,我也会提前在微信上和你说的。” 贺予以手抵额,笑得更明显了:“好,都依你。” 谢雪高高兴兴挂了电话。 有好吃的啦! 转眼到了20号。 谢雪因为要替学校谈项目,为了显得正式点,她穿了一身沪大校职工的经典款小西装,和救助站的人一起陪同庄志强老伯去了成康病院。 和宛平600不一样,成康是一家私营性质的,很老旧的精神病医院,他们一下车,就闻到一股熏人的臭味,原来是护工正满脸不情愿地在指挥着清运车把那些被病人屎尿污染的床单被褥拉走。旁边还有两个负责给运输车加油的人在吵架,为了汽油有没有缺斤少两争论得脸红脖子粗。 庄老伯有些怕,往后缩了缩,拉住谢雪的手:“闺女,这……” “没事,老伯,只在这里住一阵子,回头就接您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庄老伯这才慢吞吞地跟在谢雪后面进去了。 精神病院的接待处倒是布置的还算温馨,虽然设施都挺旧的,但好歹屋里的味道清爽,配色也很舒缓人心。 “救助站的小张是吧?来办理庄志强老人的暂时监护服务的吗?” “是的。” “领导和我说过了,您这边请。” 庄志强的病症相对较轻,被安排在一楼,谢雪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看了房间环境,放了些心。庄老伯进去之后,一个年纪和谢雪差不多大的护工就笑眯眯地在陪他说话了,他又把对方当做了他闺女,喋喋不休的。 “那就麻烦你们了。”救助站工作人员随着住院负责人回到办公室,签署了一系列协议。 但和谢雪谈合作的,不是下面这批招待员,而是要到楼上去。招待员本来要陪她一起的,可惜走不开,于是指点了谢雪,让她去三楼24小时值班办公室直接找梁主任。 成康精神病院的第三层是重症区,谢雪坐着电梯一上去,就本能地感到一阵寒意——这里整个气氛都和下面不一样了。 铁窗,牢门,仿佛监狱,充斥在整个楼道里的尖叫和幽哭,又让整个环境恐怖得犹如鬼片里的情景。 走道内的光线虽然很亮,常年开着白炽灯,但那灯光在这种氛围下显出一种不正常的死白色。 “要死啦!要死啦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有病!你们才有病!” “我不是人,我是鬼,不对,我不是鬼,我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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