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半跪,将竹棍伸下来,道:“抓住。” 禾晏无言片刻,也只得认命的握住,心里却想着,也是,难道还要指望肖珏飞身下来把自己抱出去吗?这事想想她自己都觉得恶寒。 这人看着秀如美玉,力气却极大,禾晏抓着竹棍,他单手往上收,竟也拖得动。快到出口的时候,他朝禾晏伸出一只手,示意禾晏抓住自己。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禾晏正要伸出手去,伸到一半,便僵在空中。她的手方才和野狼搏斗,沾了一手的血,不知道是狼血还是人血,满手都是粘腻。这只血迹斑斑的手,和肖珏莹白如玉的手放在一起,实在很难看。 肖珏此人,最是爱洁,禾晏有些踟蹰。那人却似乎等的不耐烦,不等她想好该如何做才好,便往前一探,握着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拽了上来。 外头不再有陷坑里令人窒息的血腥气,长空陡然变大了许多。星星铺满头顶,仿佛要沉沉下坠,无数璀璨的汇成一起,似要将天地都照亮。 她又转头去看肖珏。 青年站起身,丢掉竹棍,视线凝着她,片刻后开口道:“你杀了一头狼?” 这是什么问题,禾晏不明白,她还是笑了笑,“是,差点死掉了,没带兵器,用石头砸死的,还被咬了两口。” 血迹从少年的衣袖处渗了出来,将原本就是赤色的劲装染成深色,而她神情如常,还满不在乎的问道:“都督怎么会亲自来?其他人呢?” “太晚了,我一个人上来的。”他叩指,禾晏这才看到,不远处还有一匹马,那匹马也没栓马绳,看见肖珏动作,便自己乖乖跑到肖珏身边。禾晏借着月色瞧见它耳朵泛绿,心头一动,世人都知封云将军有一爱骑,日行千里,追风逐电,名唤绿耳。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到了。 “那我们现在……回去吗?”禾晏迟疑的问。 肖珏匪夷所思的看着她:“你想在这里过夜?” “不,不是。”禾晏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匹马……”难道肖珏要让她走路一路跟着?太惨了吧?惨绝人寰! 他拍了拍绿耳的头,骏马温顺的垂下脑袋,肖珏看了她一眼,“上去。” “咦……我吗?”禾晏大惊。 这匹绝世名马,肖珏居然舍得让她骑?她没有听错吧? 肖珏扯了一下嘴角:“你想走回去的话,也不是不行。” “不不不,我可以!”禾晏回答,“我是太高兴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她居然能骑到传说中的绿耳,禾晏只想放声大笑。她一瘸一拐的走到绿耳身边,这马极高大威武,本来翻身上马的动作,应当很潇洒的,可惜她如今全身都是伤,想要潇洒都潇洒不起来。只能一手抓住马鞍,努力往上蹭。 禾晏的腿摔伤了,手臂方才又被狼咬了一口,一用力,刚刚干涸的血立马又渗出来,眨眼间便将半个袖子都润湿。而她面色如常,脸色都已经发白了,还挂着笑意,大滴大滴的汗水滚在额边,头发都湿漉漉的。 这人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多狼狈。肖珏微微扬眉。 禾晏还在手脚并用的往上爬,猛然间,有人的声音自头上传来,他道:“你不疼吗?” 禾晏一愣,下一刻,有人揽住她的腰,将她往上一带,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口,人已经坐在了马背上,她身后抵着另一个人,若有若无的月麟香传来,将她的思绪扰的纷乱。 “坐好。”肖珏道。 禾晏难以言喻这一刻的感受。 她确实没想到,肖珏竟然会将她抱到马背上……应该是抱吧?她刚也没感受清楚,实在是太快了。可眼下他确实是坐在自己身后,禾晏身材娇小,头刚好靠着他的胸前,倒像是……倒像是偎在他怀中。 她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悚然,下意识的感觉竟不是羞赧,而是心惊。肖珏可不是一个风花雪月的人,何况她现在还是男子身份。今日种种,莫不是自己在做梦? 肖珏催马要走,禾晏道:“等、等等!” 他问:“又怎么了?” “你看那头狼,”禾晏指了指陷坑里的狼尸,“我好不容易才把它杀掉,就这么扔在这里,太可惜了。” 那人冷淡回答:“你想如何?” “把它一起带上?”禾晏试探的问。 半晌,青年嗤笑一声:“可以。” “果真?”禾晏惊喜的回头,“都督,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她根本没报多大期望的。 他弯了弯唇角,眼神漠然:“它上来,你下去。” 禾晏:“……” 她道:“当我没说。” 马走了两步,她又回头,差点一头撞进了肖珏怀里,“要不我还是下去把狼皮剥了再走吧,马上要秋日了,天气冷,做个狼皮靴子多好?” 回答她的是无情的两个字。 “闭嘴。” 第七十三章 看一下你的佩剑 马在深山里小跑。跑的不是很快,因是夜路,看也看不大清楚。禾晏有些可惜,好不容易骑上了绿耳,竟然没感受到传说中的“渡山登水,如履平地”。 实在是太亏了。 星光同月色从林间的枝叶间漏下来,禾晏骑在马上,终于有心思看看周围的风景。这一看不要紧,便看到不远处,横卧着一头狼,当是死了。 她诧然片刻,再往前走几步,又是一具狼尸。 大约看到了三具这样的狼尸,禾晏察觉到这不是偶然,她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肖……都督,这些都是你干的?” “既然路上遇到就顺手除去,否则一路尾随,很麻烦。”他回答。 禾晏在心中感叹,瞧瞧,不愧是少年杀将,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难怪这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野狼,原是胆子大的被肖珏都给杀光了吧。她又看向那几具狼尸,皆是一剑封喉,伤口极小,十分精准。 她目光稍稍下移,落到了肖珏腰上那把剑上。旁人都知道封云将军有名马,有宝剑。马唤绿耳,剑名饮秋。她那把青琅刀锋泛青光,削铁如泥。传言饮秋通体晶莹,如霜如雪。如今饮秋佩在肖珏腰上,剑未出鞘,看不出来什么。 这些狼应当都是死在饮秋剑下,自古宝剑赠英雄,禾晏觉得自己勉强也算个英雄,看见宝剑,总忍不住想摸一摸。 她便悄悄伸手,往后一摸。 突然感到手下的身体一僵,禾晏立马撒手,叫道:“我不是故意碰你腰的,我只是想摸一下你的剑!” 半晌,身后传来人强忍怒意的声音,“你可以不说话。” “不说话我会无聊死。”禾晏道:“都督,其实你不必如此严肃。”她道:“你看你杀了这么多狼,却不把他们带走,这些狼最后就便宜了山里的狐狸。不说吃肉,这狼皮可是顶好的。我杀的那头毛皮不完整了,只能做靴子。但你杀的这几头没弄坏毛皮,足够做大氅了。不过狼皮大氅不大适合你,想来你的衣裳料子也更金贵,何不便宜了我呢?冬天有件狼皮大氅,我能在雪地里打滚。” 肖珏似乎被她的胡言乱语给绕的头晕,居然还接她的话,虽然语气不怎么好,他勾唇讽刺道:“你如此喜欢狼皮,难怪在陷坑,连死狼都不放手。” “那倒不是,我只是太冷了嘛。”禾晏摇头,“都督爱洁,不喜脏污,容不得畜生的血气沾染衣裳。我们不一样,别说是死狼了,我连死人堆都睡过。” 身后沉默片刻,肖珏问:“什么时候?” “小时候的事啦,我都记不太清了。”禾晏看着天上的星星,“那时候为了保命,没办法呀。死人堆就死人堆吧,毕竟我是那个死人堆里唯一活下来的。” 她以为肖珏会追问是怎么回事,正准备胡编一通,没想到肖珏并没有追问,教她准备好的说辞落了个空。 禾晏的思绪回到了从前。 那是她刚到漠县不久,抚越军的一队新兵在沙漠边缘遇到了西羌人。 他们都是新兵,并不懂如何作战,不过是凭着一股血气。可这血气很快便被西羌人的凶残冲散了。最后那一支新兵小队全军覆没。 禾晏当时亦是受了很重的伤,不过也没死,她藏在大伙儿的尸体之下,还剩着一口气。西羌人将尸体全部点燃,然后扬长而去。那时候禾晏觉得,她大概是真的在劫难逃,会死在这片沙漠里了。 谁知道老天不让她死,中道突然下起雨来,雨水浇灭了尸体上的火苗。禾晏没有力气动弹,也不敢动弹,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昨日里还同自己打闹的少年,如今便成了不会动弹的尸体,早上还骂自己的大哥,早已身首异处。她躺在断肢残骸中,第一次领略到了战争的残酷,她在死人堆里,闻着血腥气,睁着眼睛流了一夜的眼泪。 天明的时候,有个行人路过,他将所有的尸体就地掩埋,替他们收尸,也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禾晏,救了她一命。 后来禾晏无数次的想,她过去在京城虽做男儿身,到底是不够坚强,心里,大抵是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可那一夜过后,她做事便时常不再为自己留退路了,她不是姑娘,没有人能在战场上为她擦干眼泪,唯一要做的是,在每一场生死拼杀后,活下来。 任何时候,活下来是第一位的。为了活下来,和狼尸挨在一起又如何?必要的时候,倘若真的出不去,她生吃狼肉也可以。 但肖珏大约不能理解。 禾晏心中,轻轻叹息一声。这时候,便真的觉出些冷意来。 青年黑裳黑甲,披风遮蔽凉意,禾晏有些怕弄脏他的衣服,不敢过分后仰,却又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得见他漂亮的下颔线条。 肖珏是真的长得很好看,前世今生,禾晏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他生的既俊美又英气,风姿美仪,虽是淡漠,却又总带了几分勾人心痒的散漫。 他生的最好看的是一双眼睛,如秋水清润且薄凉,好似万事万物都不曾映在眼中,便会叫人忍不住思量,若有一日这双眼睛认真的看着一人时,该是怎样的温柔。 她又想起在陷坑里,肖珏对她伸出的那只手,莫名便想到“指如春笋之尖且长,眼如秋波之清且碧也”,觉得,实在是太适合这人了。 难怪他有美号叫“玉面都督”,想想还真是不甘心,都是少年将军,凭什么他叫“玉面都督”,她就只能叫“面具将军”?禾晏心想,若是当时自己也摘了面具,说不准还能得到一个“军中潘安”什么的称号。 她兀自想着,却不知自己一会儿欣赏赞叹的盯着肖珏的脸,一会儿沮丧失落的唉声叹气,仿佛一个疯子,看在肖珏眼中,实在很莫名。 而且相当愚蠢。 第七十四章 上药 翻过山头之后,路要好走了一些。 肖珏驾马小跑起来,不知不觉中,禾晏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他的肩,叫她的名字:“禾晏!” 她睁开眼,看见梁教头站在眼前,她还靠着肖珏打瞌睡,肖珏衣袖内侧隐隐有一道濡湿的痕迹,不知是不是她的口水。 禾晏擦了擦嘴巴,歉意开口:“对不……” 话还没说完,这人就已经干脆利落的下马,差点害的她一头仰倒过去。肖珏对梁平道:“交给你了。”看也没看禾晏一眼,自顾自走了。 禾晏:“……” 看看,连句道谢的机会都不给她。禾晏耸了耸肩,梁平将她从马上扶下来,绿耳倒也乖觉,禾晏走了后,小蹄子一登,颠颠的找主人去了。 禾晏浑身上下都是血,纵然梁平有一肚子疑问,此刻也问不出口,只道:“你还能动吗?” “梁教头也太小看我了,”她笑道:“没有任何问题。” “哎,”梁平叹了口气,“算了,我先把你送回去,先包扎下伤口,什么事过后再说。” 禾晏立马答应。 房间里,小麦石头他们都等着,禾晏一进去,“呼啦”一声,一群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道。 “怎么样?还好吗?没事吧?”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出人命了?” 禾晏甚至还看到了王霸,坐在墙角的箱子上,看见她,似乎想上前,最后还是忍耐住了,哼道:“原来没死啊。” “谢谢小弟,”禾晏已经从梁平嘴里知道,是王霸去找的沈瀚,冲他眨了眨眼,欣慰开口,“小弟这么挂念我,老大心里很感动。” “你!”王霸像炸了毛的猫,丛箱子上蹦起来,瞪了她一眼,怒气冲冲的走了,临走时还差点把门给摔坏了。 禾晏被扶到自己的床上坐下,石头给禾晏递了一碗水,禾晏一口气喝完,觉得嗓子总算舒服了一点。 小麦道:“阿禾哥,你手上一直在流血,赶紧换件衣服吧?” 禾晏轻咳一声:“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这还不严重?”洪山皱眉,“要不是肖都督上山找到你,你这样,明天早上还有命在?” “你不该逞英雄,”江蛟也来了,“为那种人,不值。” “不错。”黄雄捏着他脖子上的佛珠,“就该让他们自己去喂狼。” 禾晏:“……”她望着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头一次发现她的人缘居然这么好?不过这么多人,实在是吵得脑仁疼。 叽叽喳喳中,又有人推门进来,声若黄鹂,“你们都出去吧,我来送药。” 屋子里一瞬间寂静下来。 禾晏好奇的看过去,见人群自动的分出一条道,走进来一名年轻女子。这女子身着宫缎素雪绢裙,长发以雪白丝带束髻,头上一只莲花玉簪,简单又标致。玉面淡拂,月眉星眼,十分窈窕动人。 凉州卫所里连蚊子都是公的,何时见过这般淡雅脱俗的美人,一时间这些汉子们噤若寒蝉,生怕惊扰了这位楚楚动人的仙子。 禾晏一头雾水,只问:“你是……” “我是凉州卫的医女,”这姑娘轻声道:“沈暮雪。” 禾晏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沈暮雪已经将手里的药碗轻轻放到床头,转身对其他人道:“可否请各位先出去一下。” 洪山立马红了脸,道:“好、好的。”吆喝着把其他人给撵出去了,临走时,还给了禾晏一个羡慕的眼神。 禾晏:“……” 禾晏问:“这是给我的药吗?” 沈暮雪点头,禾晏将碗端起来一饮而尽。沈暮雪愣了下,道:“其实你不必喝的这么急……” “啊?”禾晏挠了挠头,“反正都要喝。” 似是被她逗笑了,沈暮雪笑了笑,道:“那小哥先脱掉衣服吧,我来为你上药。” 旁边放着打好的热水,禾晏迟疑了一下,道:“那个,沈姑娘,你把药放在这里就好,我自己来上吧。” “你?”沈暮雪摇头,“还是我来吧。” “你年纪轻轻的,还是个姑娘家,”禾晏语重心长的劝她,“我到底是个男子,你看去了,多不好。” “医者面前无男女。”沈暮雪答。 禾晏想了想,“你无所谓,我有所谓啊。” 沈暮雪抬起头来,禾晏无所畏惧的对视回去,道:“我是有未婚妻的,沈姑娘,我的身子只能给我未婚妻一人看,我这么冰清玉洁的身子,被你染指了,你要负责的。知道吗?”她裹紧自己的衣服,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沈暮雪大约也没见过如此不要脸面的人,一时间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看着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把药留在这就行了。”禾晏道:“我自己上药,我要为我心上人守身如玉,你莫要害我。”她一脸认真。 沈暮雪无言片刻,终于被禾晏的恬不知耻打败了,她道:“药和热水都在这里,我出去,你上好了叫我。” 禾晏欣然点头:“多谢姑娘体谅。” 沈暮雪退了出去,禾晏松了口气,忙将自己身上满身是血的衣服脱下,拿帕子沾了热水胡乱擦拭了下身子,换了件干净衣裳。她把袖子挽起来,被狼咬中的手肘处,血肉模糊,看着实在惨不忍睹,禾晏深吸一口气,换了张帕子,就要清洗伤口的血迹。 这时候门又被推开了,禾晏正忙着擦拭,头也不抬的道:“不是说了不用进来,我自己上药的吗?” 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你对未婚妻的贞洁,还真是感天动地。” 禾晏抬起头,肖珏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禾晏心道好险,幸而她刚刚动作快,衣服都换了,遂挤出一个笑容,“都督怎么来了?不会来找我秋后算账吧?我早说了,之前在山上,我不是故意摸你腰的。” 肖珏的神情一僵,眼神几欲冒火,只一扬手,一个圆圆的东西丢到了禾晏怀里。 禾晏拿起来一看,是个精致的瓷瓶,看起来像是鸳鸯壶,她拔掉塞子,凑近闻了闻,又苦又涩。 “这是……药?”她迟疑的问。 那人没好气道:“先治你自己的伤吧。” 这话这场景,莫名耳熟,禾晏心中微怔,再看向他,他当是刚换了件衣裳,整洁如新,站在此地,蔚然深秀,月光从外头流泻下来,映出他的欣长身影,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年。 亦是如此。 第七十五章 当年 禾晏年少的时候,不如现在机灵,倘若叫她以现在的眼光去看过去的自己,便觉得实在木讷的过分。 她那时文武都不太好,同现在的程鲤素差不多,也算个“废物公子”,不过不像程鲤素有个厉害舅舅罩着,禾家的家世在贤昌馆里也算不得什么,因此,便不如程鲤素讨喜了。 何况她少年时还成天戴着一副面具,总显出和众人格格不入的模样。又因为心中有鬼,从来不敢和少年们多来往省的露了马脚,一来二去,便被贤昌馆的其他学子们排斥了。 少年们的排斥,来的直接,一开始只是不同她玩耍,蹴鞠的时候不叫她。到后来,变本加厉,原因么,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竟是因为她太努力了。 禾晏小时候一根筋,逮着个“笨鸟先飞”的道理,就果真从笨鸟做起。文武科越是不好,就越是要学,学的比谁都认真。贤昌馆的先生们纵然觉得这孩子确实不是块读书练武的料,却也经常为禾晏执着的求学精神而感动。于是时常在课上夸奖禾晏。 “勤学如春起之苗,不见其增,日有所长。你们都看看禾如非,好好跟人家学学!” 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郎,素来爱争强斗胜,跟旁人学也就罢了,跟禾晏学什么?学他每日勤学苦练,还总是倒数第一?怕不是脑子坏掉了? 但几位先生,却好像不约而同的特别喜欢禾晏。 少年们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嫉妒和不屑混在一起,便越发看戴面具的小子不顺眼,隔三差五给禾晏找点麻烦。 今日比刀时故意划破禾晏的衣裳啊,明日练马给她的马喂喷嚏草啊,有时候故意给她靴子戳个洞,不小心摔倒在地,便教石子划破脚心。禾晏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少年们就躲在一起指着她取笑为乐。 少年时候的禾晏脑子笨,嘴巴也笨,做不出来同先生告状的事,先生们也不晓得学生们私下里的这些小动作。禾晏很是过了一段艰难日子。 有一日,是个冬天,天气很冷,少年们在学馆里练剑的时候,不知道谁在地上泼了一盆水,水在地上极快结冰,他们在外面催促禾晏:“禾如非,快些,快些,先生叫你!” 禾晏匆匆忙忙跑出来,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那一跤摔得很重,她只觉得头冒金星,半天没起来。那几个少年躲在角落哈哈大笑,只道:“他果然上当!” 禾晏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抿了抿唇,没说话,贤昌馆学子每月回一次家,她这个月带的衣服,已经没有一件干净的了。隔三差五的捉弄,神仙也没这么多衣服,这个天气,日头许久不见,难以晒干。 禾晏穿着半湿的衣服过了一整天,夜里,她从床上爬起来,没有去练剑,跑到了学馆授学的堂厅里。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她好歹也是禾家的大少爷吧,多少有点气性。不过她也还是会审时度势,那几个少年人高马大,身手比她好得多,打是打不过的。难道就这么算了?绝无可能。 怎么才能出这口恶气? 十四岁的禾晏想了许久,最后想出了一个办法。 夜里下起了雪,她穿着还没干的衣裳,冒着风雪去后院水井里打了桶水,提着这桶水跑到了堂厅。 白日那群少年每个人坐的位置她都记得,从他们的桌子下方找到他们的字帖,这个月先生的功课是抄五遍《性理字训》,明日就是月底交功课的时候。 禾晏把那一桶水全泼上去。 水瞬间浸湿字迹,氤氲成模糊的一大块,禾晏出了口气,心中顿生快意,快意过后,又浮起一丝紧张。 她匆忙把字帖塞回原来的位置,提着空着的桶匆匆忙忙跑出去,不过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忐忑,夜里摸黑不敢亮灯,走到门口,没瞧着脚下的门槛,“啪”的一声,摔了个结实。 她疼的倒吸一口冷气,一天之内摔两次,而且这一次更惨,她的手肘碰到门槛上的木刺,划拉出一道口子,血流了出来。禾晏费力的坐起来,举着那只胳膊,心里想,这难道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也只行了一次好吗,老天待她也太严苛了吧! 无论如何,还要赶紧把桶还回去,桶,对了,她的桶呢?她才想起来,方才跌的那么狠,那桶落在地上,早该发出巨大声响,将大家都惊醒了,怎么到现在还是静悄悄的? 禾晏懵然抬头,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这才看到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人。他就懒洋洋的靠在木门上,背对着禾晏,手上还提着一只铁桶。 居然是肖珏。 一瞬间,禾晏紧张的话都不敢说了。 他看见了?他没有看见吧?不可能,他肯定是看见了,他手里还拿着这只桶。但若是他没看见,自己应该如何解释?大半夜的在这里浇花? 禾晏胡思乱想着,少年见她木呆呆的站在原地,挑眉道:“你不疼吗?” 禾晏:“啊?” 他的目光落在禾晏手肘上,因着要打水,她便将袖子挽起来,白嫩的手肘间,一道血迹如难看的刺绣,在微弱的灯笼光下格外显眼。 禾晏下意识的想把手往背后藏。 少年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冷淡道:“跟我来。” 禾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大概被吓糊涂了,就懵懵懂懂的跟了上去。 肖珏先是把铁桶放回水井边,回头一看她还举着胳膊发呆,嗤笑一声,神情意味深长:“胆子这么小还学人做坏事。” 禾晏捏紧拳头不说话,她紧张的很。平日里肖珏这人只同他那几个要好的少年走在一块儿,同学馆里其他的少年不甚亲近,禾晏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他若是去告发自己…… 一只冰凉的壶丢到自己怀里。 禾晏低头一看,这似乎是一只鸳鸯壶,壶身精致,雕刻着繁复花纹。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小如蚊蚋:“这是什么?” “不会用啊?”少年转过头来,神情懒散,“药。” 第七十六章 七夕 禾晏举着那只鸳鸯壶发呆。 一道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面前,“不会用?” 她抬头,身着暗蓝袍子的青年已经在她床前的凳子上坐下,从她手里拿回来那只壶。 鸳鸯壶中暗藏玄机,一壶里可盛两种酒,是下毒害人之必备工具。他扯了块白布,先倒一点,再倒一点,先流出来的是药汁,后流出来的是药粉。壶把手旁还嵌了一块小小的勺子,肖珏取下勺子,慢慢抹匀。 他垂眸做这些事的时候,长睫垂下来,侧脸轮廓英俊逼人,又带了几分少年时候的清秀,教人看的怔忪,竟不知此刻是在凉州卫的此地,还是千里之外的贤昌馆。 禾晏发呆的时候,他已经将白布上的药膏抹好,丢给禾晏,语气极度冷漠:“自己上。” “哦,”禾晏早已料到,小声嘀咕道:“也没指望你帮我。” 他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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