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24章抵命 幽暗潮湿的死刑狱中,西南角的一处牢房关押着两个新抓来的悍匪,身材原应十分魁梧,此刻已瘦骨嶙峋。 双手皆被绑在十字木架上,脖子上拴着铁链,身上白衣浸血,皮开肉绽,新旧伤疤连在一处,格外得狰狞丑陋。 沈玠一袭深蓝色湖绸锦袍,至真至净地立在两人面前,秀长玉直,身上一尘不染,通身灵玉似的清透气派,与这昏天黑地的炼狱牢房格格不入。 黑鹰将二贼亲手画押的供词呈上,沈玠瞧了一眼,白纸黑字,字里行间的描述同他料想的分毫不差,只是那皱巴巴的羊皮纸上染着殷红鲜血,脏污腐臭,倒像是严刑逼供下的屈打成招。 “不妥,换张干净的白纸,重新再让他们画押。”沈玠吩咐道,转过身来,容颜冰冷,漠然问二人:“是你们亲手杀了驿馆长朱贵?” 那二人有气无力,双目呆滞,自知身为贼寇,如今落入官府,死期将至,只求保住妻小,绝望回道:“是。” 那清俊秀气的金贵之人难得一笑,眉间依旧带着侧侧寒意,真应了那句话,冰山笑起来,还是一座冰山。 身后跟随的府衙立即跪下领命,将朱贵的尸体速去火化,把二人的证词送回京城,这桩命案就此了结。 “画押之后,就地正法。”沈玠面无表情地嘱咐了一句,便嫌弃这狱间冰冷,拂袖离去。 几个狱卒战战兢兢,沈玠走后才敢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分明是小王爷把这间屋子变成了冰窟窿。 车马行至新搭建的驿馆,沈玠探出半身,踩着宫人的脊背下车,未行至大堂,便有人来报,将军府陆大人求见,说是知道杀害朱贵的凶手是谁。 黑鹰在一旁小声插话:“好不容易解决了这案子,这陆小将军怎么这么多事?” 沈玠皱了皱眉,面上似有不悦,直接回绝道:“不见。” 黑鹰一路跟在沈玠身后,一边追着他极快的步伐,一边苦口婆心地劝道:“哎哟,我的小王爷,若那女贼落入将军府的人手上兰13呏29呏24生,招出实情来,且不说她的性命难保,您替她瞒天过海这件事,若是一同被将军府上报给皇上,您回京也交代不了啊。” 听到皇上两个字,沈玠似是被人抓住了短处,顿住脚步,面色亦凝重了几分,“让他进来。” 陆渐之一身戎装,腰间别着虎魄长剑,俊美而不失庄重,规矩笔直地走进驿馆中,眼里带着几分视死如归的凛然。 那天他匆匆将关泠从狱中救出来时,命几个军士把所有亲眼见过她的人皆灭了口,为掩人耳目,用的是流匪惯用的杀人手法。 唯独对朱贵,一想到他平日里恶贯满盈,百姓怨声载道,甚至差点伤害到关泠的性命,陆渐之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关泠昏死过去,他一时心急,竟忘了检查朱贵身上的伤口凶器,只破坏了其颜面发肤,便抱着关泠匆匆寻医去了。后来更是没想到竟惊动了朝廷,又派来了这位同他不太合得来的冷面王爷前来查案。 他原光明正大地安插了几个耳目在府衙内,表面上是协助沈玠查清朱贵一案,实际上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一旦小王爷发现了对关泠不利的证据,立即回来向他禀报,他好先做准备,随机应变。 只是不想区区一个银钗,便将关泠的身份暴露出来,杀了驿馆长大人的,便是当日纵火烧了整座驿馆的人。更棘手的是,小王爷似乎认得关泠,否则怎会画出她一模一样的画像,被摹来张贴全城。 幸而关将军和父亲一齐去了戎地境内谈判,动辄三两月,让他打理府中诸事。因他这些年万分谨慎地照看,西疆的子民也并不认得将军之女真容。否则局面更加混乱,他亦无法将她妥善藏在府中。 陆渐之见到沈玠,将一叠厚厚的驼色信封呈了上去,随即十分果断地跪了下来,正色道:“这些卷宗,记载着朱大人这么多年里贪赃纳贿、欺压百姓的数百条证据,请王爷明察。” “朱贵……是卑职亲手杀的。”陆渐之俯首磕了三个头,恭敬却并不卑微,傲骨林立,声音铿锵,“朱贵十恶不赦,罪该万死,卑职先斩后奏,有违律法,请王爷降罪。” 黑鹰站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怒其不争,恨不得当场大吼一声:“凶手已经画押认罪、就地正法了,你过来淌什么浑水?” 他偏头瞥了沈玠一眼,见小王爷还未发落,生生将这句咽了回去。 沈玠听罢,却倏然一笑,笑声是少见的爽朗,那张脸更添了几分颜色。他握着掌中的玉,指节摩挲着那麒麟祥纹,饶有兴趣道: “陆将军敢作敢当,反叫人另眼相待。朱贵在西疆所做之事,朝中也略有耳闻,只是本朝并没有先斩后奏的先例,只能委屈将军去狱中屈就几日,待本王奏明圣上,再定夺将军之罪。” “罪臣,领命。”陆渐之脱下战甲,将腰里的长剑取下,恭恭谨谨磕了一个头,便由着两个军士压了下去。 黑鹰瞧着那张神色淡然的脸,目送着陆渐之离去,心中十分诧异,回过头询问沈玠:“王爷,您分明知道不是陆将军所为,为何……” 沈玠笑意更甚,却未达眼底,唯有唇角微微勾起。他命人将柄虎魄呈到他面前,目光落在剑柄中心镶嵌的翡翠上。 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张天真俏丽的容颜。 “本王倒想看看,究竟是多么重要的人,能让他以命换命。” ……………… 关泠:你绑架了我的渐之哥哥,你完了。 (仇恨1) 第25章求情 陆渐之被革了军职关押在狱中,沈玠命人将他的甲衣长剑送回了将军府。 适逢关将军和陆副将远行议事,老管家已是风烛残年,家里没个主事的人,听闻小将军被捕,将府里里外外乱成一团,人心惶惶。 几个巡街的回到府中,见过城里张贴的画像,又曾于某年中秋护送关泠回长安,见过真容,都猜测是自家大小姐惹了祸,却害得陆小将军遭受牢狱之灾。 将士心中多有不平,但那毕竟是关将军唯一的嫡女,又是陆小将军心尖上的人,遂只敢在背后唉声叹气,谁敢充当出头鸟,真去小王爷那里击鼓鸣冤,做那自掘坟墓之事。 宁葭在营中找不到陆渐之的身影,听到将士们暗暗交谈,才知道他已经被小王爷扣押了起来,一时心慌失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轰轰然仿佛天都要塌了。 又听到那些将士们窃窃私语,说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陆小将军这是叫大小姐的美色迷了眼之类云云,宁葭心中更是凄切。 陆渐之把关泠看得比世上的一切都重要,她从第一次在相府里见到他时便知道了。 她从小锦衣玉食,富贵至极,一生下来便有数不尽的宠爱,身前身后拥着形形色色的人,可谓众星捧月,三岁那年便得了“长安第一掌珠”的称号。 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像陆渐之对关泠妹妹那样,是植入骨血的,与生俱来的,不问因由的偏爱。 她迷恋上了他那双蓄满深情的桃花眼,也一直被他眼里对别人的深情所刺痛着。 她从不知嫉妒为何物,只是十分羡慕,爱屋及乌,连对这位对她并不友善的妹妹都欢喜起来。也因此,得了那少年将军的几分青眼。 她知道她这辈子注定和陆渐之无缘,便任由这份喜欢在心里肆意生长,希望带到来世,她生在平民百姓之家,嫁给她最想嫁的郎君。 却不想这辈子会有如此奇遇,她在西疆境内遇险,差点被贼寇逼得跌入山崖,以为此生了了之际,他及时赶到,舍命相救,保全了她的性命和名节。 也保全了她的满腔爱意。 她仗着是关泠阿姊,又跟他算得上是半截青梅竹马,便女扮男装跟在他身边,朝夕相处间,生出了心有灵犀的错觉。 后来有一日,她抛下颜面,鼓足勇气对他表白心意,他却说:“奴出身卑贱,此生,连小妹,都不敢肖想。” 他自折身份,成全了她的体面,却叫她一厢情意碎得彻彻底底。前些天里,关泠一番话更是彻底打散了她的幻影。 宁葭想,既然她最终注定要嫁给小王爷,倒不如此时便去找他求情,就说,就说陆将军救了她一命,看在这救命之恩的份上,饶恕他的罪过。 如果可以,或许还能让沈玠将陆渐之收为麾下,带回京城。他此生最大的雄心壮志便是建功立业,报效朝廷,跟在未来的天子身后,岂不比在西疆那个蛮夷之地更近水楼台? 宁葭下定决心,眉眼便沉静下来,先前的慌乱烟消云散,只剩下无边落寞和半分隐忍的不甘。 临行前,她决定同妹妹道声别。 将府内宅很大,房宇并不密集,稀稀落落,府里很是清冷。关泠的闺房设在一处幽深偏僻的角落,绕过层层竹林,半塘清荷,方见那青青琉璃瓦的一角。 她长年居在相府,这处别苑差不多已半闲置,树枝无人修剪,繁盛得盖过院墙,鹅卵石铺成的径道两侧芳草萋萋,野花肆意生长。 关泠倚在亭中的围栏上,半睁着眸,姿态慵懒,身上披着一件薄纱。有心无心地赏着池子里的绿叶红花,那张脸未施粉黛,面色仍有些青白,气血不佳。 她受伤后本该卧床静养、连续服药才是,却一直都在奔波逃命中。再加上在狱中挨得那一脚实在过于结实,伤及心肺,没两三月,怕是养不好这身娇病了。 宁葭将陆渐之入狱的事情告诉了关泠,又见她这幅病殃殃的模样,怕她情绪激动引发心痛,连忙把自己的救人之计也一同相告。 关泠大喜,青白的脸上迸发一寸红润,十分感激地握着宁葭的手:“姐姐终于想开了。”其实她并不担心陆渐之,如果不是沈玠手上握着确凿的证据,陆渐之一定不会无端去替她顶罪。 既然小王爷知道真凶是谁,必然也不会真的为难他。 或许,沈玠只是想引蛇出洞,逼她去求他。 她原不想见他,今生亦不想再同他有任何交集,但如果宁葭这位未来的王妃也一同去的话,情况又不一样了。 她不必再躲着他,更不必将自己的身份藏着掖着,到时候跪下行个大礼,道一声恭喜,再叫一声姐夫便好了。 再央求宁葭求求沈玠,顺道连她头上的罪名也除了,那便再好不过了。 前生沈玠那样喜欢她,怎么会舍得拒绝? “姐姐,你的办法固然可行,只是怕会引起小王爷的疑心,反倒给渐之哥哥招来祸端。”关泠端坐起身子,凝眉认真想了想,徐徐道。 “人是我杀的,应该由我来承担。朱贵罪恶滔天,我失手杀了他,原不应当担什么罪责。如若不然,我记得我爹爹谰殅有一道御赐的丹书铁券,可免一死,只是以后名声差了些,大不了我这辈子不嫁给卫小侯爷了。” “至于我烧了驿馆,其实这个没甚么证据的,如果小王爷还是不肯放过我,你让外祖替我多赔些钱就是了。” ………… 有些读者反映剧情进展太慢了 我也觉得有点 可能是第一次写古言 没掌握好故事发展的节奏 不过回看之前很多章节 有的已经快进到不能再快进了 很感谢大家可以提出建议 (* ̄︶ ̄) 但是白天工作 夜里码完一章节后 捉虫半小时 还想着可以看书充充电 实在没时间双更啦 下一章也许 可能 大概 可以结束西疆乌龙 然后泠儿在一句话中来到及笄之年 男女主腻歪戏 糖 火葬场(额这个其实我也不确定)什么的等等等等 指日可待 第26章欢喜 那二贼的证词很快传回朝中,朱贵一案就此了结,朱府被抄,抄出的一百多万两真金白银部分收回国库,余下的用来赈济救灾,家眷妻妾尽被流放遣散。 既然这桩命案已经水落石出,真凶也已伏法,沈玠也就没了继续将陆渐之关在牢里的理由。纵使西疆偏远,他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慎,终还是会传到长安,招人非议。 更何况沈玠手里还握着一道圣旨,陆渐之灭匪有功,圣上赞其有勇有谋,封其为定远将军。只是,真正的凶手还未落网,小王爷舍不得将诱饵白白放走,于是私自将圣旨压了下来。 沈玠以监工之名,在西疆停留数日,迟迟不见那女子自投罗网,耐心快要告罄。难不成陆渐之只是一步废棋,他以命换命之人,篮殅其实并不在意他的死活。 长安那边又快马加鞭地送来一封书信和一道圣旨,其中那信为宁老丞相亲笔,内容大致是定远将军于匪乱中保全了两位小姐的性命,宁相深感其德,劳烦殿下代为转告谢意。 至于另外那道圣旨,则是皇帝批了宁相上书,命沈玠好好地将相府两位千金护送回京,再不可生出半分事端。 沈玠将宁相的信一字不落地读罢,目光长久地落下那泠字上,才知相府还有这么一位外姓小姐,生在西疆,长在西疆,母亲早逝,七岁时被接回长安,养在深闺,几乎不曾与外人接触。 那张陌生的容颜终于有了姓名,不再如镜花水月般,一碰触便似涟漪层层荡开,顷刻间消散成风月幻影。 只是,他同相府那位小姐素昧平生,定亲之人也是宁相的嫡亲孙女,为何却偏偏是她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 沈玠如雕像般长身玉立在原处,思绪飘摇,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是惊是喜,更不知那些梦究竟有何预示。 他亦猜出她与陆渐之之间的渊源,原是一对青梅竹马,一个愿意替另一个顶罪,一个不敢来见他,便搬出了远在长安的宁老丞相来震慑他。 宁相不愧是宁相,这封信写得既言辞恳切,令人无法苛责,又天衣无缝,令人无处苛责。 关泠回乡探亲,在西疆染上风寒,因此迟迟未归。宁葭担心幼妹,奈何相府森严,无奈之下才劫马伤人,逃出长安。 谁承想路遇山匪,幸而陆小将军挺身相救,得以保全性命。因关将军奉命外出,不问家事,两位小姐便一直躲在将军府里,任凭陆小将军如何规劝,执意不肯回京。 这件事,说上天了只不过是两位年幼小姐的娇纵任性,给小王爷添了许多麻烦。老丞相在天子面前道个歉,这事也就风轻云淡地过去了。 关泠纵火,证据不足。 关泠杀人?嗯?罪犯都已经画押伏法了。 沈玠怒极反笑,不禁喟叹,到头来竟然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被人算计且不说,还白白叫这只狐狸逃走了。 黑鹰亦得到消息,惊愕万分,不敢相信他们这些时日里掘地三尺也寻不到踪迹的那位王妃娘娘,竟然就一直藏匿在将军府中,简直视他手下的三千暗卫为粪土。 “王爷,咱们现在得把陆将军放了呀。”他刚跨步走进议事厅,便察觉到沈玠周遭围着一团戾气。心下明白,小王爷被人摆了一道,自然是气不过的。 “自然要放,还得亲自送回去。”沈玠将那封信收进袖中,脸上阴郁的神色淡了几分,气定神闲道,“备车,摆驾将军府。” 得知陆将军即将回来,还被圣上封为定远大将军,好不威风,将军府中的兵士皆满面春光,将府门收拾得整齐威严,一早便等着迎接了。 宁葭亦十分欢喜,五更天不到,便再也睡不着了,起床梳妆,敷粉描眉。一双黛眉如小山飞斜,檀口染上胭脂,莹莹泽泽。妆罢穿上一件湘妃色苏绣百蝶穿花长裙,在铜镜前细细照了照,一笑嫣然,顾盼生姿。 涂着浅粉色蔻丹的细长手指轻轻抚过乌发,纵然头上首饰繁多,步摇花钿,金玉银钏,仍然觉得缺了一些什么。便婀婀跑到关泠的房间,见她仍在深睡,不由笑道:“你的渐之哥哥今晨回府,怎得还在赖床?” “姐姐你去接吧,我心口痛,一点也不想动。”关泠喃喃道,因这剑伤,痛了数日,服了各类汤药,却始终不见好转。 “等咱们回长安,我让王御医给你配些有用的药才是。”宁葭有些忧心地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犹豫了片刻又道,“妹妹,你好生歇着吧,我想借一借你的首饰。” “在梳妆台上,衣阁里也有些新的,你看上什么,自己拿去用就是了。” 关泠嫌弃她吵,把脸埋进了被子中,内心很沧桑的想,这般欢喜,是有多喜欢陆渐之。 她年轻的时候也这样。 不知沈玠会不会来,但愿他永远别来。 第27章青鸾 “王爷,关将军的府邸到了。” 一辆金装玉裹的楠木马车徐徐行至将军府前,府中候驾的人早已经跪下恭迎,乌乌泱泱连成一片。随行的侍卫抬手掀起翡色窗牖,车中那人明净如白玉的面庞上无甚表情,只声音里带着三分威仪,道了一声:“免礼。” 将军府里除了关泠一位嫡女,还有许许多多庶出的女儿,听闻小王爷要来,纷纷打扮得花枝招展,鲜鲜艳艳地盛开在府门外。 宁葭站在姑娘们中间,仪态最为端庄,身姿亭亭玉立,是以,沈玠一下马车,第一眼便留意到了她。 黑鹰领着光影等人,走到宁葭面前,感激涕零地行了个大礼,庆幸道:“幸好您平安无事,否则我们这辈子都回不了长安了。” “臣女无知,给小王爷和各位大人添麻烦了。”宁葭礼貌而恭敬地回了个礼,从容将关泠惹下的祸事全揽了下来。 沈玠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这位未来的王妃几眼,对她的映像原有些深刻,后来又叫人冲淡了。 浮山寺一别,她似乎胖了,又似乎长高了些,妆容变得很淡,眉眼依旧是美的,只是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带着巡视的目光在那一众莺莺燕燕中扫过,只是寻而未果,又回到宁葭身上,最终落在她发间斜插的玉兰簪上。 沈玠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难以疏解的怒气来,随口应付了几句便径直越过众人,由老管家领着走进了将军府里。 宁葭暗暗松了一口气,虽不知这小王爷什么怪脾气,但总算可以同陆渐之好好地说几句话了。她悄悄看了他几眼,他好像瘦了,唇角冒出了几颗青髯胡渣来,使得那张英俊的脸略显憔悴。 陆渐之却无暇叙旧,匆匆换上家服,一路紧赶慢赶地跟在小王爷身后,又命下人赶快备茶,唯恐招待不周。 宁葭也只得跟了上去,越过长廊,水榭歌台,绕过长而曲折的围墙,管家一壁走着,一壁向沈玠介绍着府墙上的远古壁画。 沈玠本不耐烦,正准备打断,老管家忽而没来由地提起一句“我们家大小姐儿时最喜欢钻研这些古画了。”或许是不忍心破坏他眼里溢出来的慈爱,便也由着其滔滔不绝去了。 陆渐之停在一根抱漆廊柱下,趁着小王爷同管家交谈甚欢,压低声音问跟在身后的宁葭:“小妹怎么没来?她身上的伤是不是又复发了?” “唉……”宁葭叹了口气,蹙了蹙眉,“泠儿那样娇生惯养的,定然是受了不少苦,这些天吃了各种药,气色反而更差了。” “我夜里出城去请女医。”陆渐之沉默片刻,指节握得发白,“要是让我查到是谁刺伤了小妹,定让他死得比朱贵惨千倍万倍。” “嘘。”宁葭心有余悸,忙使了个眼色,声音压得极低,“又提那名字,你才刚刚被放出来,抓你的人还在府里呢。” “这百鬼夜行图,乃是一百年前,第一位在西疆任职的定远大将军从西域一砖一瓦搬过来的,百年风吹日晒,光阴消磨,它竟一点颜色都未褪去。” 老管家眉飞色舞,洋洋自得,讲的比茶馆里的说书人还津津有味。 “不过我们家小姐自幼怕鬼,每每见了这画,夜里总是会做噩梦,将军便让人把这堵墙封了去。后来小姐去了长安老丞相家里长住,我们才敢将它重新解封呐。” 等了半晌,未听到小王爷出声搭理他,关管家抬起头瞧了小王爷几眼,顺着沈玠的目光望向墙角那边窃窃私语的二人,顿觉不妙,一时心如擂鼓,唯恐沈玠生疑,忙圆场道: “表小姐同我家小姐,还有陆小将军三人从小是一块儿在丞相府里长大的,感情十分要好,亲如兄妹。这回小将军有惊无险,可把两位小姐急坏了。” 沈玠收回目光,淡淡一笑,并无答话。 小王爷闲情逸致,由管家引着,将整座将军府都游历了一遍,无所不至,用了半天功夫,仿佛逛完了一整个皇家林园。夜里在府里用了晚宴,方乘着马车回了驿馆。 关泠睡了整整一日,期间老管家、陆渐之、宁葭等陆陆续续来别苑里探望过她,全都被她命下人打发走了。 她伤口复发,疼得牙齿打颤,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捂出一身冷汗。又胡乱吃了一剂止痛药,反而闹得更凶。两个丫鬟上前替她换药,却被她一通乱发脾气,骂得红了眼跑了出去。 关泠捂紧了胸口,青鸾剑斩金截玉,削铁如泥,捱在她身上,竟活活要了她半条命。 当时不觉得如此剧烈,每每复发之时的痛楚,一分也不输给她前生服毒自尽时所忍受的痛苦。 桃木门吱呀一声被谁打开,关泠气急,随手将榻上的玉枕砸了过去,咬牙怒道:“我不是说了,不准再过来烦我吗?还不快滚!” 她胡乱发完脾气后更是精疲力竭,阖目欲沉沉睡去,长颦蹙起,脸上痛色极深,胸口又隐隐渗出鲜红,方才敷上的药又被血水结成了脓,凝在伤口处,黏黏腻腻,叫她辗转难眠。 那人稳稳接住飞来的玉枕,徐徐走到里间,月色掩映的幽暗中,烛火熹微,静影沉璧。一段白皙的手指悄然覆上关泠的唇,轻轻将她的唇齿分开,喂入一粒金色的丹药。如黄连蜜糖,苦涩中带着微甜,在她喉咙里融化,缓缓汇入了五脏六腑。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将她的心魄震住,关泠涣散的意识渐渐凝聚起来,胸口处的溃痛也微微减弱了几分,不再像刚刚那般,让她痛得神魂不清。 关泠睁开眼睛,朦朦胧胧间,那人的眉眼也如拢在雾中,可是他身上莹莹如沐的檀木香泽,她却是极熟的。他的手指还覆在她的唇上,温凉柔软,又细腻光滑,指尖传来的袅袅柔情,仿佛隔世的廊桥遗梦。 她拼命握住那只手,所用的力气细如蚊虫,那人也由她握着,她以为又是一场惊梦,有些痛苦地勾了勾唇角,出声问他:“我是痛死了吗,怎么又见到你了。” “我给你吃了还魂丹,你死不了。”沈玠回握住那截有气无力的玉指,眸子里带着些许歉意,又忍不住要揶揄她。 “青鸾剑伤,需要三颗还魂丹才镇得住,你只服了一颗就逃走了,岂不是自讨苦吃。” 关泠没再回答,甚至连他的话也没有听清,她连夜不得安眠,此刻终于不痛了,睡意席卷而来,直接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沈玠静坐在榻沿,握着关泠的手,迟迟不愿松开。他定定凝视着她稚嫩的脸,心中忽而冒出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或许等她长大了,就变成了他梦中人的模样。 两人明明只见过几面,却像是已经做了半生的夫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分明十分不妥,却又似无不妥。 他是不是失去了某段记忆,或者弄错了某 13L29L28段记忆,其实少年时陪着她长大的人不是陆渐之,而是他自己。 抑或是同他定下百年婚约的人不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宁葭,而是此刻躺在他身侧的、让他魂牵梦萦的关泠。 第28章剜心 沈玠睁开眼睛,怔然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俏容,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也被困意俘获,竟和衣躺在她身边睡着了,浑浑噩噩间不知过了几个时辰。 烛台泪干,厢房里是昏昏沉沉的暗色,唯榻上还在熟睡的人生了一张晄白的脸,莹莹泽泽,泛着微微珠光。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良久才移开目光,抬起头往了一眼窗边,时暗时明,青灰相映,似乎隐隐有了东方吐白的迹象。 沈玠将盛着金疮药和还魂丹的两枚小小白色瓷瓶放在玉枕边,正欲起身离去,倏然一顿,衣袍不知何时叫人拉住了。 那只柔若无骨的手贴着他的领口,顺着那道金丝暗纹缓缓往下,越过里襟,掌心摩挲寸寸皮肉,圆润的指尖带着凉意,一处一处在他身上摸索,最终停留在他兰じ生13〃29〃35·柠じ檬じ的胸口处。 沈玠屏住呼吸,天地静于一处,便听见了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他垂下头,瞥见那只纤纤玉手也随着他胸口的起伏而微微颤动着。 关泠似乎也醒了过来,一双眸子里星星点灯,水泽熠熠,仿佛拢着一层寒月轻纱,隔着一道看不透的迷雾。 她的掌心依旧贴在他温热的胸口,脸上神色迷离,她终于开口问他:“你的心不是被剜了吗?怎么还长在这里?” “你在咒我什么?”沈玠听得笑了,有些不明所以,不及细问,便又听到她一个人喃喃自语,接了下去。 “古有王生,贪财好色,抛弃糟糠之妻,被女鬼挖了心,当场毙命。他的妻子林氏舍不得他死,便四处找寻他的心,企图令她的丈夫起死回生。” “我在阴间地狱里呆了数百年,一直在找你的心,不过我不是为了救你,因我知道你已经死了,我只是想看看,你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林氏找了十几年,终于在一个巫师的秘境里看到了她丈夫的心,那颗心里挤满了名利权势,金钱美色,就是不曾有他的妻子。” “林氏绝望极了,将那颗心切碎煮沸喂了狗,她的丈夫便彻底死绝了。而她自己呢,一生的梦境成了幻影,不久就含恨而终,了了去了。” “我想我已经死了,变成了一个赤条条的鬼,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我还怕什么呢,所以我一直没有放弃找到它,找不到它,我一日也不肯投胎的。” “有一日判官大人过来找我,他告诉我不必再找了。世间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死后一定会在阴间相遇,将前生所有的误会都冰释前嫌。我们没有,所以我不必再等了。” 关泠缩回手指,把脸别在一边,一排泪珠划过面颊,落在绣枕中央,染上大片乌濛濛的水渍。 “你们管家说你惧鬼,常常为此做噩梦,看来果不其然。”沈玠听得一头雾水,不由得摇头笑了笑,伸手替她理了理脸上黏着的汗湿秀发,指尖轻轻刮蹭那处不断濡出晶莹的眼尾。“我得走了,你好好养病,隔日再来,便是接你回京之时。” 关泠没有应声,枕着湿泪睡了过去,原来刚刚那番也许不过只是梦呓。 沈玠提靴起身,步履轻盈地从里间走了出来,推开桃木合门,忽得刮进一阵狂风,好一阵清凉快意,雨水劈头盖脸淋了下来。 夜雨缠绵,乌云蔽月,给人一种天色灰濛的黏腻之感。沈玠心中大喜,西疆终于有了雨水,旱灾可缓矣。 但小王爷此生还未曾淋过夜雨,于是他又关上门,顺带上了一道门栓,这样外面的人便不能进来,也就不会将他视作采花贼乱棍打出。 他脱下半湿的外衫,伏在屏风上,在关泠的闺房里随意巡视了一番,看了几眼她临的帖,读的书,以及暗阁里摆着的琵琶秦筝,惊讶于她如此年纪,却已有了如此才绝。 沈玠在书房里找到笔墨纸砚,移至里间,端坐在珊瑚圆凳上,对着榻上病殃殃的美人徐徐作起了画。他只用了一种墨色,随心勾勒,徒为消磨时光,等夜阑干,等大雨停。 ………………… 我好短 我反省 周二调休 或许可以多更 第29章撩拨 灰濛的雾气褪去,天色渐渐大亮,蝉鸣蛙语早已消弭,风雨却愈来愈急,树叶哗哗啦啦响着,雨水如注,落在青瓦屋檐上,嘈嘈切切。 关泠在风雨声中惊醒,睁开双眸,手指摸了摸胸口,那处疼痛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酥酥痒痒的木感。 她欲起身,刚伸出一截藕臂,身上的芙蓉薄毯滑落下来,露出大半快纤薄滑腻的脊背,才发现自己近乎赤裸,唯胸前缠着层层白纱之外,全身未着一物。 不知是哪个胆大妄为的丫头,竟敢脱光了她的衣服,还十分笨手笨脚,将纱布缠得如同裹脚。 她这些天缠绵病榻,被子上尽是她落下的粉汗,在这淫雨霏霏的潮湿天里愈发显得黏腻,简直要带着她一同腐烂发臭去了。 关泠裹了一件轻衣,一边起身下榻,一边叫人过来伺候:“备水,我要沐浴。”全然忘了昨个天自己大发雷霆,将满屋子的下人都赶跑了,一时半会哪里会有人敢再来触她的霉头。 沈玠正在隔壁的书房里对着那张画像精雕细琢,在她泠泠如高山之雪的眼尾处添了一粒细痣,那张清冷美艳的脸便有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他颇为满意,转过头来,猝不及防的,画中仙子正站在他身后,眼里带着昭然的恨意,似乎要将他千刀万剐。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关泠开口问道,声音里透着寒凉,手心已然紧紧握住一个天青色缠枝花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王想在哪里便在哪里。”沈玠一时失语,企图摆出天子威仪,看她这阵势,怕是打算好要弑君犯上了。便改了口,“本王连夜追查两个刺客,路过将军府,一路追到这处别院,不想是你的闺房。” “刺客?我这里怎么会有什么刺客?”关泠一脸似信非信,却也将就着信了,否则该何以解释他一大早便出现在这里,总不至于是特意来招惹她的罢。 沈玠见她并未起疑,渐渐放下心来,眼神珞珞生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关泠只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裹胸襦裙,秀长的乌发垂落下来,两处圆润雪白的肩头若隐若现。 他有些不忍移开视线,想起昨夜里替她换药缠纱之事,虽不是第一次了,到底旖旎动人,眸间不觉染上一丝绯色。 “你的伤好些了么?”他开口问道,声音极轻。 “嗯,这会儿好像没有再发作了。” 关泠被他瞧得心底犯怵,别开目光,眼尖儿落在他身后的那幅画上,画中人容颜媚冶,娇躯半裸,曲线婀娜,似是像她,却比她多了万种风情。 她循着那副画,隐约忆起夜间种种,脸上如火烧灼,眸光中复又燃起火花来,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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