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前世 永嘉十二年,冬,大雪纷飞。 废后谢知微勾结燕北王萧恂,皇朝覆灭。 宫门破。 皇帝萧昶炫一身狼狈,提着剑仓皇地冲进冷宫,他的身后,跟着头戴九凤冠,身穿凤袍的薛婉清。 砰! 萧昶炫一脚踹开了冷宫的大门,盘坐在殿中央,穿一身雪白单衣的谢知微抬起头来,看到来人,她弯唇一笑,十年了,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贱人,是不是你勾结萧恂,助他攻入京城?”萧昶炫滴血的剑尖直指谢知微。 “是。”谢知微站起身来,她无视萧昶炫眼中的暴虐与杀意,一步步朝他走去,“萧昶炫,十年前你灭我谢家满门,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是她用一身医术救他性命,为他谋划,殚精竭虑,助他登上帝位,谋得这片江山。 可是萧昶炫呢? 十年前的今日,凄厉的哭声,叫喊声,隔了道道宫墙传入她的耳中,端方耿直,为大雍鞠躬尽瘁的爹爹,待她如亲生的继母,未及弱冠的弟弟,懵懂之年的侄儿…… 被她的丈夫,当今皇帝一纸诏令,斩于午门。 此后,夜夜噩梦,她不敢合眼。 “姐姐,谢家满门获斩的时候,陛下特赦饶你不死。你不但不知道感恩,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姐姐,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薛婉清微微扬起下巴,即便死期将尽,她依然用这高高在上,充满了怜悯与慈悲的目光看着谢知微。 谢知微的眼中闪过一道血芒,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比萧昶炫更得她恨,便是眼下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薛婉清,你六岁入我谢府,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将你教养成人,一应的待遇与我姐妹相同,不曾亏待你半点。谢家从不曾指望你报答半分,你爬萧昶炫的床也就罢了,为何要将谢家恨之入骨?” 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薛婉清的脸色数变,她美妙的眼中浮起了一圈水雾,愤怒的火光在其中燃烧,“不曾亏待?与你姐妹相同?谁不知道我只是你谢家的姑表小姐,成日要看你姐妹的脸色过日子,谢家的下人们看人下菜,我但凡有吩咐,她们谁不是推诿再三,你是谢家的嫡长女,你当然不曾体会过那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憋屈。” 薛婉清双手握拳,委屈得双肩颤抖,梨花带雨,“就因为我不肯答应谢家为我安排的婚事,不肯为谢家联姻带来好处,谢家就处处污蔑我,毁我名声,谢知微,你又有何资格指责我?” “清儿,别难过,你还有我!”萧昶炫心疼不已,伸出手臂将佳人搂在怀中,柔声道,“谢家的人已经死了,满门被灭,他们全都该死,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萧昶炫,你狼子野心,忘恩负义,你们还真是一对狗男女。你们这样的狗男女就该断子绝孙!”谢知微勾唇一笑,极尽嘲讽,“萧昶炫,这十二年,你也不是只有薛婉清一个女人,可有人怀过你的骨肉?既然没有,这偌大的江山,留给你又有什么用呢?” 薛婉清豁然惊醒,惊颤地指着谢知微,“你,是你,对不对?是你害得陛下不能有孩儿!” “不错!”谢知微红唇微弯,“我谢家人都死绝了,你们还活着,已是天理难容,凭什么还让你萧昶炫有后?” “毒妇!”萧昶炫双眼赤红,恶狠狠地怒骂道,“当年我之所以愿意娶你,不过是看在你谢家世代簪缨,乃士林领袖,应当会为我所用。谁知,你祖父与父亲迂腐之极,不肯为我一呼百应,为我谋位无半点增益。谢家既不肯为我所用,留着又有何用?谢知微,早知今日,我当日就该送你与你谢家一同上路!” 这一刻,萧昶炫是真悔了,他曾经以为是清儿不能生育,不得已纳妃,伤了清儿的心,原来竟是谢知微这个贱人在捣鬼,他早该怀疑是她。 谢知微慢慢挪着步子,朝萧昶炫靠近,她要记住这个男人,生生世世,要记住,她的一生,她的亲人,她的好友,全部都死在这个男人的手中,无一存活! 若有来世,她将十倍,百倍地还之,令他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男人,她的夫君,曾经口口声声在她耳边发誓,说尽情话的夫君,就是这般“爱”她,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一切都将结束了,十年,她身为废后,居于冷宫,受尽了这对狗男女的折磨与羞辱,日复一日地承受族人因她而死尽的嗜心之痛,痛不欲生。 “可惜了,萧昶炫,你再也不会有机会了。”谢知微的唇角噙着浓浓的嘲讽,眼中再无如烈火般燃炽的仇恨与杀意,反而一派轻松与淡然,“萧昶炫,我已经和新皇说好了,留你一条性命,让你尝尝亡国之君的滋味,以后每一天的每一刻,你和薛婉清都要跪在我谢家的牌位前,忏悔,请罪……” 血从谢知微的唇角再次溢出,顺着她雪白的肌肤流淌,触目惊心。 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却很快就站稳,后背靠在一根柱子上,执意不肯倒下。 她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十年,夜以继日地谋划,算计,一点一点地颠覆她曾经创下的盛世,耗尽了她的心血。 如今仇已复,她了无遗憾。 眼前的一切在她的眼中慢慢地消散,最后,只留下一道身穿银铠,红色大氅迎风翻飞的昳丽青年,提着枪疾步走来…… 萧昶炫逃不掉了! 黄泉相见,祖父、爹爹、母亲还有弟弟们,可不可以原谅她? 谢知微缓缓地阖上眸子,脸上留下了一抹恬淡的笑容,充满了期待…… 第2章 重生 “咳咳咳……” 谢知微一把抹掉眼睫上的水雾,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清晰,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肤如凝脂,一双瑞凤眼清澈而又明净,星眸微转中,楚楚动人,唇如朱染,微微颤动着,似乎受尽了无限委屈。 不是薛婉清,是谁。 这么快又见面了! 萧恂不是答应她,一定会保萧昶炫和薛婉清不死,一定要让他们跪满十年,才送他们上路的吗? 萧恂居然敢骗她! “大表姐,分明是你想把我推下池塘,我躲得快了些,你一时收不住手,才自己滑下去了,怎么能怪我呢?”薛婉清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珠。 是薛婉清没错,谢知微有点懵,难道说她们不是在黄泉? “表姑娘,你这张嘴真是会说话,我亲眼看到是你把湄湄推下水的,你这黑白颠倒的本事,连我都佩服!” 谢知微看着眼前熟悉的背影,她鼻头一酸,眼泪盈满了眼眶,是母亲。 袁氏看起来气得不轻,她冲上前去,“既是湄湄想把表姑娘推进池塘,表姑娘就到池塘里待一会儿吧!” 袁氏伸手欲抓薛婉清的胳膊,谢知微忙开口止住了,“母亲,且慢!” 袁氏身子僵了一瞬,不敢置信,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幻觉。 她是谢知微的继母,谢知微从不曾喊过她。 谢知微来不及和袁氏多说什么,她站起身来,泡过水的衣服贴在身上非常难受,她裹着披风,一步步走近薛婉清。 少女约莫十来岁,正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她,“大表姐,你,你想做什么?” “是我自己滑进池塘的吗?”谢知微问得云淡风轻,可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凛冽气势,不可侵犯。 “是,是大,大表姐,自己,自己滑下去的。”薛婉清快哭了,“大表姐,分明是你想推我,才自己滑下去的。” 薛婉清越说,越就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虽然方才,是她自己看到附近没人,才心存歹念,将谢知微一把推下了池塘。 谢知微是谢家的嫡长女,小小年纪,就姿容出色,聪颖无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九岁时一鸣惊人,无论她如何努力,世人就跟瞎了一样,说起谢家,就只有谢知微,不知道她薛婉清。 谢知微这种拦路狗,为什么要活在世上呢? 对,就是谢知微自己滑下去的,反正没有人看到。 薛婉清微扬了扬脖子,底气十足,义正严词,“大表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你也不能用这样的手段来陷害我!” 谢知微与薛婉清可以说打了一辈子交道了,对薛婉清再了解不过,她心里冷笑一声,“行,薛婉清,既然是我想把你推下水,你怎么能站在岸上呢?” 说完,谢知微就一把扣住了薛婉清的手臂。 薛婉清大惊失色,只觉得这个大表姐真是疯了,她难道不怕外祖母责罚她吗? “大表姐,你想做什么?”薛婉清挣扎着,“外祖母,救命……” 谢知微明明瘦弱,可是五指却如铁钳一般,将薛婉清拖到了池塘边,她将薛婉清往池塘里一推,一脚踹出去,干净利落,池塘里便溅起了一片水花。 池塘中,薛婉清的后脑勺撞在了池塘中间的一圈石头上,一团血色在水中蔓延开来…… 谢知微站在岸边,冷冷地看着薛婉清一点一点地往下沉,胭脂红缂丝百花纹棉褙子在水面只留下一抹浅红,前世今生在她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呈现,一时间,谢知微眼中冰冷如霜。 真是想不到啊,她居然重生了! 这么快,她和薛婉清又见面了! 时至今日,谢知微都想不明白,前世薛婉清为何要将谢家斩尽杀绝?她在谢家生活了十多年啊,哪怕她爬了萧昶炫的床,谢家依然不曾亏待她,为她准备了一百二十八台嫁妆,无一敷衍。 “救命啊,快救命啊,你们快救救姑娘,姑娘快不行了!” 薛婉清的丫鬟木香第一个醒过神来,尖叫出声,惊愣中的下人们也赶紧一窝蜂行动起来,两个会水的婆子连忙跳进了水中,朝薛婉清游过去。 谢知微冷冷地瞥了一眼,转身朝后院走去,袁氏深吸一口气,她越发看不透这个继女了,又不放心,忙追上去,“湄湄,让嬷嬷们背你回房吧!” “站住!” 母女二人抬眼望去,见月洞门处转出来一个老太太,她身后,丫鬟仆妇跟了一片,威风凛凛,排场极大。 “于嬷嬷,给我掌嘴,狠狠地打这心狠手毒,不良不恭的东西!”老太太目若利箭,朝池塘边看了一眼,外孙女已经被救起来了,看她湿淋淋的一身,紧闭的双眼,苍白的小脸,顿时心疼不已。 于嬷嬷走到谢知微跟前,她微扬着下巴,斜睨谢知微,阴阳怪气地道,“大姑娘,得罪了,奴婢要动手了!” 说完,她撸了撸袖子,露出一双如鹰爪般的手,高高地举起来。 谢知微瞥了那只手一眼,朝老太太看去,“祖母,敢问孙女做错了什么,祖母要这般惩罚?” 冯氏快被气中风了,她的宝贝外孙女儿都快没命了,还不是被这个小蹄子给害的,她居然这么理直气壮地问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不孝不悌,难道不该受罚吗?” “表妹死了吗?没死吧?她先推孙女落水,孙女推她落水是教育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难道这也有错?祖母若想罚孙女,待回府之后,问过祖父,祖父觉得孙女该罚,孙女再领罚不迟!” “你……” 冯氏身体摇晃,如风中残叶,“你是觉着,连我都没有资格教养你了?袁氏,是这样吗?” 袁氏站在旁边,低头垂目,“母亲,媳妇不是湄湄的亲生母亲,媳妇不敢说什么,怕世人说媳妇苛待继女。” 冯氏双目瞠圆,她指着二人,双手颤抖,“好,好,好,我算是明白了,我也是元柏的继母,你们的意思,我这当继祖母的,没有资格教养你这个继孙女,既是如此,你们也不必跟着我回府了!” “孙女遵命!”谢知微不以为然,她抬头直视冯氏,“孙女和母亲就留在法门寺,还请祖母把我母亲的嫁妆还给我!” 第3章 威胁 袁氏不动声色地朝谢知微看了一眼,她当然知道,谢知微口中的“母亲”指的是她的亡母崔氏。 崔氏与谢氏一样,诗礼传家逾百年,世代簪缨,而崔氏当年乃崔家嫡长女,嫁到谢家的时候,两百五十六台嫁妆,十里红妆,震惊朝野。 崔氏死后,这么多年,嫁妆都是冯氏帮忙打理。 冯氏一听这话,简直惊呆了,崔氏的嫁妆之丰厚,这么多年,无人出其右,价值多少,冯氏比谁都清楚。 吃进嘴的肉,谁舍得吐出来? 冯氏一向很能拿捏这个孙女,从未想过要把崔氏的嫁妆还给谢知微。崔氏的陪嫁中,铺子、田庄、家具器皿、金银玉器、布料、古玩字画等等,无一不是精品绝品,她早就挑了好些出来,准备将来给外孙女陪嫁,怎么可能会还给谢知微呢? 谢家养了这个孙女十年,她竟然还不知足,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就跟白眼狼一样,养都养不熟。 冯氏在打量谢知微的同时,谢知微也在思忖,前世,若非冯氏非要在姑母死了之后,把薛婉清这个表妹接进府抚养,也不至于养出一头中山狼。 今生,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染指自己的东西,更加不会再让冯氏和薛婉清之流祸害自己的家人。 “怎么,祖母不打算把孙女母亲的嫁妆还给孙女了吗?”谢知微长叹一口气,“这满京城里,还从未听说,谁家的婆婆会占媳妇的嫁妆,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不知将来,四叔还怎么议亲?” 冯氏瞳孔微缩,“我何时说过不把你母亲的嫁妆交给你了?果然是继祖母难为,你母亲过世后,我帮你打理你母亲的嫁妆这么多年,你不但没有一言半语感激,居然还诬陷我吞你母亲的嫁妆,岂有此理!” “祖母莫非没有听说过瓜田李下之言?”谢知微半分都没有感激她的意思,前世,冯氏并没有把母亲的嫁妆还给她,她的嫁妆都是袁氏帮她一点点置办的,而母亲的嫁妆,冯氏吞了一半,剩下的全部给了薛婉清。 “便是我不说祖母吞了我母亲的嫁妆,世人也不会相信祖母半点都不觊觎。”谢知微毫不留情地道。 冯氏只觉得,今天这个孙女简直是跟吃了火药一样,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奸猾。 “袁氏,微姐儿既然交由你抚养,你可有尽半点教养之责?你可别忘了,当初我允你进门,给元柏当继室,,是为了让你好好照顾微姐儿。” 谢知微心知,冯氏发作袁氏,一半是不喜欢袁氏,另一半是把在自己这里受的气,发作在袁氏身上,她微微一笑,“祖母,您还是先去看看表妹吧,表妹一向娇弱,方才我看到她的头被撞了,别出了什么好歹才好,毕竟,不是我谢家的姑娘。” 谢家帮薛家养姑娘,养好了是应该的,养得不好,便是过错。 冯氏一听这话,顾不上谢知微,抬脚就朝薛婉清走过去,身后传来谢知微的话,“我记得,顺天府存有我母亲的嫁妆单子。” 冯氏脚下趔趄,幸好于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薛婉清被救起来了,如木偶人一样,任由丫鬟婆子们照顾摆弄。 “清姐儿,我的清姐儿,你怎么样了?”冯氏见薛婉清懵懂得跟傻了一样,想到这是女儿留下来的唯一一点血脉,心疼不已,也把谢知微往死里恨。 “外祖母?” 薛婉清试探着喊了一声,冯氏见外孙女还没有傻,惊喜不已,一把将薛婉清搂进怀里,“清姐儿,你吓死外祖母了!” 薛婉清不敢相信,她就熬夜看一部《掌上珠》的古言宫闱宅斗文,一觉醒来,她就成了这部小说里的女主。 “外祖母,我没事。”薛婉清歪在冯氏的怀里,“外祖母,是清儿不好,不该惹大表姐生气,是清儿的错,请外祖母不要责罚大表姐。” 薛婉清的眼泪说来就来,两行珠泪挂在苍白的脸颊上,看起来楚楚动人。 “我的清姐儿,你怎么这么傻?”冯氏心疼得不能自已,“这件事,外祖母不能姑息,这次是你命大,逃过一劫,若有下次呢?” 薛婉清垂下眼帘,她是故意说的,就算她不说,冯氏也会惩罚谢知微,她是冯氏嫡亲的外孙女,而谢知微的存在,只会时时刻刻提醒冯氏,她只是继室。 冯氏岂能容得下她? 她既然已经穿到了这部书里,又是主角,若是不能活得风风光光的,怎么对得起自己?薛婉清感觉到心里还有原身留下来的一抹执念,薛婉清在心底说,“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报仇,就当是我占据了你这具身体的报酬。” 果然,她念头起,那抹残念,就消失了。 薛婉清被婆子抱回了厢房,将身体擦拭干净,换了一身干衣服,又喝了一碗浓浓的姜汤后,冯氏命令启程回府。 谢家这一次来法门寺,是为薛婉清三年母孝满,专程来做法事的。 没有人通知谢知微和袁氏,冯氏的意思很明显,她说话算话,没打算让二人回府。 马车上,薛婉清明知故问,“外祖母,大舅母和大表姐不回府了吗?她们是不是还在生清儿的气?要不,清儿去给大表姐赔礼道歉?” 冯氏轻轻地拍着薛婉清,她可怜的外孙女,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她怕外孙女在继母手下讨生活不易,便接来谢家,偏偏谢家人总是嫌弃她的外孙女。 “清姐儿放心,这次外祖母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一切都有外祖母在。”冯氏安抚道。 薛婉清微微弯起唇角,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原身原来也不是个傻的,知道没了谢知微,以后京城的贵女中,她便是翘楚,只可惜,原身是个短命的,以后这份荣耀就要归她了。 法门寺的厢房中,袁氏听说老太太一行人已经启程走了,她惊讶不已,“你说什么?老太太他们真的走了?” “是,大太太,咱们没有马车了。”田嬷嬷也是气愤不已,老太太把大太太和大姑娘单单留在寺中,这算怎么回事? 传出去,是什么名声? 一向,京中的女眷们在寺庙道观长住,要么是做了什么错事,受责罚,要么是来祈福的。老太太怎么会这么好心向人解释,她们留在这里是为了祈福? 第4章 皇后 时至初秋,法门寺后山上一片桂花林里飘来阵阵甜香。 谢知微靠在一个艾绿色金绣蝙蝠大迎枕上,一头浓密的青丝披散着,小脸苍白,烟眉微蹙,樱瓣泛着不自然的白。 她听到了袁氏的话,安慰道,“母亲别急,我们会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 袁氏可是急得不得了,她连忙在床边坐下,“微姐儿,母亲横竖是不怕什么了,可你不一样啊,你还没有议亲呢,要是让外头的人知道,是老太太不带你回去,以后可怎么得了?” 袁氏一急起来,就六神无主,她腾地起身,“不行,我得派人去跟老太爷说一声。” 老太爷是大姑娘的嫡亲祖父,肯定不会不管这件事。 “母亲,不必了!”谢知微牵住了袁氏的袖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在法门寺多住两天再回去。”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皇后娘娘和大公主今日午后也将会来法门寺。 皇后娘娘生下大公主后,多年无子,而彼时,皇后娘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身孕,跑到法门寺来求子,谁知,在后面桂林中的时候,一脚滑下去,好不容易得的一胎没了。 若是她能救下皇后,若是皇后能够生下男胎,中宫之子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将来这皇位,还有萧昶炫的份吗? 谢家的马车在出山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皇后的仪驾仪舆,不得不等在一边。 “外祖母,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去法门寺进香的吗?”薛婉清好奇地问道。 冯氏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早知如此,她也留下来,若是不能见到皇后娘娘,哪怕能够入皇后娘娘的耳,也不一样啊。 真是便宜了那对母女了,想到这里,冯氏吩咐于嬷嬷,“留两驾马车,让大太太和大姑娘赶紧回来!” 于嬷嬷也觉得不能让那对母女留下来,若是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以后这对母女,还会把老太太放在眼里吗? 皇后的车驾既已入了寺庙,外围便由禁军亲卫接管关防,于嬷嬷派的人,根本进不去,不由得急了。 这些,谢知微根本不知道,午后,阳光正好,谢知微和袁氏收拾妥当之后,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和大公主正在后山赏桂花,两个小太监在地上铺了一层干净布,用一根竹竿在打桂花。 听说是谢家的大太太和大姑娘求见,皇后娘娘笑道,“我正说,这里清净,连个说话人都没有,她们既然有心,就请进来吧!” “母后,我们去那边看看,那边的丹桂好看!” 大公主十二三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她看到北面一片丹桂,层层如宝盖,枝头点点如金粟般,浓香馥郁,如红霞印染,激动不已。 “好好好,过去看看!” 皇后只得了大公主这一个孩子,平日里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一次,若不是大公主要来法门寺求菩萨赐给她一个弟弟,皇后都不会来。 大公主松开了皇后的手,朝丹桂林跑过去。 皇后走在后面,她目光不离女儿,似乎被女儿的兴高采烈感染了,脚步不由得加快。 “皇后娘娘小心!”奚嬷嬷眼见皇后娘娘身子一歪,朝坡下滚落,她话音未落,就冲了过去,拿身子垫在了皇后娘娘的身下。 “母后!”大公主吓得面无血色,她朝皇后冲了过去,连忙将皇后扶起来。 “我没事!”皇后突然脸色一白,身下一片溽热,她顿时一动不敢动,那种熟悉的感觉传来,令她面如死灰。 宫人们顿时都乱了,有的人去请太医,有的去备步辇,奚嬷嬷让人将皇后抱起来,朝院子里跑去。 谢知微和袁氏正好赶上了,她看到皇后的裙摆上染红的血渍,心头一沉,连忙提起裙摆,快步跟了过去。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奚嬷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看到谢知微和袁氏跨步进来了,她很不高兴,朝旁边的一个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过来福了福身,“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请谢大夫人和大姑娘改日再来。” 谢知微没有理会这宫女,她疾步走到奚嬷嬷跟前,“嬷嬷,我外叔祖是享有大雍神医之称的崔神医,我也略通医术,皇后娘娘情况危急,还请嬷嬷允我为皇后娘娘诊治。” 奚嬷嬷看着这个不怕死的小姑娘,气得笑了,“谢大夫人,请带令媛离开。” 谢知微根本没有指望奚嬷嬷能够答应,她看向面色惨白的皇后,坚持道,“皇后娘娘,若您再耽误一二,这一胎将不保!” 此言一出,满屋惊然。 大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后娘娘,眼泪夺眶而出,是她害死了弟弟,若不是她要来法门寺,母后就能在宫里安心养胎。 皇后没有说话,身为皇后心腹的于嬷嬷知道皇后想问什么,代问道,“谢大姑娘能够救皇后娘娘吗?” 此时此刻,皇后和于嬷嬷都想到了,宫里十日请一次平安脉,最后一次平安脉是在昨天,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医告诉过皇后娘娘,她有了身孕。 屋子里渐渐地弥漫起一股血腥味。 “不试怎么知道?”谢知微胸有成竹。 “放肆!”于嬷嬷怒斥道,果然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皇后娘娘岂是她能够用来试手的?皇后肚子里怀的可是龙种啊,若是有个万一,谁还有两个脑袋不成? “谢知微,你来救我母后!”大公主满脸泪水,看起来可怜极了。 谢知微深吸一口气,她做好这个打算之前,已经让紫陌帮她备了一套银针,此时,她走到了皇后的榻前,万分冷静地道,“还请大公主让一下位置。” 大公主朝后退了两步,她看着谢知微瘦小柔弱的肩背,不知为何,只觉得心渐渐安定下来了。 “你可知,若是本宫肚子里的孩儿不保,哪怕本宫不欲追究你的责任,皇上也会治你的罪?”皇后看着眼下这个与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忍不住提醒道。 “臣女知,但当年外叔祖教臣女医术的时候,第一堂课便是医者仁心!”谢知微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道坚毅。 第5章 技惊 皇后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太医一时半会不会来,就算来,也应当是等自己肚子里的孩儿落了之后,才会出现。 前两次都是。 眼下,她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十岁的孩子了。 谢知微动作娴熟地在皇后身上的几处大穴各扎了一针,她下针的手法稳、准、快。 只一眨眼的功夫,皇后身上便多了十几根银针。 门口,一只脚踏进来的王太医惊愣之下,满眼都是骇然。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他行医数十载,一眼便看出,这小姑娘虽然只有十岁左右,但行针的手法却非同凡响,是他所见识的人中之最,无人可比。 屋子里的气氛非常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皇后娘娘的身上,人人噤若寒蝉。 直到,皇后娘娘紧皱的眉头变得平展,脸上痛苦的神色慢慢消失,众人的脸上才显出惊喜之色,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太医来了!”一个青衣宫女小声地说了一句,众人朝门口看去,只见王太医提着医箱匆匆地,小跑着进来,噗通一声,跪下来告罪,“皇后娘娘,臣有罪,来迟了!” “你的确有罪!”大公主气愤道,“母后有孕,你到底知不知晓?” 王太医砰砰砰地磕头,“大公主息怒,臣最近不曾为皇后娘娘请过平安脉,娘娘的脉案中也不曾有有孕脉象,臣不知啊!” 不知者不为罪! 大公主还要斥责,皇后娘娘有气无力地道,“元嘉,不关王太医的事!” 王太医松了一口气,他这时才有空打量谢知微,见这小姑娘不过十来岁,她每一针都落得很快,用的手法不尽相同,或捻搓、或刮尾、或循按、或震弹,飞经走气,皇后原本灰败的脸上,很快便多了一点生机。 谢知微捏住其中一根银针的柄端,搓捻数次,再张开两指,一搓一放,反复数次,状如飞鸟展翅,皇后全身也跟着放松下来。 “好了!” 谢知微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她飞快地报了一串药名,“玉竹四钱,当归三钱,续断、杜仲各一钱五分,茯苓、黄芩、白术各一钱,川芎、甘草各八分……” 王太医皱起眉头,这方子应当是根据保胎散变化而来的,但川穹和甘草只要八分? 他正心疑,便听到谢知微说了最后两味药,“苎麻根三钱、菟丝子三钱、紫苏子一钱……” 果然,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虽然行针的确很有一套,大约也只是家学渊源,这开药方凭借的可不光是能背几部医书,而是经验。 “不知姑娘是否知道紫苏子的药性与功效?”王太医忍不住出言问道。 方才,分明是谢知微救了皇后一命,王太医即便瞧不起谢知微的本事,也不该问出这样羞辱人的话。 谢知微冷眼看着王太医,若她当场背出紫苏子的药性与功效,哪怕一字不差,也落了下乘。王太医这话分明是在说,她靠背医书开方子都没有开准确。 “敢问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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