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耀哥哥，说不定侍卫下手太没轻重了，真的把慕姐姐打出个好歹了呢？” “不若我们去看看吧，如果慕姐姐受伤严重，我愿意让出自己的寝宫让慕姐姐休养。” 景耀揽她入怀，“你啊，就是太容易心软了，这才让不三不四的人都敢抢了你的位置，欺负到你头上。” “她身为青鸾兽人，若是这点皮肉伤都承受不住，还不如直接去死，别活在世间丢人！” 的确，青鸾兽人有着神兽凤凰的血脉，受伤后的自我愈合能力比其他兽人都强得多。 可是，那也只是能快点恢复，而不是刀枪不入。 我也是肉体凡胎，受到伤害后，会疼痛、会落泪、也会流血啊。 普通兽人都明白的道理，到了景耀这里却完全讲不通，他偏执地认为受到这些伤害，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又或者说，他也明白我会疼，可他并不在意。 甚至在他眼里，如果我能乖乖地去死，把王后之位让给苏黄鹂，就更好了吧。 可他却不知道，为了救他，五年前我就耗空精血气绝身亡了。 这五年里被他变着法折磨刺激的，不过是我生前炼制的傀儡。 2 炼制傀儡成功后，我第一时间对它下了命令。 此生永远像我一样爱着景耀，不能违背他说过的任何话，为了讨他开心可以抛弃尊严。 我的兽丹融进了傀儡体内，它继承了我的全部记忆。 可傀儡炼制得再好，也只是外表和行为看着像，并不能代替真正的兽人。 但是没关系，景耀根本不爱我，也不在意我。 五年的时间过去，他每天都临幸不同的兽妃，丝毫没发现跪伏在地上伺候他们的我有什么不同。 而现在，傀儡许久没保养，内里的材料有些撑不住了。 我趴伏在刑凳上，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苦于材料的碎裂，一时半会站不起来。 我的表现引起了景耀的不满，他走到我的身前，漫不经心地揪起我的头发，强迫我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他。 “阿耀……” 傀儡被我下过命令，抬头时眸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意，包容又爱慕地看向景耀。 下一秒，却被他毫不留情的巴掌扇偏了脸。 “既然没死，就给我滚下来。” 景耀是兽王，他不收力道的一巴掌，按理说我的脸一定会肿胀不堪，可我转过头来时却没任何变化，只是不太自然地跪在地上。 我明白，在景耀眼里，这又是青鸾兽人抗打的证明。 “哎呀，慕姐姐你怎么还跪下了，是站不起来了吗？” 景耀却嗤之以鼻，“不过是装可怜罢了，这不是她惯常用的手段么。” “这么喜欢跪着，那你就跪着爬回寝殿好了。” 轻飘飘的，他就宣判了我的结局。 苏黄鹂笑嘻嘻地挽住他的胳膊，语气天真又残忍，“不如让慕姐姐一步一叩首，这样也能彰显她认错的诚心。” 景耀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爱妃说得有道理，就依你所言。” 能坐到兽王之位，景耀可不是轻易能被人糊弄的性子，相反，他比任何人心里都清楚苏黄鹂这么做是为了折辱我。 但他没阻止，而是同意了。 我的脖子被套上项圈，上面挂着粗大沉重的锁链，宫人在身后牵着我，我则是像低贱的畜生一般往前爬。 因为每爬一步都要磕头，我的速度很慢，正午的天艳阳高照，跟在我身后的宫人不耐烦极了，一脚踹上我的脊背。 我被踹得踉跄，跪倒在地上。 苏黄鹂从我身边路过，看到我狼狈的样子，笑嘻嘻地扯着景耀的衣袖说：“耀哥哥，慕姐姐这副模样也太凄惨了吧，一点都不像王后，反而像条被任人折辱的母狗。” 景耀厌恶地看着我，“丢人现眼的东西。” 也许是我还有着王后的位份，众目睽睽之下被宫人肆意打骂有损他的脸面，景耀让人把踢我的宫人拖下去打死，然后走到我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对我说：“今日之事，归根结底在你冒犯了鹂鹂，你若是知道错了，就爬过去给她磕头道歉，本王就赦免你了。” 冒犯？ 明明我才是王后，苏黄鹂却要让我给她请安。 傀儡并没接收过类似的命令，只是反应慢了一步，就被苏黄鹂哭哭啼啼地闹到景耀面前，说我冒犯了她。 可笑的是景耀听完并未觉得不妥，任由苏黄鹂发落了我五十大板。 如今，又要我毫无尊严地爬过去给她磕三个响头道歉，这不就是在变相地满足苏黄鹂要我请安的要求。 灵魂飘荡在空中看到这一幕，我只觉得荒谬极了。 但傀儡却没有真正的思想，只会根据我生前的命令，无条件服从景耀说过的话。 我沉默地爬到苏黄鹂脚下，砰砰砰地用力磕了三个头。 要道歉时，却发现喉咙无法发出声音了。 我的沉默被景耀当成了无声的反抗，他抬起脚来踩在我的头上，把我的脸在地上按压碾磨。 “让你道歉，你哑巴了？” “你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慕青鸾，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本王的王后？” “以前你那些手段呢？都去哪里了？” 景耀的声音越来越压不住，到最后几乎是用吼的。 我却有些不明白。 原来他还记得我是他的王后，不管是按照血脉还是地位，都没有女子能凌驾于我之上。 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宠幸别的兽妃，把她们带到我面前，看她们出言不逊地挑衅我，试图让她们激起我的怒火。 但他失算了。 五年里，我从来都是温柔贤淑地笑着，没有丝毫的嫉妒和愤怒。 因为与景耀朝夕相处的，早就不是真正的我了，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它遵从我生前的命令，无条件地服从和爱着景耀。 被折辱，我会微笑地看着他。 被殴打，我会微笑地看着他。 被要求跪着伺候他和别的兽妃上床，我还是会微笑地看着他。 终于，景耀忍不住了，厉声质问我为什么变了。 可明明我是按照他想要的王后模样来命令傀儡的，为什么他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3 五年前，我快死了。 景耀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药石无医，所有的太医都惶恐地跪在地上，不敢告诉他，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他在床上，对我露出一个惨淡的笑。 “青鸾，本王不甘心啊……” 是了，兽族最后的战争结束，四海归一，正是他野心最旺盛的时候，他的能力不应该如他的生命般昙花一现。 那天夜里，我赶走了所有太医和宫人。 看着生机衰败的景耀，我目光坚定地献祭了体内全部的青鸾精血，换他一个好起来的机会。 青鸾兽人有着神兽凤凰的血脉，也继承了一部分凤凰涅槃重生的能力。 倘若本尊性命垂危，耗空精血能救自己一条命，然后成为普通兽人。 可若是要救旁人，就不只是耗空精血这么简单了，还需要用一周的时间献祭自身生命力，助那人恢复。 救了景耀，意味着我只剩七天可活了。 青鸾精血让景耀逐渐地好起来，可他却第一时间迎娶了表妹苏黄鹂进宫，美其名曰死过一次，更懂得珍惜。 当我的生命力在流逝时，景耀在和苏黄鹂携手游湖。 到第七天的时候，我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除了微微起伏的胸膛能证明我活着，贸然看到我的人只会认为我是一具枯骨。 我费劲地爬下床穿好衣服，在衣服里塞了很多棉花，又带上了帽纱，不让自己露出异样。 我被宫人搀扶着抬上轿子，到了景耀的兽王宫前，被侍卫要求下地走路。 我看着坐在轿辇上从我身旁路过的苏黄鹂，低下头凄凉地笑了。 笑声扯动心肺，我没能忍住，哗啦一口血吐了出来，染红了面前的帽纱。 我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宫人身上，在她们左右搀扶下一步步缓慢地走到兽王宫殿前，跪在地上，请求见景耀一面。 烈日灼烧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殿内景耀和苏黄鹂的调笑声不断，我就这么撑着残躯跪着，不知跪了多久。 终于，景耀的口讯传来，却是让我走。 他说，“滚回去，别打扰本王的兴致。” 我狼狈地站起来，要迈出步子时无力的膝盖一软，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身上布满了细碎的伤口，鲜血滴落在兽王宫殿外。 我被惊慌的宫人搀扶，却怎么都站不起来了，可侍卫又不让我坐轿子，到最后，我只能双手双脚地往前爬，憋着一口气上了轿子。 回到宫里，我打发走了所有宫人，平静地躺在榻上。 从眉心中召唤出炼制好的傀儡，看着它和我相同的神情和容貌，我对着它笑了。 “以后，就要让你来替我爱着景耀了啊。” 说完，我的头无力地垂落，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傀儡按照我最后一个命令，把我的尸体烧了，骨灰放在床底。 我大概还是贪心的，没能狠下心来让它把我的骨灰扬了，让它们随风飘散。 我还是想在宫里，哪怕景耀的注意力从来不会分给我，可只是沾染到他的些许气息都好。 于是，我的灵魂在景耀身边飘荡了五年。 也亲眼目睹了五年里，他和我朝夕相处，却从未察觉过我早就死了。 剩下的，不过是个按照命令来爱他的傀儡。 4 我陷入沉思，不明白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如此厌恶我。 明明他也曾带我在花海遨游，为我在夜空中点燃一万盏夜明灯，我抱在怀里温柔地一遍又一遍对我说，此生定不负我。 景耀没能给死去的我答案，傀儡也没能给活着的他答案。 我只是乖顺地跪伏在他脚下，低眉顺眼，一言不发。 景耀沉了脸，“既然你那么喜欢跪着，那就在这里一直跪着，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离开！” 我磕头拜别，目送他揽着苏黄鹂进入殿中。 没过多久，天空下起了大雨。 我的衣裳被雨水淋湿，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发丝吸水后沉重的拖拽着头皮，而我仍然脊背挺直地跪着，一步未动。 苏黄鹂让宫人搬来座位，坐在屋檐下笑吟吟地看戏。 “耀哥哥，下了这么大的雨，慕姐姐之前还挨了五十大板，她不会撑不住晕过去吧？”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给我挖了坑。 景耀在之前数次提过我是青鸾兽人，身体素质异于常人，按着苏黄鹂的意思，如果我倒下了，那就是在装病逃避惩罚。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她要的是诛心。 景耀走出来，不耐烦地看着我：“慕青鸾，你可知错？” 我张了张嘴，这次终于能说出话来了。 “奴婢知错。” 倘若我还活着，是绝对不会如此贬低自己的。 可傀儡不是我，它只是一具复刻了我的容貌和性格的躯壳，景耀让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把服从命令贯彻到了底。 景耀嗤笑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滚进来吧。” 得了命令，我跪在地上双手双脚并用，身子匍匐着以最下贱的姿势往前爬，等我到了殿内时，我的脸上沾满了脏污，看起来狼狈极了。 景耀对我的表现习以为常，反而苏黄鹂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不敢相信刚才那些失去尊严的动作是我做出来的。 也对，毕竟苏黄鹂只在五年前我死的时候，被景耀接到宫里短暂地住了一会儿，后面就因为母亲病逝在家守孝了五年，算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我的傀儡。 “耀哥哥，慕姐姐和从前怎么完全不一样了。” 我飘荡在半空，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笑了出来，若是有眼泪，只怕现在已经泪流满面。 看啊，身为我情敌的苏黄鹂都能敏锐的察觉到我的不同，身为我夫君的景耀却浑然不觉，只以为我是故意膈应他，变着法的磋磨刺激我。 她说完后，空气突然寂静。 五年里，景耀第一次走到我面前，挑起我的下巴，认真地打量我。 “慕青鸾，你到底怎么了？” 我低下头，傀儡没有兽人的情绪，思考不出该怎么回答。 正沉默着，我的身体发出咔嚓一声声响，在景耀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裂开了。 “慕青鸾！” 他怒吼着朝我扑过来，却只来得及抓住我的一只手。 而我身体的其他部位，全都零七碎八地破碎，滚落在了地上。 5 景耀愣愣地看着手中抓住的我的手，又呆愣地转头，看着地上的一摊炼器材料。 我是兽族最有天赋的炼器师，经过我手炼制出的灵器，都会孕育出器灵。 而这傀儡中融入了我的兽丹，器灵也相当于我的一部分，有了我的性格和思想。 “咕噜噜……” 兽丹滚落到景耀脚边，转了个圈，无力地停下。 景耀的脸上没有表情，左手还紧紧握着我断掉的一只手，右手捡起了我的兽丹。 蕴含青鸾血脉的兽丹与众不同，上面缠绕了好几层青红色的兽纹，一眼就能看出它的主人是谁。 毕竟，全兽族只有我一头青鸾。 到这里，景耀怎么能不清楚，他当初是怎么被治好的。 那些刻意被自己忽视的细节，全都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我的头落在地上，失去了身体的支撑，艰难地转过来看着景耀，嘴巴一张一合。 “阿耀……” 这次，他却不再唾弃我叫他的名字，冲过来把我抱在怀里。 画面诡异极了。 景耀抱着我的头，眼眶通红，“慕青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伸手拂去他眼角的泪水，可我的手都断了，只能被他抱在怀中，执着地看向他的眼睛。 “阿耀，别哭……” 话音落下，景耀的眼泪却再也止不住，汹涌而出。 “青鸾，你到底怎么了啊……为什么你会碎掉，为什么你的兽丹会在这里，为什么啊……” 苏黄鹂眼中闪烁，走上前安抚的双手从背后将景耀环住。 “耀哥哥，或许是慕姐姐和你开了个玩笑呢。” “慕姐姐是炼器大师，可能她不愿意看到我被接进宫里，就炼制了这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傀儡来瞒天过海，而她本人早就游山玩水去了！” 景耀猛地抬起头，目光凶狠地盯着苏黄鹂，眼神像是要吃人。 “不可能！” “我不会认错，这就是青鸾的兽丹，上面有她的兽纹和气息！” 苏黄鹂从入宫以来就被景耀宠着，哪里见过他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委屈地看着他。 “可是……慕姐姐说不定就是想要躲避惩罚，才让傀儡顶替她受罚，不然这东西怎么在今日正巧碎掉了呢！” 说着她趁景耀不注意，快速地从他手中拿过我的兽丹，上下打量了几眼，就放松地笑了。 她把兽丹上的纹路指给景耀看，“耀哥哥你看，这根本就不是慕青鸾的兽丹，这上面有凤凰的纹路，一定是她伪造的时候没注意，留下了这处纰漏。” 苏黄鹂脸上自信极了，似乎笃定接破了我的谎言，我即将迎来景耀的雷霆之怒。 但是下一刻，景耀猛地从她手里夺过我的兽丹，毫不怜惜地拂袖把她挥倒在地上。 苏黄鹂狼狈地在地上连着滚了好几圈，后背撞到桌角才堪堪停住。 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却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景耀。 “耀哥哥，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那颗兽丹一定是慕青鸾伪造来骗你的，我知道耀哥哥你很伤心，我会陪着你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景耀怒吼一声，厌恶地打断。 “住嘴！” “你知道什么！那是青鸾要血脉返祖为凤凰了！” 6 景耀蹲下身来，一点一点地仔细把傀儡散落的材料捡起来，小心地放在桌子上。 期间，我的头一直温柔地注视着他，从没因为他弄坏了我就对他发脾气，反而温静贤淑地笑着。 我的嘴里重复着：“阿耀，我爱你，阿耀，我爱你……” 景耀听着，再也站不起身来，就着蹲在地上的姿势痛苦地抱住头，不愿意面对这一切。 他的声音颤抖，“慕青鸾，你一定是在故意报复我，其实你早就跑得很远了，对吧……” 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身为兽王，从他看到兽丹的那一刻，他就明白那确确实实是从我体内拿出来的，全天下只有那一个，做不了假。 我的头失去了大部分材料，听不太懂他的话了，被叫到名字也只是目光眷恋地看着他，嘴里不断地重复，“阿耀，我喜欢你呀。” “为什么……” “慕青鸾，你说你喜欢我，可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地死了？” 景耀的声音带着哭腔，控制不住地颤抖，话说到最后，语气变成嘶吼，犹如困境中找不到生路的野兽。 苏黄鹂见到他在意我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和不忿。 趁景耀低头捡材料的时候，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到我面前，抱起我的头狠狠地摔在殿外。 外面还在下着雨，我的头被她扔出去，咕噜噜的越滚越远，快要离开她的视线。 苏黄鹂的嘴角翘起，快意地看着我远去的方向。 “不过是个傀儡，也想抢走耀哥哥的视线，痴心妄想！” 下一秒，剧烈的力道传来，苏黄鹂猛地被暴怒的景耀踢飞，以更狼狈的姿态从殿里的台阶上滚下去。 外面湿滑，她的身上沾满了污泥，比我爬进殿里的时候更脏更臭，看起来脏兮兮的。 但景耀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 他不顾外面的倾盆大雨，快步冲进雨幕中，仓皇地弯着腰低着头寻找我，却被暴雨冲刷的睁不开眼睛，看不到我滚去了哪儿。 他茫然无措地跪在地上，像个失去了最珍惜玩具的小孩子，失声痛哭。 他大声地呼喊着我的名字，耳中却听不到我的回应。 “慕青鸾！慕青鸾！慕青鸾……” “你答应我一下啊慕青鸾，你不是说爱我吗，那为什么连我叫你都不答应我！” 我的魂魄飘荡在他身边，冷眼旁观这一切。 我是爱景耀的啊，为了救他，我情愿牺牲自己马上要返祖为神兽凤凰的性命，不求回报地拼了命地救他。 可他是怎么对我的呢？ 我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时，他堂而皇之地把苏黄鹂接入了宫中，嘴对嘴与她饮酒。 我用尽全力爬到殿外只想见他最后一面，他却连一眼的时间都不愿意分给我，让我滚得远点，别搅了他的兴致。 一步错，步步错。 是他亲手把我推远的，甚至连我留给他的会无条件服从他的傀儡，也在他的故意折磨下瓦解成了碎片。 7 雨渐渐停了，景耀终于在杂草中找到了我的头。 他欣喜若狂地抱起我来，像是在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喃喃自语道：“青鸾，我找到你了，你不会离开我的！” 我的头依然温柔地看着他，“阿耀……” 即将要说的话却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眼中的光彻底黯淡，我的头长时间失去兽丹和炼器符的支撑，化成了一堆废料，在景耀崩溃的大喊中，零零碎碎地肢解，各种材料落在了地上，被沾了雨水的泥土弄脏。 但他却一舍平日高高在上的姿态，跪在草丛里专注地一点点把我的碎片挑出来，用王袍擦干净，紧紧地塞在怀中。 我的魂魄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五年前，景耀从鬼门关中迈回来，突然察觉到对苏黄鹂的感情。 他总认为我是他和苏黄鹂之间的第三者，我是仗着青鸾身份抢走苏黄鹂王后之位的心机女人。 可我也不想横刀夺爱的。 身负青鸾血脉，我的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在我血脉觉醒的那一天，就被上一任兽王亲自定下，让我当景耀未来的王后。 我从小就被当做他的未婚妻培养，婢女们会告诉我景耀在外又取得了何种功勋，长辈们会拿兽族这一代的青年才俊与景耀作对比，让我意识到，没有人能超越景耀。 青鸾血脉的女人，理应配要成为下一任兽王的男人。 念叨得多了，我从最初的漠不关心到后来的被他吸引，反复地把和他有关的所有信息在心中嚼烂，然后期待着下一个讯息的到来。 但在敲锣打鼓地嫁给景耀后，我才得知，他一直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双方互相心悦。 大婚当夜，景耀没和我洞房。 我虽然难过，却自觉是拆散了他们感情的罪人，尽力地在前朝后宫为景耀操持，发挥作用，挽回他对我的感觉。 日子过了很久，他终于愿意来我宫里吃饭了。 再后来，他的眼中有了我的身影，会在我陪他处理政务到深夜时，为我披上他的外袍。 自然而然地，我挽住了他的手，秋水般的眸子欲语还休。 他低下头动情地吻住我，抬手把我抱到了榻上。 时间就这么过去，我以为自己的感情修成正果，拥有了景耀的心。 却不想，苏黄鹂在外散心了很多年，回到了兽族皇城。 与此同时，景耀在战场上身受重伤，生死垂危。 在他不甘地望着我，跟我说他没活够的时候，我低下头没有答话，心中却做了决定。 后来他身体好了，把苏黄鹂正大光明地接入宫中，大婚仪式不亚于我这个正宫王后。 那一晚是十五，他本应留宿在我的寝宫。 他特意来我这里，低声问我：“青鸾，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 “我不会原谅你，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死掉了。” 景耀的脸蓦地冷下来，盯着我沉声道：“你知道的，我的父王死于恶疾，我最听不得这个死字。” “今晚是本王大喜的日子，你是故意说这些恶心我的吧！” 我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他。 “我没有恶心你，我说的是事实……” “住嘴！”话还没说完，就被景耀不悦地打断，他钳制住我的下巴，“慕青鸾，你太让本王失望了。” “善妒、尖酸、刻薄，你看看你哪里有半分王后的模样！” 傀儡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自动把他刚才的话全都记住，虽然还顶着与我相同的脸，却变成了与我截然不同的性格。 一种，景耀口中大方贤惠，不跟其他兽妃争风吃醋的性格。 8 景耀抱着不成形状的我，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殿内。 苏黄鹂快步迎了上去，眼中闪着泪光，“耀哥哥，慕青鸾一定是逃走了，你不要再为她伤心了好不好？” 话语被毫不留情的巴掌打断，苏黄鹂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景耀。 景耀的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让开，别挡我的道。” 身为兽王，景耀的能力自然无需质疑，沉下心来试着把散落的傀儡复原。 可是，当初我炼制傀儡，是加入了自己的血液作为引子，而现在傀儡想要重回原状，也需要类似的引子。 景耀顺着傀儡绽放光芒的指引，一路来到了荒废的宫中。 自从我逆来顺受，景耀为了折磨我让我服软，就撤去了我的寝殿，让我夜里只能缩在他寝宫的角落中睡觉。 随着周围的景象越来越熟悉，景耀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不好的预感从心中升起。 明明想快些到的，却硬生生被他走得慢了许多，好似在逃避什么。 但是晚了，他已经走到了我的寝宫。 我先他一步，掀开了床底的柜子，拿出了那一罐布满灰尘的骨灰，打开送到景耀面前。 “阿耀，引子。” 景耀的眼睛突然瞪大，胳膊哆嗦了半天，都没能接过我递过去的罐子。 “这是……什么？” 我读不懂他的逃避，一板一眼地回答：“这是我的骨灰，蕴含了我的血脉，可以做引子。” 他颤抖着手要接过来，却突然被苏黄鹂一巴掌打落，罐子噼里啪啦地摔碎，骨灰漫天飘散。 景耀通红了眼，拼命地想抓住散落的骨灰，兽王的力量全部释放。 力量接触到我的骨灰时，他的身体却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骨灰是兽人最后的存在，不止蕴含了兽人的能量，也寄托了这辈子所有的感情。 我前二十多年的记忆，走马观花地在景耀脑海中浮现。 幼小的女孩看着比她稍大一些少年的画像，面带憧憬地抬头问周围的人，“他就是我未来的夫君，景耀哥哥吗？” 及笄时少女眉眼温柔，俯身行礼时袖口里露出了帕子的一角，上面用稚嫩的绣法绣了一头象征景耀的白虎。 王宫中，女人挥退全部下人，伏在他身上失声痛哭，而后目光决绝地耗空了自身精血，挽救了他的性命。 再之后，憔悴苍老的妇人跪伏在地，期盼得到他的一个眼神，却被毫不留情地呵斥，爬回去的路上吐了血，躺在床上的时候落了泪。 记忆碎片从粉色变成灰色，最后变成象征死亡的黑色，全部停止飞舞。 景耀从记忆中醒来，发觉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9 景耀自我禁闭在了我的寝宫，他也不去修复傀儡了，就抱着我空掉的骨灰罐子每天都跟我说很多话。 说了很久，说到他的嘴唇都起皮喉咙都沙哑，空旷荒凉的房间里，也没有一声他想要的回复。 苏黄鹂在这个时候强硬地闯进来，看到景耀憔悴失意的模样，眼泪一下就流出来。 她的声音尖锐，带着强烈的嫉妒和不甘。 “耀哥哥！慕青鸾已经死了！” “你说过你最爱我的，为何要为了一个插足我们感情的贱女人伤怀？你答应我的都不作数了吗！” 景耀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苏黄鹂，把她看得毛骨悚然后，才沉沉开口。 “是啊，为何要插足我们的感情……” 苏黄鹂有些害怕，“耀哥哥？” 下一刻，她的嘴里再也说不出话，大口大口地吐血，痛苦地跪伏在地上，震惊地看向景耀。 景耀收回出招的右手，缓缓地笑了。 “插足我和青鸾感情的人，都得死。” 苏黄鹂睁大了眼，不甘心又怨恨地看着他。 “你终究还是爱上了慕青鸾那个贱人……可她都死了五年了，你杀了我又能如何，慕青鸾也不会复活了！”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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