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舅舅林氏一族抄家,更是亲手斩下亲外甥林砚的头颅悬于城门。 可想到,他是间接的帮她报了仇,沈怜音心底那份害怕,减轻了几分。 顾清宵看见她离开,下意识就要追上去,却被裴焰死死拉住胳膊。 “清宵,注意场合。” 裴焰一边低声地提顾清宵,一边爽朗的喊道:“三叔好。” 谢燕行比他们大了三岁,按照礼数,裴焰是要随着谢怀瑾喊一声三叔。 谢怀瑾敛眸,也喊了一声:“三叔。” 谢燕行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嗯,便牵着沈怜音离开了。 …… 整场宴会,谢燕行都把沈怜音带在身边。 他与人谈话的时候,她就坐在旁边吃糕点。 沈怜音刻意忽略掉,身上那道如影随形的炙热视线。 “谢将军,此次西征粮草调配……” 浑厚苍老又熟悉的嗓音撞入耳膜,沈怜音浑身僵住。 沈父沈母满脸堆笑地与谢燕行攀谈着。 几年未见,两人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 沈父两鬓斑白,沈母也不似往日的富贵姿态,多了几分沧桑感。 愣神间,话题已转到她身上。 “这位姑娘是?” 谢燕行轻轻握住她的手,嘴角上扬,优雅又不失威严地回应道:“北疆的令仪公主,沈怜音,我的未婚妻。” 沈父沈母皆是一震,沈夫人手中帕子应声落地,眼眶发红。 沈父见状,连忙慌乱地解释:“将军见笑,和我们女儿的名字相似,所以她……” 说到这,又觉得不妥,连忙停住,尴尬的陪着笑。 “无妨。”谢燕行声音轻快。 定北侯嫡女沈怜音的事,上京无人不知。 沈怜音心中的情绪复杂,嘴角牵起一抹嘲弄,移开了目光。 这一切的细微变化,落入不远处顾清宵的眼里。 裴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调侃道:“还看呢?刚才不是了解过了,虽然名字相似,长得是有一点像,但根本不是一个人。” 顾清宵目光依旧放在沈怜音身上,看着她攥紧的手指,还有微微紧咬的嘴唇。 忽然笑了,他声音很轻,带着绝处重生的期待感:“是不是,总要试试。” 裴焰一时语塞。 谢怀瑾原本想说什么,但看着那只落在沈怜音细腰上大手时。 他握着青瓷茶盏的手收紧! 宴会结束后。 沈怜音看着面前存在感极强的男人,浑身的不自在。 生怕他像掳她上马那样,把她掳回房里去。 虽说,她现在是他的未婚妻,可…… “累了?” 谢燕行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窘迫,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抬手抚了抚她微乱发丝:“回房歇息吧。” 沈怜音一颗心提起:“我刚来上京,还不太习惯……我想自己一个人睡。” 她说的很快,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借口拙劣得很。 她暗骂了自己一句,正想找补的时候,谢燕行轻笑了一声:“嗯,你的院子,在我的隔壁。” 沈怜音心里的石头落地,如蒙大赦,道谢后便一溜烟的跑开。 “公主殿下倒是有几分从前的样子了,骄纵任性,明艳活泼。”副将忍不住感叹。 “她本就该,如此肆意张扬地活着。” 副将垂首恭谨:“恭喜将军,得偿所愿,终娶得心上人。” …… 春日里的上京,惠风和畅,柳堤绿烟,美得像诗里画间。 沈怜音赶到听荷轩时,好友陆棠棠便红着眼眶,笑骂道:“你这小没良心的,可算想起我来了!” 纵使早知道‘沈怜音’是当初的沈怜音。 陆棠棠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等哭完后,又忍不住用手掐了掐她的脸“不仅变年轻了,还成了公主,音儿,你这是赚到了!是不是阎王爷瞧着你生得美,舍不得收?快叫声好姐姐听听!” 沈怜音任她闹着。 陆棠棠好似要把这三年发生的事情都给她说完。 “林家倒台后,大理寺就查到了沈嫣婉也参与了杀害你的事,但她狡猾的很,很多事自己不过手,虽没判死罪,却也得了三年牢役,秋后就要流放岭南。” “起初定北侯夫妇根本不相信,沈嫣婉会害你,为了护她,硬是闹到金銮殿上去,偏生大理寺卿周大捧着十二道卷宗,将沈嫣婉如何联合林砚绑你的事,一一抖出,定北侯当场呕血,侯夫人昏厥三日未醒。” “自那以后,侯夫人精神恍惚,每日都抱着你小时候的衣物,念叨着你的名字,叔叔也是看着你的那把红缨枪时常抹泪。” “二老知晓你的遗愿后,数次登门逼顾清宵写和离书,可顾清宵非但不写,还将你的尸身迁入冰宫,重兵把守,不让他们靠近一步。” “两家险些闹到御前,最后还是老首辅出面,才结束这场闹剧。” 说到顾清宵,陆棠棠声音渐低,试探着望向沈怜音:“音儿,你对顾清宵还……” 她很清楚,沈怜音有多爱顾清宵,生怕沈怜音内心还有期待。 沈怜音看出了她的担心,纤细的手腕拿着白玉勺,拨弄着冰酪:“这些事都和我没有关系。” 陆棠棠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脸上的笑都藏不住:“对,这些事都跟你没关系。” “你现在是北疆公主,身份尊贵,将来将军夫人,风光无限,跟这些没有一点关系。” “活着时把您当草芥,死了倒哭天抢地,恶心得不行。” 说到将军夫人的话头,陆棠棠忽而凑近,眼底闪过狡黠:“听说你是被那位“铁血阎王”一路掳回上京的?” 陆棠棠压低声音,指尖在桌上画圈:“这千里奔袭的路上……你那位谢将军实力如何?和顾清宵比如何?” 沈怜音听出,陆棠棠口中的“实力”是什么意思,手里的冰酪差点打翻。 她脑海中忽的闪过那日误闯军帐的画面—— 谢燕行赤着上身倚在榻上换药,健硕胸膛肌理分明,血珠顺着腹肌壁垒的沟壑,一路蜿蜒到劲瘦腰腹。 沈怜音咽了咽口水,飞快地转过话题:“听戏吧,上京现下流行什么戏曲?” 陆棠棠哪肯让她转移话题,追着她问。 两人嬉笑,打闹成一团。 楼下戏台方向,传来咿呀唱腔,夹杂着一声少女的声音。 “我不懂诗,不懂文,只想睡到你的人,溺死在这红尘。” 沈怜音僵住,循声望去望去。 正见戏台上红衣女子攥着一张金缕笺,笑盈盈地,拦在白衫书生身前。 沈怜音脸色一瞬变得煞白,这分明是她从前追求顾清宵时的一幕。 也是她的话本《枪挑落玉冠》里的剧情。 “这顾世子对他那位已故的妻子,真的是用情至深。” 邻座传来几位千金的私语。 “听说这戏曲原本是悲剧收场,后来,顾世子亲自提笔改成了圆满的结局。” “这是真的,唱这首戏曲的人,都得经顾世子亲自过目,女子须得红衣称身、声线柔脆,有一样不像都不行。” 沈怜音的眼神一瞬变得冰冷。 陆棠棠离开后,沈怜音就叫人请来了听荷轩的管事。 包厢内,沈怜音取出一叠金叶子,递给管事,开门见山:“《枪挑落玉冠》这折戏,往后压箱底吧。” 管事拿着金叶子,余光却在打量上座的少女—— 巴掌大的鹅蛋脸绝美潋滟。 肤若凝脂,乌发红唇。 那双杏眸似春山含雾,纯净清澈。 偏生右眼下缀着颗泪痣,如胭脂点雪,添了几分媚意,能勾得人三魂七魄离了窍。 他在京城混了半辈子,消息灵通,一眼就认出,这位就是谢将军强抢回来的北疆公主。 这样的绝色尤物,难怪连一向不近女色的谢将军也将人从北疆抢回来。 说好听点是公主,说不好听的就是北疆献上来的礼品,况且她和谢将军还未成婚呢。 这戏曲可是朝堂上那位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顾世子让唱的。 如今圣上病重,不少皇子亲王各怀鬼胎,满朝文武皆唯顾世子马首是瞻,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孰轻孰重,他自然分得清。 “公主,实在抱歉……”管事回绝的话还未说完,雕花木门便被叩响。 “稍等。” 管事出去一会,再回来时堆着笑脸:“公主殿下,戏曲的事,还请移步楼上雅间。” 沈怜音细眉微蹙,但还是跟着上去了。 刚踏入就闻到清冽的雪松香,很淡。 门“吱呀”的合上,管事退下的瞬间,面前的珠帘被一只戴着白玉扳指手挑开。 露出一张清冷出尘的俊脸。 “音儿。”顾清宵凤眸含笑。 沈怜音眼底闪过一抹讽刺,檀口轻启:“顾世子,我与你非亲非故,还请唤我全名。” 顾清宵也不急,执起玉壶斟了盏碧螺春:“听闻北疆盛行胡旋舞与羌笛,公主竟然听得懂大雍的戏曲。” 沈怜音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怒火:“听不懂,只是觉得刺耳。” 茶香混着雪松香味漫来。 顾清宵轻笑了下,声音如玉石相击:“怕是要让公主失望了,你说的这部戏曲,原是我妻子以我们春日游园定情之事所作,一词一曲都代表着她对我的爱意。” “这戏曲不但不会压箱底,日后还要唱遍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与我妻子的恩爱甚笃。” 他故意将“妻子”二字咬得很重,眸光落在她的脸上,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沈怜音被这他一番无赖又厚颜无耻的话彻底激怒。 “你们不是和离了?” “公主怎么知道我与我妻子和离了?”顾清宵目光锐利。 沈怜音掐紧了手心,理智稍稍回归。 “听……听人说的,沈怜音最后的遗愿是不做沈家鬼,不入顾家坟,这样的戏曲还传着,是对逝者的不敬。” “原来如此。” 顾清宵轻笑一声,垂眸吹了吹茶盏中的浮沫,不疾不徐地开口:“可惜她没如愿,我从未写下和离书,她的牌位早已供入顾家祠堂,上月更是以一品夫人之礼与我行过冥婚。” “生也好,死也罢,她永远是我顾清宵的妻。” 沈怜音浑身剧震,气的发抖,眼眶都红了。 顾清宵缓缓伸手,想要和以前一样抚掉她的眼泪。 修长指尖尚未触及肌肤,便被她扬手狠狠拍开。 “顾清宵,你是真的恶心!” 沈怜音转身就走,反正,“她”已经死了,没必要为了这个跟他争论,大不了,她以后不听戏曲了。 忽然,一阵破空声响起。 “咻!” 一支箭矢直直射向沈怜音! 沈怜音瞳孔骤缩,耳中清晰传来箭矢刺破皮肉的闷响。 紧接着,便被卷入温热怀抱,铺天盖地的雪松气息将她包裹。 顾清宵左手紧扣她后腰,右掌轻轻拍着她发颤的脊背,嗓音温柔:“音儿,别怕,没事了。” 沈怜音反应过来后,一把推开他。 跌退半步的瞬间,才看见他白色锦袍洇开大片的暗红。 顾清宵垂眸看她,唇色因失血而泛白,像是雪地里溅了滴朱砂,有那么几分可怜。 “多谢顾世子救命之恩,我……去帮你叫郎中。” 沈怜音转开视线,没有半分停留地跑开。 她刚走不久,隔壁包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裴焰摇扇轻笑:“这苦肉计,瞧着倒没什么用。” 顾清宵恍若未闻,任由太医掀开染血的衣袖,视线落在楼下走在大街上的纤细身影。 忽然轻笑:“谁说,是苦肉计了。” ……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顾清宵的依旧住在原先的世子府。 从书房出来后,他步子一顿,淡声吩咐:“这几日,夫人会回来,多备些夫人爱吃的膳食。岭南荔枝要清晨带露摘下的,用碎冰镇着送来,蜜渍时少放三分糖,佐食的栗子糕需筛去枣泥。” 说完,便回了他和沈怜音的婚房。 一众丫鬟小厮面面相觑,掌心俱是冷汗,有些吓的腿都软了。 自从夫人去世后,顾世子就像变了一个人。 从前,他把世子妃的遗体放在冰宫里,遍寻海外奇人,以秘香香膏养护尸身,又花万金聘来丹青圣手,修复尸身面容。 每日上朝前,都要为夫人梳发描眉,挑选服饰。 江南蜀地的各种绫罗锦绣,堆得库房都堆不下了。 曾有人酒后打趣:“顾世子莫不是金屋藏娇了?” 顾清宵只是笑着说:“我家音儿脾气大,最喜欢这些漂亮东西,我可得哄着她。” 问话的人吓得连忙闭了嘴。 后面夫人的尸体被烧没了,顾世子又不知道从哪里请了一位风水大师,将府邸风水大改。 庭院种满了槐柳,暮色里枝影幢幢,风过时沙沙作响,说不出的阴森气息。 没有人会在自己府邸种槐柳,槐柳分明是招……后面那个字。 想想就毛骨悚然。 谁能想到,那位清冷端方、温润有礼,人人都赞叹谦谦君子,疯魔成了这样。 听荷轩遇刺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传开了。 谢家上下皆知,传来些碎语。 “这北疆来的狐媚子就是不安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谢家的满门荣耀要被她丢尽了。” 话音未落,谢燕行留给她的贴身侍卫已按剑出鞘,尖叫声响起。 “公主乃未来谢家主母,将军有令,对她不敬者——舌断齿落。” 一看到见血,余下的碎嘴者皆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次日,大理寺差人传沈怜音问刺杀案一事。 她依言前往,原以为此事已了,第三日清晨却又有宫人传话说:“陛下对此事另有疑虑,着你即刻入宫面圣。” 既是进宫,谢燕行留给她的四位贴身侍卫便不能带进去。 沈怜音上车后不久,闻到了一缕似有若无的香味。 眩晕感阵阵袭来。 在失去意识之前,一只带着白玉扳指的大掌,托住了她的身体。 再睁眼时,入目是织金帐幔上的云纹暗绣。 香炉中飘着袅袅雪松香。 沈怜音一眼就看到,妆奁架上那红色嫁衣,金线绣的凤凰栩栩如生,是和顾清宵大婚时她穿的嫁衣! 寒意顺着脊背窜上后颈,沈怜音瞳孔放大。 她慌不择路地下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着脚便朝着门口冲去。 没跑多久,就撞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头顶传来低哑的轻笑。 “跑什么,嗯?” “这里是你亲手装扮的,你不是最喜欢这里了吗?” 沈怜音浑身发颤,声音拔高:“我说过,我不是你口中的沈怜音,你认错人了,我是北疆的令仪公主,也是谢燕行的未婚妻!你若敢动我——” 顾清宵凤眸微眯,喉咙里溢出一丝轻笑。 伸手拍了拍她脸,径自攥着她手腕往前厅走去。 “尝尝看,没有辣。” 顾清宵给她盛了一碗蟹粉豆腐羹。 沈怜音如坐针毡,眼神一直在往四周看。 顾清宵看出了她的想法,温声开口:“你也说过你现在身份不简单,陪我待一会,我放你离开。” 沈怜音恨不得把餐桌上的东西,都砸到他那张虚伪的脸上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指甲嵌入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激怒顾清宵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见她安分下来,顾清宵笑意更深,亲手给她剥虾。 她丢了出来,声音淡淡:“我不爱吃这虾。” 顾清宵又给她舀起一勺松露烩鹿肉:“我记得你最爱你这个。” 沈怜音“不小心”将碗摔碎,道歉:“太油腻了。” 顾清宵顿了顿,用银筷夹起块鹅肝递到她嘴边。 沈怜音把头往一边偏:“太腥了。” 空气霎时静得可怕。 沈怜音抿了抿嘴角,她记得顾清宵最讨厌的事就是被人拂了面子。 她态度还不算恶劣,既激怒不他,又能让他失去耐心。 正想着,下巴突然一痛。 顾清宵扣住她的脑袋,猛地将她拽到面前。 紧接着,一股辛辣的酒液被强行渡入她口中。 沈怜音惊恐万分,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拼命挣扎。 疯狂地捶打他,手脚并用。 然而,顾清宵却不为所动,反而箍的更用力,像是要把她融入骨血里。 在她眼前渐渐浮起重影,几乎要窒息时,身上的桎梏才骤然松开。 沈怜音大口喘息着,发间的玉簪歪落在地,乌发如瀑般散了半肩。 她气红了眼眶,抬起手要朝他的脸上扇去。 顾清宵一把捉住,眼底翻涌着暗潮,声音哑的厉害。 “我这人向来没什么耐心,除了对我妻子,你既然不承认自己是她,就别想享受她的权利。” 烛火摇曳间,顾清宵冷峻深隽的面容上,有几道被指甲划出来的红痕。 嘴角被咬破,殷红的血迹缓缓渗出。 鲜血与嘴角残留的酒、女子艳丽唇脂交织在一起,晕染出一幅妖冶又危险的画面。 像是从神坛堕落的仙,诡谲又靡丽。 空气凝滞了许久,顾清宵才放开她,很快有丫鬟鱼贯而入,端来与方才一模一样的菜肴。 他拉着僵硬的沈怜音重新入座,像无事发生一样,又拿起一只虾开始剥壳,剥好后递到她面前。 “尝尝看。” 沈怜音默了几秒,还是拿起筷子吃了下去。 顾清宵唇角终于扬起笑意。 就在这时,一阵娇柔又熟悉的声音响起:“顾清宵,我饿了,你喂我。” 沈怜音循声望去,只见案上鎏金镜中,赫然映出了一个和从前的她极为相似的傀儡虚影。 正撒着娇,哼唧着:“音儿最爱清宵了。” 沈怜音浑身剧颤,胃里翻江倒海,只觉恶心至极。 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背上,缓慢地拍着,似在安抚幼犬般。 “很恶心吗?”顾清宵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嘲讽,“你当初不也是命人照着我的样子,弄了个傀儡吗?” 看着她煞白如纸的脸色,顾清宵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指腹拂过她眼角的泪珠。 好似在奖励一般,大发慈悲地告诉她: “音儿,你以为,当年那尊与我分毫不差的的傀儡虚影,当真是匠人凭你的一张画像就做出来的?” 他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眉心。 “那傀儡的每个表情、说话时的尾音起伏,都是我一遍遍精心完善的,又或者说——那傀儡本就是我创造给你的。” 她惊恐的紧缩着瞳孔,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怪不得,她当初只是给了那匠人一幅画像,那匠人竟能将傀儡制造得如此相似。 镜中虚影仍在轻唤:“清宵,为何不理音儿呀……” 她忍无可忍:“把这个东西关了!” 这一幕,与当年极为相似,只不过角色发生了调换。 顾清宵静静地凝视了她许久,大步上前,将东西关了。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沈怜音愿急促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荡。 “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等会。”顾清宵声线低哑。 “我要具体的回答!”她直直地盯着他,在质问。 顾清宵沉默不语,行至书房东侧的博古架前,指尖在青玉貔貅摆件上稍一用力。 只听“咔嗒”轻响,密道石门缓缓开启。 他拉住她的手,强硬地与她十指相扣往里面走。 行至门前,沈怜音本能地抗拒,不愿往里面走。 “放心,不会伤害你。”灼热的气息扫过她耳畔,顾清宵的声音略带讥讽:“毕竟你找了个好夫婿。” 壁间烛火应声而亮。 沈怜音看清里面东西的刹那,呼吸骤然滞在喉间—— 偌大密室之中,四面墙壁挂满了她的画像。 她少时在春日宴折花、她醉酒纵马长街,她在马球会,女扮男装被他一把扯下簪子,青丝如瀑倾泻…… 她各种各样的姿态,各个时期的模样,有些连她自己都毫无印象。 顾清宵抬手推开琉璃博古柜:“这些东西,你还记得吗?” 沈怜音望去,只觉脑中轰然作响—— 柜中整齐码放着数百封信笺,虽边缘已泛潮黄,但沈怜音认得,是她曾经追求顾清宵时给他写的信件。 还有她亲手绣的香囊、编的玉佩穗子、亲手做的一对她和顾清宵的泥人…… 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不都是被烧了吗? 顾清宵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轻笑:“你烧了的东西,是我让人仿了放在你身边的,这些——” “才是真品。” “轰”的一声,沈怜音只觉浑身血液尽凝,如坠冰窟。 怪不得,她再次重生还是成为了沈怜音。 顾清宵一边轻柔地帮她擦泪,一边不疾不徐地说着他们青涩过往。 又说了很多他们婚后的生活。 他说,在她九岁时用鞭子缠住他衣袖时,他就想娶她。 他说,在她追他之前,他就想亲她。 他说,他喜欢,她摇尾乞怜地求他。 沈怜音好像听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整个人僵硬的站着,像被抽取了灵魂的木偶。 直到脖颈间一阵炙热的湿濡传来。 顾清宵虔诚地低头亲吻她的脖颈,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这里还疼吗?音儿,对不起。” “那个时候,我不该和你赌气,不去找你。” 他后悔了,后悔沈怜音被绑架的时候,他没有去找她,他以为她在闹脾气,挑战他的容忍度。 烛火摇曳中,他的影子将她整个人笼罩。 本该是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却让她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只觉那触碰如毒蛇吐信。 黏腻又恶心。 顾清宵松开她,牵着她行至紫檀屏风前。 一袭红色嫁映入眼帘。 这是沈怜音见过最好看的嫁衣,丹凤朝阳的金线在光影里灼灼欲燃,霞帔上的珍珠串成九十九朵并蒂莲,垂落的流苏如银河倾泻。 顾清宵抓着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嫁衣。 “音儿,这件嫁衣是我亲手设计的,我一边期盼你能穿上它,一边又觉得你不配。” 顾清宵捧起她的脸,像是终于认输般妥协地说道:“音儿,我好像是爱你的。” 沈怜音的脑海里本就一片昏暗,这句话像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一直以来强撑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你好恶心,顾清宵,你真的恶心!我真的后悔曾经喜欢过你。” 她猛地推开他,转身扯向那件嫁衣! “嘶啦——”声阵阵响起。 金线断裂声中,红色嫁衣被扯得支离破碎,珍珠串滚落满地。 顾清宵被这一幕刺的眼眶通红,手背攥紧。 可听到沈怜音终于承认了身份时,死寂许久了的心脏,重新开始跳跃。 他试图安抚她:“音儿,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这次换我爱你。” “不好!”她挥开他的手,“我不爱你了!你滚!” 沈怜音哭得声嘶力竭,嗓子已经喑哑。 不知是哪句话彻底刺激到了顾清宵,他眼神瞬间变得凶狠,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额头、脖颈、手背上青筋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皮而出。 他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咬牙切齿地吼道:“那你爱谁,爱谢燕行,还是谢怀瑾,还是你又看上了哪个男人!” 就在沈怜音以为会被他掐死的时候,顾清宵突然像是回过神来,猛地松开了手。 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喜欢,听你说这种话。” 沈怜音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他:“顾清宵,你真的病了。” 听到“病”这个字,顾清宵的身体顿了顿,随后从身后拿出一把刀。 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映得他眼底红血丝格外刺目。 沈怜音本能后退,后腰抵在冰凉的青玉案几上。 却见顾清宵忽然屈膝跪地,匕首尖端朝上,双手托着刀柄举到她面前。 他抬头,墨眸深邃,像是陷入绝迹的信徒在仰望自己的神明。 “音儿,我知道你对我有恨,我欠你一条命。” 他嗓音低沉而喑哑,透着无尽的偏执。 “让我给你出气好不好,你随便捅,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话音刚落,利刃入肉的声音,肩膀处传来痛感,他闷哼一声。 沈怜音拿刀的手颤抖,眼中厌恶不加掩饰:“你以为我不敢吗?” 顾清宵笑了,看向她的眼神中有骄傲也有宠溺:“没有,只是觉得你不够狠。” 说完,他伸出手,猛地按住沈怜音持刀的手,用力将刀向自己身上捅去。 然后又缓缓拔出,鲜血飞溅而出。 “你疯了!”她惊恐地尖叫起来。 顾清宵恍若未闻,抓着她的手,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 温热的血液飞到了她的脸上。 沈怜音大脑一片空白,在顾清宵抓着她的手,将刀抵在心脏处的时候。 她终于崩溃,声泪俱下:“你停下!” “确定吗?”顾清宵伸手,抚了抚她脸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眼神中有着沈怜音看不懂的笑意。 恰在此时,密室石门“轰”然炸裂,碎玉般的月光劈面涌入。 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无数身影涌入。 一道玄色身影破风而来,将摇摇欲坠的沈怜音捞入怀中。 “音儿。” 沈怜音脑听到熟悉的声音,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晕了过去。 谢燕行打横抱起她,整个人瞬间被一股冰寒彻骨的气息所笼罩。 顾清宵被踹了一脚,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几步。 他缓缓抬起头,指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凤眸里溢出轻笑。 谢燕行拔剑出鞘,冷光映面:“顾世子,你该给我一个交代。” 裴焰等人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三叔,别冲动,别冲动!” “先送公主回府诊治。” 谢燕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终是咬咬牙,抱着沈怜音离开了。 首辅府。 顾清宵斜倚在鎏金榻上,太医正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肩上的刀伤。 裴焰看着染红了血迹,终是忍不住开口:“清宵,你这又是何苦……” “她下不了手。”顾清宵苍白的唇角勾起笑意。 谢怀瑾眉宇紧蹙:“你做的太过了。” 顾清宵睨了他一眼,勾唇:“怎么,你心疼了?” 谢怀瑾直直地迎视他:“她是个人,不是个物品。” 眼看周围气氛剑拔弩张,裴焰赶紧出来打圆场:“公主那边怎么样了?” 谢怀瑾气息微敛,沉声:“她情绪不稳定,服了镇心散才睡着。” 说话间,目光有意无意地朝顾清宵扫了一眼。 谢怀瑾没有在这待很久,人离开后。 裴焰望着顾清宵苍白的脸,数次张口却又咽下。 “有话便说。”顾清宵声线低沉。 裴焰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知道你这样做,是想让她放下心中的那口气,但是你这样也堵死了你们最后的可能性。” “清宵,就算她真的是沈怜音,你也……放过她吧。” 顾清宵的手抖了下,一时分不清是身上的伤口疼,还是心口疼。 只感觉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刺痛。 久久没有等到回话,裴焰抬眸看去。 烛光下,男人眼尾有泪光闪烁,高大的身子隐隐发颤,像是一颗行将就木的枯树,了无生机。 …… 几场雨下来,上京便浸在秋凉里。 比皇子们明争暗斗更教人胆寒的,是顾世子与谢将军之间无声的拉锯。 前者翻手为云掌控六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者覆威望颇重。 满朝文武战战兢兢,无人敢轻易站队,只盼着这场山雨能晚些落下来。 而这一切血雨腥风,都被隔绝在沈怜音的小天地里。 每日只管与陆棠棠听曲下棋,投壶赏花。 唯一让她发愁的就是,她和谢燕行大婚的日子快到了。 沈怜音搅着冰酪,心不在焉。 陆棠棠听完她说的话,舀了块冰镇荔枝喂到她嘴边,一针见血。 “音儿,你若真不愿嫁,就不会坐在这里发愁了。” 蜜渍荔枝在舌尖化开,沈怜音微微一怔。 陆棠棠继续说道:“你不会是因为顾清宵,对男人有了抵触感吧?你要清楚,你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沈怜音’了。” 说着,陆棠棠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我可听说,谢将军在北疆时能单臂擎旗血战三日,纵马过草原连换三匹战马不歇,这武将的体力,你真的不想体验一把?” 沈怜音一僵,脸上迅速爬上了红霞。 陆棠棠眼尖地瞧出端倪:“诶,音儿,你这样子不大对劲,有情况啊?” 沈怜音轻咳了下,在陆棠棠目光的微压下,全盘脱出。 是一个寻常的晚宴。 她百无聊赖地跟着贵女们学着调酒,想到谢燕行前不久受了伤,她什么名贵大补的都放了些,然后包含期待地让他喝下了。 可刚回府没多久,就出事了。 副将抖着嗓子,几乎要给她跪下:“公主,您今晚调的酒不对劲……将军喝了之后……” 他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军医说,他背上箭伤未愈,若强行灌药催吐,怕是要伤及心脉。” “公主,能近将军身边的女人,只有你。” 副将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沈怜音也很犹豫,毕竟今晚的事,跟她是脱不了关系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推开了门。 副将如释重负,迅速掩关门落锁,又挥手屏退了廊下侍婢。 室内烛火昏黄,沈怜音小心翼翼地夺走了男人手中的刀。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谢燕行,我帮你。” 谢燕行缓缓抬头,猩红的眸子有了一丝清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愿意……唔!” 话还说完,男人炙热的身躯欺压而上。 檀木案上的酒盏轰然翻倒,满园荼蘼花被狂风骤雨吹的无力飘落。 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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