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封信都狂放粗露,简直不堪入目! 还未寻到熟悉的墨团,身后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顾清宵下意识转身,习惯性开口:“这些日子领悟了多少,跟我回……” 回字卡在了喉咙里,他神色冷了下来:“沈怜音呢?” 低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侍卫战战兢兢出声。 “寒山寺的人说、世子妃……七日前就随着那道金光消散。不知所踪……” 夜色如墨。 定北侯府,气氛冷凝。 顾清宵告知沈父沈怜音在寒山寺没了踪迹的事。 沈父勃然大怒:“这个逆女!还敢离家出走,侯府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沈嫣婉垂泪绞帕,道:“爹,都怪我,是我的存在才让音儿跟家里生分了,我这就收拾东西搬去庄子上住。” “嫣婉不孝,不能再承欢膝下,纵是此生不相见,女儿也会在心里思念您。” 沈母心疼地拉住沈嫣婉的手,不舍道:“嫣婉你自幼体弱,怎能离开侯府,谁敢让你搬出侯府,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沈父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清宵,率先表了态:“清宵,音儿这孩子彻底养坏了,等找到她了,我一定关起门来好好管教,让她学乖了再回世子府。” 顾清宵眸子一顿,淡声开口:“岳父,音儿不仅是侯府嫡女,更是我的妻子,是顾家三书六礼迎进门的世子妃。” 这番话,客气中带着几分警示。 沈父目光闪了闪,长叹一口气说道:“清宵,是我们侯府对不住你,没管教好那逆女,让她使了旁门左道,替嫁入府,搅得两家不得安宁。如今嫣婉已归府,你与嫣婉...” “顾家祖训,子孙一生只纳一妇,一生一世,一妻一主。”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清宵打断了。 沈嫣婉脸色煞白。 沈父和沈母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对视了几眼。 顾清宵不再多言,起身离开:“时辰不早了,有音儿的消息,我会让人告知你们。” 刚跨出月洞门,沈嫣婉急忙追了出来,娇声喊道:“清宵,我跟你一起回去。” 她跑得气喘吁吁,发丝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急切与期待。 顾清宵眸色冷如深潭,缓缓出声:“你还未出嫁,长住世子府不合适,你的行李我已经让人搬回了定北侯府。” 沈嫣婉脸上的笑意僵住,指尖攥紧绢帕的力道几乎要将其撕裂:“可、可我……” 未等她说完,顾清宵已经转身进了马车。 他抬手拿起旁边一个精致的雕花檀木盒。 打开后,一条缠枝莲纹缅铃脚链映入眼帘。 是她给沈怜音准备的生辰礼物。 铃铛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清宵内敛的眸,翻涌着看不透的暗沉。 第三日。 众生入色的雅间内。 “人还没找到?” 裴焰“啪”地一声合竹扇,难得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笑。 “清宵,是不是你把人给逼得太紧了?” “我看差不多行了,沈怜音那样舞枪弄鞭的女太岁,都被你驯马似的驯成了端方淑女。” “想让她再听话点,可以用柔一点方式,让她给你生个小崽子,这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像被线拴住的风筝,飞再远也得落地。” 话落,“砰”的一声脆响。 一旁专注下棋的谢怀瑾手中的棋奁落地,青玉棋子滚了满地。 顾清宵和裴焰同时循声望去。 “倒是稀奇,谢公子下棋也有分神的一天。”裴焰挑眉。 顾清宵与谢怀瑾对视了眼。 一个俯视,一个仰视,如两把出鞘的剑,空气中无形蔓延着硝烟。 顾清宵率先移开目光,温声淡淡:“用不到那样下作的手段,沈怜音她离不开我。” 谢怀瑾捏着棋子的手,收紧了几分。 裴焰倒了一杯酒,语气戏谑:“是么?那沈怜音现在人呢?” 顾清宵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裴焰乐了,知晓他今晚心情不好,识趣地没再打趣,点到为止。 给顾清宵也倒了一杯,感慨道:“行了,是时候该收网了,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清宵黑眸暗了暗,没接裴焰递过来酒,丢了一句“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看着顾清宵离开的背影,裴焰摇头轻笑:“作死吧。” 裴焰把手搭在了谢怀瑾的肩上,有些幸灾乐祸:“你说,这次沈怜音要闹到什么时候?” 谢怀瑾敛眸,长睫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 裴焰自顾自地说着:“依我看,只要清宵稍微低头示好,或者装场风寒病倒,不出半日,沈怜音就会哭着跑回来世子府,阿瑾,要不要跟我赌一把?” 见人没反应,裴焰想起了什么,笑意渐渐收敛,神色复杂:“阿瑾,你对沈怜音不会还有那心思吧?” “俗话说,兄弟妻不可欺,你……” 刚说完,搭在肩膀上的手,猛地被人拉了下来。 谢怀瑾清隽面容染上薄怒:“不要再胡说八道。” 说完,便转身离开。 徒留,裴焰一个人留在原地,摸着脱臼的手直吸气。 看着谢怀瑾头也不回的背影,他都被气笑了。 一个是稳居内阁冷面首辅世子,一个是誉满天下的机关圣手。 沈怜音倒是好本事,这上京双壁,她都染指了个遍。 世子府。 顾清宵刚踏入正院,一位丫鬟战战兢兢地拿着一个檀木匣子递了上来:“世子,方才收拾书房时,不慎碰落了这个,里面是世子妃写的的……写的……” 丫鬟浑身发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顾清宵不耐拿起盒子打开。 下一秒,眼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红血丝。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呼吸都带着窒闷。 他死死地盯着纸张上的字眼,手背上的青筋因为过度用力而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皮而出。 不知是被那份和离书,还是那份绝笔信刺到。 他平日凉淡温漠的眸子,此刻竟然是骇人的红色。 这就是沈怜音留给她的东西? 好算计,先是做戏法消失不见,后又弄出了和离书和绝笔信,一环扣一环。 顾清宵轻笑了一声,将两份纸张撕了个粉碎。 一众下人战战兢兢的,头都不敢抬一下。 “备马,进宫。”顾清宵嗓音冰冷,一字一顿。 是他太纵着沈怜音了,连这种东西也敢写。 这些日子,沈怜音也该玩够了。 …… 顾清宵进宫请旨调五城兵马司全城搜寻沈怜音的事,如惊雷般炸响上京。 下朝时不少同僚,打趣沈父:“侯爷这掌上明珠,当真是不让须眉啊!放眼整个上京,还有哪个女子有这等殊荣?” 话里话外的揶揄,直如耳光般抽得沈父老脸通红。 一通火,回到定北侯府才发作。 “砰!”沈父摔了茶盏:“逆女!逆女!竟让圣上都知晓她离家出走的事,我当初就该把她掐死在襁褓里!” 沈嫣婉连忙柔声安抚:“爹,别动怒,音儿性子倔,大约是想让我们先低头示好,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音儿,她在外面躲了这么久,万一遇到危险了可怎么办啊……” “死在外头才好!”沈母放了句狠话,下一秒,又忍不住抹泪,泣不成声,捶着胸口。 “音儿,这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小时候她最乖了,怎么会这样。” 沈嫣婉赶忙拦住,沈母趴在沈嫣婉的怀里哭:“都怪我没有教好啊。” 沈嫣婉一边安抚,一边说:“女儿有一个法子,虽然冒险了些,但应该能逼音儿出来。” 第二日,定北侯府门前车水马龙,围满了伸长脖子的看客。 祠堂内族亲齐聚。 沈父朝族中长辈们一一作揖:“劳烦各位叔伯做个见证——不孝女沈怜音,品行不端,即日起与我定北侯府恩断义绝,生不入族,死不进祠!” 说着,他抖着手从族谱中撕下沈怜音那页黄纸,又吩咐人将沈怜音住过的阁楼烧掉。 人群中传来细碎议论。 “这太狠心了吧,到底是亲女儿呀。” “这样的女儿留着也是祸害,定北侯府早该清理门户了。” 裴焰忍不住看向身旁的顾清宵:“烧了她的闺阁,撕了她的族谱,定北侯这是要断了沈怜音的活路啊,你真不拦?” 一个女子失去了母家的庇护,日后怎么抬得起头。 “不这样,她怎么知道哪里才是她唯一可以栖息的家。”顾清宵的眼底无波无澜。 裴焰听后,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梁骨蹿上头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么多年,沈怜音和定北侯府关系破裂,少不了以后顾清宵的推波助澜。 和顾清宵相识这么多年,裴焰太清楚顾清宵是个什么样子人了。 与世人眼中的清冷自持、端方清正完全相反,骨子里最是阴郁狠戾,枭心鹤貌。 顾清宵从一开始,就打算驯化沈怜音,让她彻底成为依附他的存在。 这次,沈怜音离开这么久,显然是触及到顾清宵的底线了。 裴焰心中一阵胆寒,忍不住想,他当初要是没有故意,引着沈怜音认错救命恩人,沈怜音会不会没有这么惨?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无论怎么样。 沈怜音只要和顾清宵纠缠在一起,怎么都会和定北侯府关系决裂! 只是时间的问题。 正想着,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四名大理寺胥吏拨开人群,为首的红袍少卿,神色肃穆地向他们走来。 “下官大理寺少卿周正,有要事禀侯爷与顾世子。” “今日申时三刻,城郊发现一具女尸,经仵作查验,此人是定北侯府嫡女、世子妃,沈怜音。请二位随下官前往一趟大理寺。 轰! 大理寺正厅,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周大人面色凝重,缓缓开口:“世子妃周身有多处被钝器击打造成的淤青和骨折,死后被弃于冰窖半月之久,皮肤久冻受损成青灰色……” 沈母双腿一软,当场崩溃大哭:“是不是搞错了,这怎么可能是音儿!我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沈父呆立当场,脸色如死灰般,嘴唇颤抖得厉害,发不出一个音节。 沈嫣婉眼底闪过一抹窃喜,稍纵即逝后,眼眸含泪,默默扶着沈母。 唯有顾清宵一言不发。 他静静地凝着沈怜音的面容,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看穿。 顾清宵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沈怜音,手却颤的厉害。 他的手每次都在在即将触碰沈怜音的脸,停了下来,反反复复。 最终,他放弃了。 顾清宵看向法医,双眸充血:“叫仵作来,重新验尸!” 裴焰也被这一句,惊到:“清宵……” 他混迹江湖多年,是不是人皮面具,一眼便可以看出。 这分明……分明就是沈怜音。 “对,重新验尸!这不可能是我的音儿!”沈母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从沈嫣婉的怀里出来,朝着周围激动的大喊着: “音儿,你别吓娘,娘错了,娘不该怪你,你出来好不好!” 周大人从胥吏手中接过两份黄绫卷宗:“这是仵作验尸的记录,以及世子妃伴半月前失踪那日的巡城司记录,陛下已着令三司会审,下官定竭力彻查此案。” “请侯爷、侯夫人,顾世子节哀顺变。” 这番话,如一道惊雷,直直劈在所有人身上。 沈嫣婉手指收紧,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顾清宵浑身萦绕着骇人的暴戾,他嗓音暗哑:“我说我要验尸,你们听不见吗?” “她前几天还在我们身边,怎么会死了半月之久。” 往昔的端方有力的一面彻底被粉碎,顾清宵周身戾气翻涌如潮,双眸充血,恍若一头失控的困兽,骇人至极。 “是音儿……她是音儿啊……” 沈父浑浊的双目死死盯着沈怜音的指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呜咽。 “半月前,我收到一封血书,是音儿的字迹,我只当她又在耍小性,便直接丢了……” 沈母骤然跌坐在地,指尖颤抖着去触沈怜音的手。 “血书……音儿……” 她有些印象,音儿半月前是差人送来过信,她还以为,又要是让她将嫣婉赶出定北侯府,她不但没看,还说了一堆气话,让送信的小厮原封不动的传回去! 沈母悔不当初,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女儿,我的女儿!” 她的音儿真的被绑架了! 沈父也像瞬间被抽去了脊梁骨,眼角湿润,满脸的懊悔痛苦:“音儿……” 沈母哭着哭着,再也承受不住场面,晕了过去。 沈父与沈嫣婉架着晕厥的沈母,急忙叫人传太医。 场面霎时乱作一团。 顾清宵的视线落在沈怜音的手上,原本白皙纤细的手指,变得血肉模糊。 依稀可见,咬破指腹干涸的血痂。 他忽然想起那封被掷进炭盆的血书。 这行字像是从脑海里跃然而出。 化作冰刃扎在了心口,顾清宵浑身血液都泛着疼。 人生第一次,他如此真切地咀嚼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一旁的裴焰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怎么也没想到,记忆中那个手持红缨枪跃上马背,娇纵任性,明媚到能让三春桃杏失色的沈怜音,会变成这样。 顾清宵僵硬走地到沈怜音的面前。 修长、发颤的手指,忍不住抚了抚沈怜音脖颈间的血迹。 那里的血迹早已干枯,只有冰冷。 顾清宵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她写的的那封绝笔信。 他低冷的声音轻喃:“不做沈家鬼,不入顾家坟。” 随后,他笑了,冷峻深邃的面容上有些扭曲。 一滴泪珠滴落在沈怜音布满交错刀痕的手上。 顾清宵原本轻抚的手,改为了掐。 他的声音低沉而偏执:“沈怜音,你是我的妻子,怎么可能不入顾家。” 裴焰见状,急忙冲上前,抓住了顾清宵的手:“清宵,你冷静点!” 顾清宵像是没听见,手指更加用力,声音发狠:“我偏要让你入顾家的坟!” 顾清宵脑海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有面前躺着的沈怜音。 他喉咙忽然涌上一阵腥甜,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 彻底失去了意识。 …… 顾清宵头疼欲裂,意识昏沉间,恍惚听到有轻微的铃铛声悠悠响起,记忆如穿堂风将他带回那个裹着荷香的孟夏。 烈日熔金,荷香漫入舱中。 邻舟传来少女们的笑闹声:“音儿,你是不知道,百花宴上我亲眼看见沈嫣婉送给顾世子送了个荷包。” 顾清宵下棋的手顿住,抬眸望去。 只见一道绯色的身影倚在船头,白皙如玉的足尖轻点水面。 鎏金铃铛的脚链,随她的动作轻晃,惊起细碎水花。 沈怜音哼了一声:“别提她,倒胃口。” 话刚落,她玩水的动作停下,挑眉看向说话的千金;“你方才说谁?顾清宵?那位进内阁的首辅世子?” “是啊,就是那位文能草诏安边,武可横枪镇关,才略冠绝上京的顾世子,顾清宵!” 沈怜音那双剪水秋眸转了转,樱唇扯出一抹笑:“冷面书呆子,和表里不一的戏精,挺相配啊。” 此话一出,周围的几位千金暗暗交换眼神,有了急色。 有人忍不住开口:“音儿,上个月沈嫣婉仅是失足落水,就能搅黄你的生辰宴,若是她有了顾世子那样的夫君,你爹娘岂不是更加偏爱她了?你不如把顾世子抢过来,断了她美梦。” 提到生辰宴,沈怜音尤其生气,明明是沈嫣婉想推她下水,她只是躲开了,沈嫣婉自己掉进水里,父亲母亲却罚她跪了三天祠堂! 沈怜音虽气得不轻,但理智尚存。 她抿了抿唇:“那是两码事,我可不要为了个书呆子毁了自己的名声,我好不容易才在谢怀瑾那儿挣回点名声。” “音儿妹妹,你想想,要是抢到了顾清宵,能狠狠羞辱沈嫣婉一番不说,又能叫她痛不欲生!这样又能立威又能泄愤的计划,你当真要错过?” 旁边几位千金忙你一言我一语的撺掇,让沈怜音去跟沈嫣婉作对。 反正顾世子最讨厌的便是沈怜音这等娇纵跋扈、行事荒唐的女子,只要借沈怜音的手让沈嫣婉失了先机。 她们便多了几分接近顾世子的机会。 沈怜音托着腮,细眉微蹙思忖片刻,懒懒开口:“听起来是不错,那顾清宵平日里的行踪谁知道?” 她也不是个傻的,这些人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她心中清楚的很。 不过,要是能恶心恶心沈嫣婉的话,她觉得可以玩玩。 周围的女子们顿时将自己所打探到的一一说来。 而邻近水的船舱中,顾清宵沉沉地凝着那抹绯色的身影。 捏着棋子的手背青筋狰狞而起,他冷笑了一声,将棋子落下,原本大胜的白棋瞬间被黑棋吞没,一击毙命。 再相见,是在醉仙楼一场宴会上。 沈怜音一袭轻纱蹙金红裙,鬓边别一支累丝衔珠步摇,上挑的眼尾稠艳流丹,晃的人移不开眼睛。 那些平日里暗讽沈怜音“粗鄙无状”的勋贵公子,掷杯失语,有的连半酒泼在衣襟上不自知。 她目标很明确,直直朝他走来,他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收紧。 距离他不过几米距离时,她被一个与谢怀瑾有娃娃亲的女子喊走了。 不过半瞬,她便与那女喝起了酒。 席间,顾清宵就这么看着,她在撺掇声中,喝下一杯杯烈酒。 果然是武将之女,话不过脑、愚蠢至极,连酒水被人下了料都不知道。 他眼波淡淡,什么都说。 锦上添花没意思,雪中送炭太刻意、拯危救困才有趣。 就像驯兽,得先让幼兽被撕咬的鲜血淋淋,奄奄一息时再施药相救,它才会摇尾乞怜、一生认主。 而对沈怜音,也是要如此。 沈怜音被那女子架着上了三楼的雅间。 顾清宵黑眸淡淡,不疾不徐地斟茶,等待着那绝佳的“拯救”时机。 但沈怜音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明,还没蠢到被人当成鱼肉宰割。 他赶到的时候,房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酒水泼洒一地。 平日里沉默孤僻谢家小公子,谢怀瑾,将那个想对沈怜音行不轨之事的男子摁在地上打。 顾清宵凤眸暗沉了几分,从混乱的人群里,将沈怜音抱了出去。 春风拂面,将酒气散去几分。 沈怜音杏眼泛着水光,迷蒙地望着他衣襟上暗绣的银线竹纹。 再往上,是一张冷白如玉的脸,眉骨高挺,凤眸半垂如寒岭覆雪。 她在脑海里确认了很久,才盈盈出声:“顾清宵?” “嗯。” “是你救了我?” 顾清宵没回答她的,将她游廊处的长椅上,神色冷漠,没否认也没承认。 倒是一旁的裴焰摇着洒金折扇,眼角挑着促狭笑意:“嚯,这不是定北侯府的那位眼高于顶的二小姐吗,我们顾世子救了你,你打算怎么回报?” 自从沈嫣婉进了定北侯府,她从嫡长女生生变成了二小姐。 沈怜音听不得“二”这个字,咬牙切齿瞪着裴焰,要是她现在有鞭子,定要打得这个浪荡子满地找牙! 可看到顾清宵时,她戾气消散,手指绞着裙子上的流苏,声音有些不自然:“顾清宵,既然你救了我,以身相许的话,也不是……” 话还没说完,顾清宵已经转身离开。 …… 第二日起,沈怜音对抢走顾清宵这件事,认真了起来。 顾清宵前脚去了什么地方,她后脚就跟了过去。 不是在他面前假装扭脚摔倒,就是捧着一本她看不懂的书,不停地向他求问。 甚至在上巳节马球会上,女扮男装混进了顾清宵的队伍,与他同骑一匹马。 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上京城。 不少闺阁小姐捏紧帕子,怨怨不平:“沈怜音这个女太岁,怎么就祸害上顾世子了呢?” 贵公子们则打趣发笑:“顾世子那般谪仙人物,怎么会看上她那些花里胡哨的手段?” “也难说,这沈怜音收敛些娇蛮凶横的做派,倒是别有一番风情,看的人心尖发痒。” 更多的则是看戏,看这定北侯府两位小姐到底谁能摘下顾世子。 春日诗会上。 当事人顾清宵,神色平静地看着沈怜音慢慢打开诗笺。 沈怜音盈着笑:“顾清宵,我这首诗,不错吧?” 这可是她想了半个月才想出来的。 顾清宵垂眸扫过,脸色没有任何变动,将代表投票的竹简放在了沈嫣婉的诗集作品旁。 沈嫣婉的竹简多她一票,获胜。 两人并肩离去,低声交谈间,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骄纵了十几年的沈怜音,被当众下了面子,她咬牙,将手里的诗笺撕碎,还狠狠踩上几脚。 听到身后的动静,顾清宵的步子猛地一顿。 沈嫣婉紧张地看向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问道:“清宵,怎么了?” 顾清宵余光扫过那个委屈跑开的身影,温声淡淡:“走吧。” 之后的一个月里,沈怜音追求的手段层出不穷。 顾清宵冷眼旁观着,倒想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 果然,没多久,沈怜音就打了退堂鼓。 他听到她和好友抱怨:“我不追了,为了顾清宵,我连谢怀瑾都放弃了,他倒好,只对沈嫣婉有笑,这木头爱谁抢谁抢吧。” 他握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黑眸情绪翻涌。 没多久,京中流言四起,定北侯府为养女惩戒嫡女,如今荣宠尽在那个养女沈嫣婉身上。 沈怜音愈发跋扈,人前人后,对沈嫣婉连表面关系都不想维护了。 她开始不着家,整日宿在酒楼,喝得酩酊大醉。 顾清宵垂眸看着她:“别喝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管我?”她一把拍开他的手。 顾清宵凤眸微眯,轻声缓慢:“我与你姐姐好友,你是她妹妹……” 还没说完,沈怜音突然踮起脚尖,纤细的手臂如藤蔓般勾住他的脖子,对准他的唇,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顾清宵身形骤僵,少女的软香与烈酒气息如潮水般将他吞没。 待怔愣过后,他反手扣住她后颈,指尖插入她发间,近乎掠夺般回吻。 沈怜音被吻得几乎窒息,用力捶打他无果后,一口咬了下去。 直到两人嘴里弥漫出血迹,才堪堪分开。 沈怜音脸颊绯红,挑衅地看向顾清宵身后的来人。 她缓缓伸出舌头,舔了舔带血的嘴唇,那笑容明艳又张扬。 顾清宵顺着她目光转头,看到了沈嫣婉。 眼神一瞬间变得冰冷,拳头不自觉握紧。 他知道,他又被沈怜音当成了炫耀物品。 有那么一瞬,顾清宵想上前掐死她。 但他的理智很快回归,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能利用他达到目的,那他也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拉她坠入深渊。 对于沈怜音,不能一味的讨好,也不能一直冷着。 分寸拿捏的好,才能勾的她一步步臣服,摇尾乞怜。 他会恰到好处在她想放弃的时候,给她错觉的回应。 当她被侯府上下冷落,而伤心难过时、冷眼旁观够了,再缓步上前,用帕子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不过是定北侯将赏赐的牡丹给了你姐姐,想看的话,我带你去洛阳的牡丹花。” “沈怜音,你是定北侯嫡女,身上流着沈家的血,他们不会不要你。” 他适时地给她新的目标:“顾家的世子妃,需得是能掌中馈、知书达理、仪态万千的女子,嫣婉对我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 果然,沈怜音第二日起,将自己锁在阁楼上,日夜研习《女诫》。 顾清宵翻着暗卫送来的密报,一目十行的逡巡。 沈怜音习茶时被沸水烫伤。 沈怜音为了绣一个荷包,十指被扎的鲜血淋漓,每晚都叫着疼。 他望着掌心那个勉强能入眼的荷包,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的胸腔都在震动。 随后,他才提笔给她写信:“针脚的确长进了……” 还不够,他要一寸寸抽去她的傲骨,让她彻底失去自我,无处可依、无处可去,最后只能像菟丝花一般,紧紧依附、讨好他,在他的掌控下,卑微地苟活下去。 当‘脱胎换骨’的沈怜音再次站在他面前时,他在她的及笄礼上,在她饱含期待的目光下—— 当众求娶,定北侯府的大小姐,沈嫣婉。 看着沈怜音惨白的脸,他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痛快。 他以为沈怜音会因嫉妒疯狂,会不顾一切地来抢夺他。 但沈怜音,她没有哭闹,没有纠缠,反而像是突然醒悟一般,开始刻意疏远他,还将他送给她东西,都还了回来。 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逐渐脱离他的掌控。 顾清宵很不好受,只想把一切拨回正轨。 于是,他精心策划了一场替嫁。 大婚当日,顾清宵看着,那道穿着凤冠霞帔的身影在喜婆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入喜堂,九翚凤冠上的珍珠流苏簌簌轻颤,像是因为害怕。 所有人瞧见,那嫁衣,明显不合身。 司仪再喊二拜高堂时,他袖中指尖轻挑,沈怜音的红盖头“不慎”滑落。 满堂宾客哗然,嘲讽与议论声如潮水袭来。 沈怜音脸色骤白,身子瑟瑟发抖,无助地看向他。 顾清宵温润一笑:“别怕。” 他牵着她的手,与她完成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司仪高喊。 他重新给她盖上红盖头,看着那双饱含喜悦、羞涩的剪水秋眸绣金流苏缓缓遮挡。 沈怜音,这样才公平。 …… 三年后,谢府张灯结彩,喜幡招展。 长街车马粼粼,一众王侯贵胄皆捧重礼登门,入不了门的也想方设法扒着门缝送贺礼。 毕竟那位踏碎北疆王庭、杀穿三十万匈奴铁骑的“活阎王”谢将军——谢燕行回来了。 还掳回了北疆一位娇娇弱弱的公主。 听说那公主生得芙蓉面、柳蛮腰,美的让娇花都自贱形残。 谢将军回京后,铠甲未卸就进宫面圣,请旨赐婚了。 花园凉亭,几位命妇执团扇窃语:“这被削了爵位的定北侯府怎么也来了,几年前他们家为养女,逼死亲女儿的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 “可不是!,听说那沈怜音最后的遗愿是,不沈家鬼,不入顾家坟。 “顾清宵却死活不肯,在城郊修了座冰晶宫,用西域香料养着尸身,每日下朝都要抱着睡,最后老首辅实在看不下去,趁他离京赈灾时,一把火烧了那座冰宫。” “这沈怜音当真是命苦……” “快别说了,顾世子如今权倾朝野,要是让他听到有人议论沈家旧事,还不知道那疯子会做出什么骇人的事。” 这些话被春风,吹入一个少女的耳朵里。 沈怜音身着一袭碧色罗裙,半倚九曲桥栏杆,指尖漫不经心拨弄扇坠流苏,像在听戏曲一样,无波无澜。 她也没想到,她竟然重生在了北疆的公主身上。 但她却没有这位公主原先的记忆,幸而她的婢女们只当她是被吓傻了,没敢多问。 更令她心惊的是,谢燕行在沙漠中初见她时,就红着眼眶喊她沈怜音。 她踉跄着逃跑,他就将她掳上马,带回了上京。 沈怜音想事情的时候,习惯性拿着扇子轻点水面,看锦鲤惊散又聚。 忽有一缕冷香袭来。 紧接着她的手腕被人扣住。 沈怜音抬眸就对上一双熟悉的黑眸,只是那眼眸不似往日平淡。 而是凝着三年来无尽的思念与痛苦。 “音儿……” 沈怜音心脏骤紧,杏眼微睁,可她很快敛了神色。 她声音轻缓:“顾世子,怕是醉酒,认错人了?” 话落后,顾清宵却将她腕骨攥得更紧,猩红眼眸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 “你一个从未踏足上京的北疆公主,怎么知道我是谁?” 沈怜音一顿,笑了笑:“我也是刚才听说,大雍的顾世子清冷无双,执掌朝纲如神明降世,没想到真的是你呀。” 这语气自然得挑不出半分错处。 可顾清宵忽然轻笑了声:“你和以前一样,说谎时喜欢转扇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掩耳盗铃。” 沈怜音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住:“顾世子,听闻大雍民风开放,可这样拽着女子的手,也是不妥的吧?请放手。” 顾清宵不为所动,只是固执地又问了一遍:“音儿……是你吧,你回来了,对不对?” 他的目光一寸寸描摹她轮廓,像是在比较什么。 在他修长的手指要触上她的脸颊时,沈怜音终于忍无可忍,扬起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脆响惊飞檐下栖鸟。 顾清宵被打偏过头去,唇角很快沁出血丝。 他缓缓转头,看着她眼底的极致的怨恨与愠怒时,笑容加深。 “好,好……你回来就好。”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周围的其他人。 裴焰和谢怀瑾匆匆穿过人群赶来。 “公主勿怪,他是喝醉酒,认错人了。”裴焰折扇,打着圆场。 谢怀瑾则直直地看着沈怜音,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与审视,沉默片刻后,微微颔首示意。 一道低沉且极具磁性的声音穿透人群:“音儿,过来。” 沈怜音转头,就看到了她未婚夫——谢燕行。 男人一袭藏青织金锦袍,五官硬朗立体,身形高大挺拔。 只是站在那里边便有着些极强的侵略性,如墨玉藏锋,透着野性的与危险。 沈怜音心绪复杂,还是抬腿走了过去。 她内心忐忑的厉害,对那日他一只铁钳般大掌就把她掳上马背的事,心有余悸。 传闻这位谢将军,手段狠厉,杀伐果断,不仅能对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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