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可此刻,她只是静静站着,嘴角扯出一抹悲哀的笑。 为了偏心的父母,为了心有装着白月光的夫君,她努力迎合,百般讨好,却落得个无人收尸惨死的下场。 她记得,山匪撕票前,让她写信求赎金。 第一封,她写给在军营的父亲,直到天黑也没有回信。 第二封,她写给了母亲。 小厮只传回来一句话:“二小姐,夫人说你要是再用这些苦肉计,挤兑大小姐,就死在外面吧,别脏了侯府的大门。” 第三封,她写给了顾清宵,他只差人抬来口棺材。 山匪冷笑怒吼:“好个侯府千金、世子夫人!三道血书,无一人来救,你这贱命,真是狗都嫌!” 接着,她看到山匪那寒光闪闪的匕首,就那么贯穿她的心脏,血一点点染红她的衣裙。 沈怜音抚上胸口。 那里仿佛还能感受到痛彻心扉的疼。 走过来的沈嫣婉看向沈怜音,眼里一闪过诧异,又换上温婉可人的笑。 “音儿,你没出事为什么不回家?爹娘听说你命丧山匪,伤心过度倒下,大夫都请了三波了。” “你有什么委屈跟阿姐说,你是我的妹妹,阿姐都会让给你的。” 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就坐实她‘假死骗人’的事。 可明明,她是真的被绑架了。 沈怜音不想看沈嫣婉虚情假意的脸,甩开她就要走。 可刚迈出步子,手腕却被顾清宵猛然扣住。 “还想去哪演苦肉计?” “你就算真死了,本世子也只会在你坟头泼馊粥,不会掉一滴泪!” 沈怜音手腕吃痛,心口也疼。 可她的目光,落在他左手那串透亮佛珠上。 三年前,顾清宵坠马重伤,她冒着大雪在寒山寺跪了九千个石阶,才求得这开光保平安的佛珠。 沈怜音什么都没说,伸手用力扯下了佛珠尾端的流苏。 “啪嗒”一声! 佛珠碎掉,她放下了对顾清宵的第一个执念。 看着一颗颗佛珠掉在地上,顾清宵心也竟跟着颤了颤。 有人大笑道:“沈怜音,这可是你亲手扯断的!别回头又拿此事找世子作妖!” 沈怜音眼里无悲无喜:“放心,不会了。” 说话的人一时噎住。 气氛也变得凝住。 顾清宵脸色骤沉,猛然扣住沈怜音的手,嗓音深寒。 “你最好说话算话,以后要是还纠缠不休,我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到这句话,沈怜音身形不可控地发颤,心也又泛起钝痛。 她被山匪绑去的那段日子,早已将炼狱滋味都尝了个透。 都死了,还怎么会怕痛? 顾清宵步步逼问:“怎么不说话,心虚了?” “信不信由你。”沈怜音淡淡的回。 之后,她甩开他的手,在大家的异样目光中,俯身将佛珠一颗一颗捡起。 然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反正说什么,顾清宵都不信,不想再多费口舌。 回到世子府的梧桐苑。 沈怜音打开房门,满室清冷。 这间房,顾清宵除了每月初七会来“例行差事”,再没踏足。 沈怜音把断了的佛珠找了个盒子放了进去。 她要快,把这一生执念消散个干净,无牵无挂地跨过奈何桥。 忽然,视线定在了妆匣上的物品上。 那是西域进贡的留影机。 她轻轻一转,铜制薄片上就投映出顾清宵的虚影,也发出声音。 “音儿,出府游玩的这几日,可还开心?” 当年,她花重金托巧匠打造了这“镜影人偶”。 画面里的顾清宵,和现实中的顾清宵一模一样,连眼角的泪痣都如出一辙。 看着这,沈怜音眼圈发热,脑海里的记忆汹涌而至。 她是定北侯府的二小姐,从小性子跳脱,赛马喝酒,都说她是个闯祸的女太岁。 而顾清宵是首辅世子,言行端方自持,十三岁便入值内阁,是满城贵眷赞不绝口的温润君子。 五年前,她误闯进狩猎场,千钧一发之际被顾清宵所救。 自那后,她便心动顾清宵,势要摘下这朵人人仰止的高岭之花。 可顾清宵却眉眼冷淡拒绝了她。 “沈小姐,顾某所求,当是娴静如兰的淑女。” 沈怜音便收了性子,苦学女红、从一个骑烈马耍银枪的女太岁,脱胎换骨成了一位端方淑女。 待她自认配得上顾清宵时,却听到顾清宵要娶沈嫣婉的消息。 沈怜音伤心欲绝,只能将情意埋入心底。 可大婚前夜,沈嫣然竟哭着求她。 “音儿,阿姐已有心上人,你替姐姐嫁给顾世子好不好?” 沈怜音心尖发颤,心底藏着的那点妄念轰然破土,鬼使神差的应下来。 沈嫣婉连夜离京,而她穿着凤冠霞帔,代姐嫁入世子府。 可不知为何,所有人都说是她逼走了沈嫣婉,拆散了他们这对金童玉女。 顾清宵也开始恨她。 想到这些,沈怜音盈在眼眶的泪落下,伸手抚摸薄片上的那道虚影。 那曾是她无数个夜里唯一的慰藉。 可现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这也是她对顾清宵爱而不得的执念。 沈怜音的指尖放在留影机上,有些东西该了断了。 正要双手拿起摔下去,这时,房门忽然被人从外撞开。 顾清宵的声音裹着一股寒意传来。 “沈怜音,你还真是疯了!竟然弄个傀儡扮我的模样解你的深闺饥渴!” 沈怜音下意识回头,正撞进顾清宵淬了冰的眼底。 他脸色阴沉如墨,大步上前将留影机重重摔在地上。 “沈怜音,别再玩这种下作把戏,从你设计逼走嫣婉那日起,我和你之间只剩下互相折磨。”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沈怜音身上,落寞又寂寥。 顾清宵走了很久,‘互相折磨’这带着十足恨意的四个字。 如冰锥扎得她鲜血淋淋。 许久,她才将四分五裂的留影机和佛珠放在一起。 这一刻,她的心好像空了许多,嘴角却扯出一抹释然的笑。 一念执着,一念伤。 终究是要丢的。 …… 第二日。 沈怜音直接去了教司坊。 在被顾清宵拒婚九十九回后,她满心酸涩无从排解,便化名“焕颜”,将情思都揉进文字里。 谁承想,她的这本《枪挑落玉冠》爱情话本,竟一纸风行,就红遍上京。 书中,她写的是和顾清宵历经千帆共赴白首。 可现实中,她和顾清宵却是一对怨偶。 出事前,有人出高价买下他的话本,要编成戏曲。 今天来,沈怜音就是解决此事。 她刚走进去,竟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顾清宵和沈嫣婉。 沈嫣婉也看到了她,温柔出声:“音儿,好巧啊。” 沈怜音没有回。 接着,沈嫣婉又继续出声。 “不过你别误会,清宵是因为我被选为今年七夕宴的‘织女娘娘’,所以才陪我来的。 “他说要买下那本红遍上京《枪挑落玉冠》的情爱话本,为我改编成戏曲。” 这番话,看似解释,实则炫耀。 沈怜音一顿,看向了她身旁的顾清宵。 所以,买下话本的人,是他…… 顾清宵似有所感,冷冽眸光扫过她,眉峰陡然蹙起:“沈怜音,你怎么在这?” “我……” 她真要解释,沈嫣婉就轻笑:“清宵,音儿肯定是听到你在这里,特意追来的。” 沈嫣婉这句话,暗示了她是故意跟踪他们而来。 顾清宵脸色骤沉,扣住沈怜音手腕就往外走。 寒冷的声线随着天空的雷声同时砸下。 “沈怜音,你整日这样黏着我,真的令我生厌!” 沈怜音喉间发苦,艰涩的回:“我没有跟踪你,来这里是办私事。” 顾清宵冷笑:“私事?这三年来,你除了无时无刻跟踪我,就是窝在房里看房事图,你做过什么正经事?” 难听的指责如刀,挖得沈怜音心口疼。 这些年,她的确为了顾清宵快忘了自我。 她心口酸了下,声音很轻:“顾清宵,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我们和离吧。” “此后,一别两宽。” 话落,空气好像被凝滞。 顾清宵神思怔住,不可置信看向她。 雨幕朦胧下,她的小脸出奇的惨白,与记忆中的明艳缠人的样子,天差地别。 他心底陡然升起没来由的烦躁,可转瞬又勾起凉薄的唇,渗出一抹邪冷。 “一别两宽?当年,是你使尽手段要嫁给我,毁了我的婚缘!” “所以,往后,你和我,只能继续斗着,恨着,不能善终!” 沈怜音心口狠狠一震! 顾清宵恨她,却从未想过这份恨意已经恨到骨髓! 心里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痛,让她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时,沈嫣婉走了出来:“清宵,下雨了,送我回府吧。” 顾清宵转身,从侍从手里接过雨伞,扶着沈嫣婉上了马车。 沈怜音站在原地,一片片雨水打湿了衣裙,也侵伤了她的心。 原来,爱与不爱,早就昭然若揭。 她敛去心底的痛意,去见了管事。 话本,她卖了,但是她要改结局。 这份圆满结局又何尝不是她对顾清宵的执念。 既然是错误的,那就要修正过来。 和掌事商议好后,沈怜音就走出房间。 院子里,不少来听戏的小姐围在一起,议论声如潮水。 “听说,今年七夕宴的织女娘娘是沈家大小姐沈嫣婉,难怪顾世子上月差人从吐蕃运来冰玉,雕成月宫灯,原来是要替心上人撑场面。” “可惜这对有情人,被沈怜音那个女太岁活生生拆散了,真盼她哪天遭报应,横死街头才好。” 沈怜音唇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 她的确是死,还是惨死。 又过了几日,到了沈母的生辰宴。 贺礼在沈怜音出事前,就备好了,可她却犹豫了片刻才决定去。 父亲母亲不一定想见她,但也是最后一次了。 一番梳洗过后,沈怜音就出了门。 门口,顾府的鎏金马车已停在阶下。 车帘掀开,顾清宵的声音没什么温度:“今日母亲寿宴,我与你同去。” 婚后,连回门他都躲着没陪她。 可如今,沈嫣婉回来了,顾清宵就不躲了。 是去见谁,沈怜音心知肚明。 半个时辰后,定北侯府。 寿宴正盛,热闹喧天。 刚走进去,沈怜音就听到前厅传出的欢声笑语。 她走上前,挤出微笑开口。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她屈膝行了个礼,又将贺礼递给沈母:“愿母亲,安康永驻,福寿延绵。” 其乐融融的氛围瞬间冷凝。 沈父脸色冷沉:“你这不孝女还有脸回来!怎么不接着装病装死,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沈母也一脸失望道:“音儿,你真的太不懂事了!” 沈怜音张了张嘴,好几次想解释,却又不知怎么说死而复生的荒唐经历。 她其实,真的死了…… 这时,沈嫣婉走上前,挽住沈父沈母的胳膊,温柔出声:“妹妹既已回来,便是喜事。今日生辰,别说不好的事。” 接着,又转头看向顾清宵:“清宵,你来帮我一起给母亲切福寿糕可好?” “好。”顾清宵眉眼柔和应了声,就走了过去。 沈父沈母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她的亲生父母,本该与她举案齐眉的夫君,此刻却与沈嫣婉言笑晏晏。 而她才是最多余的一个。 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 沈怜音没去打扰这‘一家人’的温馨,将贺礼递给一旁丫鬟,就回了自己旧时的闺房。 房间里,还存着少女时的气息。 墙上那幅画,是她十岁生辰,沈父请画师,给他们一家三口画的。 那时,沈嫣婉还没来侯府。 画上的她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沈父沈母眼里也满是骄傲和宠溺。 沈怜音看了许久,眼眶逐渐湿润。 许久,她深吸一口气,翻出一个空箱子,准备将这些自己的尘缘之物全部都收了起来。 一收才发现,关于顾清宵的东西就占据了大半。 她送给顾清宵可全都被他退回的礼品,有八十八份。 她写给顾清宵一封都没拆开过的信,有九十九封。 还有,为他扎破了十个手指才绣好的荷包、费尽周折为他寻的夜光琉璃盏、在吐谷浑王庭苦等十日换来的九曲胡琴…… 每一件,恍若都像是在告诉沈怜音,当初的自己有多用力去爱顾清宵。 冰凉的心像是被沸水烫了下,又疼又麻。 随后,她将这些一一放进箱子。 只要不再将过往那些虚妄当作救赎,那些消不散的执念便再困不住她半分。 沈怜音收拾完,就走出房间。 路过前厅,里面依旧欢声笑语。 她原本想悄然离开,余光却忽然瞥见,一道长揖的身影。 “侯爷,夫人,晚辈林砚,特来贺寿。” 像一道惊雷,将沈怜音定在原地。 这声音,分明就是那个折磨了她三日,剜去她十个指甲的山匪头目! 那时,她的四肢被铁链锁住,这人用匕首挑起她下巴。 “没想到这侯府千金细皮嫩肉的,倒是比青楼姑娘更经得住折腾。” 她永远忘不了这声音。 忘不掉刀刃一次又一次划破她皮肤的痛感! 沈怜音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发颤。 手中的箱子,也‘哐当’坠地。 厅内谈笑声戛然而止,众人循声望来。 沈父脸色铁青:“沈怜音!你鬼鬼祟祟站在那,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沈怜音死死盯着那男人的脸,沙哑出声:“是他,绑架我的山匪是他。” “一派胡言!” 沈母一脸怒容:“林公子是嫣婉的好友,你休要血口喷人!” 沈嫣婉眼底闪过一丝惊惶,旋即换上关切神情。 向她走来:“音儿,你是不是太累了,姐姐扶你回房休息。” 沈怜音一把甩开她的手,想要找林砚对峙,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钳住手腕。 顾清宵面色如霜,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沈怜音!今日是母亲寿辰,你还想装神弄鬼唱什么把戏?适可而止!” 每个人的话都像一把把寒刃直直捅穿她的心脏。 沈怜音痛到几乎窒息,可颤抖着嘴看着四人,半天却再发不出一个声音。 她差点忘了,这里没有人会相信她。 因为,根本就没人在意她的死活。 倏然,沈怜音浑浑噩噩地抱住箱子,逃一般地离开。 一直回到世子府。 她还是觉得自己没从那寒窖里爬出来般,每寸肌肤都透着冷。 那些被凌辱的每一幕,都在脑海里不断放大,搅得她一团乱麻。 那人是沈嫣婉的朋友,那绑架她的事是不是和沈嫣婉也有关? 她找了个人,去打探林砚的的来历底细。 过了会,来人查到消息,进府汇报。 “世子妃,那林砚公子是当今圣上的堂弟,满朝文武见了皆要礼让三分。” 沈怜音脸色愈发惨白。 这时,一道冷嗤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沈怜音,你先用绑架做借口引起林砚的注意,现在又大张旗鼓去查他的底细,你勾男人的手段还真了得!” 沈怜音转头,就对上顾清宵那双盛满戏谑的黑眸。 “怪不得要同我和离,原来是找好了下家,你就这么爱抢嫣婉的男人?” 她没想到顾清宵会回来。 原以为顾清宵会陪沈嫣婉留在侯府。 她的不语在顾清宵眼中成了默认,他黑眸轻眯了眯,俯身逼近。 “沈怜音,收起你的小把戏,除非你死,否则你要就要和我一起困在这段孽缘里!” 言罢,顾清宵转身离开。 沈怜音望着他挺拔的背影,低声轻喃。 “顾清宵,我是困死了,因为,我是真的已经死了。” 她轻声呢喃,声音低得像是风声在喃喃低语,没人听到。 收起所有情绪,沈怜音出门去了大理寺卿。 望着“正大光明”的匾额,她一字一句地说了自己被绑架的事。 只是,隐去了自己重生的事。 毕竟她现在‘活生生’跪在这里,没人会信。 祈愿,大理寺能将林砚缚于王法之下,将所有真相大白。 突然,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沈父、沈母、顾清宵三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沈父满脸怒色,抬起手就扇向沈怜音:“孽女!往日你胡闹就算了,现在还闹到这状告皇亲国戚!你这是要让府上几百人都跟着你掉脑袋吗?!” 说完,第二个巴掌就要落下,沈怜音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顾清宵竟生生挡在了她身前。 “岳父,音儿是我的妻子,纵有不是,也该由我来说。” 这一声‘音儿’,含着三分温柔。 沈怜音恍惚了下。 仿佛又看见幼年春日,少年郎骑在马上,笑着朝她伸手,说要带她去看洛阳的牡丹。 可还没等她回神,顾清宵冰冷的声音就响彻在她头顶。 “大人,内子染了癔症,她说都是疯话,写的状纸,还请就地销毁。” 沈父见状连忙附和:“对,不作数!” “这孽女自幼骄纵任性,是老夫教女无方!” 沈母也走上前:“怪我这做母亲的,将她娇惯坏了,让大人见笑了。” 沈怜音僵在原地,一颗心像被镊子一点点掰开。 他们。 本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温暖、最亲近的家人。 可他们唾弃她、谴责她,将她视为耻辱! 喉间涌上腥甜,沈怜音死死咬住舌尖,才没让呜咽溢出。 她终于明白。 哪怕大理寺真能查明真相,找到她的尸骨,他们也绝不会有一丝难过。 看着状纸被丢回,沈怜音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如死灰。 之后,她连怎么回到世子府的都不记得了。 室内,顾清宵的声音冷如霜雪。 “沈怜音,你招惹别的男人前,先认清自己的身份,你若再敢……” 说到一半,他瞥见她白皙脸上泛红的巴掌印,像一团火刺进胸口,闷闷的。 竟让后半句哽回了喉咙。 须臾,他压住异样情绪,拿来雪凝膏,正要触向沈怜音受伤的脸颊。 沈怜音下意识地侧身躲开。 顾清宵的指尖悬在半空,冷峻的面容在月光下更加深邃。 ‘啪!’ 他将雪凝膏狠狠摔在地上,眼神凌厉。 “现在在我面前装出一副贞洁烈女,那便疼死算了!” 留下这一句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沈怜音嘴角勾起极浅又自嘲的笑。 “顾清宵,我的确是被疼死的。” 许久,沈怜音才回复情绪,铺开宣纸,狼毫蘸墨,为《枪挑落玉冠》改写最终结局。 “寺庙钟声回荡,公子跨马向南,小娘子乘车往北,自此苍云隔山海,余生不相逢。” 写完最后一字,泪滴砸在宣纸上,晕开了一片墨色。 这是话本的结局。 也是她和顾清宵的结局。 …… 翌日,天阴沉沉的。 沈怜音将改好的话本送去教司坊。 回来的路上,在看到那座覆着金顶的祈梦阁时忽然停下脚步。 一年前祈梦阁在上京城初开,人人都说灵验,当时她急于修复和父母以及顾清宵的夫妻关系,便也在这留下了心愿。 想了想,沈怜音还是走了进去。 阁中的师父认出她,从佛龛后取出个褪色的祈愿袋递给她。 里面是两张香火气熏黄的纸,上面写着她曾经的心愿。 一愿:早日与父母冰释前嫌,亲恩重叙,承欢膝下。 二愿:顾清宵能看到她的好,能喜欢上她,等多久都可以。 看着看着,沈怜音的眼眶渐渐红润。 师父看出她眼底的怆然,轻声问道:“施主可是心愿未得偿?” 沈怜音声音哽咽:“是啊,一个都没遂愿。” 师父温言劝慰:“阁中近日有法事,可将心愿投入其中,自会以另般机缘补全遗憾。” 说着就指了指远处。 一座用纸编织的小塔屹立在中央。 大家把自己的旧物,或者是信都放进小塔的窗棂里。 轮到沈怜音时,她深吸一口气,将装有心愿的祈愿袋,也放进了小塔。 下一秒,师父手持桃木火把掷入塔基。 火焰燃起,沈怜音曾经过往的所求所愿皆化为了烟雾。 快了,她快放下所有了…… 天黑了,夜深了。 沈怜音回府后,就听到了一道轻柔的娇笑声。 大厅里,顾清宵坐在主位上,沈嫣婉坐在一旁主母的座位上。 看见她,她绽开一抹假笑:“音儿,你回来了。我近日心疾复发了,清宵说你们府邸风水养人,让我搬来暂住,你不会介意吧?” 这说辞拙劣得可笑。 哪里是有什么病要调养,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搬进来。 沈怜音喉咙发紧,还未开口,顾清宵已沉沉出声:“她不会。” 她收回嘴,扯了扯唇笑了下:“嗯,请便。” 反正,以后这世子、以及这世子府和她没关系了。 沈嫣婉闻言,顺势就摆出了当家主母的姿态。 “音儿不介意就好,你还没用晚膳吧,跟我们一起吃吧。” 沈怜音目光扫过满桌猩红泛油的菜肴,嘴角的笑容更讽刺了。 她畏寒不能吃辣,否则便会腹痛。 嫁入给顾清宵三载,他从未留意过她的喜好。 “不了,你们慢用。” 她哽涩的回完,就想离开,身后传来沈嫣婉的声音。 “清宵,你这府中满了兰草,还建了秋千,这不会就是因为我喜欢吧?” 沈怜音离开的脚步一顿,身形发颤。 但在顾清宵开口前,她立马就走了。 顾清宵深看着沈怜音那纤瘦的背影,平静的黑眸沉了沉,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怜音离开大厅很远才停下脚步。 她望着府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心口颤了颤,呼吸窒闷。 曾经那些萦绕在心头、怎么也参不透的疑云,在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为何,府中药中满兰草,但从不让她碰。 为何,她只是坐了下那秋千,顾清宵就大发雷霆。 原来,这些从始至终都是为沈嫣婉准备的。 早已麻木的心脏,在这一刻还是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疼。 沈怜音深吸一口气,回房写了两份东西。 一份是和离书,从下笔到落字,她写的都没有半分停顿。 一份是绝笔书,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一句话。 做完这一切,她拿着这两封信就去找顾清宵。 刚到书房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了顾清宵与好友的谈话声。 “心理治疗?顾世子,定北侯真打算把沈怜音送进寒山寺调养心性吗?” “也是,这沈怜音爱你爱的太偏执,的确有病,确实该读读戒律清规。” “她疯了的消息一旦放出,你父亲肯定会同意你和离,毕竟谁会让个疯妇占着世子妃的位子啊!一箭双雕!” 顾清宵却迟迟没有说话,没来由的躁郁阵阵升起。 忽然,他视线一瞥,看向了门口那道纤细身影! 他冷睨着沈怜音,声音不悦:“躲在门口听什么?!” 沈怜音神色平静:“就算我不听,这件事,你不也是要找机会告诉我吗?” 话一出,空气像陷入了死寂。 顾清宵薄唇微抿,顿了顿,还是说出口:“寒山寺空若大师的修心课很有裨益,能引导人正视内心、拨正扭曲的认知,驱散内心的阴暗。我明日亲自送你过去。” 沈怜音只觉指尖发凉,没想到,她耗尽热忱的真心,在他眼中竟成了一场“痴症”。 许久,她扯动唇角,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好。” 最后一日。 比起待在这个不属于她的世子府,她更想去一个没有他们的地方。 顾清宵本做好她大吵大闹的准备,却不想只得到这一声清浅的“好。 如同一记重锤,砸得他心头微震。 望着沈怜音离去的背影,他鬼使神差地开口:“你要去哪?” “收拾行囊,明日不是要去寒山寺吗?” 她头也不回,渐渐远去。 第二日,拂晓。 沈怜音抱着带着自己的行李走出府。 沈父沈母像是不想看见她,见她出来就上了马车。 顾清宵眸色微动,难得主动上前两步。 “我已知会寒山寺的住持,你今日生辰,寺里会为你备长寿面。” 说着,他看着她那双剪水秋眸,喉结滚了滚,又说了一句:“等你把禅修完,我再带你去城西看明灯三千,给你补过。” 沈怜音眼睫轻颤。 她恍然想起今日是自己的二十一岁生辰。 她嘴唇涌起一股苦涩,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好好过过生辰了。 每逢今日,沈嫣婉不是上演“旧疾复发”便是“失足落水”。 从前是父母为沈嫣婉抛下她,后面嫁给了顾清宵,他也为了沈嫣婉抛弃她。 再后来,就没有人记得她的生辰了。 沈怜音想说不用了。 这时,沈嫣婉的声音先一步响起:“音儿,你去寺庙修心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我来帮你。” 说着,就伸手朝她的行李抢过。 一个黑色的箱子坠地,东西散落一地。 其中最显眼的,是一沓沓写着“顾清宵亲启”的信。 还有各种歪歪扭扭绣着“宵”字的荷包。 沈嫣婉轻笑:“清宵,你瞧音儿去寺里修心都带着这些,她呀,是真的爱你。” 若是以前,顾清宵听到这话早就冷了脸,可此刻,他却出奇地平静。 他黑眸定定地看着,蹲在地上如珍似宝捡东西的沈怜音,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 嘴角一勾,声音依旧冰冷道:“随她。” …… 到了寒山寺。 在顾清宵和沈嫣婉一起挂祈愿牌时,沈怜音烧了他有关的所有东西。 在沈父沈母在佛堂叩拜为沈嫣婉求平安时,沈怜音烧了父母曾经给她打的长命锁。 一切都烧毁后,她才走向禅房。 她只看向了顾清宵,声音轻淡:“顾清宵,禅修完后,你也不必来接我,书房里我留了两封信,一封是和……” 和离书三个字还没说完。 就听到沈母惊呼急切出声:“嫣婉,你怎么了,别吓母亲!” 顾清宵立刻走向沈嫣婉。 沈父沈母也奔向沈嫣婉 他们全都围着沈嫣婉,脸上全是心疼和紧张。 在他们没发觉得视线里,沈嫣婉朝她挑衅一笑。 沈怜音心尖颤了下,勾起一抹苦笑。 算了,那两封信,顾清宵总会看到的。 她收回视线,没再多言,朝着大殿走去。 每走一步,沈怜音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她的灵魂像是在剥离。 可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她留恋的。 爱人,她不曾拥有。 亲人,她也已经失去。 一瞬间,浓烈的金光打在沈怜音身上,她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这时,有人大喊:“沈怜音怎么被金光笼罩,身体还在虚化……” 话落,顾清宵猛然抬眸朝大殿看去—— 天空中,一道纤细身影在穿透云层的金光下,慢慢消散。 沈父沈母也同时朝门外看去—— 只看一眼,沈父便脸色发青:“佛门重地,这个不孝女竟然敢玩这些玩妖魅邪术!” 顾清宵黑眸骤缩,心脏莫名地跳动的厉害,往前走去。 “清宵!” 这时,沈嫣婉抓住顾清宵的衣袖,虚弱出声:“音儿肯定是嫉妒你和爹娘关心我,鬼迷心窍才学了这旁门左道的戏法。” “你快去拦下她,别让这事传出去,坏了她的名声……” “咳咳——” “别管那个逆女!” 沈母抹着泪,拉着沈嫣婉的手,心疼道:“你拖着病重的身子,还要来送她来寒山寺,她不但不感恩,竟然还心生怨恨!” 说着,又望向沈父:“侯爷,必须好好惩戒沈怜音这个孽障!否则她日后指不定做出更荒唐的事来!” 沈父怒声吩咐下人:“吩咐下去,沈怜音在这的修心期,每日只许给她一碗清水、半块馊饼,直到她洗涤心中,妒忌成性的腌臢念头为止!” 沈嫣婉闻言,靠在沈母怀中,眼睫下闪过一丝得逞的幽光。 顾清宵步子顿住,视线落在沈怜音消失的地方,黑眸深了深,但没有多言,上了马车。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一生气,就爱使这种低级又愚蠢的手段,来博人眼球。 想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脸上闪过一丝柔意。 罢了,她那性子在禅修后,还改不了的话,日后,他亲自教。 马车回到世子府时,天色已近漆黑。 顾清宵本想往书房去,却在长廊转角处顿住脚步,转向了他和沈怜音的房间。 房内一切如旧,妆台上放着她未绣完的荷包。 蝴蝶样式的,针脚略显粗陋。 是上月沈怜音气呼呼的扔掉沈嫣婉送他的荷包,说会给他一个更好的。 这就她准备补偿给他的? 顾清宵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不知过了多久,才步出房间,他看向一旁的侍卫:“她怎么样了?” 侍卫恭敬回复:“世子妃那边并没有任何异样。” “她没闹着要回来?” “没有。” 顾清宵凤眸微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之后的几日,不管是顾清宵陪着沈嫣婉一同赏花游湖,还是宴会上两人共奏乐曲,琴箫合鸣。 寒山寺那边始终没有传来沈怜音,闹着要回来的动静。 侍卫每次禀报沈怜音的消息后,顾清宵周身的戾气一天比一天重。 如暴雨前的沉云压城,平静的诡谲。 第七日,天还未亮。 一辆鎏金马车驶入了寒山寺。 寺中灯火明亮,诵经声一阵阵的响起。 游廊处,顾清宵目光落墙面上,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前来修心之人抄写的经文。 他下意识想去找,沈怜音的那份。 沈怜音的字很烂,没有半点闺阁女儿家秀气,给他写的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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