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鼓声愈发狂野,生命力惊人,如万千草种,恣意抛撒,随即破土,随即生长,汹涌而盛大,顷刻就织造出参天密林,绿野浓荫。 归庭月完全被吸引,全神贯注地聆听。直至这段架子鼓的动静彻底消失,窗外再度安静,只闻人声与鸟语,她才发现自己双手互掐得太久,已经在皮肤上留下了好几道指甲的血印。 但她丝毫不觉疼痛,只意外地静坐在原处。 休业后,她第一次在白天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仿佛刚刚领略过起搏器的威力。 少晌,归庭月从座椅上站起来,不假思索地走出了卧室。 因为这段鼓声太迅猛也太蓬勃,像是不会出现在她这种人生活里的一个短暂的奇遇。她很担心是幻听,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清楚。 李婶婶正在从阳台掐了几根小葱回来,迎面撞上她时又惊又喜:“诶?月月,有什么事吗?” 打从看护归庭月到现在,足足半年,这个女孩都极少主动走出卧室,像一朵活在黑箱中的,即使再努力灌溉也生死未卜的花。 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惯常灰败的瞳仁里,竟因迫切而生出一丝星芒。 此刻,她就站在那里,深吸了口气,而后着急地发问:“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女主有抑郁症 前期多少会有一点这方面病症的描写,如果感到不适可以选择不入坑,但大方向还是双向治愈的小甜饼 开文固定发100个红包^^ 第2章 第二粒药 “什么声音?”李婶婶面露困惑。 归庭月胸口微微起伏:“敲鼓的声音,就一会儿。” “噢噢——”李婶婶恍然大悟:“不清楚是哪家,要是还吵的话我找物业投诉。” “别,并没有打扰我休息,”归庭月摇了摇头,再三确认:“你真的听到了对吗?” 李婶婶攥着那几根葱,拧眉:“对。” 归庭月眼里有了更多波动:“不要去投诉,我喜欢这个声音。” 李婶婶诧然,但还是应允:“好的啰,”她扭头看眼客厅朝南的落地窗:“就是第一次听见,也不晓得是哪家诶。” 归庭月回到卧室,并贮停在窗边,片晌,她抬起手。 刺啦一声,窗帘被拉至一边,仿佛魔盒重启,如瀑的日光一霎就灌透了房间,归庭月沐于其间,不由眯起双眼。 对面的高楼映入眼帘。 这个小高层小区的建筑风格相对平庸,楼体颜色是石膏黄,造型略带欧风,说不上美观,但也挑不出差错。 多扇相等对称的窗户将其衬得如同一面有强迫症的照片墙,框起了众生百态。 归庭月回忆着那段鼓声,猜想应是从对面楼传过来的。 但从上至下观察一遍后,她并无收获。 为考虑采光,楼与楼之间的距离相隔较远。而且她许久未在强光下用眼,不太适应,此刻已经有些干涩。 归庭月揉了两下眼皮,拉起窗帘,重回阴影之下。 她决定等一等,也许那个人还会再敲呢。 这一天,归庭月放弃午睡,专心在床上等待。她一会看看手机,一会看看窗户,一种强烈的期盼如狂风在心头鼓噪,让旷芜的荒野有了久违的声嚣。 果不其然,下午四点多,鼓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的敲击不同于中午,不再是撒野般的狂放和不羁,起初时快时慢,金属的脆亮与鼓面的闷响交相糅杂,并流畅地重复着同样的节奏,渐渐的,击打速度愈来愈快,却又起降得那么自如,那么张扬,甚至带着目空一切的傲慢,似能将方圆百米以内的空气穿透、悉数爆裂,碎成细小却锐利的固态冰刃,直扎耳膜。 归庭月的呼吸在加快。 她发现自己的双脚不经意踮起,还打起了节拍。 而在这之前,她已将它们看作一对可有可无的废品。 她匆忙下床,再度拉开窗帘。她的视线如月球表面寻求其他生命体的探测器,飞速地在对面楼的每扇窗户上刮扫。 鼓声持续了很久,但视距有限,归庭月无法锁定目标。 她转头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更为开阔的窗前。 打开窗页后,鼓声更加清晰了,像是一种大范围的魔法,令人怦动,也令人神往。 归庭月撑高远眺,仔细辨认,企图找到对方的具体位置。 楼下有两个系着红领巾的小男孩走过,也惊奇地扬高脑袋,努力找寻鼓声的源头。 李婶婶见状,走过来停在她身畔:“我刚还想叫你出来听呢。” 归庭月依旧目视窗外:“你能听出是从哪边传来的吗?” 李婶婶细听片刻:“我看就在对面。以前没有过啊,是新搬来的么?” 归庭月站稳身体:“或许吧。” 可惜找不到到底是谁在敲。 幸运的是,之后几天,归庭月都能在下午四点至四点半听到鼓声,她也依此摸清了对方的练鼓规律,会选择避开容易打搅其他住户的时段。 她的日记里有了新内容,不再只是阴云笼罩的绝望,关乎鼓声的描述加入其中——有节奏,有形态,有色彩,甚至是感悟和幻想。 感悟它们给她带来的生机和涌动,幻想这种绝妙音律缔造者的模样。 “兴趣”、“盼头”、“怦然”……这些尘封甚久的词汇,开始在她脑海中显印出曾经的轮廓。 她每天下午都会在客厅窗后坐上半个钟头,脚跟摇摆,指节轻叩,听完对面打鼓的全过程。 女孩的面容虔诚且专注,如同朝圣或祷告。 李婶婶察觉到她精神状态的变化,有天下午买菜回来,特地跟小区里相识的保洁唠家常,套出了总爱敲鼓的那位新住户到底住在哪栋和几层。 回来后她兴冲冲分享给归庭月这个新消息。 原来他真的住对面那栋楼,跟自己同层,房号也是1203。而她居然一直没发现。 翌日,熟悉的鼓声再度点燃傍晚,归庭月跑来窗边,惴惴不安地将视线聚焦到与自己平行的那户人家。 她没有发现情有可原。 毕竟按照房屋结构来看,朝向她视角的地方是厨房和卧室,而他大概率不会在这两个地方打鼓。 打那日起,归庭月逡巡蹲守在客厅窗后的时间逐天拉长,从四点半离场变成拖延到五点,五点半,六点,晚餐时分偶尔也会端起碗筷,拿对面亮灯的窗扇当下饭菜。 归庭月感觉自己有点疯魔了,像一个逐渐失去理智的私生饭。 还好她本就是个精神病患者,李婶婶对此的反应只有欣慰而非怪异。 几天下来,通过对屋主每日动态的观察,归庭月断定他是一名男性,身材高瘦,喜欢穿深色系衣服,不怎么进厨房,房间窗帘也极少打开,宛若孤岛踽踽独行的黑鲸,几乎不会浮游出海面。 距离有碍,她不能看清他长相。 但已经足够了。 在做出更多逾距的举动前,归庭月这般告诫自己。 事实证明,感兴趣是难以抵御的病菌,越是强抑,越是肆虐。 一个星期后,归庭月屈从于自己的好奇心,网购了一只小巧便携的白色望远镜。 卖家大力推荐说适合用在演唱会和看话剧,那么她拿来一睹“爱豆”的芳容和演出,应该也没那么不妥和不堪。 更何况她只打算看一眼,只需一眼,她就能释怀,就能安定,就能心满意足,就算完成任务。 第二天从李婶婶那里拿到快递后,归庭月回到房内,拆包取出,简单调试了一下,便怀揣着这只“八倍镜”,准时来到她固定的信徒座位。 四点零三分。 鼓声果然响了,今日的鼓点又有了变化,诸多高低音交替,炫技般变幻莫测,快到不似出自人手,是盛夏冰雹,来势汹汹,也是秋雨滴沥,久可穿石,中途间或炸开惊雷,给人以独立成团的错觉。 归庭月本就紧张,此时加上鼓声渲染,心已蜷皱到极点,目光发颤地盯着那一边。 但奇怪的是,男人没有练满半小时就结束敲击,接而似元气尽去般再无声息。 四周鸦雀无声。 归庭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担忧地皱起细眉。 也是此刻,锁定的窗后忽有人影显现,正是那个鼓手。他仍穿着黑T,直直冲厨房水池的方向走了过来,而后停住。 他的位置刚好正对着她。 机不可失。 归庭月后退两步,掉头瞄了眼,确认李婶婶在心无旁骛地哼着小曲备菜,才小心将兜里的望远镜取出,左右掰开,架至眼前。 调完焦,男人的上半身顿时直迫眼底,清晰到如近在咫尺的胶片电影。 一刹间,归庭月的心跳频率不输刚刚的鼓点。 男人上身微倾,在搓洗双手,手臂因使力而筋络迭起。低头的关系,垂落的漆黑刘海恰巧掩映着他眉目,于动作间若隐若现。 他的整体氛围跟她想象中是接近的,但又不尽然相同。她以为会更狂放些,但他干净瘦削,还有点儿不加修饰的疏懒。 考虑到自己的站位过于明目张胆,归庭月左右找起掩体。 最后她稍稍往一旁的窗帘后面挪了点,才重新握高望远镜。 下一刻,归庭月瞳孔骤缩。 她放下双手,有些回不过神来,男人猝然掀高眼皮并扬脸的一幕,如烙刻般在她脑中反复倒放。 显然,这样的一张脸,任何女人都做不到“只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文 这篇文不V,希望大家能多留评多鼓励啾咪 感谢在2021-06-14 00:53:00~2021-06-15 22:3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楼好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906925 2个;肚子上有三层肉、一楼好美、冬遇绮月、浅亚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脆小苹果儿、zyrstch 20瓶;小漂亮耶 15瓶;蜗牛你慢慢爬、冬遇绮月 10瓶;冷乄卡布奇诺 9瓶;ONION 5瓶;一蜘小蛛 3瓶;贰贰叁、独角兽幼儿园园长 2瓶;阿晶晶、苏幕遮、铁甲小宝、废话大王、MBEr、青瞳36℃、shalalalala、故酒难温.、希酷希暴、lily、28910096只有六岁半、炸酱面酸菜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第三粒药 早几年跟着舞团在欧洲巡演时,归庭月曾在阿尔卑斯山脉下的一座小镇逗留过几天。 小镇风光极佳,仿佛高饱和的油画。 归庭月居住的酒店客房直朝雪山,每每推开窗,扑面而来的就是延绵的雪岭,岩灰与皑白交相辉映,有种得天独厚的料峭之美。 那种凛冽如刃的视效,总会令人呼吸凝滞。 这个下午,归庭月在望远镜里产生了一样的感觉。 有人五官是卵石,圆润,亲和,款款一笑易接近;但对面那位明显是另外一种,说浓颜算不上,“浓眉大眼”的描述他只占前者,但他面部太有棱角,鼻梁窄高,下颌锋利,偏长的眼型乍一挑高,透出几分不太有耐心的攻击性。 归庭月怔了两秒,敛目将望远镜折好。 从这一秒开始,她放弃联想。她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人为何能敲击出这样的音律,他的样貌与他的鼓点完全契合,趋于极致,是她脑补得过于含蓄和保守。 回到卧室后,归庭月心绪难平,与之前的药反相近,但她两小时内并没有服用任何药物。 她跑回书桌前,打开手账本,有个清晰的影子顷刻跑入字句。 她的书信体日记也变更称谓,不再是只关乎自己的日更“遗言”。 “对楼的朋友,展信佳,” “你果然非凡人,架子鼓敲得那么高能就算了,人怎么也长得这么惹眼……” 归庭月奋笔疾书,是极为罕见的顺畅。 今天日记的收尾是:“期待你明天下午的演出,我会准时到场。” — 翌日大早,母亲来到这里,陪她去见心理医生,一月一次的必经程序。 归庭月正在吃早餐,母亲有些意外。 往常她都爱答不理,拖拖拉拉,视此如上阵临敌,今天却不见排斥,像是早做准备。 咨询室里,归庭月第一次没有露出那种自我剖解的痛苦之色,而是跟掏出一袋糖果似的,将最近大半个月的见闻一颗接一颗往医生耳里塞,无法停止。 医生耐心听完,扬高眉梢,赞许道:“你有感兴趣的人和事了,这非常好。” 归庭月交握起双手:“我也很惊喜。我感觉他鼓声的功效不亚于舍曲林。” 医生莞尔:“有想过跟他交个朋友吗?” 归庭月沉默:“没有。” 她眼皮微耷,自嘲:“我这段时间都在暗中观察,而且我不适合交朋友,会把身上的负面情绪带给他。” 医生摇头:“不,你的情况很合适,你对他有强烈的兴趣,在此基础上增加活动和社交更利于你恢复,不要担心,不要害怕走出去,迈出这一步你会发现等待你的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下一步,而不是你所预设的让你恐惧的荆棘丛林。外界不可怕,只要打开自己,带着真诚的想法去结交对方,我相信他一定也很愿意认识你这样优秀美好的女孩。” 真是这样吗? 归庭月半信半疑地回了家,窝回床上。 辗转反侧到下午三点,她从卧室出来,走上阳台,再次望向正对着她的那两扇窗。 忽然,右边的窗帘被拉开,一道修长的身影显现在中央。 归庭心头一颤,忙蹲低身子,将自己藏到墙围之后。 少顷,她探出半个头,窗后已不见人踪,只能看到空荡的房间。 房内布置单调,似乎只放着一张床,四面白墙环绕,像间独立病房。 归庭月缓缓舒了口气,站直身体,时展臂,时扩胸,作透气状,实则在窥视另一扇窗。 他没有走来客厅或厨房。 看来,他的练习室在自己无法目睹的地方。 归庭月将手搭上栏杆,有些遗憾。 但她又想,远远地看,远远地听,也很好,也是她空乏生活里的闪光点和小确幸。 就在这时,“嗵”一声闷响,似洞开苍穹的春雷,凶猛的鼓点倾盆而下,是一种毁灭与新生糅杂的打法。 他今天居然提前练鼓。 节奏之中的傲气与嚣张似能濡入体内,叫人肾上腺素飙升,归庭月双眼微微瞪大,无一例外地被振出鸡皮疙瘩。 他今天敲了很久,忠实听众归庭月也在阳台围栏趴了很久,点头打拍,手指如疯狂的钢琴家。 远方云朵变得像打翻的橘子水时,几乎无间歇的鼓声骤停下来。 归庭月肢体上的小动作也随之止息。 她望向他厨房的位置,夕照将那扇窗涂出午茶的色调,须臾,男人出现在视野里,然后侧身停下。 归庭月眯了下眼,判断他应该是从橱柜或冰箱里拿东西。 最后,他立在流理台后,大概在准备晚餐。 可惜太远了。 归庭月心微沉,继而被一股诡异但急速膨胀的念头推搡。 她开始掂量要不要继续那种令人发指的行径,这可是第一次看到他在厨房待这么久。 归庭月目不转睛望着那一处,快被矛盾的想法折磨到头昏脑涨。 最后,盼念打败踌躇,她跟自己强调,就看一眼,只是为了确认一下他今晚要吃什么。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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