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血符阵另一侧,模糊了脸孔的女人躺在众符所归之处,生机全无。 这是什么? 她在一阵阵晕眩和疼痛中努力维系清醒的意识,额角冷汗越来越多,像有刀子割在她的魂魄上,试图从魂魄上硬生生撕下一块。 姬玉泫倒吸一口冷气,干脆完全闭上眼睛。 有个人在笑,有个人在哭,有个人轻轻抚过她背上伤疤,在她耳畔温言软语。 一幕幕模糊的光景像走马灯似的一闪而逝,熟悉感才刚出现,那画面就从她眼前消失,到头来,她什么都抓不住。 晕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虚妄的景象浮现于眼前。 昏暗的石窟,赤红的熔炉,以及在黑暗中,被恶鬼钳制的一抹白衣。 姬玉泫猛地咬破舌尖,舌苔尝到铁锈的味道,她的意识才稍稍清醒一些。 哄闹声终于灌进她的耳朵。 除此之外,还有由远及近的轰鸣之声,和问剑台上宾客惊疑不定的私语。 这场戏,终于开幕了。 · 怎么回事?!尉迟弘义听着后山传来的响动,脸一沉,责问身后的长老。 跟在尉迟弘义身侧的白眉长老躬身:煊启与道生二位长老已经前去处理,还请宗主宽心。 尉迟弘义收回目光,示意问剑台上宾客稍安勿躁,拍卖继续。 喧声稍小一些,这时,首位上白袍老者忽然站起身,宾客们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白袍老者身份尊贵,尉迟弘义不敢怠慢,忙倾身抱拳:净华尊者,可有见教? 尉迟宗主。被唤作净华的老者拂了拂衣袖,背手对尉迟弘义道,老夫此番路过贵宗,本意是寻访故友,对贵宗五品重宝并无觊觎之心,老夫在场,小辈多有拘谨,尉迟宗主不若告知老夫前宗主阎云清之所在,老夫去与故友叙旧,便不在此惹诸位不自在。 尉迟弘义瞳孔一缩,冷汗霎时便冒了出来,他面上维系着平和的笑容,从容应道:承蒙净华尊者记挂,可惜尊师正在后山闭关,值突破关口,恐怕难与前辈相见。 原来如此,既无从相见,老夫便不打扰了。净华身侧两名白衣晚辈也站起来。 尉迟弘义喉头动了动,虽不满于净华摆架子提前退场,但他保持着谦恭的姿态送客,此人走了有益无害。 他微微躬身,吩咐台下丹元境长老:送尊者下山。 长老领命,正待前边领路,忽有一道低哑却清晰的声音响起:净华尊者且留步! 净华脚步一顿,回头朝出声之人看去。 人群中骚动起来,一道身影从靠近边缘的位置朝当中的问剑台走去,此人身上气息厚重,令人不由自主生出敬畏之心。 四周不明所以的看客纷纷下意识地让开一些,让此人暴露在众人视野之间。 台下议论纷纷,台上几人也看向此人,七位溯源境长老神色各异,尉迟弘义眯了眯眼。 其人脸上戴着半块金属面具,长发简单束在脑后,背上一只封印起来的剑匣,看起来疏狂不羁,许多老一辈的人视线落在他脸上,觉着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其人朝净华躬身行礼,当着净华尊者的面将脸上半块面具摘下来:尊者,一千七百年前,云海会晤,晚辈曾有幸得尊者指点,不知尊者可还记得? 云海会晤净华目露深思之色。 云海会晤,千年一次,道衍名录上百家神宗会首,净华也是在这场会晤中与阎云清有过一面之缘。 彼时,阎云清身侧的确有一小辈随行,名叫 净华神情有些意外:你是祁剑心?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祁剑心?怎么会是祁剑心? 此人不是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吗? 很快,又有更多的人认出了那张脸。 尽管二十余年过去,祁剑心气质大不同于以往,但还是有不少人记得他。 喧哗声小了,但抽气声却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二十七年前的变故虽然事后被压了消息,但各宗各派高层都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一些风声,本该死去的人突然出现,观其貌,这些年怕是过得坎坷。 作为尉迟弘义的同门师兄,不仅没有提前通传,还当众拦下净华尊者以证身份,恐怕来者不善。 有心人暗地里已开始互使眼色,今次剑神宗的铸剑大典,多半有一场好戏看。 承蒙前辈还记得晚辈。祁剑心嘴角勾起一抹笑,可他右眼已废,脸侧贯穿右眼的伤痕让他看起来狰狞可怖。 与净华见礼之后,祁剑心转头看向台上勉强维系得体微笑,事实上眼神已浮现凶光的尉迟弘义,高声问道:敢问我的好师弟,尊师究竟是在闭关不能会客,还是 祁剑心冷笑,抬高声音的同时话锋急转直下:被囚在后山,不得与人相见?! 这一声喝问宛如平地惊雷,轰隆炸响,被浑厚的内力裹着,远远传开,问剑台上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小宗小派的人勃然色变,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唯怕大能动手,殃及池鱼。 净华也白眉一蹙,目露疑惑地转头望向尉迟弘义。 更多的人却以看戏的心态将场地让开,没一会儿,祁剑心身侧数丈方圆内,已无闲杂之人。 祁剑心与尉迟弘义隔空相望。 尉迟弘义静默须臾,忽而哈哈大笑,笑够之后,脸色又倏然一冷:当初尊师就嘱咐我提防手足,可怜我一直不肯相信大师兄会因不服三师弟得传君澜剑与之内斗,没想到,到底是被尊师说准了。 尊师他老人家在一直在后山闭关修炼,大师兄部分青红皂白兴师问罪,真是其心可诛!尉迟弘义一身浩然正气,怒目控诉,正好,我也有一事不明,敢问,被三师弟带走的君澜剑怎会在大师兄手中?! 君澜剑?! 众人再吃一惊,二十多年前君澜剑失窃,竟真有此事? 所有人的视线同时汇聚在祁剑心后背那个剑匣上,而后又在尉迟弘义和祁剑心之间来回逡巡,被乐君皓带走的君澜剑出现在祁剑心手中,所以是祁剑心杀了乐君皓? 你居然还敢提当初之事,尉迟弘义,可真是惺惺作态!祁剑心掀唇冷嘲,乐师弟因你构陷失足,向我求救,而我刚到岳州就被尉迟氏重创,你们尉迟氏,真是好厉害的手段! 围观之人脸色灰暗难明,南宫氏和鬼道宗前辈笑容冷寒,摆明了在看戏,江氏麼麽和菩提禅宗前辈两耳不闻窗外事,尉迟氏和左氏则互换了眼色,随时准备出手。 净华看看尉迟弘义,又看看祁剑心,两人各执一词,难辨真假。 正待众人都一头雾水,不知该信谁的说辞时,净华忽然抬高声音,朝着主峰山后道:蓬莱仙境净华登门剑神宗,不知阎老兄弟可愿赏脸一叙? 他的声音很低,但传得很远,就算阎云清真的在闭关,这一下,应该也能听见。 片刻后,一道黑衣从后山飞来,悬在尉迟弘义身后。 苍老的脸孔,一双深邃无波的黑眸,遥遥扫了净华一眼,抱拳道:尊者,别来无恙。 祁剑心怒目圆睁,姬玉泫不是告诉他,阎云清受困于禁阵,无法见人吗?! 那此刻现身问剑台的阎云清,是真是假?! 第207章 问剑台上的喧嚣声立时小了下去, 观礼的宾客纷纷起身。 剑神宗老宗主阎云清乃是整个剑神宗修为最高的人,盛名在外,纵使退居后山不掌实权, 也余威犹存, 比之尉迟弘义更受人尊敬。 净华遥望阎云清, 同阎云清礼节性地寒暄了两句, 遂将视线转向方才拦路的祁剑心。 虽然净华眉目平和, 但观礼众宾却仿佛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两分质询的意味。 一时间,宾客们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祁剑心一来便兴师问罪,污蔑尉迟弘义囚困阎云清, 被净华当面拆穿, 众人私下里唏嘘不已,谁能想到阎云清的大弟子竟然是这样一个小人, 真是师门不幸。 尉迟弘义和祁剑心谁说的话更具可信度不言而喻,原来乐君皓当初是受了祁剑心的构陷才误入歧途。 来人!将这个扰乱铸剑大典的师门败类拿下!尉迟弘义一挥袖, 他身后七名溯源境长老分出其二,立时一头一尾将祁剑心困在当中。 就在这时, 山后又传来一声巨响,剑气破空, 引得整个问剑台都震动起来。 有人在后山交手。 问剑台上众宾不明就里, 但各大宗门的长老交换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剑神宗铸剑大典盛会, 肯定有人要趁机闹事,譬如先前才在尉迟氏和剑神宗联手下吃了亏的玄天宫。 阎云清回头朝后山一望,无奈地叹息一声, 朝净华道:有鼠辈偷入后山,欲破坏我宗聚灵阵,阎某今日无暇同尊者叙旧,还望尊者莫怪。 净华自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闻言点头:阎兄弟请便。 阎云清转身欲回后山。 却在此时,一道剑气凭空而现,尉迟弘义身后一名溯源境长老突然出手,毫无预兆一剑斩向阎云清。 阎云清拂袖挥开此人剑击,两道剑气在空中碰撞,轰隆一声爆鸣,形成一圈无形的风浪,在问剑台上掀起一层沙石。 尉迟弘义不料会有这么一出,当即脸色一沉,转身喝问:元熠长老,你这是何意? 那被唤作元熠的灰衣长老神情漠然,阻在阎云清的去路上。 他冷冷扫了尉迟弘义一眼,又看向阎云清:老宗主三十年前唤老夫切磋技艺时,乃溯源境巅峰修为,不日便可突破无垢镜,怎么如今修为不增反降,只得溯源境十一层了? 老宗主阎云清不常与人动手,故而他的修为境界也少有人知,而这名叫元熠的长老以前是阎云清的随侍,阎云清退位之后,他才成为执法长老,基本属于赋闲的状态。 阎云清脸色不太好看,但还从容,语气平和地叹了一口气,回答他:元熠,你可是老了记性不好?君皓入魔离宗,老夫急火攻心,险些走火入魔,实力因此受损,调养许久,才不复当初修为。 这话听来合情合理,然而元熠却冷冷一笑:方才老夫说错了,老宗主与老夫切磋时,是溯源境十一层修为,怎么,老宗主修炼出了岔子,连自己的修为都记不得了吗? 阎云清一愣。 尉迟弘义脸色急变,身旁另外几位长老神色各异地对视一眼,元熠竟然诈阎云清的话。 净华尊者单手托着下颌,目露深思之色。 元熠一拂袖,眼神充斥冷冷地杀机,断然一喝:你根本不是阎云清! 问剑台上众人面面相觑,眼下局势好像越来越乱了。 尉迟弘义的眼神越来越阴沉,嘴角薄薄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他眼瞳一动,正要开口,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他。 后山亮起一道通天彻地的剑芒,问剑台在剧震中晃了两下,宾客纷纷色变。 一道黑色身影破空而来,披头散发,形容苍老,其后还跟着数名剑神宗长老,以及正与长老交手的不明身份的黑衣人。 其人脸上乱发一甩,露出一张愤怒到扭曲的脸,又是一个阎云清! 阎云清一现身,二话不说一掌击向问剑台上的尉迟弘义。 尉迟弘义飞身而退,避开阎云清掌击,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满座哗然,不少人为了不被卷入乱局,领着族中晚辈退到问剑台边缘,对越来越迷惑纷乱的局势感到惶惶然的同时,也有点不敢表露的幸灾乐祸。 尉迟弘义!区区封灵阵就想困住老夫?!阎云清怒声咆哮,指着尉迟弘义,老夫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收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做弟子! ===第150章=== 说着,他还扫了一眼台下几个神色不明的尉迟氏之人,冷笑:尉迟氏,老夫就算半截身子入了土,也不会让你们阴谋得逞!你们 愤怒到极致的阎云清眼角余光扫到空地上一道人影,脸上表情忽然有一瞬空白。 剑心?阎云清睁大双眼。 祁剑心心里有底了,他眼眶蓦地红了,快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地:徒儿不孝,让师尊受苦了! 看戏的无关之人脸色瞬息万变,两个阎云清,必然有一个是假的,而眼下 从阎云清身后跟来的几个长老一脸惶恐,坏了事的样子畏惧地看向尉迟弘义,尉迟弘义摆手示意他们退开。 另外几个神秘高手停手,跟在阎云清身侧。 元熠也退开一些,一边警惕地望着被他拆穿身份的假阎云清,一边退到形貌狂乱的真阎云清身边。 问剑台上剑神宗实力明确地分成两边,一脉跟着尉迟弘义,另一些则护着阎云清,选择跟随尉迟弘义的人数是拥护阎云清的人数目的两倍。 事已至此,尉迟弘义没什么好掩饰的了,阎云清一出现,他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没法善了。 尉迟弘义视线扫过那几个跟在阎云清身后的神秘人,冷笑道:师尊老糊涂了,大师兄与魔教勾结陷害三师弟,后来师尊也被魔教之人利用,玄天宫真是不可小觑,我作为剑神宗宗主,为了剑神宗的体面,让师尊与魔教断了往来,没想到一防再防,还是防不住家贼。 他看向问剑台上看戏的宾客和净华尊者:今日让诸位见笑了。 说完,又回过头去:现在我才是剑神宗的宗主,既然师尊要撕破脸,徒儿也只好大义灭亲!尉迟弘义冷喝一声,剑神宗长老听令!将今日扰乱大典的匪贼,全部拿下,玄天宫之人,见一个杀一个! 尉迟弘义说得大义凌然,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剑神宗长老立马动起手来,包括那个假的阎云清在内,都加入战斗,场面完全失控。 阎云清势单力薄,面对人多势众的尉迟弘义,根本不是对手。 这时,噔的一声响,祁剑心起身将剑匣跺在地上,解开剑匣封印,君澜剑破封而出,剑气呼啸于天地之间,整个问剑台都笼罩在君澜剑的气息之下。 风暴骤起,观战的宾客纷纷退后。 以祁剑心为中心,问剑台上空出来一大块,除了少数几个修为达到通穴境的高手,其余人全都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尉迟弘义,你就是个满嘴谎话的狗杂碎!祁剑心按着君澜剑,怒指尉迟弘义,三师弟分明就是被你害的!你一定做梦都想不到,三师弟魂魄未亡,藏于君澜剑中,是你设计让他误闯魔窟,也是你指使尉迟氏和左氏将他杀害! 胡说八道,贼喊捉贼!尉迟弘义愤怒地打断祁剑心,动手!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究竟谁说了谎话,谁才在作恶,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没有人敢多嘴,也没有人敢管剑神宗的闲事。 除了蓬莱仙境的净华。 两个剑神宗的长老左右夹击祁剑心,被净华一个巴掌拂开。 尉迟弘义沉声:净华长老可是代表蓬莱仙境要与剑神宗为敌? 尉迟宗主真是会说话。净华还未开口,一道女子之音先行响起,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都能变成活的,分明是你尉迟弘义丧尽天良试图蒙骗蓬莱仙境的前辈,到了你口中,倒还成了净华前辈的不是了? 众人闻声一愣,人群缓缓散开,才见一个不知宗派所属,形容朴素的女弟子站起身来。 女弟子衣袖自脸上一拂,其真实样貌展露于众人眼前,尉迟弘义凝神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冷笑:本座当是谁敢在我剑神宗大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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