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觉得殿卿要是考大学,那肯定随便上,这世道,像我这样能考上大学的虽然少,但还是能有大几十个上百个,可是像他这样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出来。” 陆母越发笑起来,当下起身:“罢了,我不想听你们小两口在这里互相吹捧,我酸。” *********** 说是不送了,不过陆殿卿还是不放心,到底是请了半天假,陪着她一起过去。 “不知道学校是什么安排,也许当天就得住那里,住那里的话,别人都带着被褥就你没带着算怎么回事。”他这么说。 “好吧……”其实他去送的话她也很喜欢,只是不愿意耽误他工作而已。 毕竟最近他和公公都很忙。 出发的时候,林望舒背着一个军绿挎包,陆殿卿帮她拎着行李,用的是往常他习惯用的那个老式民国风皮箱子。 两个人先坐车到了动物园,从动物园要乘坐三十二路车,这车能到颐和园,也是唯一一辆从城里过去颐和园那一块的线路了。 就目前来说,从新街口过去北大,就是出城了。 车上挨挨挤挤的,有旅游的,也有普通上班的,公交车缓慢地往前行驶,也没有太长时间,便到了北京大学。 一到了北京大学,就看到前面挂着红横幅,上面用宋体写着“迎新站”三个棱角分明的字。 陆殿卿陪着林望舒过去报名登记,路上还遇到了爷爷的朋友,学校副校长,那副校长看到陆殿卿和林望舒,热情得很,给他们指路该怎么怎么过去,报到处在哪儿。 上辈子,林望舒踏入北大已经是几年后了,气氛大有变化,而现在,她在1978年以学生的身份进入北大,难免有了新的发现。 校园里到处都是伟人的语录和画像,以及遗留下来的大字报大标语残痕,虽然那十年已经过去,但显然这所校园还没来得及从过去的痕迹中摆脱,便匆忙开始了新的时代。 入学手续繁琐,需要登记,换取宿舍钥匙,领取临时食堂饭票,还要换取粮食关系本,好在有陆殿卿在,他很快帮她办妥了。 之后他便提着行李箱,带着她过去宿舍,她的宿舍在31号楼,是二楼。 “这边宿舍是上下铺,你最好选上铺,我们早点到,还能选。”陆殿卿这么建议。 “为什么上铺?”林望舒没住过宿舍,对这个毫无概念。 “你又不是天天住,如果你在下铺,你又经常不在的话,那人家上铺的是不是经常从你床上踩,还会暂时放一些物品,时候久了,你住起来不方便,人家也不方便。” 林望舒恍然:“你说得有道理。” 陆殿卿挑眉:“我好歹也是住过宿舍的人。” 林望舒哑然失笑。 到了宿舍后,果然宿舍还没人,林望舒听陆殿卿的,火速占住了靠窗户的上铺,之后便开始收拾行李,铺被褥拿衣服,再把洗漱个人用品放好。 收拾差不多了,陆殿卿抬手看看表:“我们先去外面吃饭,给你买点零食什么的,然后我就去单位了。” 林望舒:“好。” 正要出去,就听到外面动静,原来是林望舒的舍友来了,是一个很朴实的年轻姑娘,两条辫子垂在肩头,拖着一个织染蓝花床单包着的大包袱。 她推开门,乍看到陆殿卿和林望舒,显然是怔住了,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我,我是走错了吗?” 林望舒:“这是31号楼211,你是这个宿舍吗?” 姑娘猛点头:“对对对我是!” 林望舒笑了:“那就没错,我是你的舍友。” 一时大家互相通报了姓名,这姑娘叫苏方红,是河北下乡内蒙的知青,坐了两天的火车哐当哐当才来到北京的,直接从北京站被接过来,现在脑子里还晕晕沉沉地懵着。 林望舒留意到,她穿着的确良长裤,裤子熨烫得笔直,一看就用了心思的。 姑娘估计以为这还是能上场面的衣服,但其实这几年的确良在北京以及一些大城市早过时了。 林望舒的那几件的确良都已经压箱子底,不再穿了。 这让林望舒心里多了几分亲切的怜惜感,让她想起曾经某一刻那个穿着军装出现在北京火车站的自己。 当下便温和地笑着说:“你赶紧收拾下,等会去食堂吃饭吧,报到处发的牛皮袋里有饭票,可以去食堂吃,不然等会错过点就没饭了。” 苏方红使劲点头:“好好好!” 北大附近现在还很荒凉,不过也有一些小胡同,南边是海淀镇,东面是成府和一些胡同,北边隔着马路就是圆明园遗址了。 陆殿卿刚才下公交车已经观察过了,当下带着林望舒径自从南校门出去,经过一处叫军机处的小胡同,便到了海淀镇的街道。 这边还算热闹,开着各样饭铺商店,也有回民餐厅。 陆殿卿先带着林望舒到了一处叫仁贵酒家的,要了两份炒饼和炒菜,随意吃了。 味道一般,不过倒还算干净。 吃过饭,就过去了旁边的海淀副食商店,买了一些零碎,又看那边还有一家卖南味食品的,叫桂香村,便又买了一兜子。 陆殿卿提着,继续往前,找到了一些店铺,诸如书店、照相、菜站等,也有信托寄售和油漆电料的。 当下便道:“你平时要是急用什么,可以来这里了,东西倒是齐全。” 林望舒:“靠着大学,一般都有这种街道。” 陆殿卿嘱咐道:“买的那些糕点,你到了宿舍记得分给同学,你们同学年纪不同,来自各省份,估计性情上也很大不同。你到底是北京本地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热心一些,不要欺负别人。” 林望舒无奈:“我像是那种欺负同学的人吗?你怎么不担心我被人家欺负?” 陆殿卿笑了下,低首看她,眸中格外温柔:“你如果被别人欺负了,早跳起来了。” 林望舒软哼一声。 陆殿卿提着东西,陪着她往学校走,一时又道;“建校劳动,你记得穿那身学生蓝,这样显不着你,干活也不要太实诚,累了的话就休息,万一天太冷熬不下去,你去镇上邮局给我打电话。” 林望舒看他:“给你打电话后呢?” 陆殿卿:“帮你找医生开病假,这不就能偷懒了?” 林望舒有些不敢相信:“原来你还深谙此道,看起来操作熟练的样子!” 陆殿卿看她一眼,没理会,继续道:“手表我给你买了一个普通的,几十块的,在你包里,你戴这个吧,不然劳动的时候没手表看时间。” 林望舒:“行,我知道。” 陆殿卿便陪着她继续往前走,不再说话了。 这时候已经快到北大门前了,林望舒看看身边的男人,却有些不舍得了。 要一周呢,一周见不到他。 她竟然有些不舍。 陆殿卿将买的那些东西递给她,道:“好了,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林望舒看着他:“你坐公交车回去?” 陆殿卿:“就来的时候那辆。” 林望舒:“那,我陪你在这里等着吧?” 陆殿卿垂首,无声地看着她,目光温柔而沉静:“好,你陪我。” 冬日的天空清冽而干冷,两个人沉默地站在路边,时不时有骑着自行车的从身边经过,离别的淡淡愁绪竟然让林望舒难过起来。 林望舒:“等建校劳动结束,我就回家。” 陆殿卿低声道:“到时候给你做好吃的。” 林望舒又道:“没了我,你们三个是不是没法打牌了……” 陆殿卿怔了下,之后看向她,无奈地笑了:“好像是没法打了。” 林望舒自己也笑了。 陆殿卿便伸手,将她的围巾帮她裹好了:“天太冷了,你先回去吧,车马上就到了。” 他的指尖轻滑过她的脸颊,她感到沁凉,又感到温暖。 被围住了半边脸的她,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她轻声说:“再等等吧,等车来了。” 谁知道这时候,柴油发动机的声音响起来,一辆绛红色的斯柯达柯罗莎公交车已经到站了,那正是他们要等的三十二路,那是通往城内动物园的唯一一辆车。 车停下,一群人呼啦啦下来,售票员已经咋呼着让快上车。 陆殿卿琥珀色眸中漾着温柔,他凝视着林望舒,低声道;“我上车了,你快回学校。” 作者有话说: 本文一贯写实范,大学部分比较写实,不求反映全部,但是希望读者看了后,至少能稍微窥见八十年代左右北京大学的一些风貌气息。 各位有识之士,入股追文,你肯定不亏~~~ 这个棒棒哒的作者,点进专栏收藏一发吧! ? 第 90 章 第90章一塌糊涂 回到宿舍后, 舍友们已经陆续到了,一个宿舍原本是八个人的,不过学校宿舍还算宽裕, 她们理科班女生少,这个宿舍只有五个人。 四个舍友中,除了苏方红外,一个同样是北京的,叫胡杨, 原来家住前门, 后来被下放到昌平郊区干活,高高挑挑的个子, 性子有些大大咧咧。 还有一个叫冒箐箐的, 父亲是南方人,母亲是廊坊的,现在父亲没了, 和寡母一起寄居在廊坊的外公外婆家,看得出穿戴很是讲究, 一身厚呢子大衣, 戴着讲究的帽子, 还有脚底下的皮鞋,都是紧跟着北京的时髦。 最后一个叫陈六芽的,是西北农村的,看上去很是精明成熟, 说话也一股子姐姐味儿,今年二十九岁了, 是她们中年纪最大的。 大家聊了几句, 知道苏方红二十三岁了, 下过乡,和林望舒经历很相似,而陈六芽在西北农村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这次上学,拖家带口的。 大家年龄差异大,背景也各有不同,刚开始自然有些生疏,林望舒想起陆殿卿说的,便把自己包里的糕点拿出来,让大家都尝尝:“刚才出去买的,这是南味糕点,味道倒是不错,大家伙尝尝。” 胡杨没太客气,谢过了后接过来尝了尝,一叠声地说好吃,又说她也带了牛舌饼,拿出来给大家分享,另外几个却有些不好意思。 林望舒不管三七二十一,给大家都分了分。 陈六芽便笑道:“那就谢谢你们了,等回头我从我们老家带我们那里的特产来给你们吃。” 这么一分吃的,大家也多少热络起来了。 这时候,外面就有舍管喊着,说是新到的学生出去开会了,大家一听,赶紧略收拾了下出门了。 原来系里老师先给大家开会,介绍了系里的情况以及接下来的安排,接着各位同学进行自我介绍,互相认识。 他们专业一共五十多个人,一眼看去明显男多女少,大家年纪相差也比较大,最大的一个是三十一岁的男同学,这是老三届了,这种超过三十岁的,是1966和1967那两届的特殊情况才能参加高考了。 开完会后,林望舒却被老师叫到了系办公室,两位女老师和她谈话,其中一位是物理系的党总支副书记,姓胡,另一个则是系团总支书记,姓陈。 这两位开门见山直接说:“林望舒同学,系里打算任你当临时班长。” 林望舒听了,有些意外:“我?老师,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陈老师道:“我们也是看了你的资料后决定的,你以前在外国语学院附属中学做过高中班主任是吧?” 林望舒:“对。” 陈老师:“那就是了,你各方面情况不错,我们也是考虑到你在《人民日报》的文章,你的高考成绩,所以请你做代班长,不过当然了,后续我们会根据情况选择最合适的正式班长。” 林望舒略沉吟了下,道:“两位老师,我愿意为同学为班集体服务,所以这个临时班长的职位,对我来说,是很乐意做的,只不过有个情况,不知道两位老师是不是掌握了?关于家庭背景的。” 陈老师:“家庭背景?我们看过你的资料,你家里是工人阶级,各方面历史清白,你在白纸坊读的中学,从档案中老师的评价看,都还算优秀。” 林望舒听着心中暗暗苦笑,一个是想起自己那个追在身后的班主任,竟然给了自己很好的评价?只可惜这位已经不在了,不然怎么也得谢谢他老人家去。 另一个却是,没想到这才刚入学,自己的情况已经被学校这么全面掌握了,而且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对所有学生都做过详细了解才选定的自己。 只能说学校招生工作做得细致。 当下她笑着道:“两位老师,你们知道就在去年我登记结婚了吧?” 胡老师:“这个情况我们也掌握了,不过关于你爱人的资料,我们确实没了解过。” 林望舒:“我爱人情况还是得说说。” 于是她便将陆殿卿的背景以客观而委婉的方式说出。 胡老师听了这话后,那脸色就不太对劲了,她和陈老师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一起苦笑,之后说:“那也没什么,那不是挺好的?” 其实北大并不缺背景醒目的,系里也是颇有家世显赫的,大家也算是见识过,只是没想到,这么随便一指,就指了一个这样的。 倒好像有意为之,这就尴尬了。 林望舒正色道:“两位老师,我知道您二位是看了我的背景情况后,客观选出我来做这个临时班长,不过我既然和我爱人结婚,总应该考虑到这方面的影响。今天换一位同学,被这么直接选中了,大家只会认为她是因为才能资历而被选中,我却不太一样。” 她太清楚这个年代这种情况会被人怎么猜想了。 在这个七十年代即将成为历史的时代,大学校园将在数年的时间里都沉浸在这种气氛中,一直到八十年代改革开放深化发展,财富让另一批人成为时代弄潮儿,昔日的潮水这才逐渐退去。 虽然应用物理专业应该是相对比较埋头钻研的一群学子,但此时的大学校园里,正是新旧交替的时候,工农兵大学生和凭着自己能力披荆斩棘进入的新一代大学生将开始尖锐的对立,甚至发展到贴大字报的地步。 这让所有人的神经都变得格外敏感,系老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可能引人猜想,更何况是这样直接任命一个班长职位。 一个班长职位,对她来说可有可无,甚至会觉得责任重大,她并没太大兴趣,反而更要担心因此带来的非议。 胡老师略想了想:“我们本来是考虑到你比较适合,不过你说的这个情况,确实也有道理,这样吧,代班长还是由你来做,等过些天,我们一切步入正轨,选上了正式班长,你就可以卸任了。” 林望舒笑道:“好,临时当班长,这个我没问题,需要我做什么,两位老师尽管说就是了,我一定全力配合。” *********** 当了临时班长后,林望舒一下子忙起来了,因为班里各种委员还没选出,她这个临时班长的责任重大,先是了解了各项政策,之后开始给大家解读。 工作五年的可以继续领工资,由原来单位发工资,不满五年的则是由学校领补助,饭票的话又分四种,分别是菜票面票米票和粮票,这都是有不同用途的,至于补助的粮票又分大米和面粉。 这些发下来后,大家自然眼花缭乱,光弄清楚这些票到底干嘛的就需要到处打听,好在林望舒明白,给他们一个个讲解,最后告诉大家伙:“我已经问清楚了,一张面票一个馒头,一张米票二两米饭,一张粮票可以打两勺棒子面粥,大家可以搭配着来!基本上每个月够吃了!” 马上就有人问了:“棒子面粥是啥?” 旁边有人笑,帮着回答:“就是玉米面粥,我们把玉米叫棒子!” 林望舒给大家都解释明白了,还要负责给大家解读接下来的流程安排,给大家讲建校劳动的事,组织大家分小组,分小组的时候还得男女搭配着来,不然怕分配不均匀有人工作量大,这么忙了一整天,忙了个四脚朝天口干舌燥。 忙完后,她自己看看,她一个月依然会有三十六块钱,另外还有粮食补助,也觉得生活实在是美,白吃白喝还能上学,要不任凭谁都得大声说一句“社会主义就是好”呢! 而另外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是,到了傍晚吃饭时候,班里就有同学找她,是二十七八岁年纪大一些的,下过乡,有一定的阅历,据说还曾经是学习伟人思想省级先进个人,旁敲侧击打探了她的情况。 她坦诚地告诉对方,自己只是临时班长,等正式班长选出后,便将卸任,而且不会参加班长的竞选。 明显感觉对方略松了口气。 林望舒也松了口气,她对仕途没兴趣,对学生活动不感兴趣,对即将开始的轰轰烈烈北大人代竞选也不感兴趣。 甚至连八十年代末那些经济暴发的好机遇,也不是太有兴趣。 这些,她都已经围观过了。 轰轰烈烈你唱罢来我登场,最后也不过是一场空。 重活一辈子,她只希望安静地读读书,过过自己悠闲自在的富足日子。 而当天晚上,同宿舍的陈六芽竟然也问起来她成为代班长的事。 林望舒已经了解到,陈六芽在西北农村,可是农场的妇女主任,也是肩挑半边天的人,任谁不说一句佩服。 她当然得解释明白,便和大家提起自己文章刊登《人民日报》的事,大家恍然,气氛一下子轻松了。 接着大家谈天说地的,说起自己的经历,一个宿舍五个女同学,年纪和经历不同,自然性格也不同,不过除了一些别的心思,大家都是拼命苦读才获得这个学习机会的,一个个目标直接而简单,苦学,进步,改变命运,报效国家。 苏方红更是发誓:“我这四年,一定要好好读书,我不想看电影,也不想逛公园,我对象也不谈,一定要把以前缺了的学习时间补回来!” 林望舒很快对舍友有了大概的一个印象,胡杨,同为北京胡同人,个性爽朗说话逗趣,和自己还算性格相投,有共同语言,能当朋友; 苏方红是内蒙知青,自己是云南知青,有类似的经历,说起过往自然有共鸣,而且苏方红没别的心思,踏实爱学,也能当朋友; 陈六芽年纪大了,有一些野心,但是性子稳重,而且她在那么艰苦的情况下带着孩子读书还能上北大,能力卓绝毅力出众,也许不能当朋友,但值得敬佩,也能处好关系。 至于冒箐箐,这个小姑娘就有些特别了,她二十一岁,长得好看,家庭条件听着一般,父亲早没了,母亲在廊坊当临时工,但是她穿戴却很时髦讲究。 今天开会时候,她戴着一顶人造皮的白帽子,在周围戴着围巾的女学生中格外惹眼。 林望舒躺在床上,和大家说话,说着说着,苏方红突然叹了一声:“我刚进门时候,看到望舒和她爱人,吓了一跳,以为走错了地儿。” 她这一说,大家都好奇起来,问怎么回事。 苏方红便开始用她理科生的形容词,夸张地形容了“望舒爱人”是如何如何相貌出众,如何如何让她惊叹。 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我走进电影里了。” 大家一下子好奇起来,旁边冒箐箐突然道:“我记起来了,当时我进宿舍,你们可能正好出去,我和你们擦肩而过,你爱人确实和你很般配,穿戴特别洋气,长得也好看!” 林望舒想了想,委婉地道:“我爱人外形确实比较出色,衣着也比较讲究,不过那是因为他的工作需要,他是一名翻译,经常需要在对外场合做现场口译。” 她这一说,大家越发好奇起来,林望舒只好大概讲了讲。 本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胡杨却道:“不过你爱人挺有路子的吧,那个时候竟然能上外国语学院,这个我们一般人可摸不着路子。” 这话题就有些敏感了,毕竟接下来两年,在前面的工农兵大学生毕业离校退出北大舞台前,校园里两种风流人物的对抗将会一直持续。 陆殿卿并不是工农兵大学生,但是他在那个特殊年代能上大学,还是有一些家庭原因的。 林望舒只好含糊地道:“他主要是从小就外语好,硬条件在这里,反正也赶上机会好吧。” 好在这之后,大家便开始讨论起别的话题,讲起来系里的老师,以及即将开始的建校劳动,没人再提这个了。 第二天,便是大礼堂的迎新会了,虽然已经进入了1978年,但是依然是1977年迎新会。他们这一届算是1977的,不过预计毕业时间是1982年,会和1978年的新生一起毕业。 迎新会上,各专业都在,领导致辞,大学校长致辞,底下年轻的大学生们群情激昂,热血沸腾。 会后,班里迅速开展了一个会议,开始竞选班长和学习委员,班里那位二十八岁的男同学当了班长,陈六芽以自己昔年妇女主任的经历胜出,当选了生活委员,林望舒这个临时代班长迅速退位。 不过最后,系老师却把一个体育委员的位置安排给了林望舒。 林望舒倒是没反对,体育委员就体育委员,这是闲职,也就上体育课带着大家喊喊口号,这活她能干。 开完班会,就开始建校劳动了,他们系被分配到的任务是去修整五四操场。 大家陆续被分配到了铁锹和土篮子,按照之前分好的组,各自分配了任务,于是男生扛着铁锨,女生拎着土篮子准备干活。 学校用拖拉机拉来了红土,大家用那个红土修整添补。 北京的正月还很冷,塞外的风还在刮着,风一吹,大家嘴里眼睛里都是土,有人舍得,用围巾围着脸,有人不舍得,硬挨着。 大喇叭里这时候发出带着杂音的号角声,还有人大声喊着“红军不怕长征苦”之类的口号。 这活儿实在不好干,不过系里应届生并不多,大多都是上山下乡历练过的,工厂工人,知青,烧锅炉的,挖煤的,比比皆是,大家干这个活不至于叫苦。 只是干着干着难免叹息:“我从煤矿里爬出来,以为来读书了,谁知道还是干农活!” 大家听着,全都笑起来:“也就一周,熬完了就好了!这可是咱们的校园!” 这么一想,干劲儿也就足了。 不过干完活后,虽没正式上课,但大家已经迫不及待地过去北大图书馆了。 在之后的一些年份,一塌糊涂这个带着遗世独立潦倒气息的成语,是北大的代名词。 而一塌糊涂正是一塔湖图的谐音。 未名湖畔,博雅塔下,这两年新落成的图书馆屹然而立,这是国内建筑面积最大也是馆舍条件最好的图书馆了,这是莘莘学子的学术圣地。 北大图书馆和那一湖一塔,一起成就了一塔湖图的华章。 林望舒站在未名湖畔,在那黄沙漫天中,仰脸看着眼前的北大图书馆。 重活一世,她到底还是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对它道一声,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时代背景知识很多,过渡章,就当科普大背景了。 **** 另关于一塌糊涂的:世纪之交,bbs大流行,北大学生创建了一塌糊涂,清华人士创建了水木清华。 后来一塌糊涂关站了,水木清华逐渐变变变,现在叫水木社区了,几经风雨,倒还活着! 我在水木还有n多年老号!不过这两年,总是改版,以前的域名不让用,总是更新什么的,时不时临时关站,版面变化也大,熟悉感少了,我都好久没去了。 倒是有一些朋友,始于水木社区,时不时交流,有什么热闹事还听她们说说。 bbs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它还活着,也不容易。 ? 第 91 章 第91章席铭教授 踏入北大图书馆的那一刻, 林望舒想起上辈子第一次踏入时,面对浩瀚如烟的图书,看着图书馆里的莘莘学子, 她心底泛起的绝望。 不过好在,后来的岁月里,心底的绝望逐渐被抚慰,这里成为一片安详的圣地。 她站在图书馆中,仰起脸, 看向那些扑入图书馆的学子们, 男男女女,形形色色, 在踏入这道门槛之后, 他们脸上残留着的沧桑,瞬间被同一种表情所取代。 那是一种对知识的饥渴感,精神亢奋地睁大眼睛, 拼命地扫视,仿佛要将这琳琅满目的图书全都装到了自己的眼睛里。 他们先是犹豫, 驻足, 之后仿佛刚从牢笼中走出的饿虎一般, 走向那些图书。 林望舒并没有那种饥渴,比起大部分同龄人,她显然更从容,也更悠闲。 她走过去, 徘徊在书架旁,走走停停, 最后终于停留在理化那一大类别, 试图翻找激光学的资料, 去寻找老教授的信息。 随意翻了翻,并没找到,于是林望舒意识到,自己这么漫天寻找简直犹如大海捞针。 她曾经为老教授翻译过整理的那些资料,都是十年后的了,十年前,他的资料被摆放在什么位置,她并不清楚。 于是她驾轻就熟,过去翻阅当前的先进科技报刊,并顺利地查阅到了目前中国的激光研究进展。 可惜,也并没有看到太多信息,翻找了一番,也只找到一则旧闻,那都是十几年前的,在一个边角处提到,中国第一台激光器小球照明红宝石研发成功,代表着中国光学精密机械的一大进展。 林望舒扫过这个消息后,便继续翻找别的,按说这个时候,中国应该已经研制出来多程片状放大器,把激光输出功率提高到十倍,并且六束激光系统也应该研制出来了。 也就是那个突破,让中国的激光聚变研究算是进入了世界比较先进行列了。 别的学科,中国也许滞后,但是在激光学方面,得益于老教授的贡献,中国还是走在世界前列的,也算是为以后许多行业的发展立下汗马功劳了。 林望舒便继续翻找,她想看看老教授的介绍,以及他目前的研究资料。 不过找了半响,却一无所获。 她有些奇怪,老教授可是1948年的北大物理高才生,是在高等院校调整之前培养出来的新中国高等研究人才,而且是激光研究方面的主导者,就算现在才是1978年,但他在光学领域的地位,也不应该没有他的资料介绍。 她又四处翻找了一番,还是没有,于是重新回去看那红宝石激发器的介绍资料,她知道这是老教授主导研发的,当即打开翻看。 只是翻开后,她看着红宝石激光器的介绍,在那些名单中,却依然没有老教授的名字。 老教授叫席铭,然而席铭这两个字眼根本没有出现。 她把那份资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有,就是没有。 甚至连一个和他差不多资历或者经历的人,都没有。 她缓慢地从那些印刷的铅字中抬起头。 此时冬日昏黄的阳光透过漫天黄沙从图书馆窗户的缝隙中落进来,图书馆中充塞着前来借书和学习的年轻学生们,他们或者在翻找书本,或者坐下来仔细研读,图书管理只有蹑手蹑脚的走路声以及书页被翻动的窸窣声。 林望舒却觉得背后一阵发冷。 这个世界,是她以前熟悉的那个吗?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席铭教授吗? 红宝石激光器负责人的介绍,席铭教授怎么可能缺席! 她恍惚着走出了图书馆,出了图书馆后,却是茫茫然不知道该去哪儿,最后终于想到了,赶紧跑去了系办公室,终于看到了一位熟悉的老先生,这是胡教授。 这位胡教授也是物理学方面的大师了,他和席铭教授是多少年交情。 那胡教授乍看到她,也是疑惑,抬了抬眼镜:“你是才入学的学生吧,我记得你。” 林望舒:“胡教授,我想问你个问题。” 她已经顾不上礼貌了:“我想问问,你认识席铭老师吗?” 胡老先生听了,想了想:“席铭老师?哪个席?具体哪两个字?他是哪所学校的?” 林望舒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就那么炸开了。 那个她最不敢相信的可能竟然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席铭教授。 如果存在那么一个席铭教授,胡教授绝对不至于说出这种话,他们已经相识多年啊,曾多次并肩战斗啊! 她还不死心,于是继续描述:“他是解放前大学生,我们学校的,红宝石激光器他也参与了,他是广东东莞人,胡教授,你认识吗?” 胡教授摇头:“广东东莞人?是我们系的吗,我们系老师没有广东东莞人的。” 林望舒咬牙,干脆道:“那Q开关原理呢,列阵透镜呢?还有光流体?” 这些都是席铭教授的成绩,不过她不敢细说,只说了一些关键词,Q开关原理其实是激光器Q开关原理,她故意掐头去尾了。 但是作为专业方面的大师,胡教授按说一听就应该懂。 胡教授皱眉:“林同学,你这是在说谁?有这么一个人吗,是不是找错了?” 林望舒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和胡教授致歉,之后恍恍惚惚地走出系办公室,神魂不舍地走在校园里。 她再一次想起那天,那个席铭教授的神芒激光器,整个人更糊涂了。 怎么会没有席铭教授呢? 这就是她熟悉的校园,熟悉的世界,只不过多了一些残留的大字报而已,怎么就和那个世界不太一样了呢。 那她算什么?她回到的是自己的二十一岁吗? 林望舒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但现在她发现自己想不通这个问题。 一时她也反过来想,只要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她是真实的,她的家人爱人是真实的,管它怎么回事呢,这个也无关紧要不是吗? 她在茫茫时空中,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蚂蚁,那些宏观的世界变化她不需要关注,只需要知道她自己的小日子很滋润,不就行了? 她恍惚着,便出了门,坐着三十二路公交车,赶紧跑回白纸坊,这个时候家里根本没人,都去上班了。 不过她进了家,看看门口放着的扫帚,那扫帚都快掉秃了毛,桌子上有一个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咸菜小碟,而铺了粗蓝布床单的床上还放着做到一半的毛活。 这里都是自己家人生活的气息。 所以没什么,这个世上少了一个席铭没什么大不了,反正自己家人都在,生活不受影响。 她又一口气坐上车,直奔陆殿卿单位。 一路上公交车晃晃荡荡的,她心急如焚,却是无计可施,到了陆殿卿单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单位大门敞开着,哨兵精神饱满地立在门前站岗。 她心里稍微安定,其实知道是自己瞎想了,但还是想见到他,仿佛只有见到他,自己才能彻底放心了。 她到了那间红房子传达室前,看门的大爷打开横拉的小窗户,冲她打了个招呼,示意她直接进去。 平时要报姓名工作部门和电话分机号的,她来过几次倒是熟了。 她谢过,直接进去,想着过去他办公室,谁知道到了办公室里,却并没有他,只有他两个同事正在忙碌,见到她笑着说:“小林,你找殿卿?今天我们有公务,他出去了,在北京饭店,估计忙完了直接回家了。” 林望舒是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不赶巧。 那同事:“有急事吗?要不你直接过去北京饭店?不过可能他们这会儿都忙完了。” 林望舒摇头:“不了,没什么事。” 当下感谢过同事,她自己出了办公室,一群孩子正在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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