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宁觉着自己还是很能忍的。便是那教《诗经》的赵彦宏偏心,教书法的王久看不起她想写草书,她也没翻脸不学,而是把这些细枝末节忘掉听他们讲学。 可张重不一样。 她听不得这人站在殿上胡说八道,讲些令人作呕的言辞。 姜雪宁本以为谢危不同凡俗。 尽管上一世此人确有谋逆屠戮等等惊人血腥之所为,可恰是如此才证明他并非一个循规蹈矩之人,该能体她不愿上那张重之学的因由。 可她才说了自己不愿上学,谢危连缘由都不问便说是她顽劣不知悔改。 如此独断刚愎,同那几位惹人厌恶的先生有什么区别? 纵是上一世自己之死与此人谋反之事有脱不开的关系,可她也从未因此觉得谢危是个小人,是个庸人,相反,从另一种角度讲,她极其认同此人的本事与才华。 然而今日这一切的印象都打碎了。 只因为他在听闻她不愿上学后的臆测与独断。 此人在她心目中忽然便一落千丈,掉进那屠沽市井的庸俗泥堆里,与那些老不死的酸腐一般无二了,再称不得什么“半圣”了。 “啪!” 又一枚棋子被她用力地扔了出去打到墙上,又弹落下来,滚在地上。 姜雪宁冷着脸都不看上一眼。 两眼目光钉在那墙上,像是钉在谁身上似的,也把谁给射穿似的,透出些许凛冽。 其他人下学回来的时候,那两盒棋子都被扔完了。 点点黑白散落满地。 外头有人轻轻叩了她门。 她拿了本话本子坐在躺椅上看,听见声音便问:“谁呀?” 外头竟然响起沈芷衣的声音:“宁宁,我。” 姜雪宁一怔,忙把话本子放下,起身走过去把拴上的门拉开,一抬头就看见沈芷衣站在她门口,身后也没跟着人,有些担心地望着她:“你没事吧?” 姜雪宁道:“不过是找借口逃了课,没事。” 沈芷衣松了口气道:“我猜也是。那张夫子,我听了都忍不了!” 姜雪宁也觉这人实乃毒瘤,便想起自己以前想打小报告的事情来,拉着沈芷衣的手,让她进了自己屋里坐,道:“殿下也觉此人不可?” 沈芷衣犯恶心:“从来只闻外头闺阁女儿要学《女诫》也不曾放在心上,今日一听大倒胃口,哪里将女儿家当做人看?可憎的是此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要拿进宫里,拿到学堂上来讲!” 姜雪宁旁敲侧击:“那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沈芷衣原本只是抱怨,并没想到要处置,姜雪宁这话一说,她还真跟着想了一下,两眼顿时一亮,拍手道:“对呀,本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气?这《女诫》寻常人家胡来也就罢了,难不成本公主堂堂一个公主也要如此?我自告到皇兄与母后那边去,也好敲打敲打这愚顽夫子,让他取消了这一门。” 姜雪宁欢喜了几分:“如此甚好。” 沈芷衣也跟着高兴。 然而那眉眼才舒展开不久,便又忽然垮了下去,声音低沉:“不过这两日宫中事多,皇兄与母后都不大高兴,换了往日必定对我百依百顺,如今却未必有闲心搭理我了。” 姜雪宁一时无言。 沈芷衣便叹了一声,道:“不过也没事,至多等这阵过去便好,晚些时候请安还是要向母后说上一声。不想这些了,今日的先生糟心也没关系,明天就是谢先生来上课了,要教我们那边他新选编的文集呢!” “……” 若不是她提,姜雪宁险些都要忘了还有这件事。 是啊。 谢危一人教两门,往后她虽不去学琴了,可三日里有谢危两日的课,糟心的日子怕还多呢。 只是她与谢危之间的龃龉也不必道与沈芷衣。 姜雪宁淡淡地笑了笑,道:“是啊,谢先生同旁人不一样,明日便高兴了。” * 不管心里对谢危此人已存了多深的偏见,次日起来还得要洗漱,收拾心情去上课。 姜雪宁昨晚上睡时已经想清楚了。 谢危若因这一桩事恼了她撵她出宫从此不用上学,那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她一回府就求了自己那和稀泥的爹浪迹天涯去;可若谢危只不私底下让她学琴,那学还是要继续上的,见了谢危也恭恭敬敬,只权当不熟,也当先前那些事都没发生过。 至于谢危因此迁怒要害她死…… 姜雪宁觉着他要除她趁早就除了,且上次入宫时有言在先,不至于因这些许小事暗计害人,失了他的气度。 想谢危独断不分青红皂白说她,她也抱了猫吓他,堪堪算扯平。 所以把昨日的义愤抛下,心平气和去了奉宸殿。 因为今日第一堂便是谢危的课,所以众人都去得甚早。 怕课间无聊,方妙带了副象棋。 趁着还未到卯正,她便把棋摆上,周宝樱难得眼前一亮,不由分说就拉过了椅子坐在她对面,放下狂言:“好嘛原来你还带了一副棋,也不早拿出来。你们都道我只会吃,我可告诉你们,才不是这样!今天便叫我露一手,给你们瞧瞧。” 众人都知道她是个活宝,完全没把她的话当真,但热闹谁不想看呢? 于是全都凑了过来看她们下棋。 姜雪宁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垂下的目光落在桌角那端端摆着的小册书上:昨日她从奉宸殿离开时,推了一把书案,案上的东西都掉了下来,没想到今日来都已经被伺候的宫人收拾了个妥当,连之前那本掉下去的《女诫》都合上了正正放在桌角。 沈芷衣来得晚些,撇着嘴,眉眼也耷拉下来,见了姜雪宁便丧丧地喊了一声:“宁宁。” 姜雪宁一看便知是事情没成。 她笑着宽慰她:“殿下先前就说了,太后娘娘与圣上事忙,有这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你过些时候改一天再说此事,他们说不准就允了,何必这样丧气?” 沈芷衣道:“也是。” 昨日去告那张重的状不成,原是意料中事,改一天再说就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重又开颜,拉姜雪宁去看周宝樱同方妙下棋。 方妙带棋来不过是想随便下下,解解乏闷,又想周宝樱平日懵懂不知事,便道她多半是故意说大话逗大家乐,是以初时也不曾将下棋本身放在心上。 可出人意料,一坐在棋盘前,周宝樱跟变了个人似的。 那平日总松鼠般鼓动个不停的腮帮子紧紧绷着,稚嫩的脸上一片肃然,清秀的眉宇间竟有几分凝重,下起棋来一板一眼,没一会儿便杀得方妙傻了眼! 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一晃神间已被吃了个“士”,于是连连摆手,竟上前把自己方才落下去的那步棋撤了回来:“不算不算,刚才不算!我都还没想好呢,我不下这里了,我改下这里!” “落子无悔!” 周宝樱惊呆了:“怎么可以这样?” 她说出这句话时眼睛睁得老大,活像是被方妙抢了块酥饼去一样愤愤。 这场景本该是严肃的。 然而她脸上是下不去的婴儿肥,非但不吓人,反倒十分可爱,引得众人止不住地发笑,调侃道:“这是好棋手遇到臭棋篓子扯不清了!” 方妙还兀自为自己辩解,说周宝樱下棋如此吓人,摆明了是欺负她,悔棋也不算什么。 众人都笑得东倒西歪。 连站在最边上观战的姜雪宁都没忍住露出几分笑容来。不过她一转眸就瞥见殿门外一道身影走了进来,脸上那原本明媚的笑容隐没了,先垂眸躬身道了声礼:“谢先生好。” 众人这才发现谢危来了。 下棋的站了起来,观棋的也敛笑转身,跟着姜雪宁一道行礼。 谢危的脚步便在殿门外一停。 他昨夜没睡,一半是事多,一半是心堵,一番错综复杂的局面没理顺,半夜又头疼,犯了寒症,今早从府里出来时面色便有些发白。 原本轻便些的道袍也不穿了。 剑书怕入了冬风冷吹得寒症加重,给他披了嵌了层绒的深青氅衣,立住时便有几分青山连绵似的厚重。 姜雪宁看见他时敛了笑意,一副挑不出错来的恭敬姿态,谢危自然清楚地收入眼底,也不知为什么又气闷了几分。 他淡淡道:“不必多礼。” 也收回了方才落在姜雪宁身上的目光,携了一卷书从殿外走进来。 众人都知是要上学了,连忙帮着方妙收起棋盘,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 姜雪宁也向自己的书案走去。 谢危自来从右边过道走,正好从她书案旁经过,然而目光不经意垂落,忽然便凝住不动,连着脚步都再次停了下来。 姜雪宁顺着他目光看去,发现他看的竟是摆在案角的那册《女诫》,唇边不由勾出了一抹讽笑。 谢危两道长眉却是蹙紧。 众人案头上都有这本书。 他伸手拿起姜雪宁案角这本,翻了两页,搭在那纸页边角上的长指便停住,只问:“奉宸殿进学并无此书,谁让放的?” 姜雪宁心底一嗤,并不回答。 众人也都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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