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仅仅是一页纸那样简单。 周寅之思忖着,想自己来忻州的目的差不多已经达成,只除了一件…… 不知为何,想起来竟有些不安。 他负手往前走去,才刚过拐角,便看见前方一道身影走了过来。眉目清秀,颇为沉静,手里拿着几本账册,一面走还一面翕动着嘴唇,掐着手指,似乎在算什么东西。 周寅之脚步便停了下来,拱手道:“尤姑娘,倒是赶巧,又遇到了。” 尤芳吟一怔,这才看见他。 她脚步便也停了下来,只是并未离得太近,毕竟二姑娘先前提过,此人须得防备几分,到底有几分疑虑,她当敬而远之,所以只道一声:“见过周大人。” 周寅之看了她手中账册一眼,道:“这几天看着府门口忙忙碌碌,你同任老板好像也采买了不少东西,这是很快就要启程回蜀中了吗?可真是想不到,两年过去大家都变了模样。当年周某在狱中为尤姑娘寻账册时,倒没料着姑娘他日有这般厉害,实在是人不可貌相了。” 当年的确多劳周寅之照应。 尤芳吟到底一副纯善心思,也不好对此人冷脸,面上也稍稍缓和,笑笑道:“也不过就是些茶叶布匹之类的小生意,忻州物产不太丰饶,做不大。” 周寅之本只是借机寒暄,可听得“茶叶”二字时,也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天城门楼上,姜雪宁与他谈及幺娘沏茶的事。 那日对方的神情,始终让他隐觉不妥。 这时他眸光微微一闪,却转若寻常地向尤芳吟道:“我在京城喝的许多茶,都是从尤姑娘做会长的商会里运出来的,岂能算是小生意?听说有些茶比宫里的还要好。” 一提到宫里,尤芳吟倒不敢随意应承,生恐沾上祸事,忙道:“您说笑了,四方茶事,最好的茶一律是先留进贡。便是我等行商,也得等各州府进贡的时间过了才与茶农相谈。便有时遇着州府的人来得晚了,也是候着等他们先将顶尖的那批茶挑走,万不敢有所僭越。” 这一瞬间,周寅之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等各州府进贡的时间过了…… 他终于想起那日城门楼上,究竟是什么地方使他耿耿于怀,终日不安—— 是他露了破绽! 周寅之的心沉了下去。 尤芳吟还未有所察觉,轻声道:“此次忻州实在是人多事忙,腾不开时间,他日若到京城,必登门拜访,再谢周大人当年之恩。” 说完她裣衽一礼,便要往前走去。 周寅之初时也没说话,直到拱手与她道别,两人都已经擦肩而过时,他才跟忽然想起来似的,转身道:“尤姑娘今次也采买了许多忻州本地的茶吗?” 尤芳吟一顿,转身道:“不错。” 周寅之便笑起来,仿佛多了几分不好意思,竟道:“我是个大老粗,不懂茶。不过家中倒有一位内妾颇好饮茶,早年也是茶农出身,身世孤苦。我这几日也将离开边城回京,眼下倒有个不情之请。尤姑娘采买的茶想必是极好的,不知能否指点一二,匀我少许,我好顺路带些回去,让她品上一品。” 尤芳吟微微怔住。 周寅之忙道:“价当几何,周某照付。不过尤姑娘若没空便算了,我再找别人问问也是。” 到底是他态度谦和,又提及那位内妾。 尤芳吟虽不知其人是谁,可想周寅之昔日救过自己,千里迢迢来忻州还记挂家中之人,心里便软几分,想这也并非大事,便点了点头道:“不妨事的,只是边关的茶粗一些,怕不合她口味。等我将这账册放下,周大人随我来一道去取便是。” 周寅之于是道了一声谢。 尤芳吟走在前面,他随后跟上。 只是在对方转过身去时,周寅之面上便笼罩了一层阴翳,犹豫过后,终究化作一抹狠色:破绽已露,眼下的局面实已没有他选择的余地了。一不做,二不休,或恐还能富贵险中求! * 姜雪宁用过晚饭,洗漱已毕,正准备散了头发睡下。 却没想入夜时来了人。 竟是剑书在外头,听得出声音不够和缓,带了几分凝重:“宁二姑娘,前些日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已初步传回了加急的讯息。周寅之十二月下旬才入的关中,却不是从京城那条官道来,途中有人见着是从西南蜀中折道,或许是从京城先去了蜀中一带,才至忻州!” 姜雪宁执着乌木梳的手指一僵,几乎瞬间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背脊窜了上来。 心电急转间,只觉不妙。 周寅之去蜀中干什么? 梳子径直拍回了妆奁,她脑海里灵光一闪,一种不祥的预感竟然升腾而上,使得她豁然起身,拉开门,竟然直接越过了剑书,迅速朝着尤芳吟所居的院落走去,只道:“快找人知会任为志,在刀琴抓住周寅之之前,叫他们一干人等万莫乱走!” 剑书不敢有违,随她一道出了院门时,便立刻吩咐下去。 姜雪宁却是半点也不敢停步。 越接近尤芳吟的居所,她心跳也就越发剧烈,远远瞧见廊上悬挂的灯笼都觉晃着眼。然而在一步跨进院门时,她的脚步却骤然停住了。 昏暗的院落里,竟隐隐浮出血腥味。 刀琴刚从门内出来,似乎要冲去外面找谁,此刻却骤然停住,立在了门边。他面颊上划了一道血痕未干,手中还紧紧扣着没有放下的刀刃,几乎带着一种惶然的无措。 他看见了姜雪宁。 张了张口,有些不敢直视她,过了片刻,才涩声道:“宁二姑娘……” 这一瞬间,姜雪宁脑袋里“嗡”地一声,只觉头重脚轻,站都站不稳。 不亮的灯火照着。 大开的房门里,鲜红的血迹堆积,慢慢沿着地面的缝隙的流淌出来,汇聚在门槛处,浸出一片深暗颜色。 “芳吟!芳吟……” 第222章 最好的芳吟 点在屋内的烛台, 已经翻倒在地,熄灭成一片黑暗。仅有院中的灯光能模模糊糊穿过雪白的窗纸,映照入这一间屋子。 姜雪宁都不知自己是怎样走过去的。 又到底是怎样一种力量在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使她不至于在行进的中途倒下。 刀琴脸上的伤口有血, 甚至手上也沾满了血迹, 仿佛是才替谁用力地按住伤口。 那血从他手指上滴答往下落。 在姜雪宁从他身畔走过时,这清俊寡言的少年几乎哽咽:“是我慢了……” 姜雪宁却跟听不见似的。 她只能看见那顺着地砖缝隙蔓延的血泊。 原本整齐的屋子里, 箱箧书本账册, 几乎都已经翻乱, 几本账册与一沓宣纸散落得到处都是。那个昔日清远伯府的庶女、那个过去吃了好多好多的苦的姑娘,就那样奄奄一息地搭垂着眼帘, 无力的脑袋轻轻靠在多宝格的底部, 清秀的面颊已失去血色。腹部那一道狰狞的从背后捅过来的伤口, 被她手指捂着,可鲜血依旧静寂地流淌, 一点一点带走她所剩无几的生机。 怎么会呢? 不该是这样的。 姜雪宁还记得自己去清远伯府赴宴的那天, 几个凶恶的婆子从走廊那头冲过来,气急败坏地追赶着她,她又怕又急, 撞到了她,弄脏了她的香囊。那一滴眼泪从她大大的、清澈的眼睛里掉落下来,让人想起草尖上的露珠。 局促,柔软, 笨拙。 但像是那根草,微不足道, 却有着顽强的生命。 即便是被那帮坏人抓住,使劲地往水里摁, 也在用力地挣扎,拍打着湖面,溅起涟漪,搅得水波乱了,倒映在其中的天也皱了。 她救了她之后,曾经误解过她,以为她毫无资质,不求上进。 可她给了她惊喜。 从宫里出来的那一天,她将那装着银票和香囊的匣子双手捧到她的面前,小心而又充满希冀地望着她,却不知在她心底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那一刻,才是姜雪宁重生的真正开始。 离开京城两年,几乎都是尤芳吟陪在她身边。 从蜀中,到江南。 外人眼中她或恐是不受宠的伯府庶女,温婉的任氏盐场少奶奶,甚至是会馆里以诚以信的尤会长,可在她眼底,她永远是那个一根筋的、认定了便对人掏心掏肺的傻姑娘…… 姜雪宁觉得自己此刻的身与心已经分作了两半,反倒使她拥有了一种怪异的冷静。 她来到她身畔,轻轻地跪在那片血泊里。 然后伸手帮助她捂住那淌血已经变得缓慢的伤口,声音里有种梦呓似的恍惚,只是道:“芳吟,芳吟。我来了,没有事了。他们都去叫大夫了,周岐黄的医术那样好,你一定会没有事的。” 尤芳吟的眼睫低低搭垂着,在听见这声音时,终于缓缓抬起。 然而眼前却是一片的模糊。 姜雪宁背对着门口跪坐,她的视线也昏沉一片,就像是自己的魂魄已经被无底的深渊和索魂的地府拘走了一半似的,不大能看清她的模样。 可她能分辨她的声音。
相关推荐:
我自凡间来(np全处)
【西幻】攻略神明们后我翻车了
我和妻子的情趣酒吧之旅
【古言】绘春录
两个寂寞的男人(H)
将爱 【SC 1V1】
夏圣
极品小帅哥连环挨操后续(H)
是这样吗老师(纯百)
不要放开我(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