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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地上,棋子洒落满地,也未有半分惊慌,单手立在胸前,只笑了一声:“难道圣上确无此意吗?” 沈琅便转眸望着他,竟慢慢消减下去。 他起身,踱步,站到了宫门口,望着白玉阶下一重又一重的宫门,冷冷地笑道:“倒也是,不怪他们警觉。勇毅侯府已除,下一个便是萧氏。这天下唯一个皇族卓立于世,什么两大世家!” * 祭祖,加冠,取字。 一应礼仪完备后,一场冠礼也走到了尾声。 燕氏一族以燕牧为首,向谢危献上金银、书墨等种种作为答谢,又使燕临行过三拜之礼,从此奉谢危为长,方才算是结束。 礼毕时,燕临也长身向静寂厅堂内的所有人躬身一揖,道:“今日诸位大人、故友危难前来,不异雪中送炭,此情燕回永记于心!” 原本的少年,已称得上是名真正的男子了。 众人皆知今日之祸只怕不会善了,都在心底叹息一声,纷纷还礼。 谢危在旁边看着,却是有些出神。 满朝文武大约都有这样的感觉—— 皇帝对他这位少师言听计从。 可事实上却不然,那不过是因为他每一次说的话都能切中沈琅的心意,而不切心意的那些话他都没有说罢了。如此才使人有此错觉。 有了这个错觉之后,满朝文武便不会有人想要得罪他。 包括萧远在内。 但他却可凭借对皇帝的了解,算计旁人:萧远一是皇帝的舅舅,二是萧氏大族出身,自以为与皇帝亲厚,只怕是想不到皇帝真正的忌讳在哪里的。 可也正因他所处的位置太特殊,少师之位并无实权,相比起来那不显山不露水的国师,圆机和尚,显然略逊一筹,可一旦有了实权就会引来忌惮。 没有实权,有些事终究力不能及。 更何况本能调动的力量还要受到背后天教的掣肘…… 通州大营哗变! 他早派人在通州各处城门外设防拦截,格杀勿论,军营中人不知消息,哪里来的什么“哗变”! 一股凶戾之气,暗地里悄然爬上。 外头又吵嚷起来,是萧远终于拿着盖完印的圣旨回来了。 这一下再无人能说什么。 虽然有人觉得这未免也太快太容易,可印信都在,这种凭猜测的事情对不出真假,若再为侯府说话,只怕不仅引火烧身还害了侯府,所以都保持了沉默。 这倒让萧远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他恶声恶气地下令捉拿。 勇毅侯府的府卫都看向燕牧,燕牧只一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反抗,任由铁链枷锁将侯府上上下下所有人束缚起来。 只不过,当有两名兵士拿着枷锁上来便要往燕牧脖子上卡时,旁边不远处立着的张遮眉头轻轻一皱,又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刑不上大夫。” 萧远鼻子都气歪了。 两名兵士愣愣傻眼,看向萧远。 萧远心里筹谋着以后再让这姓张的好看,此刻却只能将气都撒到别人身上,因此破口大骂道:“没听见吗?!刑不上大夫,这老匹夫抓走就是!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两名兵士莫名被骂了个灰头土脸,只好将枷撤了。 燕牧再一次看向这位素不相识的刑部清吏司主事,终是不由得向张遮笑了一笑,竟是洒然地径直迈出了厅堂,随着府里其他人一道去了。 燕临还在后面一点。 从姜雪宁身旁走过时,他心里满腔潮涌,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去他祖宗的流言蜚语! 这一刻,他只想一骋心怀! 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用力地抱了一下,然后眨眨眼道:“走了,姜二姑娘,剑帮我收好。” 姜雪宁整个人都呆住了。 然而都没等她反应过来,燕临已经踏出了门外。 原本热闹的侯府,忽然就凄清冷落下来。 片刻前还是冠礼正行,宾客满堂,如今却是杯盘狼藉,命途难测! 上天啊。 为什么对她的少年如此残酷呢? 姜雪宁想,反正自己往后也不准备待在京城,抱便抱了吧,名声她也不在乎。 若往后谁真喜欢她,还会介意这个不成? 一时想到以前,又想到以后,神情间却是怅惘起来。不经意间抬首,竟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眸子。 张遮不知觉间已经看了她许久。 直到她也抬首对上目光时,他才意识到这点。 她那样想当皇后,上一世辛辛苦苦、汲汲营营,重生回来,又已经知道了谁才是最终的大赢家,如今眼见得旧事转轨,燕小将军不会再走上与上一世般的路,还对她用情至深,大约快慰了吧? 可他好不快慰。 来趟这浑水之前,便是明白的;可如今做完了,反倒…… 与此间诸位大人,他都没有深交。 眼见萧远并一干兵士已经在“请”众人离开,以备接下来查抄侯府,张遮终于还是抬头,看了看外头渐渐大了的鹅毛似的雪,也不同谁打个招呼,转身便向外头走去。 那一瞬间,姜雪宁竟想起了上一世的张遮。 此人爱极了雨。 可她名姓中带的是个“雪”字,所以上一世刚刚知道有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人时,冬日里她去乾清宫正好遇到,便恣意跋扈地问他:“张大人既然这样喜欢雨,遇到这样下雪的天,还要同本宫一道走,该很讨厌我吧?” 那时张遮没有回答。 但姜雪宁默认他是讨厌的。 后来天教乱党刺杀皇帝,累她遭殃落难,她同张遮躲在那茅屋下头时,外面在下雨,于是她又问他:“张大人这样喜欢雨,如今却跟我同在一个屋檐下看雨,想来你知道本宫名里还带个‘雪’字,该很讨厌吧?” 张遮也没有说话。 姜雪宁也与上一次问一般,默认他是讨厌的。 但等了好久好久之后,在她看着外头坠落如珠的雨帘出神时,竟听到身边一道声音,说:“也没有。” 也没有什么呢? 没有那么喜欢看雨,没有知道她名里带个“雪”字,还是…… 没有那么讨厌? 那一刻她竟感觉到了一种罕见的忐忑,微热的心在胸腔里鲜活地跳动,很想很想回头去确认,是不是他的回答,很想很想再一次开口追问,是没那么讨厌我吗? 可她手中还攥着不久前从头上随便摘下来的金步摇。 凤吐流苏,璀璨耀目。 在那一瞬间深深地扎了她的眼,于是她意识到:自己是个皇后,一旦真的越过某条线,等待着她的,等待着张遮的,都会是万劫不复。 她恐惧了,怯懦了。 她不敢深问。 那一天的雨下了好久好久,姜雪宁却第一次希望,它能下一辈子,就在那山野间,就在那茅屋外,永远也不要结束。 * 宾客终究都散干净了。 燕临说,姜二姑娘,帮我把剑收好。 所以临走时,姜雪宁又将自己来时所带的那剑放入剑匣中,入手时只觉剑又沉了些,上头覆着的一层寒光却倒映着人世悲苦。 宫里来了人,先将沈芷衣接走了。 沈芷衣也懒得多话,自顾自去。 萧姝后面一些走,但临走时看着姜雪宁,笑意微冷地道:“往日倒没看出,姜二姑娘临危时有这样大的本事。” 姜雪宁便淡淡道:“若不临危,我也不知自己有这样大的本事呢。” 姚惜、陈淑仪两人都站在萧姝身边,嘲弄地看着她。 萧姝拂袖走了。 她二人也跟上。 周宝樱离开时却是看着姜雪宁有些担心模样,想同姜雪宁说点什么的模样,可陈淑仪等人走过去没多久,便回头喊她,她也只好闭上嘴,跟着去了。 冬日里的雪,下得够大了。 转眼亭台楼阁、回廊山墙,都被盖成一片白。 姜雪宁出来时,站在勇毅侯府回首望去,但见那天空阴沉沉地压着,乌云笼罩成阴霾,只是也或许她今日心境不同于前世,竟觉得那乌云的边缘上好似有一小缝的天光透出来,雪后终将放晴。 谢危竟还在姜雪宁之后。 她正望着时,他从门里走了出来。 两人目光对上。 姜雪宁沉默不语,也不知道说什么。 谢危却是看了看外头这一条白茫茫的街道,里去的马车在上面留下了清晰的车辙,可不一会儿都被大雪覆盖。 他从姜雪宁面前走过去,准备回府时,心里其实什么也没想。 甚至是麻木的。 然而已经走出去后,脑海中浮现出她方才交叠于身前的双手,终于才想起了点什么,停下脚步,有些疲惫地回首道:“你过来。” 姜雪宁还没从“谢危居然搭理自己了”这一点上反应过来,愣住了,下意识道:“我要回宫。” 谢危看着她。 姜雪宁便陡地一激灵,连忙跟着走了上来。 谢府便在勇毅侯府旁边,一墙之隔,实在不远。 谢危走在前面,姜雪宁也看不见他神情,只听到他问:“还喜欢张遮?” 姜雪宁于是想起了先前张遮看自己的那一眼。 她张了张嘴,把脑袋垂下去,半晌才慢慢地道:“怎能不喜欢呢?” 他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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