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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孙子眨巴着眼睛,讨好地看着我。 我从未在我孙子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我伸手,掐了他的小脸蛋。 他似乎得到了某种特赦令,欣喜地亲昵地扑到我怀里。 “奶奶快回来吧,我想死你了。” 我抱住那个软软的小小的身体,深深吸了一口,又皱眉。 “爸爸妈妈没有给你洗澡吗?” 他哪懂那么多呢,只是觉得我有些嫌弃他了,又撇着嘴欲哭不哭的样子。 儿子乖觉,提着大蛋糕展示给我看。 他说这是一大早去蛋糕房订的,上面让蛋糕师傅裱满了花。 “妈,人家师傅听说是给你定的一直夸你命好呢。” “这么些天我也一直在想,之前都是我们对不住你。本来您过生日大家一起高高兴兴吃蛋糕也挺好的,都怪我爸多嘴,闹得大家不愉快。我已经说过爸了,以后不会了。” 刘建伟也附和。 “秀玲,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嘴欠。我们这么多年老夫老妻都过来了,我不会说话你是知道的。但这并不代表我心里没你啊。” “你为这个家付出的我都看在眼里,不光是我,儿子,儿媳妇,孙子都知道。孙子天天念叨着想你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 和我相伴这么多年的人站在我面前,我却有点恐慌。 压抑又昏暗的时光像刘建伟吃过大蒜的嘴,怎么漱口都没用,只要他站在那里,那样的臭味就会如影随形。 我又想起离家时候热热的风,在背后坚定地推着我,别回头。 “我不回去,我还要考驾照呢。” 刘建伟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我都没驾照,你还考驾照?你个泥腿子还能开四轮的?” 儿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他又带上笑。 “也行,什么时候考完?到时候我们再来接你回去。” 儿子也说,“妈要是考到驾照就太好了,以后我们出门吃席能喝酒了。” “我不回去,我考到驾照就要出去旅游。” 儿子也变了脸色。 “妈,你怎么学那些不负责任的年轻人呢?他们没家庭没孩子的,没有后顾之忧才到处跑。你可不一样,你说你出去了你的身体吃得消吗?就算身体吃得消,哪来那么多钱给你挥霍呢?” “我和你爸离婚,钱一人一半。” “放屁!” 刘建伟暴怒。 “死老婆子天天离婚离婚的,还分我一半的钱。我就问你,这些钱有一个子是你挣的吗。” 他掐着小拇指怼到我的脸上,连同臭烘烘的口水一起。 我嫌弃地后退一步。 “那是夫妻共同财产。” “放屁!” “什么共同财产!都是老子的!这么多年供你吃穿,哪样少了你的,不都是老子在养你。还要分我的钱,你有什么脸分我的钱!” “刘建伟!你说话凭良心。什么都是你养家,没有我你那两个犯痨病的爹妈是谁照顾的!我不是没有班上,是你让我在家照顾你们一大家子!” “你们吃喝拉撒哪样不经我的手,吃的饭,穿的衣服,地里的活,没有我照顾,你儿子能长这么大?” “还你养我,我要是上班我能挣钱给自己花!不用天天受你们冷脸,要点钱指桑骂槐说一个礼拜。也不会60岁了我买个蛋糕被你在外面关了一宿!” 我越说越来气,越为自己感到不值。 心跳越来越快,眼前一阵阵发黑,我好像喘不过气。 刘建伟气急败坏地把蛋糕摔在地上。 “死老太婆,就知道蛋糕蛋糕,你就没有吃蛋糕的命!” 孙子被吓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想哄哄孙子,却发现自己动不了,脑子一僵,不省人事。 我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很暗,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刘建伟坐在我旁边默不作声地削苹果。 他削得一点都不好,大块的果肉粘在皮上,等皮断了,他就把皮吃下去。 然后把没皮的苹果用一张纸垫着放在桌子上。 他看到我醒了,也没什么大反应,给我倒了点水送到我手边。 我也没什么和他说的,自己安安静静喝水。 他见我不说话,又自己在那嘀咕。 “孙子让他爸给带回去了,他看你倒在那以为你死了,哭得要死要活的。” “医生说你要做手术,和你大姐一个毛病。” “我给你约了后天的手术。明天白天让你小妹来陪你,我回去把东西收拾收拾。” “临了临了,搞这么一出。你说你,生病了怎么不早说。还和我离婚,和我离婚了谁来照顾你。” 我翻了个白眼。 被他看见了,他又说“说了你也不听,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脾气这么大。” 说到最后他沉默了许久。 “这么多年,对不住了。”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身影在没开灯的病房里像皮影戏的小人。 他这句话,我等了三十几年。 听到的时候却觉得很平静,没有波澜。 “老刘,我们都活不了几年了。” “我这辈子享福的时候少,吃苦的日子多。” “儿子成家了,孙子眼看着也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事我也管不上了。” “以后我想干点我想干的。乡下那一亩三分地我看了一辈子,看腻了。” 刘建伟颤声问我,“带上我不?” 我摇了摇头。 门开了,门又关了。 夫妻间的缘分,到此走完了。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因为体弱,媒人给我介绍的对象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我爸自己卷着烟卷,头也不抬。“这家不去,那家不行。” 媒人气笑了,“你家这姑娘,除非嫁到金窝银窝,不然谁家都不要这个病秧子。” 媒人烙下了狠话,也不再给我做媒。 我爸就抽着烟卷长吁短叹。 我像秋天的野果子,被人碰掉在地上,又被下一个人踩了一脚,碎成稀巴烂。 树说你尽管长,长得甜滋滋的讨人喜欢。 树又说,你烂了,莫要扒着我的根,引来蚂蚁谁还看我其他的果子。 又一年过去,别人都劝我爸,差不多得了,你家秀玲再不嫁出去要成老姑娘了。 这回换我爸笑脸将媒婆迎了回来。媒婆甩了刘建伟的照片,我爸对着那个坐在黑乎乎屋子里的男人有些犹豫。 “要不再换一换,这家还没用上白炽灯吗?” 媒婆翻了个白眼。 “这小伙子特别能干,他家父母都不能干活,现在房子的一砖一瓦都是他打拼出来的。” “也就现在条件不好给你捡漏,再过几年,你且看呢?” 我爸更犹豫了。 “我家丫头嫁过去,一屋子病人?” 媒婆冷了脸,“怎么,你指望着一屋子健全人照顾你的病闺女?” 我爸讪讪不说话。 烟管在清冷的月下磕了一下又一下。 我辗转反侧,冲出去,在我爸身旁顿了脚。 “就他吧。”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在后来的很多个夜晚,我都会想起那声长长的叹息。 似乎有预见性的,带着愧疚和不忍心,最后眼睛一闭,如释重负。 一念之间,我把我的后半辈子泡在了苦水里。 但是我又在想,如果不答应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换一个人会比刘建伟更好吗? 儿时的玩伴香翠嫁了隔壁大队的包工头的儿子,家里有钱。但男人在外面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她的眼泪流干了,又何尝不是泡在苦水里。 夫妻情分大概都是这样,走到最后全凭良心。 明明是生命中的头等大事,却在什么都没准备好的年纪急急忙忙定了终身。他催他骂,年轻的姑娘懵懵懂懂地被赶到别人家里。 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但是家里的担子不管不问都落在她肩上。 她不见得会,却不知道何处问,何人帮。好像没人想过她不会。 女人嫁人之后天生就会孝敬公婆,伺候丈夫,生下孩子再把孩子拉扯长大。 她是男方家的人,剥夺了自己的名姓,成了那家的儿媳,那人的老婆,那个孩子的妈。 要不是住院要填患者的姓名,我的孙子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我叫陈秀玲。 你看,倚着别人没有好下场,进了别人家的门,谁还管你爱吃什么想玩什么。 你是个老牛勤勤恳恳,别人也只会说句“本该如此”。 所以,我想当陈秀玲,不想当刘建伟的媳妇,刘栋的妈,或者浩浩奶奶。 我要离开那个遮天蔽日的地方,去看看别人嘴里的天安门。 哪怕不是天安门,哪怕不是别人嘴里的任何一个地方。 只要不是附属于其他人的地方,都可以。 手术成功了,我也失去了属于女人的那部分。 我恢复得很好,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查房的医生都告诉其他病人以我为榜样,心态好,病才会好。 同病房的老姐姐羡慕极了,她说她愁得睡不着。 “我住院花了这么多钱不说,耽误这么多天,家里的活不知道堆了多少。” “你不做就没人做了?” 她开始长吁短叹。 “谁做啊,都是眼里没活的祖宗。” “我住院这么多天,他们都是点的外卖。大人吃就算了,两个小的也跟着这么吃。离了我谁来照顾他们啊。” 我看着她床边的外卖袋子有些羡慕。 外卖多好吃啊,露露给我点的奶茶,麻辣香锅,米线,炸鸡,每一样都香喷喷。 自从我住院,我已经一个礼拜没吃到那么香喷喷的饭菜了,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老姐姐,你那个粥和家里煮的味道一样吗?” 她回味了一下,脸上带上笑。 “不一样,有排骨,有青菜,有玉米,还有蛋丝。煮个粥搞了这么多花样。” 我咽了口口水,又问:“老姐姐,你这外卖哪家的,我让我侄女点给我尝尝。” 她犯了难,把袋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也没找到。 “我还真不知道,这是我女儿给我点的。” “你看,你就不会自己给自己点外卖。你家孩子冷了饿了自己能在手机上点点,毯子就来了,吃的就来了。” “你会做饭,但是你躺在这,买不了菜,起不了身,更别谈做饭。” “你家孩子比你想得能干多了,人家扫地有机器人,洗衣服能洗能烘干,洗碗还有洗碗机。人家不是眼里没活,是知道什么活该怎么干。” “你呀就放宽心,都这么大年纪了,想想自己吧。” 老姐姐嘟囔着躺下,过了一会儿又说“还是你心态好,和年轻人说一样的话。” “我们年纪大了,慢慢被淘汰喽。” 我摇摇头,找出老花镜回微信。 我的驾校群里的同学都在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上课呢。 拿完驾照第一次开车就是开我妹夫的小面包车去购置年货。 人来人往,车辆拥挤。 我用驾校的那一套,头顶着车顶,座位调到最前面,聚精会神,不敢懈怠。 车里其他人也帮我看路,露露说后面有个电瓶车,我急刹。 妹夫在副驾狠狠颠了一下,看到电瓶车离我还有800米远,给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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