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军医空出手将他们尸体缝合,方便全须全尾下葬。对敌人就没那么友好了,只剩半口气的补刀、伤势太重的补刀、嘴犟不肯投降的补刀…… 敌人死多少,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串数字,但朝夕相处的袍泽走了,便是莫大打击。 龚骋看到有人抱着半截尸体失声嚎啕。 两军开战不啻于打开一台绞肉机。 能全须全尾下葬的都是幸运儿。 更多的只剩一截手臂、一条腿、一颗脑袋……脚下的泥地能吸饱人血,敌我双方的皮肉混合在一块,分不清生前谁是谁。龚骋还看到有士兵情绪崩溃,捡起身边的刀子就冲一串俘虏冲过去,要不是押解俘虏的士兵眼疾手快,地府kpi高低还要涨几个数字。 龚骋始终不发一言。 康国士兵效率高,临时帐篷已经搭起来。 共叔武指着其中一顶道:“进去。” 龚骋抬手将布帘掀起,正要弯腰进去却停下来,他问:“二叔,祖坟会有我吗?” 共叔武反问道:“你不怕祖宗打?” 龚骋叹气:“这倒也是。” 这些个先祖脾气一个比一个爆炸,他厚着脸皮入祖坟,先祖们在地下也会气活过来:“有件事情,忘了跟二叔说。你当叔公了,我有个女儿,不过你可能不喜欢……” 共叔武对此颇为意外:“祸不及子嗣,你混账不代表她也混账,不管怎么说这孩子也是龚氏子弟。只要她长大不像你这般气人的性格就好。你那什么入祖坟的话也不用乱说,主上为了大计,她也不会轻易杀降。你日后当个白身庶民,安安分分给先祖守灵都行。” 龚骋是大哥唯一的血脉了。 念在大哥的份上,他也希望龚骋能活着。 自己一辈子养着这混账也行。 龚骋失笑:“她母亲是北漠女子。” 共叔武刚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克制想给龚骋大逼斗的冲动,眼眶火焰跳动频率直线上升,好半晌才缓和:“……你这混账!” 若是可以,真想掐死这小子。 共叔武牙齿磨得咯吱咯吱作响。 最后还是咬牙道:“……稚儿无辜、妇孺无辜,你二叔我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对老弱下杀手。还有什么话你一次性说完行不行?” 龚骋笑着问:“祖坟朝哪个方向?” 共叔武道:“东南方。” 龚骋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共叔武嫌他墨迹,给他一脚,踹进营帐关着:“处理好你旧主,回头再修理你!” 与此同时。 沈棠也再次见到了故人。 她跟图德哥的缘分可以追溯到十二岁。 期间也因为各种契机见过几面。 如今再见,却是眼下。 她是胜利者,而他是战败者。 沈棠跟他打招呼。 “阔别多年不见,乌元郎君风采依旧。” 听到沈棠称呼自己为“乌元郎君”,“图德哥”反应迟钝,慢了一拍才想起来“乌元”这个假身份是图德哥在质子时期给他自己取的假名。自从回到北漠,便弃之不用。 “比不得沈国主春风得意。” 沈棠对“图德哥”的阴阳怪气置若罔闻,只是若有所思盯着“图德哥”的眼睛,似乎在思忖和确认什么东西。她的眼神过于直白,“图德哥”作为阶下囚也被她看得不适,斜乜着眼睛,神色倨傲道:“姓沈的,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怎么就笃定我一定会处死你?” “因为我不会投降。” 被俘虏不代表就愿意投降认输。 沈棠总算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数年不见,乌元郎君硬气了不少。” 沈棠对图德哥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对方从来是个能屈能伸的,有野心但更加惜命。 当年为了能回北漠,作为质子的他趁乱逃离战乱王都,东躲西藏,在孝城月华楼借小倌身份才苟住了性命。什么名声、地位、荣耀……跟他性命相比都是可以舍弃之物。 眼前的“图德哥”显然不是如此。 明明沈棠都暗示可以不杀――当然,这个“不杀”的机会可不好拿,沈棠狮子大开口,图德哥要付出十倍乃至上百倍利益换取――虽然这个代价大了点儿、屈辱了点儿,但至少给他留了条活路。以图德哥惜命的人设,他肯定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不带犹豫。 结果呢? 这厮居然硬气求死了? 人设崩了啊! 下方的“图德哥”闭眸不语,拒绝交流。 这时,帐外传来褚曜的声音。 “他会硬气,自然是因为他是假的。” 帐内众人视线齐齐落在“图德哥”身上,正筹划买本自传的屠荣更是崩了起来,高声大叫:“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这厮在先锋营统兵冲锋啊,护卫也都是精锐……” 此人冲锋时披在身上的大旗也是真的。 人,怎么就成假的了? 屠荣冲着“图德哥”发飙却不敢质疑来人的话,因为来人正是他老师褚曜,褚曜身后押解的人,长相跟“图德哥”一模一样。 只是“图德哥”一身战损甲胄,而老师带来的这位浑身狼狈,一袭残破的小兵装束……畏首畏尾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北漠之主。 他瘪瘪嘴:“老师――” 两个站在一块儿,分明他抓的才是真的。 沈棠扫了一眼两人,略作分辨。 点点头:“嗯,这就对味了。” 她就说图德哥没这么硬气的气质。 尽管屠荣抓来的这位似乎更符合外界对北漠之主标签的幻想,但假的就是假的。这就好比某运动鞋大牌质量做工远不及民间仿版,但它质量再差也是正品一个道理…… 谁说正品质量就一定好了? 图德哥这位正主就是很弹性,能屈能伸。 那么问题来了―― 沈棠好奇看着假的图德哥。 “可否露出真容一见?” 假的这位冷笑,傲然道:“有何不可?” 待伪装褪去,赫然是一张惨白面孔。 冒牌货,居然是女子。 这倒是超出了沈棠预期。 倒不是她印象刻板,而是北漠内部有一条隐形鄙视链,血统纯正>血统驳杂>没有北漠各部族血统的。西北诸国子民在北漠属于鄙视链的最底端,沈棠不认为相貌特征毫无北漠特色的柳观会是北漠贵族女子……更别说掩护图德哥逃跑,当替身冲锋陷阵…… _| ̄|● 表妹今天结婚了,过去帮忙从早忙到晚,困得人打飘。30这天好像还是大日子?酒店同时有五对新人酒席,差点儿走错厅…… 哎,时间过的好快啊。 ps:月底了,求个月票(^人^) pps:标题不要紧,柳观掉马这会儿,差不多就是龚骋下线了。 1030:我背东南,不见先祖 “居然是你……” 沈棠仔细辨认柳观的面容。 “沈国主好记性,在下柳观,字元游。” “好!好得很!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看样子是我凶名还不够让人闻风丧胆,亦或者是这些年修身养性让人忘了手段!”沈棠笑容未改,却明显多了几分�}人杀意。 柳观唇角扬起讥嘲。 她被迫从下往上仰望沈棠,但眼角眉梢的桀骜却仿佛她才是居高临下的人:“见见沈国主,这有何不敢的?倘若天命在吾,柳某还能看到作为阶下囚的沈国主。奈何兵家胜负从来残酷,柳某只恨自己无能,注定抱憾。” 不仅不怕见沈棠,还迫切希望能见到。 只可惜,眼下的身份不是她所盼的。 柳观大放厥词还未激怒沈棠,反倒先吓住了图德哥――亲卫忠心耿耿护送他出逃,还以为终于逃出生天,孰料远处突然杀出几支兵马,将他们团团包围,亲卫尽数战死。 图德哥看到了发色灰白的文士。 褚曜上下打量图德哥,抬手一挥。 几个士兵扑上来将图德哥五花大绑,绳子另一端落褚曜手中。褚曜骑着高头大马,图德哥被双手捆缚身后踉跄跟随,康国士兵冷眼看着。从头到尾无人出声,但图德哥却有种被无数眼神安静凌迟错觉。他知道褚曜这是在羞辱自己,心中恨得想要咬碎牙齿。 即将回到战场的时候,褚曜开口了。 图德哥双脚被磨得鲜血淋漓。 听到这话猛地抬头: 一团绳子迎面砸中他的脸。 褚曜遗憾摇头: 西北诸国跟北漠仇恨很深。 那一场初期打得不顺利,西北诸国失利。 北漠为昭示自身实力,也为了羞辱西北诸国,想出许多千奇百怪的“娱乐手段”,包括但不限于赛马――具体做法就是将俘虏全部脱光,五花大绑,牵着绳子赛马。一开始只是慢行,之后被激发出胜负欲,逐渐提速。 一场赛马结束,俘虏被拖得只剩白骨。 西北诸国大胜后,也举办了类似的活动庆祝胜利,同时震慑北漠各部落!不过被牵绳的人不局限于被俘虏的北漠士兵,还有前来投降的各部落代表,觉得受辱也可拒绝。 拒绝,西北诸国就继续打、继续杀。 结果是北漠并未拒绝。 因为双方数百年拉锯战下来,早就清楚彼此尿性,每次北漠派出来的使者多是表面光鲜的弃子,专程推出来的替死鬼,让西北诸国泄愤用的。若是他们被赛马拖行搞死,也无人替他们出头。褚曜作为功臣也受邀参加,手里也被塞了一个精心挑选的青年代表。 褚曜对这种野蛮活动颇有微词,却被了解他的朋友拦下: 庆功宴这种场合还是别扫兴了。 褚曜被人半推着下场赛一场。 西北诸国的武将还算克制,只是将人拖了个血肉模糊,给人留了一条命,唯有褚曜慢悠悠地御马慢行。其他人都敞开衣襟拼酒了,褚曜这边刚过半圈,众人皆鼓掌起哄。 面对起哄,褚曜并不解释。 少时与如今做同一件事,褚曜有了不同感受。他让士兵押着图德哥见主上,图德哥仍沉浸于褚曜那番话带来的震惊,直到柳观正面挑衅沈棠才回过神,他吓得面无人色。 呵斥道:“元游!” 柳观这会儿是彻底不鸟图德哥。 图德哥性格贪生怕死,未必不能保住命,但她被沈棠认出的一瞬,她就活不了了。 沈棠:“郑休痴是你杀的?” 这个郑休痴便是察院的监察御史郑愚。 柳观故作记性不好:“郑休痴?沈国主是说那个挺能逃,嘴巴还很严的监察御史?记得他什么都好,唯独运气不太好。倘若不是他知道太多,柳某还真是舍不得杀他。” 正要掀开布帘的祈善猛抬头。 “你杀的郑休痴?” 柳观笑着痛快承认,笑容灿烂到眼角泛起喜悦泪花:“是,可惜中途出了个不争气的叛徒。若非她碍事,柳某真期待沈国主亲临金栗郡调查线索,循着所谓的蛛丝马迹挖坟,结果将自家监察御史尸体挖出来的场景。哈哈哈哈哈――您的脸色想必会十分精彩!” 新仇旧恨交加,祈善先受不住柳观挑衅,刷得抽出腰间佩剑,剑锋抵着柳观的眉心,随时都能将剑锋贯穿她大脑:“你倒是不怕死啊!杀不得图德哥,还杀不了你?” 图德哥愿意投降还真不好明面上杀了。 但柳观只是僚属,更别说她还狂妄挑衅,手中沾了郑休痴的命,一口气得罪了沈棠祈善和顾池三人。柳观却只是看着剑锋发笑,缓慢站起身,剑锋从对着眉心到抵着她喉咙。 一步一步走向祈善。 祈善握剑很稳,没有挪开的意思。 柳观步伐坚定也没吃痛避开的意向。 削铁如泥的剑锋噗得没入喉咙,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淌出,沿着脖颈没入脏污衣领。 她脚步不停,又往前走了两步。 噗,剑锋径直从后颈穿出。 一滴滴血从剑尖滴落,溅起灰尘。 图德哥这才反应过来想扑过去将柳观拉开,刚有动作就被士兵强行压住。图德哥无力捶打地面,双目猩红一片。柳观听到动静却没送去半个眼神,只是咬牙忍痛向后仰。 脖颈终于脱离剑身。 柳观用双手死死捂住鲜血不断的脖子。文心文士体质异于常人,即使被人穿喉也不会立刻死去,她冲沈棠勾唇,断断续续,十分吃力才说完一句:“沈国主大度,观多谢。” 被俘虏的女性会遭遇什么下场,她见得太多!而她柳观虽生于泥沼,更恨泥沼,更不会允许自己跌入比泥沼还脏污的地方。 哪怕她输得心不服口也不服,却也清楚成王败寇!结局不是她能左右的!既然无法选择由何人所生、生于何地、长于何处,至少能选择何人所杀、死于何地、眠与何处。 祈善被柳观气得发抖。 不要以为他猜不出柳观为何自尽!临死还要黑一把康国,当真是执迷不悟。他恨不得将人从地上拎起来,甚至连那句“杏林医士,治她”的话都想说出来。死,哪这么容易? 怒火归怒火。 祈善理智还是在的。 他黑着脸看着柳观身下鲜血汇聚成血泊。 生机随着时间在缓慢流逝。 即墨秋见沈棠表情有些臭臭的,贴心道:“沈国主,需不需要救治她?只要殿下开口,不管她怎么寻死,都能保证死不了。” 公西一族大祭司有的是特殊手段。 还不待沈棠开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柳观却回光返照般,双眸迸发憎恨凶光。体内残留的文气直冲天灵盖,鲜血从七窍涌出。头颅无力低垂,再无声息。即墨秋怔愣看着柳观,局促尴尬道:“请殿下饶恕狂言之过。” 这种,他真救不活了。 柳观也是狠人,她直接催动文气狂暴、绞杀大脑,天灵盖下的脑组织碎得透透的。 沈棠这边动了动嘴。 额头青筋不受控制狂跳,靠着理智压下了暴怒的感情:“将她尸体拖下去烧了,骨灰全部留着,回头送给郑卿的亲人处置。” 自己也没虐杀人的癖好。 她是不准备让柳观活下去,打算将人杀了,但沈棠顶多给柳观送白绫、毒药、匕首和佩剑,充满人文关怀的自尽四件套,看柳观更喜欢哪一种。至于柳观自己脑补的虐待女俘虏,骑木驴游街、裸身鞭打、送妓营……她打仗这么多年也没干过,属实是栽赃陷害! 柳观一死,沈棠连处置图德哥的兴致都没了,因为图德哥会滑跪,浑身上下没哪里是硬的,包括这嘴。指望他宁死不从给沈棠送把柄,方便派发自尽四件套,不可能的。 “关押起来,盯紧!” 图德哥这事儿方便大做文章。 让僚属伪装替自己冲锋陷阵,送北漠精锐去送死,自己却在亲卫护送下,妄图趁乱逃出生天,这样的骚操作传扬出去足够北漠各部人心涣散――图德哥可是北漠的实权人物,实际上的大王,而北漠名义上的王,图德哥的爹,早早就被图德哥这个大孝子想办法架空。这些年大孝子还一个劲儿往亲爹身边送女人,让亲爹沉迷酒色,不关心政事。 康国和北漠开战,御驾亲征都不敢。 图德哥也不允许对方这么做。 因为图德哥一开始对这一仗很有信心,若亲爹御驾亲征打赢了康国,皆是北漠民心尽归于王,武将兵权也会被亲爹趁机收在掌心。说不定一扭头就是大义灭亲,手刃亲子了。 因此―― 对于康国,抓住图德哥的分量甚至比抓住北漠大王还重,屠荣的狂喜也因此而来,只可惜他抓错了人,抓住了柳观伪装的西贝货,真正的大鱼被老谋深算的老师逮住了。 他的脸耷拉得比驴还长。 林风拍拍师兄的肩膀:“来日方长。” 只要活得够久,还愁没有军功? 屠荣表示自己没被安慰到,沮丧:“师妹妹,你这是饱娘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林风十一二岁就被带上战场,自己十五六岁还在押送粮草,好不容易熬到成年修为也不错,本以为能大展拳脚,谁知空欢喜。 林风无奈道:“下次我罩你。” 自家这个师兄说起来也确实可怜。 屠荣瞬间心花怒放,若非场合不对,高低要抱林风大腿喊句“师妹妹千秋万岁”。 家人们,谁懂啊? 在康国内部疯狂卷军功的当下,师妹妹愿意带着自己共享军功资源,简直就是他异父异母的亲阿姊!屠荣的心情瞬间明媚三分。 沈棠让众人下去忙各自的事。 唯独祈善和云策脚步没动。 祈善没动,公西仇眼睛盯着他的剑也没动,连带着即墨秋也跟桩子一样立在原地。 匆匆归队的鲜于坚受不住这种气氛,屁股着火般告退。师兄弟丢了射星关还被俘虏,也不知开阳卫内部是个什么情况。他尽早回去处理,安抚军心,剩下的解释交给大师兄。 帐内,五人形成微妙的平衡。 沈棠主动打破:“元良,我这次没犯。” 不要一副跟她秋后算账的架势啦。 祈善先是一愣,尔后摇头解释:“不是因为这个,善是来告诉主上,龚云驰在前不久,自尽于帐内。半步在料理他的后事。” 这个消息不啻于平地炸雷。 沈棠腾得起身:“龚云驰自尽了?” 这五个字组合在一起过于矛盾。 龚骋可是十八等大庶长! 只要他低头投降,沈棠抓不到他的错处,基本不可能去杀他,更别说沈棠还得顾虑一下共叔武,龚骋活下来的概率很大。他自尽什么自尽?总不能是共叔武逼他去死吧? 这也不可能的。 共叔武的性格干不出这事儿。 他对龚骋再怎么失望,念在血脉的份上也会养着――不当龚骋是侄子,只当他是延续他大哥这一脉的种子――不可能逼死龚骋。 沈棠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他自尽的理由。 祈善点点头:“嗯,确实自尽了。” 龚骋还留了两封遗书。 一封是给共叔武,祈善看过。 一封是给沈棠,祈善代为转送。 他还以指为笔在地上写了八个字―― 做完这些就自毁丹府,自尽帐内。 沈棠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龚骋的遗书。 信封棱角起毛,从遗书外表状态来判断,这封遗书是早就准备好,且随身携带的。 这个判断让沈棠心中升起疑惑。 “龚云驰,究竟想做什么?” 龚骋又不是非死不可。 她并未当众打开这封遗书,只是收起。 担心道:“半步那边如何?” 龚骋死不死,她其实没多大感触。 事关共叔武就不能不过问了。 祈善道:“半步瞧着有些伤心,但很快就平复了。只是让善跟主上转告,龚云驰临终前交代膝下有一女,其母为北漠女子,半步打算等战事平息就去找她,好好抚养。” 沈棠:“……” 她嘴角抽了抽。 脑中浮现龚骋那张厌世十多年的脸。 她没见过遭遇大变前意气风发的龚骋。见他的第一眼,龚骋就在人生低谷,面色惨白、神情惨淡,眉眼皆是迷茫和厌弃。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人,给家族仇敌打工这些年,还生下一个带仇敌血脉的子嗣。庆幸共叔武没血肉,不然还不被这个消息气得当场脑溢血。 她问:“亲生的?也可能是收养的。” 这点祈善倒是不清楚。 “既是托孤,应该不会故意闹误会。” 肯定会仔细交代清楚啊。 若是故意,得是多喜欢折腾共叔武啊? 沈棠一听也是这个道理。 抬手答应了共叔武的请求。 “他要将孩子接回来抚养就接回来,只是作为龚骋之女,日后处境怕是不好过。”一旦身份暴露,很可能被其他官僚子女排挤鄙夷,遭遇暴力霸凌,共叔武也该考虑这点,要么隐瞒孩子身份,要么给孩子改个姓氏。 祈善道:“善会提醒半步的。” 说完却没退下,而是望向云策。 他从俘虏口中得知,云策修为被云达亲手废掉,那云策如今这情况又是怎么回事?在云策彻底解释清楚,自己不会放松戒备。 一时间,云策成了帐内众人视线的焦点。 云策也没隐瞒。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同样递给自家主上。 沈棠:“???” 云策道:“是家师留下的遗书。” 不过这封遗书并不是提前准备的。 _| ̄|● 后台看到这个月更了13.5,感觉哪里不太对。 ps:求个保底月票,争取这个月摸到15。 1031:十二年之期 沈棠半信半疑地接过遗书。 心中吐槽已经控制不住。 龚骋也就罢了,二人好歹还有一段没成功的乌龙婚礼,期间也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甚至还联手过一次。龚骋给自己留遗书,勉勉强强说得过去。云达老登什么鬼? 他们俩很熟悉吗? 一点儿没有社交边界感。 这封遗书,沈棠没有留着不拆。 当场就撕开看了起来,一目十行。 刚看两行字,她的眉头紧紧拧起来;又看两行字,捏着信纸的手指用力绷紧发白;再看两行字,沈棠看信纸的眼神就像是看敌人,还是恨不得当场大卸八块的生死仇敌。 在场众人都紧张关注她的神情变化。 尽管主上没其他上位者的深沉,性格外向活泼,但似眼下这般动怒也是少有,祈善担心跟她打听:“主上,信上说了什么?” 搁以往,沈棠多半会将信纸拍到祈善怀中让他自己看,这次却一反常态将信纸折叠回原状。她视线落向云策:“你师父写下这封信,元谋和子固可有在一侧伺候笔墨?” 云策摇头答道:“并未。” 这封信是云达之后,将他自己锁在屋中写下的。待云达再出来,不复此前的年轻俊美,高大挺拔的肩背佝偻着直不起来,浑身散发着行将就木的衰腐之气。 云策和鲜于坚还沉浸在变故中回不过神。 云达将遗书拍在云策怀中。 云策低头迟疑着不敢应答下来。 云达哂笑,苍老虚弱的声音哪还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云策垂首道: 云策口拙嘴笨不知该如何应答。 云达哂笑从头顶传来: 云策动了动唇: 鲜于坚听到这话有些心急。 俗话说得好,天下没有掉馅饼的美事,特别是这一口――吃下人家的饼就要听人家的话。若非师父下了特殊禁制约束,为何笃定十二年后师兄就会下黄泉? 云达乜了他一眼。 鲜于坚下山早,还是偷跑下山的,云达亲自教养没几年,师徒感情自然要淡一些。 不过念在自己大限将至,云达也没这个力气跟他计较: 这话让鲜于坚懵了一下。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脑袋和胸口。 武气流淌经脉一个周天也没发现异常。 云达将他这些小动作纳入眼底,唇角笑意不屑: 鲜于坚头皮一紧。 他总觉得师父话中有话。 不过云达显然不想跟徒弟交流这些。 他在结束后的第二个时辰,略微交代几句遗言,吩咐了师门其他人的安排便主动坐化了。坐化之前还遭到云策二人阻拦,其中以云策的情绪最为复杂,语气平淡,但眼神盈满了恳求与挽留: 犯不着这么赶着离开人世。 云达将云策的手拂开。 硬气道: 让强者灵魂困守苍老肉躯,这简直比杀死云达还让他无法接受。跟变成蝼蚁相比,死亡反而是一种救赎,让他从肉身的禁锢中解脱出去。这是云达开启计划前就想好的一切。 云策手指蜷曲着收了回来。 与鲜于坚一同行了最后一个弟子礼。 鲜于坚没有说话,只因心中还有心结。 师兄弟二人遵从云达遗愿,将他埋葬在阿木箐坟茔旁边,与阿木箐死后比邻而眠。简单吊唁便赶来了战场,只勉强赶上了尾巴。 信中内容,云策二人并不知情。 沈棠嘴角狠狠一抽:“你老师不改名叫灭霸plus真是可惜,人家灭霸只杀一半的人口,他是全部的人都想杀。不过他人还挺好的,给了十二年的缓冲时间,谢谢他!”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用后槽牙咬出来的。 以前一直认为祈善是狠人。 跟云达一比,元良简直是小天使! 云达写给她的遗书,与其说是一封遗书,倒不如说是一份告知书,详细告知一些她想不通的前因后果。例如,不管是此前的十八等大庶长化身,还是后面实力达到二十等彻侯的“本尊”,其实都是化身。后者是他刻意留的后手,专门用以斩杀“母神”,清扫障碍的。 十八等大庶长处理不了就让二十等彻侯这道化身上,保证沈棠能死得透透的,结果是沈棠没死,这倒是超出了云达的预期。 两道都是化身,本尊去哪里了? 呵呵,本尊去当灭霸了。从时间倒推,云达干这事儿应该还在北漠之战开始之前。 十二年后,必有一场灭世大劫。 所有人,都得死! 一切只为了云达心中的永恒。 沈棠看着遗书内容良久合不上嘴。 她以为自己用三寸不烂之舌辩赢了云达,云达就算一时半会儿想不开,应该也有点儿改善,但结果是她想多了。不过变态归变态,他也是真一视同仁,十二年后,世界上的人都会看到各自太奶……云达又留下一线生机。 北漠此战若能胜利,二十等彻侯云达就会告诉北漠之主一个情报,类似npc发布终极主线任务――一统大陆,天下归一! 十二年内,集齐国玺便能抵达目的地。 灭世计划就此终止。 天下归一证明这世道也不是无药可救。 云达还在里面透露一个消息,在上一个人类文明的灭世天灾下,所有大陆被迫陷入深海,而他们脚下这片大陆是临时升起的,大陆四方各有一股力量支撑大陆悬浮不坠。 他的灭世方式就是将其隔断。 大陆沉入海底,世上再无生灵。 原先是想解决碍眼的“母神”,让计划进展更加顺利,但沈棠那番话让他觉得也有一些道理,临终坐化前将任务发布给了沈棠,同时将修为给了徒弟云策。 云策这么相信沈棠? 呵呵,那就让他好好看着! 看十二年后,这天下是有所好转,还是烂得一如既往!云达承认沈棠那番话有些道理,但还不足以说服他回头。寻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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