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是再不回来,无主的玉麦田就五折租给不离开的人。这还不成,那我真是没什么办法。” 那人听得险些傻眼。 支支吾吾问:“主公,确信如此吗?” 沈棠道:“对,就这么去办。”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追逐利益是根植在人骨子里的本能。对于靠着田地产出吃饭的庶民而言,没什么比免除赋税更有吸引力,沈棠不仅免三年田税,租借农具的钱和购置粮种的钱也省了。这意味着这三年,种出多少都是自家的! 若玉麦能达到一开始宣传的亩产量,他们全家往后好几年都能好过不少,至少不愁会饿死了!沈君敢许下这么重的诺言,由此可见信心之足。足够他们赌一把了! 不少人都吃过逃难的苦。 面对逃难的风险和留下的利益,二者如何选择?犹豫一秒都是对好日子的亵渎!踏上逃亡之路的庶民听到风声也拖家带口跑了回来,生怕来得晚了,好处就没了。 这场风波还未形成规模就被平息。 沈棠收到消息,不由得唏嘘。 “仅是免去三年的赋税,租借农具和购买粮种也花不了几个钱,却能让他们赌上性命在此地扎根……乱世人命如草芥,唉……”沈棠叹息着将写着消息的书简合上。 帮沈棠整理桌案的鲁继抬头关心。 “主公为何叹息?” 沈棠道:“之宗不觉得可怜吗?” 鲁继却有些不解地眨眼,疑惑:“为何可怜?他们能碰见如主公这般仁慈的主君,免三年赋税,不是该欢喜雀跃的好事?” 她带人跑好几个村落公布这一喜讯,多少庶民激动到泪雨连连,还有上年纪的老人跪在地上高呼主公乃是天生紫微星。如此善待庶民的仁君,此生必有福报加身! 情绪激动的直接昏过去。 自家主公却闷闷不乐,她不懂。 沈棠道:“仅仅三年啊。” 鲁继茫然:“三年……很多了啊,有这三年免赋,家里的孩子都能多活两个。” 幼儿一般在前面几岁容易夭折。 一旦长大了,存活率就高了。 多活一个孩子对于一个家庭而言,便是多了一个劳动力,生存几率大大提升呢。 沈棠无奈又悲悯地道:“三年免赋就值得用命去赌……之宗,这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情,它将人命用另一种方式标注价格。” 鲁继依旧不解,这不是很正常?人命如草芥可不是说说而已,庶民的命不值这三年。但主公自有主公的道理,若她能明白主公所思所想,估计离出师也不远了。 不一会儿,她耳尖听到自家主公在那边低喃一句:“若能永远免除田税……” 鲁继心中咯噔,表情犹如见鬼。 “主公,你千万别――” 这根本不现实啊! 治下庶民不上缴田税,一地官署直接罢工,饿都饿死了,更别说供养大量兵力。 沈棠笑道:“别这么紧张。” 她现在也只是想想罢了。 田税是重中之重,不可能永远免除,至少,在没有其他稳定经济来源供应官署和军队开支之前,她的念头都是天方夜谭。这个天方夜谭,要到很久很久后才能实现。 沈棠脑海中闪过前世的记忆。 唉,至少要前世那般才行。 在此之前,治下能维持不高的田税,不搞其他苛捐杂税,不巧立名目提升赋税,估计在后世都能博得一个极高的评价。光是做到这一点都极其艰难,更遑论取消了。 沈棠收起不现实的念头。 借着窗漏洒下来的日光处理公务。 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偏向西边。 最后一份书简是吴贤那边送来的。 沈棠这边进入备战状态,吴贤作为盟友也是牵一发动全身,兵马粮草已经全部准备妥当,只待一声令下便能出发。当然,这一切都悄悄进行,以免被敌人摸清行动。 她仔细看完,提笔给了回应。 说起吴贤就想起秦礼,想起秦礼便连带着想到赵奉,沈棠思维活跃,问鲁继:“之宗,你这里可有收到元谋归来的消息?” 跟着掐指头算了算时间。 按照云策的脚程和工作效率,这两天应该回来了,除非是路上遇见什么波折,例如在安顿那一家子的时候耽搁了时间。不过,沈棠并不担心,以云策的实力,后方应该没什么人能拦得住他。她只怕会惊动吴贤,打草惊蛇,影响秦礼他们打包跳槽。 鲁继道:“还未。” 沈棠叹道:“再等等吧。” 说曹操,曹操来。 沈棠去干饭的路上碰见了一身风尘仆仆的云策,如冰雪一般的青年此刻眉宇紧锁,隐约有点儿苦瓜相。后者并未发现她,沈棠起了捉弄心思,掐指召出一只青鸟。 青鸟的体型无限接近于球。 一屁股压在了他肩膀上。 云策诧异:“谁的青鸟?” 他跟文心文士打交道不多,收到青鸟传信的次数一手可数,更别说这么胖的鸟! 打开,一人长的花笺写满了五个字,他疑惑地扭头,主公那张笑脸直接闯入眼球:“元谋怎么一副心事重重模样?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来汇报。” 她等着好消息好久了。 云策眼皮颤了颤,苦瓜相更重了。 沈棠担心道:“难道没接到人?” 若如此,如何跟赵奉交代? “策来此处便是为了找寻主公――”主公总说,饭点一到就直奔食堂,绝对不加班加点,云策去政务厅找肯定扑空,只是越靠近食堂,他的步子越小,心思纠缠如乱麻,“唉,主公,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禀主公。” 回来这一路都在打腹稿。 委婉的,直白的,废弃一版又一版。 沈棠收敛笑意,严肃:“如实说来!” “末将有负主公交托,请主公降罚!”云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嗓子,惊动其他干饭兵卒频频回首,云策回过神也觉不妥,涨红了脸。沈棠将他拉起,换个地方细谈。 然后―― 然后没然后了! 沈棠一巴掌将角落的石块拍成齑粉! “你说――一人难产而亡,两人被逼自尽?那一户人家就、就只剩个小的?” 云策点点头:“不敢有一字虚假!” 沈棠自然不会不信云策的话。 她只是没想到天海那边会嚣张至此,用下作肮脏的手段逼死兵将家属,哪怕这一家都是外来的,其他人不会感觉胆寒吗?家里的青壮替吴贤在战场上拼命,后方的家眷遭此折辱,不怕兵变生乱?还是说,人家优越惯了,丝毫不将诸多风险放在眼中? “吴昭德啊吴昭德,你在黄希光他们手中都没怎么吃亏,没想到在自己人身上跌了这么大的跟头!若你知道帐下失衡会演变成这般局面,可会后悔没一碗水端平?” 这会儿,沈棠都有些同情吴贤了。 沈棠再确认:“那孩子可妥善安置?” “已交给河尹郡守徐文注抚养。” 沈棠稍稍安心。 徐解的人品她是放心的。 若他不可靠,当年也不会将辛苦经营的河尹郡交他手中。赵奉属官一家还留了一缕血脉,总不算太遗憾。只是,沈棠也产生了跟云策一样的烦恼,该怎么开口啊? 怎么跟满心期待的赵奉等人开口? |ω`) PS:这个月会开一个粉丝称号的活动帖子,需要称号的关注一下书评区。 (本章完) 819:因为他是赵大义 云策心细如发。 他见沈棠迟疑为难,便猜出她在愁什么:“主公发愁不知如何告诉赵将军?” 沈棠泄气:“这叫我怎么说啊?” 一向厚脸皮的她头一次尝到为难滋味,只可恨自己还未铁石心肠,否则也不会这般为难了。她看向云策,准备将这个差事推他身上,转念一想又打消了心思。这事儿谁说都没有她亲口说更加郑重。思及此,沈棠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算了,先干饭!” 哪怕天塌下来也要先吃饱饭! 云策:“……” 这一顿饭吃得沈棠如同嚼蜡。 头一次想要给后勤庖厨打个差评。 云策回来及时,沈棠便将他安排到大军左翼,抓紧时间去跟兵卒熟悉熟悉,免得临阵作战掉链子。云策没想到自己刚归顺,沈棠便允许他带兵,自是感激,从来冷若冰霜的面孔也添上几分年轻人的热血干劲。 沈棠最厌恶浪费食物,即便她一没心情二没胃口,干饭如同上刑,仍将食案上的食物横扫干净,不浪费一点儿。正打着腹稿,崔孝端着食物过来,跟沈棠拼了一桌。 “方才见云元谋回来了。” 崔孝自然知道云策离开干嘛去了。 但他跟云策不熟悉,后者的任务又是主公亲自交托的,崔孝不方便直接询问结果,只能找主公迂回打听。沈棠走神厉害,听到他的声音还惊了一惊,杏眸睁得更圆。 眼底有惊恐一闪而逝,那一瞬的双眸像极了小鹿眼睛,清澈、无辜、无害。但崔孝很清楚,这位主公的皮囊会骗人,实际上的她一巴掌下去就能叫人天灵盖开脑花。 沈棠含糊应道:“嗯。” 崔孝又试着打听:“他此行可顺利?” 倏忽,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沈棠的杏眸盈满复杂情绪:“此事等见到大义和公肃再说,做好心理准备。” 崔孝伸出的筷子停顿在半空。 他睁着眼皮许久,久到眼球都开始酸胀,试图借此读出沈棠脸上的答案,但遗憾,他既不是姜胜断不了吉凶,也不是顾池听不到人心。他只知道,答案是坏消息。 至于消息具体有多坏…… 他猜不到! 沈棠坐着等崔孝用餐结束,二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将餐具放入统一的回收桶。 崔孝捏紧手中刀扇扇柄 “主公何时去见大义他们?” “今晚吧,不过不是我去见他们。这事儿还要劳烦善孝亲自跑一趟,去将公肃和大义接过来。”倒不是沈棠不想亲自过去,而是担心他们被噩耗刺激,特别是赵奉――作为武胆武者的他情绪失控,武气爆发,闹出的阵仗不会小,势必会引来吴贤询问。 这个节骨眼,双方若只是冲突升级倒还好,怕就怕将她也扯进去。她跟吴贤决裂,黄烈和章贺大半夜做梦都能笑醒过来。 谨慎起见,约偏僻地方见面。 崔孝对沈棠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 倒是赵奉这个大老粗问东问西。 “老崔啊,你别是要害我,确定是沈君安排在这地方见面?这地方鸟不拉屎、鸡不生蛋,唯蚊子多,怕不是有埋伏!”赵奉碎碎念,烦得崔孝想赏他。 赵奉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试探。 不怪他怀疑多年老友,实在是因为太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崔孝突然将他们引到这样偏僻荒芜的山谷,赵奉脑子闪过无数伏击场面,阴暗处藏着百八刀斧手! 崔孝:“真有埋伏,拦得住你?” 赵奉享受崔孝的变相赞美,笑道:“你老崔这话还算中听,能识人,有眼光!” 崔孝的眼白都要翻上天灵盖了。 夜幕之下,月华倾洒。 三人行至山谷,在一块裸露的巨石停下,此处却没有沈棠的身影,唯有他们三个活人和地上的影子。崔孝道:“来早了。” 赵奉想说出口的话被堵了回来。 嘀咕道:“有诈,有诈。” 他扭头想让秦礼说句公道话,却见他已经在石头坐下,坐姿悠闲,左手撑着地,右腿曲起,右手拿着那杆有些眼熟的烟枪吸了一口。赵奉傻了眼:“什么时候了?”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月色投下的阴影遮掩住秦礼眉眼间的森冷,一双点漆黑眸涌动着少见杀意。赵奉心下咯噔,暗暗戒备起来。他就说今晚古怪,竟然真是个杀局? 只是,这个局是谁布下的? 是沈君还是吴公? 前者说不通,毕竟他们都打算投奔对方了;后者有动机,但善孝从来不吃回头草。他不可能在放弃吴公之后又替对方办事!将他们引出来的善孝又扮演什么角色? 总不会是沈君和吴公两个联手做局吧? 为的就是铲除不安定因素? 赵奉越想心越沉,暗中咬紧颊肉 无论如何,今日也要保证公肃安全! 电光石火间,赵奉凭借活跃的颅内运动,脑补了一出出阴谋论,并且针对性预设一二三四五个应对方案。秦礼在吞云吐雾,赵奉在脑洞风暴,崔孝在啪啪啪啪…… 这地方的蚊子实在是太多了! 崔孝忍无可忍:“公肃,你这烟叶都放多少年了?味道都变了,太招蚊虫!” 秦礼眼珠子往上游移,瞥他。 良久,他道:“出事了,对吗?” 带他们来此见沈棠,秦礼隐约有猜测。 他不认为沈棠会主动害他们,哪怕现在的他们对沈棠而言不算多重要,但谁又会拒绝锦上添花呢?他也不认为是吴贤做局,以崔善孝的骄傲,若他愿意吃回头草,被吴贤冷待的这些年也不会是“君既无心我便休”的态度。联手做局就更加天方夜谭。 一山岂容二虎? 哪怕他们一公一母也容不了。 排除诸多可能,便只剩下答案。 崔孝叹气:“是个坏消息。” 三人之中唯有赵奉还在状况之外。 他正想问个清楚,沈君已经踏月而来,轻盈落地:“久等,布置花了点时间。” 赵奉茫然:“布置?布置什么?” 他看向沈棠,而沈棠看着秦礼,准确来说看他手中的烟枪,小脸似有几分茫然。 秦礼问:“沈君,可有不妥?” 沈棠尴尬笑笑:“不是,没有不妥,只是没想到公肃也好这一口,反差挺大。” 虽然她跟秦礼的接触不算多,但这些年也见过很多面,她对秦礼的标签就是保守顽固、墨守成规、规行矩步……总之就是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大家族养出来的标准君子。 性格就跟他身上重重叠叠的衣裳一样保守,熏香也用最清淡的,怎么会沾烟? 秦礼垂眸看着烟枪,皮笑肉不笑:“不及祈元良,这还是他当年教我的……” 沈棠:“……???” 祈元良,你教坏小孩子! 提到“当年”二字,他想起眼前的沈君比当年的他小得多,便将烟枪倒扣,熄灭后收起。小孩儿还是不要沾这些东西比较好:“沈君现在可以说了,什么坏消息。” 在吞云吐雾的那一会儿,他不断回忆此生最恨的桩桩件件,做足了心理准备。 沈棠视线在三人面上一一看过。 叹气道:“此前派元谋去天海搭救那户人家――唉,好消息是任务成功了,坏消息是只有一个人活下来。元谋赶过去的时候,只来得及赶他们头七,没能救下……” 轰―― 赵奉脑中只剩下“只活一人”,四个字犹如恶咒纠缠着他,让他跟外界声音彻底隔绝,丹府内的武气不出意料得爆发了。 强横气浪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狂涌,山谷崖壁为之战栗,不断有细小碎石从高处滚落。只是气浪扩散到一定距离就被另一种力量压制,丁点儿动静都扩散不出去。 秦礼几乎要捏碎烟杆。 沉声问:“他们被谁暗杀?” 沈棠摇头:“不是被暗杀是自尽。” 她余光看向因为秦礼声音而清醒过来的赤目赵奉,隔着一丈远也能感觉到他周身近乎实质化的杀意:“大义的族妹因难产而亡,府上请不到医师和产婆,另一对母子愧对赵府,以为是他们一家得罪权贵,惹来重兵包围,交代好后事就双双拔剑自刎了。” 此刻的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赵奉哑声泣问:“活下来的那个是?” 沈棠道:“是那家唯一的血脉,据元谋所说,你族妹受惊后胎位不正,生产时孩子双脚朝下,生不下来。眼看母子皆亡,她恳求你夫人剖腹取子,孩子活下来了。” 为何产妇会受惊? 为何请不到医师和产婆? 为何母子会自尽? 源头全部指向同一个答案! 秦礼和崔孝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节,但他们更加理性,内心纵使有无处恨意也只能压下来,用这具波澜不惊的皮囊伪装真实心情。赵奉却不用顾忌那么多,原地发狂。 山谷中,地龙翻身,又似有野兽嘶吼! 待赵奉眼眶布满红丝,粗喘着平复几分情绪,周遭范围的山谷已被夷为平地,碎石堆积。沈棠在他发狂的瞬间,一手一个,将秦礼二人带出范围,以免被殃及池鱼。 沈棠看着逐渐消散的沙尘黄雾。 庆幸道:“布置用上了。” 这个阵仗要是搁在军营,营寨都被他拆光了,吴贤那边想不知道动静也难啊。 秦礼这才知道沈棠一开始说的“布置”是何物,为的就是让赵奉发泄个够。他的心绪有些复杂,替赵奉解释说:“沈君不必如此,若是在大营,大义会克制住的。” 赵奉并非暴躁易怒之人。 这样的人也当不了一军统帅。 为将为帅者,最忌讳意气用事了。 但沈棠跟他的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克制干嘛?有痛苦有火气就发出来,一直憋在心里才是伤身,要是气得将自己脑血管气爆了,岂不是白白搭上一条小命?再退一步,让痛失亲人的人强忍悲恸,太残忍。” 秦礼闻言又是短暂诧愕。 问:“倘若大义要现在跟吴公反目?” 沈棠不假思索:“那就反吧。” 秦礼:“如此不坏了沈君大局?” 沈棠笑道:“无妨。” 成大事之人,怎会没有应急方案? 秦礼知道沈棠不是虚情假意。 她真的不打算用“顾全大局”作为借口让赵奉忍一忍,她的选择跟吴公不一样。 “……祈元良居然也有一句真话?” 秦礼的声音跟爆炸重合,沈棠没听清。 “公肃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此时此刻,他似乎才明白祈元良为何坚定选择眼前之人,这么多年还舍不得对方步上之前七位主公的后尘。因为沈棠真的是祈善想找的圣人,坚毅强大之下的本能温柔,与天边白驹一般耀眼,又如月轮那般温和。 在祈善还未掉马甲之前,秦礼会觉得他单纯天真无害,便是因为他的择主标准。 之后多年,他都认为是祈善骗人。如今回首,这居然是祈善嘴里唯一的真话。 他不懂,祈善何来这般执念。 对方应该清楚,这种性格在乱世连保全自身都困难,更遑论说拉起一个势力。 倘若沈棠有顾池的文士之道,或许能给他答案――仁慈是留给自己人的,敌人只配挨她的大笔斗!只是在乱世倾轧之下,太多人被迫扭曲,对外狠毒,对内也刻薄。 良久,一道人影从废墟中走出。 正是浑身狼狈,犹如孤狼的赵奉。 在沈棠跟前几步位置站定,抱拳:“奉替兄弟一家老小谢过主公救命之恩。” 赵奉此刻改了称呼,倒将沈棠吓到。 她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赵奉却固执得一拜到底。 他赵奉一生,恩怨分明。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沈棠愿意为自己做到这一步,他岂能不识好歹?谢过之后,他平静看着秦礼。 道:“回吧。” 沈棠不放心地问:“就这么回去?” 赵奉点头:“嗯。” 沈棠:“不用其他帮助么?” 例如让她出面跟吴贤发难讨回公道? 不说讨回本金,利息总该收一点。 赵奉明白她的意思,平静道:“待此战结束吧,现在闹开,虽能得一时快意,但影响大局,到头来受委屈的还是无辜的庶民。有什么事情,都等黄希光枭首再说!” 他低声喃喃了一句,似在跟谁道歉。 不能立刻替兄弟一家报仇,他有愧。 但再给他机会,他还是会这么选择。 有愧疚,但无悔恨。 |ω`) 争取下旬之前嘎了章贺,嘿嘿,他的盒饭都要焦了。 PS:与其说是祈元良的择主标准,不如说是“祈善”的。元良除了不做人这点,其他都在有意无意向真正的“祈善”看齐。 (本章完) 820:哄骗手段 尽管赵奉嘴上说得豁达,但回去之后就抱着兄弟的灵位哭得眼泪鼻涕湖一脸。他鬼哭狼嚎,叫得比鬼还凄厉,引得附近众人侧目,纷纷猜测赵奉这是在发什么疯。 “莫非是大侄女病情有变?” “不能吧,老赵不是说大侄女无恙?” 最凶险的时候都挺过来了,没道理伤口都要好的时候却嘎了,有个暴脾气的骂咧咧踢开赵奉帐篷布帘,看到他抱着灵位哭哭啼啼,到嘴的脏话咽了回去,默默退出来。 外头,还有人身着寝衣披大氅伸脖子。 眼神询问里头发生何事。 那个暴脾气摆摆手,唉声叹气:“老赵这是又想起他那兄弟,正在里头伤怀。” 众人闻言,火气瞬间消散。 大家伙儿全是一路颠沛流离走过来的,在那些风雨同舟、互相扶持的日子里,彼此的感情早非同一般,那名属官亦是。对赵奉而言是真正的手足兄弟,他如何不难受? “散了吧,估计是老赵今儿碰见什么看到什么,一时触景生情了。让他嚎,发泄够了就消停了。”他摆手示意众人各回各位,不要聚在这里,“有公肃在,没事。” 众人这才放心下来。 未曾料到赵奉居然哭嚎了半夜。 早上碰见赵奉,不忘抱怨他两句。 赵奉此时神色如常,莫说哭哑嗓子,他连眼皮都不带肿的,翻了个白眼:“你们几个娇气什么?我哭得再大声有你们打鼾大?打鼾胜打雷,还能睡得跟死猪一样。” 如雷鼾声都吵不醒,还矫情这个? 众人:“……” 若非在军营,高低要赏赵奉一顿胖揍。 赵奉神色如常去操练士兵,士兵也以为今天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备战日,孰料将军好似吃错药,严苛到让身经百战的他们也腿软。半天下来就没几个还能站着说话的。 他们身体遭受重创,精神也被攻击。一时间,校场各处鬼哭狼嚎,不亚于赵奉昨日凄厉。赵奉的反常很快传入吴贤耳中,待听到赵奉反常源于昨夜悼念属官,他神色不由得有些尴尬,歇了来慰问赵奉的心。那个属官的死,俨然成为他们之间的一根刺。 拔不掉,留着又隐隐作痛。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大义自己想开点了。 相信时间会冲澹一切。 吴贤揉着酸胀不已的鼻梁,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很快又打起精神,扬起唇角。 慈爱的目光落向在身侧等待的少年,冲着对方点了点头。不待少年欢呼雀跃,他又道:“只是两军开战在即,只能在朝黎关附近逛逛,不能跑太远了,懂吗?” 二儿子生辰将近,吴贤每年都会给他准备礼物,但这孩子却说大军吃紧,不想破费,只要能带他出门放放风、打打猎就好。吴贤笑道:“除了这个,其他不要?” 眉目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摇摇头,双目盈满孩子对父亲的孺慕:“儿子有阿父陪着过生辰便够了……阿父近来这么忙,儿子想见见您,跟您多说两句话都难……” 吴贤的心被小小触动。 恍忽想起来他确实很久没跟儿子相处,稍微斟酌便答应儿子请求。他们父子在天海便时不时一块儿出门狩猎,穿梭密林,驰骋猎场。儿子的箭术还是他手把手教的。 吴贤叹道:“这是为父的不是。” 这个儿子像极了他,父子俩一个牛脾气,争吵起来谁也不让谁,但或许是年纪渐长懂事了,也学会理解他为父的不容易,这让他如何能不喜欢?用生辰礼换自己陪伴,想来是真的想他,而他又确实忽略了孩子。吴贤招手唤来左右,准备出猎的物品。 父子俩其乐融融。 却不知还有一个儿子嫉妒得眼睛发红。 仿佛有条黑漆漆的毒蛇盘踞在他的胸臆,缠绕着他的心脏。随着肌肉蠕动,一点点收缩力道,让他有种心脏被人捏爆的错觉。不仅如此,那毒蛇还滴答滴答流着能让人见血封喉的毒汁,一点点污染他的心。他在内心不受控制地质问、咆孝,面目狰狞! 嫉妒和恨意让他五官扭曲。 “大公子?” 如水清澈的男声唤醒他沉沦的神智。 他蓦地清醒了几分,双目惊恐又担心地看着眼前端坐着的男人,神色忐忑地垂首:“我、我刚才走神,还请先生莫怪……” 秦礼此刻的眼睛很黑,黑得看不出具体情绪,他似怜悯又宽和地看着大公子:“大公子不必道歉,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奉这个便宜老师无暇他顾,大公子身边最亲近的随侍还因检举“二公子密谋害大公子”之事,被人灭口,吴贤认定大儿子身边有小人蛊惑他们兄弟阋墙,着手清理一批。 虽说大公子如今出行还是前呼后拥,但里头却没一个亲信,他没一点儿安全感。 失去了仅有的心灵港湾,大公子的存在感愈发透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被崔孝的光顾了。跟明珠般熠熠生辉的弟弟相比,大公子就是一颗不值钱的干瘪鱼目,蜷缩在最阴暗的角落无人关心。这种状态下的少年郎,谁的心理能健康发育? 大公子双眸水润润的。 面对秦礼的温和与友善,眼眶微热。 秦礼笑道:“大公子也想出猎?” 大公子难过地低垂脑袋,双手搁在膝上,声如蚊讷:“嗯,想,只是学生箭术平庸,若跟着过去,反倒叫阿父糟心……”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很喜欢允文允武的弟弟,又因为弟弟是次子,没有继承家业的负担,哪怕父亲对兄弟俩一碗水端平,一样要求严苛,但对弟弟总温柔一些。 奈何他天资差,学什么都慢,性格也不讨喜,父亲看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期待,逐渐变得失望,最后连失望都懒得施舍。这个认知让他痛苦,他努力学着当继承人,努力学着当好兄长,希望给他们当学习的榜样……但是太难太难了,他学什么都不行。 莫说如此优秀的同胞二弟,即便是侧夫人所出的几个庶弟学得都比他快,启蒙不用几年就将他远远甩在身后,他反倒要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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