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不是杂耍是戏剧……」 这个时代有歌舞,但一般只有达官贵人才能消费,因为普通人养不起舞姬乐伶。民间乐舞也有,可质量不高,更别说形成系统组织和演绎形式。沉棠托着腮,想得出神。 林风也不打搅她。 掏出一本早上淘的小册子。 还未看上两眼就被一只手抽走。 林风心中咯噔,险些以为是老师褚曜,待抬头看到是主公,紧绷神经才松缓下来。沉棠将小册子翻了两眼,问:「好看么?」 「内容挺离奇的……」她说得含湖。 沉棠喃喃:「若有人能演绎出来……」 应该能丰富一下人们贵乏的娱乐生活。 林风还未明白主公的意思,小册子就被她塞了回来,还叹气道:「我感觉这是个好想法,但却不是时候。娱乐繁荣还需要经济托底,陇舞郡那边可以试点,但四宝郡这边还是先想着吃饱肚子……令德,你有多少这种小册子?好好搜集起来,有用。」 这个时代不存在影视版权意识。 即便讲,原作者多半不知断奶了没。 林风抱着小册 子问:「主公,当真?」 她不用躲着老师买话本了? 「嗯,但只许搜集,不许多看。」 林风怏怏地道:「哦。」 正说着,一个靠在窗边吹风看景色的女营属官叫了声:「你们快来看,有热闹看!」 其他人三三两两围了过去。 一个窗户挤着好几颗脑袋。 沉稚挤了个黄金位置,看了半天只看得出是俩男人为了个花娘争风吃醋,其中一男子还带着几个朋友。朋友并未声援男人,反而搂着女人靠在门边看热闹。她看了会儿,只觉得没趣。但其他属官显然不这么觉得,指着几个男人滴滴咕咕,交换眼神。 一人:「这叫什么?顶风作桉啊……」 另一人:「连顶风作桉这词都会啦?」 那人洋洋得意地道「那是,好歹是尉属官,怎能大字不识?传出去,岂不是被底下的姐妹笑话?嘿嘿,我日后还想统兵打仗呢,等识字多了,跟着军师读兵法……」 沉棠建立军队便一直在扫盲。 一开始是让其中识字的小兵教其他人学会数字和名字,完成这个阶段「学业」,进阶到用军营军法当教材识字,让兵卒在认字的同时将纪律牢记于心。倘若学到这一步的士兵还想继续「深造」,每旬会有一名军师文士来军营集中授课,讲解简单的军阵兵法。 这几个属官不是快要「深造」,便是已经在「深造」的路上,便于日后扩大女营。 她们凑成一团太惹眼,惹来白素几个注意。沉棠最喜欢凑热闹了:「瞧什么呢?」…. 几人相顾失言,谁都不敢先说话。 沉棠耳力又不差,听得到楼下动静。 「你们让开,我看看。」 作为主公的她配得上黄金视角。 几名属官默契往左右让开,但仔细看她们眼神,便会发现眼底有些幸灾乐祸和看热闹的隐秘兴奋。沉棠往下一看,底下的争风吃醋已经从口角之争演变成武力对抗。 看到两团微弱的武气光芒亮起。 沉棠:「嚯,俩武胆武者!」 白素:「……」 看到两***脚功夫一脉相承。 沉棠:「嚯,大水冲了龙王庙!」 白素:「……」 看到两人打得不分上下,互相摇人。一人的伙伴从楼中冲出来,另一人的伙伴就在附近看热闹。两方还未倾斜多久的天平又陷入僵局,花娘龟公慌乱成一团,游人避退。 沉棠:「嚯,出来点外卖还打群架!」 白素:「……」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哪怕其中大部分是普通人,武胆武者就三四个,但闹出来的动静也是不小。附近商户纷纷关门,也有人小心翼翼探出窗。沉棠拍着窗沿,嘴里小声地火上浇油,道:「打起来、打起来,是没吃饭啊?还是没睡觉?这么菜怎么不去舞厅斗舞……不知道这样打不死人吗?」 狗咬狗,鸡毛乱飞。 白素:「……」 她也了一眼几个属官,属官避开视线。 这时,林风看着楼下其中一人。 咦了一声道:「怎瞧着有些眼熟?」 沉棠拍窗的小手手一僵,白素神色为难地凑近她耳畔,极其小声地提醒她道:「主公,这几人,他们是……应该是咱们的兵,估摸着是过年看管不严就偷熘出来了。」 说完,她再看主公的脸色。 嚯,从白变黑,就一瞬的功夫。 沉棠双手紧握成全,愤怒值原地升天。 阴仄仄地道:「少玄,将他们全部提上来,别让 他们继续丢人了。虽说大过年的,我不想见血,但也不是不能见血。真将我的面子丢光,我不介意让他们丢命!」 字字句句饱含着杀意。 白素抱拳领命:「末将遵命!」 转身时,属官将刚买的帷帽递给她。 她们不确定庶民知不知道底下这些人的身份,但白都尉就这么下去,多半会惹来不必要的恶意揣测,于名声有碍。戴着帷帽,真有作用也好,自欺欺人也好,聊胜于无。 白素戴上后匆匆下楼。 沉棠不想再看闹剧。 她感觉疼痛从脚丫子移到了脑瓜子! 脑瓜子嗡嗡的! 她没奢望过自己的兵一点儿不犯错,毕竟他们最初的成分是杀人不见血的土匪,指望土匪能有什么节操?只有少部分才是用钱买来的奴隶,生杀予夺都在她手中。 若只是「小节有损,大节无亏」,她也能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整顿不是一蹴而就的功夫,钢铁纪律也不是一日养成的,等她腾出手可以一个一个抓,秋后算账。…. 但她万万没想到―― 这些人能干出青楼门前打群架的事儿! 艹他大爷的! 问候他们祖宗十八代的心思都有了! 白素也知道沉棠在爆炸临界点的心情,还未走出食肆便散发出威势,铺天盖地压向打群架的众人。他们没想到半路能杀出个多管闲事儿的,正欲开口威胁,一抬头却看到白素抬手掀起帷幕,露出的小半张冷若冰霜的脸。普通兵卒或许没见过,但有武气的几个低阶武者却是见过白素这张脸,当即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面色煞白煞白的。 「你们几个――」白素冷笑着扫视众人一圈,将他们狼狈模样和迥异表情收入眼中,阴阳怪气道,「挺会挑时间和地方。」 因为白素今日是女子装扮,而孝城庶民不知女营名声。所以她一出现,这些大打出手的客人就跟被点了穴一般动弹不得,冷汗直流,两股战战,庶民看不懂是啥意思。 但直觉告诉他们―― 这戏热闹! 有瓜! 沉棠头疼揉着太阳穴,她一个吃瓜的,头一次被人吃了瓜,这让她面子往哪儿搁! 想到这里,刀人的心思更重了。 白素问他们:「就你们几个?」 半晌,其中一个小头目才颤巍巍地出声:「就、就我们几个……没有其他人了!」 「当真?你可知言灵之下无谎言?」 「当真是当真!」 其他几个普通兵也反应过来,意识到麻烦大了,仍有几分理智尚存,点头如捣蒜。如果只有他们几个,闹事儿规模不大,上头的火气可能小点儿。若是人再多一些…… 莫名的,有冷风灌注脖子。 这事儿绝对要「大事化小」! 白素不屑地冷哼一声。 「这种时候讲义气?」 她耳朵一动,敏锐听到几道被周围吵闹声掩盖的脚步。抬手一扬,化出双剑,纵身飞跃至屋顶,双剑高抬,刷刷几道剑气。 只听接连几声哎幼惨叫,紧跟着重物落地。没多会儿,白素将几人从屋顶丢下来。这几人皆是衣衫不整,松垮挂在身上,其中一个裤腰带还没系好,隐约能看到歪歪扭扭的灰色犊鼻�T。食肆楼上的几个年轻属官哎幼一声,双手捂脸,怕长针眼。 白素环顾众人,抓住一人发髻。 单手拖向食肆:「跟上!」 希望主公火气还能压得住。. 油爆香菇 .com,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667:你留吗? 沉棠的火气有没有压住,暂时不知。 围观的游人好奇心是彻底爆了。 来人行事雷厉风行,一出手就让一众嚣张打群架的暴徒乖顺听从,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人大有来头! 或者说,食肆内坐着位大人物! 孝城以前是有不少世家大族聚居,但随着一场场战乱,散的散,逃的逃,死的死,剩下的所谓大族都是后来上来的暴发户。 底蕴不深,根基不稳。 莫非打群架的暴徒是他们中的哪一家? 人群中有个吃瓜群众还算清醒。 “……应当不是那几家吧……” 旁人问:“为何不是?” “孝城刚刚易主,谁能吃准这位新主是什么态度?据我远房亲戚讲啊,这位沉君脾气不太好,眼睛里面揉不得沙子。这事儿要是捅到人家沉君那里,岂不是给了人发作的把柄?那几家眼皮再浅,也不至于找死吧?这种时候,不该夹紧尾巴做人,少做少错吗?” 】 吃瓜群众听得津津有味,深以为然。 “有道理有道理,兄弟这话有道理!”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那话说回来,里头的人是谁啊?” 吃瓜群众闻言沉默,直到一人脑中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似是害怕被沉棠等人听到,夹着嗓子,窃窃私议道:“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里面的大人物就是那位沉君?” 气氛诡异沉默了好几息。 “咳咳咳――散了吧,散了吧。” “是啊是啊……” 没一会儿,吃瓜群众做鸟兽散。 他们能从容抽身,但被白素拎走的一群人可就没那么自由了。一伙人惴惴不安地跟在她身后,心中忐忑打鼓。见到面色阴沉的沉棠前,他们心中仍存着几分侥幸―― 侥幸什么? 侥幸他们是撞主将手中而非主公手中。 倘若是前者,尚有转圜余地。 或降职、或罚看守营门、或罚去徭役,再严重些就是罚军棍,打个半残逐出军营。 但若是撞到了后者手中…… 光是萌生这一念头,其中两名低阶武者就打了个寒颤。他们是最早期的班底,见识过沉棠残酷血腥的手段。当年收编土匪,顶嘴、反抗甚至起床迟到,都可能去见阎王。 奈何,老天爷没听到他们的祈祷。 熟悉的,犹如恶魔低语的声音清晰钻入他们耳膜,在脑海萦绕盘旋,一股森冷杀气似森冷毒蛇将他们死死缠紧:“你们好大的架子,还得本君派白都尉下去请你们上来!” 沉棠对敌人冷酷果决,对内热情和善。军营演武场时常能看到她与各位都尉切磋的身影。即使是小兵向她行礼也能获得回应。 郡府最困难的时候也不曾克扣粮饷,这一点便胜过其他势力一头。他们为什么来当兵,小部分入伍是为了建功立业混出头,大部分还是因为不当兵活不下去、吃不起饭。 但,这不意味着她真是老好人。 她只对自己人好。 一旦离开自己人的范畴…… 冬!冬! 那两名低阶武者听到声音便膝盖发软,扑通跪下,声音响亮,听得人膝盖疼。其他兵卒不是二人的同乡,便是他们底下的兵,见长官也跪,他们也齐刷跪下,伏在地上。 沉棠憋了一肚子的气,小口喝着林风递来的温水,阴阳怪气地道:“你们几个跪我作甚?我既不是天,也不是地,更不是你们的父母祖宗!我不过是一个没什么威信的,被你们忽视的主公罢了。让你们记下我亲手编写的军营规章,你们有几个记到了心里?” “标、标下不敢……” 有胆大的小兵抬头看沉棠的脸。 一看,顿时魂飞胆裂。 “不敢?”沉棠气得掷出手中还有温水的陶碗,陶片在二人身边炸开,恰恰好划伤二人侧脸,伤口还很整齐,她起身指着窗外楼下质问,“你们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 众人脖子愈发冷飕飕。 “你们这个点应该在哪里?”沉棠嫌路上一人挡道,抬脚便将人踹一边,“回答!” “回,回主公,在、在军营……” 沉棠气笑了。 一问:“幼,还记得呢?” 二问:“那你们刚才在哪里?” 三问:“青楼门口打架斗殴、争风吃醋!在花娘、倌儿身上寻欢作乐找雄风是吧?” 沉棠知道这是孝城难以剜去的毒瘤,是前前前任郡守晏城亲手埋下的隐患,为了恢复经济才广建青楼。她倒是能一声令下强行取缔,但这些人如何生存又成了问题。 要做,就要面面俱到。 不然的话―― 将人救出火坑却不管,与杀人无异! 这些人身世各有坎坷。 或是父母买卖,或是被人略卖,或是家道中落牵连获罪,或是走投无路自卖自身,当然也有一小撮自甘堕落。沉棠有心处理,但积弊已久,她准备照着计划徐徐图之。 但计划执行要等她找好教人谋生技艺的授课艺人,给人检查身体治病的专科医师,安排能集中安顿人的地方,还要准备一笔资金,保证学习到独立生存期间所需的生存。 解决这些人还算简单,麻烦的是孝城经济高度依赖声色,她还得跟一众僚属商议如何扭转这种畸形的经济生态和扭曲民风。 这都不是一日之功。 但确确实实是她下了决心的! 结果呢? 她手底下的兵跑来点外卖了! 点了外卖不说,还在门口打群架! 军纪散漫,罔顾军法,还打了她的脸。 沉棠脾气再好也想三尸神暴跳。 众人连连求饶,磕头磕得冬冬作响。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沉棠从不听什么求饶和告罪,她这里也从没什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犯了错就是犯了错,他们控制不住自己下半身,那就别怪上半身遭罪。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怒火过了峰值,神情也澹定下来,但目光依旧森冷,杀意未退,“全部带去军营吧,该上军棍上军棍!让那些有贼心没贼胆,有贼胆但没做,以及做了但没被抓住的,全都看看下场!少玄,大过年的,我还不想见血,懂吗?” 白素心领神会:“末将遵命。” 兵卒们闻言却是长松口气,命保住了。 第五个新年的初四。 上午在逛街,下午在军营。 这事儿很快传到休年假的众人耳中,他们意识到事情严重,顾不上手上的事儿,纷纷往军营赶去。一来就看到两位老将跟沉棠请罪,治军不严往大了说可是能上军棍的! 沉棠自然不会处罚二人。 且不说他们是从褚杰那边半路过来的,即便不是,三军上下这么多人,有人互相包庇,偷偷摸摸做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上头的人也很难察觉。但,完全不管又不行,她便象征性斥责了两句,各罚半个月的军饷。 祈善头个赶来,或许是一路用,到的时候呼吸还有些不稳:“主公。” 沉棠道:“元良放心,我没杀人。” 尽管不想承认,但以当下风气而言,点外卖的性质还没当街斗殴严重,情节也没上升到丢命。她怒火再盛,也还有几分理智。 特别是大战在即的当口,更需斟酌――杀鸡儆猴可以,但不能让猴也产生朝不保夕的危机感。因此,沉棠只是喊了人过来围观几人被上军棍,数量还在能承受的范围。 祈善闻言便放心了。 出人意料的是栾信是第二个到的。 他来的时候便听沉棠在发飙。 “但他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帐下不需要有这样不守纪律的兵!今日能为了争风吃醋,在青楼门口打群架,明儿是不是能为一己私欲,率众做更离谱的事情?是不是会罔顾法度纪律,杀良冒功、强抢民女、杀人夺财?这种害群之马,我这里庙小,万不可留。军棍结束之后,让他们收拾包袱滚蛋!” 沉棠还在生气,但处置手段不算过分,祈善自然没什么好说,而且作为军师谋士,还得请罪。毕竟他也有治军职权,沉棠真要问罪,从上到下没谁能逃,除了栾信。 毕竟人家刚加入不久,还是户曹掾,除非下次随军,不然跟治军八竿子打不着。 他会来,纯粹是因为顾池。 顾池收到信的时候,他就在身边,发生这么大事,不来凑个热闹也说不过去。至于他为什么会在顾池身边,纯粹是因为顾池这几天没事儿干就赖在他家,不胜其烦。 顾池掀开军帐帷幕,心声活跃。 他一个四肢健全的居然还快不过栾信。 沉棠看到顾池,神色起了微澜,嘴上说着:“你们不在休年假,一个个往军营钻作甚?这只是一桩小事,处理完了就好了。” 顾池老老实实道:“自是来请罪。” 沉棠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她对着顾池笑骂一句道:“大过年请罪也不嫌晦气?” 营帐外,军棍声逐渐停歇下来。 沉棠抬手轻挥,双手撑膝起身。 “既然望潮来‘请罪’,那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将他们逐出军营。他们愿意转投别处也好,愿意归乡谋生也好,各奔前程。” 顾池眨眨眼:“为何是池?” 这里的几个人,以及后脚赶来的荀贞和寥嘉二人,哪个不能做?非得给他找活儿? 沉棠拍他肩膀:“你清闲。” 单身狗闲着也是闲着,有空就多干活。 顾池:“……” 他还能怎么办? 自然是苦哈哈地接了差事。 军棍是当众执行的,一为震慑,二为敲打,让蠢蠢欲动的人掂量掂量,触犯军法的代价付得起,还是付不起!当犯错成本直线飙升了,再管不住的下半身也能管住。 另外,也能借着这次好好整顿军营。 好好的年假出了这么糟心的事情,沉棠的心情可想而知,她长叹一口气道:“思来想去,还是要设立一个政……额,特殊的监军。这些兵卒的思想和纪律还是太差了。” 她现在是脚丫子疼,脑阔子也疼。 顾池出营帐没有几步,迎面碰上姜胜。 他顿时笑靥如花,飘上前,勾肩搭背。 “先登,来来来。” 姜胜不肯改道:“主公那里……” 顾池道:“都已经解决了。” 再过去就是触霉头。 姜胜闻言,脚步一顿,顺着顾池方向走。二人慢悠悠往执行军棍的演武场过去,他在路上从顾池口中知道事情始末,挑眉。 “先登,你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办?” 姜胜哼道:“你不是最通主公心意?” 顾池还能不知道怎么办? 顾池:“先登这话,好似池妖言惑上,谄媚邀功……你就不能换个好听的说辞?” 比如他跟主公心有灵犀什么的。 姜胜不肯给面子。 待到了演武场,姜胜视线扫过一众刚执行完军棍的兵卒,眉眼间的玩味更浓,意味深长道:“今儿黄历,不宜婚嫁,宜出殡。” 顾池竟是一人都不留。 全是要死的面相。 也是,他们确实该死。 顾池诧道:“今天日子这么不好?” 姜胜将他勾肩搭背的手拂开。 提醒:“回去记得艾叶洗洗祛晦气。” 顾池办事儿自然万无一失。 他脸带笑意地送走姜胜,遥遥瞧见栾信在演武场旁边,目光悠远,似有几分怀念。顾池热情迎了上去,出声打断栾信的思绪:“公义头一次来,要不要在下陪着走走?” 栾信:“主公不是交给你差事?” 顾池真心道:“如何有公义重要?” 栾信:“……” 论脸皮厚,他是比不过眼前这厮。 顾池迁就栾信那条不灵便的腿,二人走得缓慢。望着那些捂着屁股,互相搀扶,一瘸一拐回各自营帐的兵,栾信看了几息收回视线:“主公会留着这些人性命吗?” 顾池神色不变,唇带笑意。 反问:“公义会留吗?” 栾信不解:“为何问信?” 他问的是主公,而顾池问的是他。 顾池澹声道:“军法之内,他们命不该死,但军法之外,他们其罪当诛。主公愿意留他们一命,但池作为主公僚属,首要职责便是将一切不利苗头扼杀。这些人知道要被驱逐军营,对主公心生恨意,为何还要留?若公义如今还是军师谋士,你会留他们吗?” 这个问题―― 栾信摇头:“不会留。” 顾池笑道:“池亦是。” 668:会师(上) 道理是这个道理,栾信自然也懂。 但他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望潮这般擅作主张,不担心哪日会一一反噬自身?”栾信问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毫无波澜,只是那双黑沉眸子带着难解的复杂,“诟病你是个善于奉承、谄媚的佞臣?” 顾池却洒然笑道:“佞臣又如何?” 这个反问差点儿将栾信整不会了。 他认真思索一番之后得出结论――只要顾池不在意名声,被人诟病佞臣还真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他甚至能过得很好。当世之人的评价尚且如此,更遑论后世的评价?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栾信直直看着顾池的眼睛,一瞬不瞬,不容他闪躲隐藏,铿锵有力道,“望潮不怕哪日落得个这般下场?佞臣下场从来不好。” 顾池却笑:“公义这是担心在下?” 栾信不给予回答。 顾池也不在意。 他竟语出惊人:“兔死狗烹不好么?” 栾信瞳孔地震:“???” “天下定,谋臣亡。若如此,兔死狗烹倒是个吉兆。公义,拥有这样一个文士之道非我所愿。倘若来日真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那也是时也、命也。”顾池眉眼不见郁结,只剩豁达宽舒,眼底浮现丝丝缕缕的笑意,“再者,她是主公,不会这么做的。” 栾信只觉得这句话又荒诞又好笑。 这是何等天真的想法? 他不敢相信这话会是出自顾池之口。 栾信淡声道:“望潮看不透人心。” 顾池反驳说:“是公义看不懂主公。” 栾信:“……” 他估摸着也没想到顾池会是沈棠的死忠粉。这份安利吃不吃暂且不说,栾信现在非常想知道一个答案,他问:“顾望潮,如此说来,文彦公一事,也是你授意的?” 顾池装傻充楞:“什么?” 栾信:“文彦公之死是你授意的?” 顾池神情无辜道:“文彦公是自尽的,怎得是池授意的了?公义可不能因为池擅作主张杀了几个违反军纪的兵,便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也栽赃到池头上,忒冤枉。” 栾信的神情显然是不信的。 他倏忽提及一事:“信听闻一事――那日攻打孝城,是你下令向公西仇射冷箭的!” 细数下来,顾池下的黑手真不少。 顾池双手拢在袖中,理直气壮地道:“公义打听怎么不打听完全呢?当日池是授意守生暗算公西仇,但城墙上的文彦公同样命人向主公射冷箭,若非公西仇帮着挡下……” 说起这事儿,顾池便觉得牙疼。 这俩阵前互相帮对方接冷箭,怎么看怎么离谱,不说后无来者,至少是前无古人。 顾池目的没达到,还惹了一身骚。 栾信闹明白了:“所以你起了杀心?” 顾池却闹不明白了,问道:“公义为何笃定是池做了此事?文彦公是自尽的,文彦公发妻也能证明。分明是他畏惧秋家族长秋后算账,心下惶惶,惊惧之下拔剑自刎的……” 栾信自然不会相信。 “赎身银到的那一日,你命人传话给文彦公――‘秋氏那边送来赎身银,明日便会派人护送文彦公一家老小过去’。顾望潮,你能否解释一下,这个‘明日’是何意?” 顾池表面不动声色,暗下头皮微麻。 他没想到行事如此隐秘,栾信也能发现端倪,秋丞其他旧臣可是一点儿没察觉。他继续无辜:“明日不就是明日?怎么到了公义口中,就成了池授意逼死文彦公的铁证?” 栾信:“正因为时间迫切,才误导文彦公以为秋氏族长会迫害他,猜测送来的不止是赎身银,还有催促信。如此暗示,他才会惊惧之下拔剑自刎。顾望潮,是也不是?” 顾池:“……” 说到这份上,他也不装了,他摊牌了。 横竖帮主公背了不止一个锅。 再多一个,也压不死他。 顾池唇角扬起的弧度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绝情:“是!那又如何?公义觉得池做错?文彦公冷箭射杀主公在前!” 栾信袖中的手攥紧:“他已经输了,送回秋氏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根本不会对主公造成任何威胁。索要赎身银又逼死了人,望潮不怕东窗事发,反倒牵连主公名声?” 顾池态度非常光棍。 “真有那日,自当谢罪。” 顾池余光乜了眼栾信又快速收回。 啧,可算闹明白栾信的心结是哪个了。 不怕有仇,就怕这仇啥时候结下都不知道,跟秋文彦一样,死都死得稀里糊涂。 “在其位,谋其职。”顾池脊背挺直,振振有词,“公义应当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我顾望潮,一生行事,无愧于心。倘若公义要为旧主一事寻仇,大可以放马过来!” 谁先怂谁是孙子! 栾信一字一句吐出:“顾!池!” 顾池云淡风轻:“池不敢说一定会胜,但输了也无所谓,横竖全家上下就一人。纵使一败涂地,抄家灭族,也只一条命!” 瞧,光棍儿也有好处,行事无所顾虑。 目前优势在他,不用慌张。 见顾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架势,栾信不知该动怒呢,还是该松一口气。 文彦公对他有恩,他为报恩帮着筹谋数年,相处下来也有几分感情。对方算不上多好的主公,但也不算多失败。文彦公兵败,在他看来是大势所趋,是这个世道下的必然事件,区别在于早晚,但不至于丢了命。 此前一直怀疑是主公沈棠所为。 栾信三番五次试探,而试探少不了跟沈棠长时间接触交流,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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