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她从叔祖那边学到的手段活学活用,但正儿八经随军却是第一次。当叔祖暗示她这次能出征,她兴奋得两天两夜睡不着。 结果―― 居然是以康时属官身份参加。 倒不是对属官身份有意见,她是萌新,初次出征能有老油条带着学习,那可是外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真正打击她的是康时的文士之道。整个官署谁不知他运气奇差? 虞紫就怕这次随军随了个寂寞,届时主公那边主力都开始攻打孝城了,自��儿这边连个敌人鬼影都瞧不见。想想年纪比自己小的林风,大战小战都打了好几回了…… 她本就资质不如人。 倘若军功也跟不上…… 何其挫败? 康时被她噎了一下。 又笑摇头:“你还嫌弃上了?” 康时自己也是从虞紫这个年纪过来的,自然清楚少年心气有多高,恨不得一上战场就碰见敌方,杀对面片甲不留,踩敌人尸骨扬名立万。对此他只有一个回应。 “不知天高地厚。” “属下这分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康时挑眉:“你也知自己只是牛犊?战场非儿戏。你要面对的是一群豺狼虎豹,似你这般初生的牛犊,呵,肉嫩好下口。” 虞紫不服气:“属下虽不如令德,但也不是军师口中任豺狼虎豹宰割的。” 康时打趣:“那确实,你还会挠人。” 眼前似乎浮现三四年前的虞紫,那时的她还只是浮姑城一个食不果腹的乞儿,抓人疼。一眨眼,也快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成熟文士。只是目下的她还青涩,只算是一块打磨到一半的璞玉,想真正绽放属于她的光芒,从青涩迈向成熟,还有很长一段路。 她的叔祖将她精心打磨雕琢。 该教的教了,该学的学了,剩下的交给血腥残酷的战场帮她完成后半阶段的蜕变。 虞紫也想起自己挠过康时,暗道军师小气,多少年前的小仇还记得呢。嘴上仍不服气地道:“属下究竟是会挠人,还是会杀人,待遇了敌人,军师自然就知道了。” 对对对,前提是―― 他们得碰得见敌人。 前方不远处的鲜于坚深深叹气。 不知道是不是康时的霉运又发威,他们行军数日,跨越四宝郡边境,从深山险道借路,竟是一路顺利,没发现半点儿敌情,反而被一些恼人小虫子叮了个遍。 合着他们是来造福这些小畜生的。 “军师,根据舆图来看,再往前半日便是一处驻军点,也不知荒废了没有……”鲜于坚满怀希望地看着舆图。他们任务之一便是制造混乱,混淆耳目,但连敌人鬼影都看不到,看似简单的任务就变得艰巨起来。 天色昏暗,厚重乌云笼罩天幕。 密集堆砌,层层叠叠,乍一看像一口倒扣在头顶的大黑锅,又似风雨欲来的前兆。因为周遭地形不适合夜间行军,鲜于坚向老将征求过意见后,命令兵马原地修养。 几人一块儿围坐商议下一步。 康时掌心凝聚一团文气,借文气光芒看清鲜于坚手中拓印的舆图:“斥候怎么说?” 鲜于坚:“还未有消息传回。” 他刚说完,康时似有所感地抬头。 等待数息功夫,天际逐渐出现一只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枭。这只猛禽在大军上方盘旋了数圈,霍地一个向下猛扎,精准落在虞紫抬起的手臂上:“军师,有消息。” 她从黑枭腿上竹筒取下一张纸。 手臂一抬,黑枭又振翅飞向天际。 康时接过呈递上来的情报:“我看看。” 看完乐了一下。 “看样子,咱们的运气也不是非常糟糕,前方虽无驻军把守,却有可疑炊烟,观其行军路线和规模,倒像是给临山县运送辎重补给的。微恒带来的这名斥候,当真不错。” 黑枭是武胆武者的武胆图腾。 有些武胆武者天赋有限,实力进步缓慢,但他们的武胆图腾特殊。少则几月,多则两年,精心培养一番便是合格的先锋斥候,能轻易打探敌方动向。其中最珍贵的还是黑枭这种高空猛禽,视野范围广阔,不易被发现。一般都是大小豪强军阀专属。 自家主公当年在鲁下郡战场见过这种斥候,之后也想过培养几个,奈何碰不到合适人选。倒是虞紫运气好,随手一买就买回来一棵斥候的好苗子,这回也带上了。 虞紫迟疑:“不错是不错,但他……” 她是在十乌奴隶市场买下的人。 对十乌,或许是叔祖平日耳濡目染影响,虞紫对十乌异族没有丁点儿好感。那次是看到了染病快死的奴隶,虞紫想到了她自己,一时心软才买下来。带回来便开始后悔,让医师开了药,准备让其自生自灭。谁知对方生命跟野草一般顽强,活下来了。 后者为报答救命之恩,直接卖身给虞紫。虞紫又意外发现这名奴隶有当斥候的天赋,一时有些稀罕,便摸索着将他往这方面培养。这名斥候,实际算是她的私属护卫。 康时对她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十乌异族? 呵呵,迟早会被吞并蚕食继而同化。 “小小斥候,如何不敢用?” 虞紫正色道:“军师教诲的是。” 鲜于坚一听是运送辎重粮草的队伍,眼睛登时一亮,问:“兵力有多少?” “未说,这支队伍里面似有武者能反侦察,黑枭不敢靠太近……”康时蹙眉。 老将军听了会儿,不解道:“愈是如此,说明这批辎重愈重要,若能拿下,便能给敌人一记重创。军师为何还迟疑不定?” 康时:“……” 他能说肥羊一般情况下轮不到自己吗? 这可能是一只武装到牙齿的肥羊! “吾并非迟疑,只是在算主公他们此时到了何处……”康时突然答非所问。 老将军实诚:“沈君兵马脚程不如我等快,估算一下,还有一日到临山县。” 康时的心蠢蠢欲动:“一日?” 老将军:“对。” 康时倏忽展颜:“那可以。” 老将军:“???” 他无法理解二者间的逻辑关系。 不多时,时间悄悄滑至三更时分。 这支运粮辎重队伍有些奇怪。 寻常伙夫运粮,多选择大道或者相对平坦的小道,以木车或驴骡运粮。而选择走崎岖山道,车马难行,便只能以人力搬运,将辎重粮食抗在肩膀上,翻山越岭。 一般情况下无人会用后者。 因为伙夫一路上也会消耗粮草。他们消耗体力大,行走速度慢,耗费时间长,一趟运送的粮食远不如木车骡子多,抵达前线的粮草自然少。说白了就是转化率低下。 这支运粮队伍却一反常态。 黑夜赶路,步伐稳健。 肩头还能抗两袋粮。看粮袋鼓囊囊的样子,很显然,伙夫这一路并未吃多少。瞧他们表情麻木,只知赶路的模样,配上这漆黑夜色,莫名给人一种诡谲阴森之感。 “再快点儿,尽快送去临山县。” 黑夜中,有人这般呵斥。 行至中段,脚下隐隐有些震颤。 这动静―― 难道是山崩了? 刚一抬头,便瞧见高处有一团团黑影滚落,他抬手化出武器,劈出一道光刃破开黑夜,正正击中迎面滚来的黑影。轰一声巨响,滚石与半空炸开,碎石四溅飞散。 “警惕!” “有敌――” 他一边挥刃一边提醒。 只是“袭”还未出口,一支冷箭竟藏在滚石后边儿,冲着自己面门飞射而来! “找死!” 606:平四宝郡票】 狭道之上,遇敌辎重。 君当如何? 若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一般情况下,自然是杀人劫粮啊。 这个思路没有毛病。 不过,康时的目的却不是粮。 开战前,虞紫心有不解,而叔祖说过,不懂就要问:“军师目的不是抢粮?敌方冒着这般危险,翻山越岭,星夜运粮,可见这批辎重的重要性。如今却不要粮食了?” 林风倒是品味出几分,勇于发言:“我方不缺粮,自然不需要劫粮。所以,真正目的是让粮食送不过去,让临山县得不到这批辎重补给?军师的意思是――杀人即可?” 康时知道主公丢来二人什么意思,他跟褚曜关系不错,自然不会藏私,时间允许情况下,也不介意耐心教导二人。他道:“杀人?吾等费那个劲儿作甚?破坏即可。” 己方任务之一就是干扰。 达成目的是结果,而过程不一定非要正面交锋。康时当即便给林风两人秀一波操作,先是命人在高处埋伏抛掷滚石,紧跟着又给鲜于坚出谋划策,列阵,暴力拆山! 老将军负责吸引敌方武者注意。 “哈哈哈,行行,老夫没问题。”听到年轻的鲜于坚被安排爆破的活儿,自己能下去活动筋骨,当即满口答应,生怕康时这边反悔,一双被岁月沉淀过的眸子焕发精光。 他便是褚杰最先推荐给沈棠的两名老将之一,有着丰富的练兵治军经验,只是这两年跟着沈棠,练兵没少练,可更多还是干造桥修路、凿井开渠的活儿,闲得骨头痒。 十乌不经打,陇舞郡没外战。 那些鸡毛蒜皮的剿匪活儿,其他袍泽眼疾手快,他老人家抢不过人,郁闷忒久。 好不容易要开荤,整��人精神了。 澎湃武气迅速运转,四肢百骸筋骨隐约发出噼里啪啦声。肌肉膨胀,战意高昂,瞧那紧绷细腻有弹性的肌肤,瞧那突起青筋曲张虬结似蚯蚓,哪里看得出他年逾七旬? 这一幕看得虞紫心惊,用很轻的声音嘀咕,康时没听清她嘟囔了啥:“果真什么?” 虞紫道:“果真是憋久了。” 康时:“……” 林风一旁应和赞同,笑道:“武胆武者多为善战悍勇之辈,喜动不喜静,一日不动武就浑身难受得慌。主公就常往演武场钻呢,更何况江老将军这样征战几十年的?” “对对对……” 康时笑容略有些尴尬。 想将这事儿含糊过去,免得坏了在外形象,谁知虞紫余光轻瞥:“军师是想岔了?” 康时:“……” 林风环境相对单纯,但虞紫不同。她的原生家庭环境复杂,自小生活在市井,做乞丐那几年更是摸爬打滚着活下来的,为了生存学过坑蒙拐骗,某些见识非林风能比。 虽说这几年跟在叔祖身边生活学习,努力收敛曾经养出的流氓气,但又没有忘光。 康时轻咳补救:“没有。” 虞紫抬手捂住林风的耳朵,在林风迷茫眼神中,打趣暗示道:“那最好了,不然被褚老师知道您带坏他学生,少不得用与您拼命。”说完,她才将双手放开。 随着陇舞郡社会安定,经济恢复,以及官署基层的逐渐完备,康时也从繁杂重复的工作中解放出来。偶尔会跑出去赌两把,欣赏一下美人歌舞,次数不多却有风流之名。 康时:“……” 他哪里敢带坏林风啊? 别说带坏林风,因为主公的原因,他赌都不敢大赌,回回点到即止,看个歌舞美人解乏也不敢频繁。跟少年时的自己相比,真是清心寡欲,只差剃度出家,四大皆空了。 鲜于坚瞧了新鲜,等敌人过来的功夫,跟康时闲谈:“军师怎被微恒给拿捏住了?活似个寡居老父被强势女儿管束……” 康时:“……谁是寡居老父?” 他连个婆娘都没,少诬赖他清白! 二人对话听得江老将军频频回头。 康时是他见过最没架子的文心文士,若是换做褚曜祈善几个,谁敢这么调侃打趣? “要来了!” 三个字立刻打散轻松氛围。 眼看着敌人愈来愈近。 众人呼吸也跟着紧张粗重几分。 因为武胆武者耳力极强,十几丈开外的呼吸甚至生物心跳都可能被他们捕捉。担心打草惊蛇,便要随军文士布下隔绝屏障。这屏障,也是康时带着林风二人一块儿下的。 江老将军抬起手。 当敌人踏入范围的一瞬,右手落下。 “放!” 滚石阵顷刻发动。 这滚石阵也是军阵言灵之一。 多用于山谷等高地的埋伏。 五人一伍,两伍一什。 一个滚石阵需要三什到五什结阵发动,凝聚阵中兵卒士气,由士气多寡,凝聚出直径大小不等的滚石,从高处推落至下方。滚石途径之处,树倒草伏,威力可不算小。 若非火光在夜色中太醒目,打草惊蛇,少不得再加点儿热油大火,一块儿滚下去。 瞧见敌方武者一道光刃便最近的滚石劈开,康时面色镇定自若,传声示意鲜于坚。 江老将军足下一蹬,仿佛一匹饥渴野兽,一马当先扑杀下去。他擅长双手剑和弓箭,特别是弓箭,百步穿杨不足以形容。口中发出一声尖啸,武气在指尖凝聚成箭。 “小儿速速递来首级!” 敌将只是应了一声“找死”。 侧身避开箭矢,却听身后一声惨叫。 竟是一名伙夫头盖骨被洞穿炸飞! 江老将军哈哈大笑。 踩着滚石纵身高高跃起,挡住天幕圆月。左手长弓融为一柄极长、极宽的怪剑,剑身纹刻着两头弓身蓄力、作势扑杀的大虫,虎口沾着血肉。剑柄有他手臂那么长。 只见江老将军双手持剑柄。 赤红武气灌满剑身。 “吼――” 两声狂啸。 两头吊睛白额大虫自剑身扑杀而出,它们头大而圆,身长接近两丈,一左一右,目光凶狠,目标直指敌将一人。这两头是江老将军的武胆图腾,更是少有的双生兽! 剑刃直劈敌将面门。 这般声势,敌将竟是不避不让。 看这架势是准备硬接他这招。 江老将军豪迈大笑。 “哈哈哈,你有种!” 铛! 双方武气正面轰撞,气浪携着飞沙走石向四面八方炸开。此时视线受阻,但江老将军仍看清后者一双小腿已经陷入坑中。只是看敌将神色,这一击并未击碎他的胆子。江老将军也不废话,手起剑落。敌将也同时开始反击,用最朴实无华的方式对轰。 斩! 斩! 斩! 吊睛白额大虫被不知何时出现的青色兽影纠缠,那兽影口方而阔,生密集利齿,其身棱角分明,身披鳞甲,四肢粗壮,尾长而扁。似龙非龙,似虫而非虫,应为异兽。 看着像是古籍中的鼍。 其实准确来说,这玩意儿叫鳄。 一条精通死亡翻滚的巨鳄! 它的机动性远不如两头心灵相通的吊睛白额大虫,但长尾有力,鳞甲坚硬,两头大虫合击拍打也不能伤它分毫,反而要小心翼翼它的利齿和长尾。三兽僵持,江老将军与那敌将倒是打了个酣畅淋漓。借着武气光芒,江老将军也看清敌将相貌,很年轻。 他又是畅快又是遗憾。 自己年逾古稀,对手正值青壮。 不过―― 休将白发唱黄鸡! 数声爆鸣,武器交鸣。 电光石火间,二人交手不下百招。 敌将一方的运粮伙夫果然怪异,在滚石之下,不见惊慌,除了第一波被冲了个正着,之后的滚石并未发挥预料中的威力。不知何时,伙夫手持巨盾,三两一组,准备举盾生抗滚石。初见成效,跟着脚下地面发出幅度更大的震颤,似山神在尖啸怒吼! 607:平四宝郡票】 顶尖武胆武者可以劈山断海。 以鲜于坚如今的能力自然做不到。 不过―― 铢积寸累,终能滴水成河。 既然一人之力不行,那便集合百人乃至千人之力!聚其士气,引一场山崩地裂! 士气在众人头顶凝气成云。 隐约还有雷电奔腾跳跃。 “出击!” 鲜于坚目光坚毅,一声号令。 轰隆隆! 轰隆隆! 一声声低沉的、压抑的、愤怒的吼声彻底打碎黑夜寂静,俄而直冲云霄,脚下地动山摇。泥沙、树木、山石,以摧枯拉朽之势汇聚一处,从高至低,滚滚而下。 途径之处,万物似脆弱不堪的纸,被无形大手揉碎,最后汇入山崩,助长声势。 另有数十名弓箭手埋伏高处。 弯弓搭箭,激射而出。 目标自然不是底下的伙夫。 噗! 箭簇穿破目标。 粮袋破裂,袋中粮食如流水淌出。 咻!咻!咻! 箭矢离弦时的震颤声汇聚成一大片,密密麻麻。最后,汇成箭雨,冲着伙夫粮袋而去。纵使这些伙夫身怀巨力,不知疼痛,能举起举盾抵挡滚石阵,面对山崩地裂也面不改色,但他们挡不了这无差别的天降箭雨。他们挡不了,肩头扛着的粮袋更加扛不住。 敌将被江老将军纠缠,一时间也打出了火气,心中直觉还告诉他,眼前这个突然跳出来的老年武者不简单,光看年纪而轻视对方,多半要吃亏。不由得专注精神,一时间顾不得周身发生何事。待他发现紧跟滚石而来的山崩,看似没什么杀伤力的箭雨…… 刺啦―― 他被双手剑逼得爆退。 铆钉战靴的后脚跟一落地,脚下异样触感让他险些打滑,同时还听到怪异动静。 像极了黄豆在笸箩滚动的响声。 敌将顿时意识到什么,脸色微黑。 江老将军嘿嘿贼笑,双手持剑劈过来:“小儿,你可算发现你爷爷要做什么了。” 武器相击迸溅的火花将敌将面容照亮一瞬,那双黑沉的眸涌动着怒意,江老将军浑然不惧。他年纪是大了,不如年轻人那么有活力和抗揍,但他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可不是被吓大的,手中双手剑砍人依旧丝滑。 敌将的眼神再凶狠又如何? 眼神又不能杀活人。 嘿,更别说他还有。 “小崽儿,吃你爷爷一剑!” 敌将明显不是个嘴上会吃亏的。 自然讥嘲回去。 鲜于坚率兵故意制造山崩。 纵然这些伙夫以举盾结阵抵挡,但他们的人力面对自然之力,二者无法相抗。 防御薄弱处的伙夫就被无情冲走。其他伙夫反应迅速,运转武胆,足下爆蹬,扛着举盾纵身高跃,用跟体型完全不符合的灵动身法,踩着石块避免被卷走。江老将军跟敌将则是足不沾泥,两道武气时而相击,时而分开,碰撞轰炸造成的气浪甚至能令附近泥石停顿一瞬。二人的武胆图腾更是闹腾,搅和出来的动静不分敌我,最近的几��伙夫因此遭殃,顷刻就被泥石淹没。 看似优势在己方,但―― 康时攒眉,眉间褶痕印记深刻。 从他表情也看得出来,他很不满意。 是的,不满意。 己方占着地势和埋伏先手,看似操作猛如虎,但敌方伤亡却寥寥无几――那些伙夫根本没死几个!他亲眼看到有被泥石淹没冲走,还能爆发武气逃出生天的伙夫…… “这般情形,似是黄烈帐下重盾力士……”康时粗估一下对方人数,脊背冷汗炸开。 若己方不是借助地势提前埋伏,而是另一种方式偷袭,比拼战力,自己这支两千人马怕是死得连尸骨都不剩。以他们的能力,估计很快就能整顿兵马发动反击。啧,此地不宜久留!他即刻传信给鲜于坚、虞紫和林风三人,不计文气武气,全力增幅箭雨。 乱射一通,毁了他们辎重粮食。 能毁多少毁多少。 多毁一袋都是赚的! 然后? 风紧扯呼!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另一头,江老将军也发现问题。 这些伙夫人均低阶武胆武者。 搁在平时,他一剑一个,但数量如此多,汇聚一处,他这把老骨头也得断送。谨慎起见,他拖着敌将在边缘作战。而敌将也鸡贼,试图将江老将军引入伙夫多的地方。 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山崩也有暂停之势,伙夫欲举重盾预备往高处发起冲击。 谁知天空炸开一道哨箭。 这道哨箭是给江老将军看的。 意思有且只有一个―― 撤退! 江老将军可不是热血上头就恋战不听号令的年轻人,当即虚晃,一脚踹上敌将胸甲,并未追击,而是借力向着高处飞跃。末了留下一句:“你爷爷乏了,改日再战!” 康时三名文士全力增幅行军言灵。 简单来说就是窜得飞快。 那些伙夫蛮力有余但敏捷不足,又扛着一看就沉得不行的重盾,哪里能跑快?当敌将发现江老将军一行说逃就逃,立马杀了过来,结果只看到被文气加持的背影…… 敌将:“???” 这伙人属兔子吗? 口中几欲喷出怒火:“无耻啊!” 黑幕还未散去,又是深山险道,追击敌人何其困难?敌将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了。 夜尽天明,康时文气耗尽。 大军终于停下,此时已筋疲力尽。 “就这儿吧,命令大军原地休整恢复……”康时靠着石块坐下,口中难得喘起粗气。此时他哪还有平日风度翩翩的儒雅模样?不听话的发丝冒头,发冠都被风吹歪了。 虞紫和林风二人自然更不济,面色因为文气耗尽透支而惨白,闻言也坐下调息。 其他人反倒好一些。 江老将军抹了把脸:“昨晚那伙人很棘手?老夫打仗这么多年,还没跑这么快过。” 康时道:“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江老将军点头:“哦,那确实棘手。” 昨晚混乱,敌方有多少人都没搞清楚,但运粮辎重队伍人数一般少不到哪里去,倘若全部是这样的重盾力士,己方确实很危险……当退就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虽是如此,江老将军依旧开心。 昨晚跟敌将松了松筋骨,浑身舒畅。 这时,他问了个自己很关心的问题。 “他们粮食折损多少?” 康时在心中粗估一番。 说道:“没有八成也有七成吧。” 整体而言,他们这次行动很成功。 自己这边全身而退,对方粮食损失惨重。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己方甚至算得上是大胜!江老将军听了更是欢喜。 跟着又叹气,一脸惋惜的神色:“可惜身边没有酒囊,不然定要喝上两口,好好庆祝。也不知昨晚那个小伙儿啥脸色。” 辎重后勤是战争关键。 粮草被毁,少不得吃一顿军棍。 严重一些甚至会死。 康时稍微恢复,面颊添一抹血气:“待下了四宝郡,时愿与将军醉饮三千盅!” “哈哈哈,好,这可是你说的。” 想到美酒滋味,白眉都舒展开了。 这边气氛正好,但昨晚遭了他们毒手的敌人可一点儿不愉快。粮食十去其八,真实损耗比康时预料更多。粮袋被破坏,粮食被泥石淹没,他总不能派人挖出来。 挖出来的粮食还抵不上人工。 “当真是大意了……” 敌将始终想不通为何如此――这条路已经偏僻得不能再偏僻,飞鸟走兽都不爱待在这儿,如何会碰到一支训练有素的敌兵? 昨晚光文气就有三道。 意味着随军文士不下三人。 还那么凑巧埋伏在那地方。 敌将郁闷憋屈,如鲠在喉。 他看着剩下的粮食…… 愁如乱麻,这该如何交差? 608:平四宝郡票】 姜胜瞧见沈棠面色便知不对。 他转身跟寥嘉借了一把伞,递给表情迷茫的沈棠,问:“主公,昨夜睡得可还好?” “我昨晚?”沈棠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下意识伸手接过来,“我昨晚睡得还行,就是后半夜做了个噩梦,醒来一回,没有旁的了。又没娇气到非高床软枕不睡……” 行军条件有限。 兵卒能吃苦,她这个主公就吃不得? “先登突然给我伞作甚?” 将伞撑开,抬眼便瞧见这伞的伞面以红色为底,绘百花争艳,不用猜就知道是寥嘉的。这厮对红色情有独钟,整天打扮得像是��行走大红包,搁人群里面就是活靶子。 刚说完,伞面动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落在上面。 沈棠:“……” 啊,这熟悉的既视感…… 姜胜忍笑道:“今日观主公印堂发黑,运势低迷,为防万一,还是撑一把伞吧……” 说完,沈棠又感觉伞面咚咚两下。 不消说,又是两坨新鲜鸟粪。 她咬牙切齿:“肯定又是季寿害我!” 自己辛苦996养着这帮僚属。 康季寿就这么回报自己? 提及康时,姜胜倒是没有再笑了,反而用担心的口吻道:“季寿深知自己对主公的影响,若非遇见棘手状况,断不敢大量借运。看这情形,想必是昨晚发生了什么……” 沈棠也想到这层。 不过,她倒是还乐观。 “只是几坨鸟屎,又不似永固关那回喝水都倒霉,想来昨晚应是有惊无险。季寿好赌却不会轻易赌红眼,见势不好肯定会脚底抹油,应当无碍。是遭遇敌方主力了?” “应当错不了。” 姜胜与沈棠意见相同。 只是―― 可怜了主公和寥嘉的宝贝伞。 寥嘉过来瞧见伞面密密麻麻的鸟屎,脸色顿时一青,眼底泛着心疼:“这、这是?” 姜胜道:“康季寿的文士之道。” 寥嘉:“……” 主公能活到现在,不容易。 唯一庆幸的是,康时这次给沈棠带来的霉运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傍晚时分,群鸟散去,沈棠恢复正常,可寥嘉的伞也报废了。大军正一路长驱直入,逼近目标临山县。 沈棠虽为三军主帅却蹲在先锋部队,率兵负责侦查和开路,中军主力交由两名老将负责。四宝郡的基建就是不行,像样的路都没有几条。给大军前行造成一定的麻烦。 因为白日已经养足精神,大军预计过不了多久就能抵达县城,沈棠预备到了就摆开阵型开战。秋丞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后勤供给,粮道运输线比她这边长得多,补给方面应该没那么顺畅。沈棠稳稳驾驭着摩托,喃喃道:“也不知秋文彦那边反应过来没。” “不论有无,优势在我等这边。” 姜胜对临山县挺乐观。 倘若主力已经先他们一步进入临山县,他们正面攻打不下来就采用包围战术,临山县也扛不住几日。倘若主力还没有抵达,临山县就是纸糊的,不费功夫就能拿下。 占了临山县,进可攻退可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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