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后三个字尾音微挑,轻描淡写,却携雷霆万钧之势,将刑部尚书三人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顾世子。”大理寺卿施岫冷汗涔涔地脱口道,“等下朝后,吾等立刻提审柳汌。” 刑部尚书与左都御史也回过味来。 的确,方才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出了“口供”,天子金口玉言,皇帝总不可能再改口的。 “各位大人,若是无事,就退下吧。”顾非池轻一振袖,大红袖口荡起优美的弧度,优雅自如。 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就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掌控在他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诸在他一人身上,不由应了诺,依次从金銮殿上退了下去,如潮水退去。 殿外不知何时大雨磅礴,雨水如帘,霹雳啪啪地砸着地面。 金銮殿外已有内侍备好了伞,文武百官撑着伞纷纷离去,近乎迫不及待地往宫门外,想着方才金銮殿上发生的一切,心有余悸。 手执油纸伞的徐首辅走出五六丈后在雨中伫足,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隔着朦胧的雨帘,就看到顾非池正背着站在金銮殿的中间,那鲜艳的大红衣袍在那金碧辉煌的殿宇中宛如浓墨重彩的一笔。 青年的脊背如山峦般高大笔挺。 想起年方不惑的皇帝已如风烛残年的老者般衰弱,徐首辅心头复杂压抑,五个字浮现心头:臣强则君弱。 “首辅,怎么了?”兵部尚书魏源也停了下来,问了一句。 徐首辅一手拈须,心神不宁地摇了摇头,心里想的是:这天不会是要变吧? 轰隆隆—— 上方炸响了一声惊雷,徐首辅的心脏随之猛地一跳,又连忙阻止自己发散的思维。 “没什么。”徐首辅清了清嗓子,转过了身,“走吧。” 众臣在大雨中匆匆离开。 唯有明逸还怔怔地跪在地上,等到大多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金銮殿上变得空荡荡的,他才慢了两拍地回过神。 明逸匆匆忙忙地站起来,也不顾不上整理身上满是褶皱的衣袍,脸色发白地追上了刚走到了大门口的顾非池。 “顾……顾世子。”明逸的脸色惨白,心脏怦怦乱跳,结结巴巴道,“那不是……” 顾非池念的那两封信根本不是他呈上的东西! 他要是能拿到这么重要的密函,相当于是把柳家满门拿捏在手心,又怎么会被柳嘉当作狗一样使唤了这么久! 和这些足以让柳家抄家灭族的罪证相比,他“失手”杀了亲侄子又算得上什么? 也该是柳嘉对着他讨好献媚才是。 明逸满头大汗地咽了咽口水,嗓音发紧:“我呈上的只是……” 只是,承恩公从兰山城逃走那晚,命他开城门的手书。 他的声音克制不住地直发颤。 他今天在金銮殿上告发了柳汌,明显是惹了圣心不悦。 事后,皇帝会不会秋后算账,那他该怎么办? “是你……对不对?!”明逸吓得周身瑟瑟发抖,两腿战战。 顾非池竟然在满朝文武和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把他呈上的信件给调换了。 这位卫国公世子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而这些要命的东西,他到底从哪里弄来的…… 第97章 顾非池略带冷峻的目光在明逸的脸上落了一瞬,便撩袍迈过了高高的门槛。 那一眼,似乎把明逸里里外外地全看透了。 似乎毫不在意明逸会不会把这件事情给说出去。 明逸失魂落魄地独自站在原地,也不敢再追问顾非池,就这么看着对方撑着一把黑色的桐油伞悠然迈入磅礴的雨幕之中。 那抹鲜艳的红色在白茫茫的雨雾中显得惊心动魄,宛如一团雨淋不消的灼灼烈火。 此刻不到辰时,今日的早朝结束得比平时更早。 这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个时辰后,只剩零星雨滴断断续续地滴落。 短短一个时辰间,几乎满京城的人都听闻了承恩公通敌案开审的消息,不少百姓自发地聚集到了大理寺公堂外,等待着三司会审的结果。 他们被官差拦在了外头,只能隔着一个庭院,遥望着前方威仪的公堂。 百姓们人头攒动,一片嘈杂鼎沸声。 斜对面的一家茶楼里,萧燕飞坐于二楼的雅座,笑吟吟地透过窗口俯视着大理寺公堂外喧闹的人群,还兴致勃勃地伸出手接住了自屋檐垂落的雨滴。 宁舒就坐在萧燕飞的对面,眉飞色舞地吩咐她的大丫鬟:“白露,你去公堂门口守着,有什么消息就回来禀。” 白露活泼地福了福,步履轻盈地下去了。 宁舒喝着冰饮,时不时地从窗口探头往外看,明知道还没有开审,却忍不住总想往那儿看。 “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将承恩公定罪。”宁舒扒在窗槛上撇了撇嘴,有些懊恼地叹道,“我出门的时候,父王还没有回王府,不然我还能打听一下。” “能。”萧燕飞笃定地点头道。 宁舒赶紧执壶给她的杯子里添满。 萧燕飞抬手比了个“四”的手势:“皇上四天前在五里亭就当众说了,会由三司会审此案,按理第二天三司就该第一次提审承恩公。可是,整整拖了四天。” “这三司呢,其实也就等着皇上松口呢。” “如今开堂,说明皇上松口了,那就是板上钉钉,不会再有变数了。” 她喝了口冰爽可口、酸酸甜甜的金橘雪泡,满足地眯了眯眼。 炎炎盛夏,喝这种凉爽的冰饮实在是痛快极了,周身的暑气一扫而空。 “燕燕,你说得肯定是对的!”小郡主连连点头,笑靥如花,声音娇滴滴的。 余光瞟见窗外一辆眼熟的马车停在了茶楼外,宁舒眼睛一亮,把头探出了窗外,看到穿了件天水碧罗衫的顾悦扶着丫鬟的手从马车上下来了。 “悦悦。”宁舒笑眯眯地唤道。 顾悦抬眼朝二楼的宁舒望了一眼,笑容绽放。 “就等你了。”宁舒对着她招了招手,娇声催促。 顾悦不紧不慢地往茶楼里面走,拎着裙裾迈上了石阶,丫鬟在一旁提醒道:“姑娘,雨天湿滑,小心脚……” 话未说完,一道宝蓝色的身影快步从顾悦身边走过,对方走得目中无人,肩膀不经意地撞了她一下,撞得她微微踉跄,身子往后倒去。 “姑娘!”后方的丫鬟惊叫了一声。 几乎同时,一只手指纤长的素手飞快地从后面伸来,在顾悦的左臂上轻轻地推了一把。 借着这个力道,顾悦方才站稳了身体,转头看去,目光对上了那只手的主人—— 是明芮。 明芮半垂着眼眸,没看顾悦,只是扶了她一把,又立刻把手收了回去,快得像是从来没有伸过手一样。 “明芮。”一袭宝蓝色仙鹤衔灵芝刻丝直裰的宁王站在茶楼大堂的门槛前,回头看着明芮,略显苍白的面庞上,噙着一抹优雅温和的笑容。 明芮低下头,低眉顺眼地跟了过去。 “悦悦!”宁舒匆匆地踩着楼梯下来了,萧燕飞紧随其后。 “你没事吧?”宁舒一把拉着顾悦的手,上下端详了一番,这才放心。 她刚才从二楼的窗户看到宁王差点把顾悦撞倒,生怕顾悦会吃亏,就下来了。 “无碍。”顾悦摇了摇头,不惊不躁,云淡风轻,反而还给了宁舒一个安抚的浅笑。 虽然顾悦没事,可宁舒心头的那股火气却没下去,傲娇地一抬下巴,对着宁王冷哼道:“什么玩意儿!” 宁王也姓唐,算是远房宗亲,怡亲王妃素来瞧不上他对王妃拳打脚踢,还怂恿怡亲王去宗令那里告过宁王几状。 自打那之后,两家就再无往来。 宁舒更是连看宁王一眼,也嫌眼脏。 她轻轻地给顾悦拍了拍肩膀,像是在掸什么脏东西似的。 宁王淡淡地斜了宁舒一眼,冷声道:“过来。” 这声“过来”是对着明芮说的。 他转身继续往里走,抬步上了楼梯。 明芮便跟在他身后,始终维持着落后两步的距离。 在萧燕飞的身边擦身而过时,明芮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意思是,别出声,她无事。 萧燕飞意会,微微颔首。明芮最了解她自己的处境,任何人的妄动,只会害了她。 明芮若无其事地往上走,毕恭毕敬,亦步亦趋。 “大理寺开审了!”茶楼外,一个粗布短打的青年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对着里面喊了一声。 一楼的大堂登时骚动了起来,一部分茶客干脆结账离开了茶楼,往大理寺公堂的方向走去。 哪怕到那里也看不到什么,但说不定能最快得到消息呢。 萧燕飞拍了拍小郡主的肩头:“我们先上去吧。” 宁舒就挽着顾悦的胳膊跟在萧燕飞身后上了楼,又回了她们的那间雅座。 “悦悦,这家茶楼的金橘雪泡做得不错,我和燕燕刚喝过了,很消暑。”宁舒乐呵呵地说道,吩咐小二把他们这里招牌的香蕈饮、紫苏饮、沙糖绿豆、荔枝膏水也各上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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