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她挽过发。 可如今这长发拢在手里,却只有一片冰凉。 窗外秋风更甚,杏树的叶子簌簌而落。 皇后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院子里的杏树,也是入宫第一年种下的。 彼时,皇后的母亲方夫人还在,方夫人总说,“杏”与“幸”同音。 意喻着希望皇后,成为最幸运的女子,被夫君宠爱一世。 只可惜,方夫人早早就去世了,而没过几年,方大人也病入膏肓。 皇后轻轻地闭上了眼,脑海之中,浮现出父亲临终前的场景—— “吾儿是皇后,一定要保我方家一门,立于世家之巅!世家不可废,方家不可倒,你记住了么?” 那时的皇后,泣不成声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哽咽道:“爹,除了家族之事,您就没有别的话与女儿说么?” 方大人已经油尽灯枯,他瞪着双眼,粗粝的手指,将皇后的手腕握得生疼,“别忘了!你是方家的女儿!我方家百年兴衰,尽寄于你一人身上!你可千万不要让为父失望啊……咳咳咳……” “答应为父,快……咳咳……” 方大人憋得满脸通红,仿佛随时要断气一般,皇后泪流满面,重重点头,“爹,女儿记下了……一定不堕世家之首……” “好……好……”方大人这才安心地去了。 此时此刻,皇后想起当年那一幕,心中涌上一股惆怅。 她嫁给宣帝之时,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 她终将失去丈夫,失去幸福……失去她年轻时,期待的一切。 但惆怅过后,她又忍不住想,失去了那些,又如何呢? 世家女子,谁不为家族利益而战? 岁月无情,世事变迁,唯有家族可靠,她才能稳坐凤位,不至于从高处跌落。 既然选了这条路,哪怕再黑,也要走到底。 皇后静静盯着窗外的杏树,一阵风吹来,杏叶萧瑟飞旋,不甘地落到了地上。 皇后自言自语道:“是时候,结束一切了。” - “夫君,你的意思是,晏先生的父亲晏太傅,是方家所杀?” 将钱蔚儿送回林府之后,苏玉音和顾青昀便单独聊起了方家。 苏玉音神色凝重地看着顾青昀,顾青昀轻轻点头,道:“不错……当年,方家如日中天,世家也跟着权倾朝野,陛下想推行新政,鼓励农商,提拔寒门之子,但有世家拦着,便都推不下去……” “晏太傅乃天下大儒之首,一直为陛下奔走,便有许多有志之士,齐聚京城……方家见状,担心朝中局势被寒门颠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人暗杀了晏太傅。” 苏玉音面露惊异,道:“陛下既然知道此事,为何不为晏太傅报仇?” 顾青昀沉声道:“你有所不知,陛下母族式微,他 登基不久,要稳定朝堂,还得依靠世家……若大金朝堂不稳,鞑族便会立即南下,为了避免腹背受敌,陛下便只得忍一时之气,从长计议。” 苏玉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所以,陛下一面修改新政,潜移默化地推进,一面开设移山书院,开始培植亲信,送入朝中。” 顾青昀看着苏玉音的眼睛,道:“你说得没错……这些年里,只要朝堂中,一有风吹草动,鞑族便会趁机骚扰边境……如此看来,恐怕世家与外族早就有所勾结,大金表面上相对平静,其实是各方势均力敌,拉锯过后的结果。” 苏玉音秀眉轻蹙,道:“但这平衡不过是世家想要的,他们看中了陛下顾忌鞑族等周边邻国,才敢这般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等时机成熟,陛下一定会对他们有所动作。” 顾青昀颔首,道:“对,所以,立太子便是一个重要的节点。” 二皇子和三皇子之争,好比这世家之争,最终胜出的,只有一个。 顾青昀低声道:“陛下布局多年,已经到了快要收网的时候,但眼下又遇到了一桩难事。” 苏玉音忍不住问道:“什么难事?” 顾青昀沉吟片刻,道:“户部……出事了。户部联手世家做账,套了不少银钱出去,如今的国库烂账一堆,已经成了一个空壳。万一遇上天灾人祸,结果不堪设想……” 苏玉音微微一惊,道:“那怎么办?” 顾青昀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现在还没有好的对策,但此事机密,万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苏玉音认真点头,“你放心,我知晓轻重。” - 林府。 林凇然回来的时候,夜色已深。 他路过长廊,便见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跑了过去。 林凇然长眉一动,连忙追了上去。 他两步上前,扣住前面人的肩膀,这才发现,对方满头珠钗,闪闪晃动。 “钱小姐,怎么是你?” 钱蔚儿站着没动,她站在林凇然前面,没有回头,只含糊地应了一声,“是、是我……” 平日里,钱蔚儿见到他,总是笑意盈盈地凑过来,但今日的她,却一直背对着自己,实在有些古怪。 林凇然有些奇怪,问道:“钱小姐,你怎么了?” 钱蔚儿低下头,忙道:“我没事……不过是出去参加雅集,回来晚了……我、我要回去休息了……” 说罢,她便想离开。 林凇然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瞬,心中顿觉不对,他下意识抓住钱蔚儿的手臂,用力一拉—— 钱蔚儿惊呼一声,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 她面颊上红肿未消,一双大眼,无辜地看着林凇然,可怜至极。 林凇然一愣,顿时变了脸色,他正色道:“是谁欺负你!?” 第165章 心意 感情终究与生意不同。 长廊之上,两人静对一瞬。 钱蔚儿连忙捂了自己的脸,道:“别看别看,很丑的……” 林凇然却不管不顾地拉下她的手,道:“都肿了,你捂着不疼么?” 钱蔚儿小声嚅喏:“不、不是很疼的……” 在他面前,丑比疼严重多了。 林凇然蹙起眉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蔚儿低声道:“我今日随玉音,去了三公主的雅集……” 说罢,便将雅集上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林凇然。 林凇然听了,眉头皱得更紧,道:“那些高门贵女,一贯看不起商贾平民,多的是法子折腾人,你又何必跟着她去受这个罪呢?” 钱蔚儿道:“我想着,既然要在京城开首饰行,若认识一些潜在的客人,也是一件好事,说不定还能助推生意……” 林凇然顿了下,道:“在京城做生意就那么重要么?值得你受这样的委屈?” 钱蔚儿听了,忍不住道:“可是,我钱家在京城没有太多门路,要做生意,不就是要广结善缘,建立人脉么?” 林凇然道:“钱家在江南的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什么非得来京城呢?若是不做京城的生意,你也不会受这些气了。” 钱蔚儿看着林凇然的眼睛,抿了下唇,道:“你就这么不愿意,我留在京城么?” 林凇然微微一怔,道:“我……我不过是就事论事!” 钱蔚儿沉声道:“我也是就事论事……” 四目相对,片刻之后,林凇然避开了钱蔚儿的目光。 “罢了,你先回去上药罢……” 林凇然这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来。 钱蔚儿敛了敛神,她低声道:“多谢林公子关心,我自己会处理。” 说罢,她便转身走了。 长廊上,只留下了林凇然一人。 他默默地看着钱蔚儿的背影,长久之后,才缓缓叹了口气。 - 翌日一早,苏玉音便来到了林府。 待她到钱蔚儿卧房之时,钱蔚儿还未梳妆,一头青丝披散在肩上,如墨如瀑。 旁边的妆奁里,放着琳琅满目的珠花和发簪等,但她却没有兴致打扮,只盯着满匣子璀璨发呆。 苏玉音迈入房中,问道:“你的脸怎么样了?” 钱蔚儿听了她的声音,转过身来。 面颊上在肿已经消了大半,但一张脸却十分苍白,眼底的乌青也很是明显。 苏玉音见到她的面色,顿时惊了一跳,道:“你是怎么了?黑眼圈大得能赶上金元宝了。” 钱蔚儿神色微黯,道:“没什么……只是没有睡好。” 苏玉音问:“是因为昨日被吓着了么?” 钱蔚儿摇了摇头,低声道:“玉音……你说我来京城,是不是错了?” 苏玉音愣了一下,道:“你都来了这么久了,为何会这么问?” 钱蔚儿轻叹一声,“原本我来京城,只是为了远远见他一面。” “我也知道他,心里没有我,但只要我心悦于他,这就够了……我住在别苑之时,每隔几日能见他一回,我便觉得很高兴。” “后来,因为养病,我入了林府,能日日见到他,还能与他的家人相处,便更满足。” “可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也开始喜欢他的家人……以前的我,可以不求回应,可现在……我似乎变得更贪心了。” 钱蔚儿抬起眼帘,眼里满是惆怅,她继续道:“所以,我才想努力留在京城,也许这样,我与他之前会多一分可能……但我错了。” 钱蔚儿想起昨夜,一谈到留在京城经商之事,林凇然那复杂的神情,便让她黯然神伤。 苏玉音听罢,沉吟了片刻,问:“你的心意,他知道几分?” 钱蔚儿苦笑了下,道:“我也不清楚……但每当我们讨论起这些事,他便顾左右而言他,也许是不想伤害我罢。” 钱蔚儿说着,面上都是失落。 苏玉音想了想,道:“倒也未必……林凇然对于讨厌之人,可是从不留情面的,他能留你在林家住这么久,不会对你全然无心。” 钱蔚儿不肯相信,她摇头道:“他不过是受你所托,勉为其难照顾我罢了……我也曾考虑过,要对他言明心意,可我转念一想,万一我将这层纸捅破,他果真如意料中一般,只把我当普通朋友,那岂不是徒增尴尬么?” 其实,钱蔚儿最怕的,是林凇然拒绝她之后,再也没有理由留在他身边了。 如今这般,好歹还能以朋友的身份,与他常常见面。 钱蔚儿这般想着,眼眶便有些红了。 苏玉音思索了一瞬,道:“你可知道,林凇然幼时,是过的什么日子?” 钱蔚儿愣了愣,无声摇头。 苏玉音道:“林家人丁单薄,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只有我娘和舅父两个孩子,到了我们这一辈,便只有我和林凇然了。” “我是外孙女,从小不在林家长大,但林凇然不同,他不但是唯一的嫡孙,还是林家将来的继承人……所以,我舅父和舅母,一直对他要求甚严。” “小时候,舅父为了让林凇然更有男子气概,就连零嘴也不许他吃,说来也好笑,堂堂的林家嫡公子,还会馋糖葫芦……” 苏玉音想起幼时的事,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钱蔚儿小时候见过林凇然几次,但不算太熟,等到两人再有交集之时,已经成了豆蔻年华的少年少女。 苏玉音语气淡淡,“后来,舅父舅母为了让林凇然历练,便将十四岁的他一个人留在了江南,其余人都搬迁到了京城。” “林凇然在江南,一守就是四年,遇到过不少困难,也碰过不少壁,但他终究成长起来了,直到孟县的生意有了起色,舅父和舅母这才允许他来到京城,开始接手家族最重要的营生。” 钱蔚儿静静地听着,低声熬:“我知道,这些年,他也很是不易。” 苏玉音继续道:“林凇然这人,什么都好,但由于自小很少得到父母的认可,所以也容易不自信。许多事,旁人若无称赞,他便觉得自己没做好,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容易钻牛角尖。” 钱蔚儿回忆起来,林凇然曾经在江南做营生之时,似乎便是如此。 江州的拍卖行生意做得好好的,却偏偏要到孟县开当铺,选择迎难而上。 仿佛唯有这样,才能更好地证明自己的能力。 钱蔚儿若有所思,她喃喃道:“可是……他明明很好啊!他十四岁就能独自掌管祖营生意了,黑白两道都建立起了不错的人脉,还把原本基础薄弱的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 “在我心里,他就是最厉害,最好的人。” 钱蔚儿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苏玉音看着她,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怀疑自己,不该来京城呢?” 钱蔚儿想起两人谈话的初衷,垂下眼眸,道:“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离他的心有多远。若是感情也和做生意一样就好了,想投银子便投,不想投就立即止损……” 苏玉音道:“但感情终究与生意不同,生意上一分一毫都能盘算清楚,但感情之事,却是算不清的。” 两人言尽于此,房中安静下来。 半掩的房门之外,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正无声立在廊下。 一旁的小厮开口问道:“公子,您都来了,怎么不进去看看钱小姐?” 林凇然沉默片刻,道:“罢了……这药,等玉音出来,你再送去罢。” 说罢,林凇然便将药瓶,递给了小厮。 小厮愣了愣,道:“公子,这金疮药,可是您一大早便亲自去买的,还是亲手给钱小姐吧?” 林凇然踌躇一瞬,沉声道:“不必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秋风微拂,院子里的落叶,片片起舞,也牵起了林凇然纷乱的思绪。 不知不觉间,钱蔚儿竟然已经在京城待了月余。 自她来到别苑,林凇然便时常去探望她。 起初,不过是为了应对苏玉音的承诺,可慢慢的,他却发现,钱蔚儿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有趣。 她虽然人在京城,但每日都会与江南联络,认真处理商事。 闲暇之时,便认认真真地绘制首饰图样,倒也没有从前那般闹腾了。 有一日,他听说钱蔚儿病了,便放下了手头之事,急匆匆地去看。 等他到了别院之时,钱蔚儿已经发起了高热。 林凇然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那时的钱蔚儿,已经发起了高热,她迷迷糊糊地拉着自己的手,认认真真道:“你长得这么俊,一定是财神爷!求求财神爷保佑我财源广进!对了,记得照顾一下林公子的生意,让他生意兴隆,万事顺遂……” 林凇然听了这话,顿时哭笑不得。 他试着挣脱钱蔚儿的手,可钱蔚儿真的将他当成了“财神爷”,死死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放他离开。 林凇然无奈,便照顾了她一夜。 直到她清醒过来,林凇然才得以离开。 但林凇然即便离开了,心中还是放心不下,索性将她接入了林府。 可他万万没想到,钱蔚儿居然会获得所有人的喜爱。 林凇然与父母的关系,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始终在礼貌与亲切间徘徊,但钱蔚儿来了之后,府中便热闹了不少。 钱蔚儿每日都同林夫人一起张罗着晚膳,要等所有人到齐之后,一起用膳——这便是林凇然幼时最期盼的日子。 林凇然原本想得清楚,如今他刚刚接手家族的生意,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时候,应该一心一意才是……可一想起钱蔚儿失落的神情,他又有些难受……这到底是怎么了!? 第166章 户部尚书 微臣顾青昀,愿为陛下分忧。 小厮看了看林凇然的背影,实在有些不解。 公子明明很关心钱小姐,为何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呢? 小厮闷声想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便只得应林凇然的吩咐,将药送到了钱蔚儿处。 - 钱蔚儿怔然看着手中的药瓶,低声道:“你说,这是林公子送来的?” 小厮忙道:“是啊,的确是公子吩咐小人送来的……” 若换了往常,钱蔚儿收到林凇然的药品,定然开心不已。 但心事重重的她,却只淡淡应了一声。 “知道了,退下罢。” 小厮抬步要走,可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又停住了步子。 “钱小姐,您别嫌小的多嘴……我们公子自昨晚回去,便一直心不在焉,想来是担心您的伤势,所以一早便出去寻药了,方才而归。您还是早些上药,好得快些,公子也能放心了……” 钱蔚儿诧异一瞬,下意识问道:“你的意思是,这药,是林公子特意去为我买的?” 小厮忙不迭点头,“是啊!” 钱蔚儿盯着桌上的瓷白小瓶,心中十分意外。 经过昨夜一事,她还以为,林凇然不会理她了。 钱蔚儿低声问道:“林公子呢?他自己怎么没来?” 小厮答道:“回小姐,我们公子出去找铺子了……” “找什么铺子?” 小厮低头,“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 钱蔚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多谢。” 小厮退下之后,红果赶忙开口安慰,“小姐,您别伤心了……还是快些上药罢……” 钱蔚儿没吭声。 方才这一切,都被苏玉音看在眼里,她看出钱蔚儿心中的纠结,开口道:“林凇然这人就是死鸭子嘴硬,你若是不逼他一把,永远不知道他的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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