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后的眼线,只得忍耐下,回了对面自己的寝殿,吩咐宫人抬水。 一番忙碌的洗漱,太子坐在灯下,翻看今日京城送来的奏折,一连看了十本,他撂下折子,捏了捏眉心,冷淡地开口:“今儿早上,你和杜若那丫头打什么哑谜呢?” 冯有喜正侍奉笔墨,冷不防听到这一问,察觉太子语气不对,谨慎地回话:“殿下指的是何事?” “自己想,你们瞒了孤什么事。”太子坐在太师椅里的身形笔直,右臂已活动自如,执起毛笔,唰唰写昨日先生布置的课业。 室内充满压抑的安静,只闻烛火的噼啪声,以及毛笔落于纸上的沙沙声。 有什么事,是他敢隐瞒太子的? 冯有喜跪在地上,紧张得直冒汗,仔细回忆早上发生的事,从太子起床开始回忆,一直到马车抵达大殷氏的陪嫁庄子,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太子指明说,他和杜若…… 他和杜若的交集多了,但哪次交集也不值当殿下亲口过问,除非是与甄小娘子有关。 忽然,他脸色一白,额头触地,惶恐道:“奴才该死!确实有件事隐瞒了殿下,甄小娘子自来到行宫后,便患上了梦游症……” 流畅的笔尖突地停顿,一团墨迹在宣纸上晕染开来,毁了已写了大半的策论。 太子豁然低眸,扭头看向跪伏地上抖如筛糠的冯有喜。 “每晚甄小娘子会梦游到殿下的房内,试探殿下的鼻息,感受到殿下的呼吸,她才会返回自个儿的寝殿继续安睡。因殿下伤势反复,奴才便做主隐瞒下来,不让他们向殿下汇报。 殿下放心,奴才问过谢院正,谢院正说,这是心结,待殿下伤势完全康复,甄小娘子亲眼看见,梦游症自会不治而愈。奴才私心,隐瞒不报,求殿下责罚!” 太子平静地换了一张新的宣纸,将方才写的文字抄上去,笔走游龙,行云流水,每个字如有尺子量过,大小间距皆相等,且又龙飞凤舞,宛如一幅水墨画。 直到把整篇策论写完,冯有喜跪得腿都开始发软了,他才停了笔,怒火消了三分下去。 平日停笔后,冯有喜会上来接过毛笔,拿去清洗,太子索性将狼毫笔掷到冯有喜身上,喝道:“你的胆子倒是越发大了,一而再再而三无视孤的话!” 冯有喜一抖,却是缓上来一口气。 殿下把怒气发泄出来,反而会轻拿轻放,最怕殿下憋着火,当时无事,事后等报复降临时,那才叫后悔生成了人。 他战战兢兢,又把脑袋磕地上:“殿下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殿下要罚就罚奴才,千万别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骨。” 说完,他又一抖。 这些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怎么一秃噜就从嘴里蹦出来了呢? 太子气极反笑:“你是笃定孤不会罚你,连谢罪都这般敷衍?” 竟敢拿暴躁小番茄话本里的台词来敷衍他! 冯有喜闭眼,脑门结结实实磕了一下:“殿下息怒,奴才不敢!” 太子越看他越碍眼:“滚出去!今晚不准睡,对面一旦有动静,及时叫醒孤。” “奴才叩谢殿下宽恕!奴才这就滚,这就滚……” 冯有喜连滚带爬,勾着腰溜出门外,灰头土脸的,揉了揉发红的脑门,赶紧唤来几个小太监进去收拾,伺候太子就寝。 小太监们在门外听到太子发了脾气,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轻手轻脚的,生怕招了太子的眼。 太子穿着寝衣,站在门口,望向对面的寝殿。 不知何时,对面暗下去的灯火亮起来,有女子的身影映在窗纸上。 他一眼认出,那些人影都不是甄青殷的。 第180章 伤口上撒盐 冯有喜真吓怕了,再不敢有所隐瞒,立马解释:“殿下,甄小娘子方才醒了,正叫人抬水洗漱,奴才叫厨下一直备着热水。” 太子斜睨他一眼,没搭理,两指按压眉心。 梅雁山捅刀,真的吓坏她了。 如今后悔晚矣。 养在深闺、没见过血的小娘子,头一回杀人、捅人、拔刀,没吓疯已是胆子大,她竟吓出梦游症…… 太子立在门口,任由夜风侵袭。 直到对面的灯再次暗下去,他才折身去室内就寝。 * 四更时分,冯有喜顶俩熊猫眼,轻轻推醒太子,小声唤道:“殿下,殿下!” 太子睡得并不安稳,他一推,便醒了,困顿的双眸艰难地睁开,嗓音沙哑道:“湿帕子,要冷的。” 冯有喜手脚利落用冷水浸湿了一张帕子,毕恭毕敬捧给太子。 太子拿过来,贴到脸上,冷气窜入眉心,一个激灵,人彻底醒了。 他坐起身,看到门外一个游魂似的身影,直挺挺朝自己走来,又是一个激灵,待小太监们挪开屏风,看清那游魂是甄青殷,他心直朝下沉。 得,今晚他不可能睡得着了。 冯有喜小声提醒:“殿下,您躺下,躺下!”补一句,“别惊着小娘子。” 太子躺下去,目光尽量不落在甄青殷身上,怕与她对上眼神,再把梦游的她给吓着了。 接下来果然如冯有喜汇报的,甄青殷弯下腰,伸出食指,试探他的鼻息。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但马上意识到什么,立即放松。 探到呼吸,甄青殷这才站直身体,直挺挺返回去。 太子仿佛一瞬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坐不起来,只把头扭向外面,凝视着甄青殷远去的背影。 血气朝脑门上涌,胸腔里一颗心跳得快得不可思议。 从未产生过的剧烈情愫在脑子里炸开,沸腾,烫得他整个人头晕目眩。 好一会儿,太子撑着发软的身子下了拔步床,踩着发软的脚,径直来到甄青殷的寝殿。 到了门外,藏在暗处的宫女太监们纷纷无声地跪地。 太子顾不上理会他们,更顾不上追究他们一起把他蒙鼓里的欺君之罪。 这会儿,甄青殷已躺下睡了,杜若抹了两滴泪,见太子气势汹汹走来,咬了咬唇,不敢拦人。 太子撩开一层又一层的纱帐,坐到床沿,侧身垂眸盯着甄青殷熟睡的脸,就这般盯到五更天。 他起身离开时,甄青殷一条胳膊伸到外面,晃晃垂落地上的纱帘,迷迷瞪瞪唤道:“杜若,杜若……” “姑娘,我在呢。”杜若忙应声,先点了灯,再把纱帘一层一层挂起。 甄青殷惦记着今日要上学,哼唧两声,自己都不知自己说了什么,由着杜若和宫女们为她梳洗,全程她一直闭着眼睛补觉,只偶尔掀起眼皮看两眼。 虽然没有完全打消对太子的怀疑,但调教男朋友的进程还是要继续。 昨儿,她和太子约好今早去桃花林早读。 哪知,几日不见,又下一场大雨,桃花七零八落,只有几朵孤零零地挂在枝头,地上倒是铺满了桃花瓣,风一吹,便有纷纷扬扬的花瓣打着旋儿飞起来。 几名宫人提着灯照明,两台书案摆放在桃花树下。 初夏的清晨有些寒意,甄青殷披了件披风来,见状,便说:“殿下养伤,错过了赏桃花的好时间。” 太子面上完全没有遗憾:“你想看的话,明年孤带你来。或者,进入盛夏,咱们可故地重游,来吃桃子。” 甄青殷便懵懂地顺口问:“这片桃花林是谁种的?难道是殿下种的?” 太子脸一僵,翻开一页书,从头看到尾,却一个字没看进去,望了眼面前谢了桃花显得光秃秃的桃花林,轻声道:“是孤的皇兄和皇姐种的。” “是臣女冒犯了!”甄青殷跪坐着朝他欠身致歉。 被太子敬称为皇兄和皇姐的,必然是皇后的那三个孩子。 太子脸色缓了缓,轻笑:“不至于。”眸子里浮现怀念的神色,温声解释道,“行宫少有人来,唯有春狩和秋狩时,父皇和母后会小住几日。孤幼时常跟父皇母后一道来,偷得浮生半日闲,长大一些……” 发现母妃总不来,他才慢慢明白,这里是父皇和母后两个人的地盘。 太子略过这一句,接着道,“方知,行宫里有大皇兄、二皇兄和大皇姐在世时栽种的这片桃树林。父皇和母后是来怀念故人的,渐渐的,孤便不跟来打扰他们。” 说到这儿,一些从未思考过的问题浮出来,太子终于从自己的父母身上,直白地意识到,发妻和小妾的区别。 也头一回意识到,母妃其实一直在父皇和母后的面前做小伏低,委曲求全,所求便是把他推上东宫之主的位置。 母妃美丽高贵的印象,逐渐崩塌。 他曾向长辈说他要纳妾的画面,和甄青殷梦游的画面,交替闪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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