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有人应和道:“那我就是天上的神仙,施个法就能让咱们在军中天天都能喝酒吃肉。” “你都是神仙了,那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还来当什么兵?”坐得离篝火最近的那人笑着反驳他。 底下人笑作一片,这些人无一不是穷苦出身,若非实在走投无路,谁会愿意为了三石米,来这种地方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这里被马革草草裹了的尸体,不知是谁家父母日夜期盼的儿子。 夜半捣衣声中,亦会有妻子思念已经埋在黄沙里化作尘土的丈夫。 一旦参军,就是十五年为限,期间有人过不下去这样的苦日子,乘着月黑风高,无人放哨时逃了,便成了逃兵,一辈子都活在朝廷官府的追杀中,被抓到就是死罪。 哪怕十五年时间到了,只要仗没打完,就依旧回不去。 夜风将木柴烧出的灰烬卷上天,一个兵士用胳膊肘推了推刘伍长,带着艳羡说:“伍长,再还有半年你就该满十五年了吧。” “去掉今天,还有一百五十一天。”刘伍长将日期记得清清楚楚,又有些失落地说:“但若是仗没打完,我还得和那帮戎人在这耗着。” “但好歹有个盼头,再说照咱们今日这种打法,只要戎人不再来犯,剩下的这半年你只需安安稳稳地守在边境,等半年后无战事,不就可以回去了。” “是这个理!”刘伍长拍了拍那人的肩,从自己的怀里一封家书,对那人道:“你给我读读,这信上最后八个字是什么?” 那人映着篝火照出来的光,缓缓读道:“——家中无恙,盼君早归。” 刘伍长笑得开怀,“都听见没,我妻子在家中盼我早归呢。” “听见了听见了。” “谁不想早点回去啊。” “我家中人也给我写信了。” 众人一时喧闹异常,陆辞珩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仰躺下去靠在歪倒着的枯树枝干上,看着远处天幕中的皎洁圆月出神。 他们的欢欣与他无关,从来不会有人给他寄信,也不会有人盼他早归。 甚至连写信,他都不知道能写给谁。 陆辞珩到西北后,曾经给沈明安写过一封信,寄去了国子监。 但沈明安没有给他回信,或许他没收到,亦或许他收到了,但不想回。 这封信仿佛石沉大海。 之后他就再也没写过。 “家中无恙,盼君早归。”因着这句话,陆辞珩无端有些羡慕起刘伍长来。 刘伍长的家书每年八九月,必有一封寄来。 他将这十几封家书仔细归拢在一处,思乡时就拿出来看,信纸都已经被他摩挲得泛黄发皱。 信上落款前的最后一句,都是这八个字。 但刘伍长没能归家。 他死在戎人军队的夜袭中。 那次夜袭是在半月后,戎人趁着他们夜中睡得正酣、放松警惕之时,领着一骑人马,直捣军营。 陆辞珩是最先发现营外有人的,他夜里睡不着,坐在营外吹风,忽然听到远处似有异响,像是人的脚步声,但被猎猎风声掩去,根本听不真切。 漆黑空中火光忽闪,陆辞珩心中一跳,若是偷袭,最好的地点是军营的侧门,那里地势偏僻,守卫也少,最好突破防守。 但那一小队人影却隐在黑暗里,弃简从繁,绕了一个大圈子往西北角去。 西北角放着军中的粮草。 陆辞珩当机立断,拿起鼓槌用力击打军鼓。 鼓声刺破长空,阵阵往外传去,吵醒了不少人,戎人情急之下,丢出去的火把失了准头,只烧到了小半边粮草,但火光依旧冲天。 “——粮草着火了,快去救火!” 刺眼的火光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许多人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膀子就开始用木桶取水救火。 喊声、吵闹声四起,顿时混乱一片。 陆辞珩没去救火,他转头闯进了校尉营中,把呼噜打得震天响的校尉从棉被里拎起来,一把薅起他的头发,冲他吼道:“还他妈睡呢?再睡戎人都要冲进来把你给剁了!” “你反了天了……”校尉痛呼出声,待看到外头着火的粮草,顿时慌了神,胡乱套上军靴,对那些急急忙忙跑进来向他请示的兵士说:“让他们都去救火!” 陆辞珩凶横地将校尉拽回来,眸中带着狠色,厉声说:“救什么火,你先给我去整兵!” 校尉心中焦急,偏生还被陆辞珩拽着,恶声对他道:“粮草要是烧光了你们这群人都得跟着饿死!” “没粮食吃还能撑几天,你现在不去整兵,戎人打进来,大家都活不过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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