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可不嘛,驾校的同学说,现在年轻人都爱这款,网红款。 科二一把过。 朱教练都笑了。 他说你这个老太太,开车有点天赋的。 我又摸了一包烟,这回他坚决不收,摸着酱油色的大脑门,说“老太太,我真的佩服你。” 离开那个困着我的家后,我好像一直在被夸奖,被鼓励,他们友善又包容。 他们把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所以他们知道人会累,会犯错,会伤心,会生气。 人受了委屈也要哄,人有了开心事也要有捧场的观众。 而不是一条被拴在家里的狗,不管说什么都不让我往心里去。我听得懂话,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只是把我当成家里的抹布,扫帚,锅碗瓢盆呢。 我没事的时候就刷短视频,露露给我介绍了一个博主,她为了逃离家庭自驾周游中国。 露露说,姨妈,你是第二个她。 我摆摆手,我还差得远呢,人家已经说走就走了,我连本都没有。 露露老成地拍着我的肩膀。“陈秀玲同志,长路漫漫,努力才会上岸啊。” 小妹笑着拍开她的手。 “没大没小。” 我亲热地搂住露露。“我们是闺蜜。” 你是给我力量的小闺蜜。 中秋节,小妹一大早买回来鸡鸭鱼肉。 我在厨房忙活着。 鲜活的虾最好吃,我一只只剪去触须,直接放水里煮,加上葱姜料酒,出锅加盐,盐水虾就做好了。 鸡和排骨都要焯水,鸡要炖汤,提前煨上。 排骨的话露露点名要吃葱烧小排,还有她最爱的可乐鸡翅。 我又临时起意,想到妹夫口味清淡,打算做个大煮干丝。 大煮干丝看着简单,但是考验刀工又费时间,小妹说费这个劲干什么,我说叨扰那么久,也该表示表示。 妹夫高兴得很,他是扬州人,为了娶小妹来这里定居,平时很想这一口。 听说我要做大煮干丝,一直守在旁边帮忙。 我有些不习惯,劝说他自己玩去,他却说这是为他做的菜,哪好真的两手插在袋子里看热闹。 更何况,一家人这么聚在一起,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心在一起,也快乐得很。 我头回在厨房忙活得这么有干劲。 原来就算不会做饭,也能在厨房打打下手。 原来家里不是饭店,点了菜付了钱就围着桌子干等着。 菜都忙活完了,露露一直喊我上桌。 我说你们先吃吧,我牙口也不好,吃不了多少,可到了桌上,菜都码得整整齐齐,一口没动,就连饮料都没开封。 唉,年纪大了,连眼泪都控制不住了。 今天本来特别圆满,特别幸福。 可惜刘建伟带着儿子孙子上门了。 他穿着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皱巴巴的衣服,有一股木头上霉的味道。 刘栋穿着衬衫,衣领上有显眼的像是从衣物纤维里透出的黄色污渍。 爷俩杵在门外,手里提着硕大的蛋糕。 孙子眨巴着眼睛,讨好地看着我。 我从未在我孙子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我伸手,掐了他的小脸蛋。 他似乎得到了某种特赦令,欣喜地亲昵地扑到我怀里。 “奶奶快回来吧,我想死你了。” 我抱住那个软软的小小的身体,深深吸了一口,又皱眉。 “爸爸妈妈没有给你洗澡吗?” 他哪懂那么多呢,只是觉得我有些嫌弃他了,又撇着嘴欲哭不哭的样子。 儿子乖觉,提着大蛋糕展示给我看。 他说这是一大早去蛋糕房订的,上面让蛋糕师傅裱满了花。 “妈,人家师傅听说是给你定的一直夸你命好呢。” “这么些天我也一直在想,之前都是我们对不住你。本来您过生日大家一起高高兴兴吃蛋糕也挺好的,都怪我爸多嘴,闹得大家不愉快。我已经说过爸了,以后不会了。” 刘建伟也附和。 “秀玲,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嘴欠。我们这么多年老夫老妻都过来了,我不会说话你是知道的。但这并不代表我心里没你啊。” “你为这个家付出的我都看在眼里,不光是我,儿子,儿媳妇,孙子都知道。孙子天天念叨着想你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 和我相伴这么多年的人站在我面前,我却有点恐慌。 压抑又昏暗的时光像刘建伟吃过大蒜的嘴,怎么漱口都没用,只要他站在那里,那样的臭味就会如影随形。 我又想起离家时候热热的风,在背后坚定地推着我,别回头。 “我不回去,我还要考驾照呢。” 刘建伟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我都没驾照,你还考驾照?你个泥腿子还能开四轮的?” 儿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他又带上笑。 “也行,什么时候考完?到时候我们再来接你回去。” 儿子也说,“妈要是考到驾照就太好了,以后我们出门吃席能喝酒了。” “我不回去,我考到驾照就要出去旅游。” 儿子也变了脸色。 “妈,你怎么学那些不负责任的年轻人呢?他们没家庭没孩子的,没有后顾之忧才到处跑。你可不一样,你说你出去了你的身体吃得消吗?就算身体吃得消,哪来那么多钱给你挥霍呢?” “我和你爸离婚,钱一人一半。” “放屁!” 刘建伟暴怒。 “死老婆子天天离婚离婚的,还分我一半的钱。我就问你,这些钱有一个子是你挣的吗。” 他掐着小拇指怼到我的脸上,连同臭烘烘的口水一起。 我嫌弃地后退一步。 “那是夫妻共同财产。” “放屁!” “什么共同财产!都是老子的!这么多年供你吃穿,哪样少了你的,不都是老子在养你。还要分我的钱,你有什么脸分我的钱!” “刘建伟!你说话凭良心。什么都是你养家,没有我你那两个犯痨病的爹妈是谁照顾的!我不是没有班上,是你让我在家照顾你们一大家子!” “你们吃喝拉撒哪样不经我的手,吃的饭,穿的衣服,地里的活,没有我照顾,你儿子能长这么大?” “还你养我,我要是上班我能挣钱给自己花!不用天天受你们冷脸,要点钱指桑骂槐说一个礼拜。也不会60岁了我买个蛋糕被你在外面关了一宿!” 我越说越来气,越为自己感到不值。 心跳越来越快,眼前一阵阵发黑,我好像喘不过气。 刘建伟气急败坏地把蛋糕摔在地上。 “死老太婆,就知道蛋糕蛋糕,你就没有吃蛋糕的命!” 孙子被吓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想哄哄孙子,却发现自己动不了,脑子一僵,不省人事。 我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很暗,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刘建伟坐在我旁边默不作声地削苹果。 他削得一点都不好,大块的果肉粘在皮上,等皮断了,他就把皮吃下去。 然后把没皮的苹果用一张纸垫着放在桌子上。 他看到我醒了,也没什么大反应,给我倒了点水送到我手边。 我也没什么和他说的,自己安安静静喝水。 他见我不说话,又自己在那嘀咕。 “孙子让他爸给带回去了,他看你倒在那以为你死了,哭得要死要活的。” “医生说你要做手术,和你大姐一个毛病。” “我给你约了后天的手术。明天白天让你小妹来陪你,我回去把东西收拾收拾。” “临了临了,搞这么一出。你说你,生病了怎么不早说。还和我离婚,和我离婚了谁来照顾你。” 我翻了个白眼。 被他看见了,他又说“说了你也不听,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脾气这么大。” 说到最后他沉默了许久。 “这么多年,对不住了。”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身影在没开灯的病房里像皮影戏的小人。 他这句话,我等了三十几年。 听到的时候却觉得很平静,没有波澜。 “老刘,我们都活不了几年了。” “我这辈子享福的时候少,吃苦的日子多。” “儿子成家了,孙子眼看着也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事我也管不上了。” “以后我想干点我想干的。乡下那一亩三分地我看了一辈子,看腻了。” 刘建伟颤声问我,“带上我不?” 我摇了摇头。 门开了,门又关了。 夫妻间的缘分,到此走完了。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因为体弱,媒人给我介绍的对象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我爸自己卷着烟卷,头也不抬。“这家不去,那家不行。” 媒人气笑了,“你家这姑娘,除非嫁到金窝银窝,不然谁家都不要这个病秧子。” 媒人烙下了狠话,也不再给我做媒。 我爸就抽着烟卷长吁短叹。 我像秋天的野果子,被人碰掉在地上,又被下一个人踩了一脚,碎成稀巴烂。 树说你尽管长,长得甜滋滋的讨人喜欢。 树又说,你烂了,莫要扒着我的根,引来蚂蚁谁还看我其他的果子。 又一年过去,别人都劝我爸,差不多得了,你家秀玲再不嫁出去要成老姑娘了。 这回换我爸笑脸将媒婆迎了回来。媒婆甩了刘建伟的照片,我爸对着那个坐在黑乎乎屋子里的男人有些犹豫。 “要不再换一换,这家还没用上白炽灯吗?” 媒婆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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