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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 “秘语人他走的比我早。妖城借着冥河水的力量漂流进了幽界,或许某一天,妖城会突然出现在某个荒地上,自在自由地生活着,他们都会自由。”林德满足地喟叹,好似交代遗言。 “可是你要死了。”奚存青叹息,握他的手愈发紧了,“你都不知道你的父母,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还没上过学,人世间还有很多很好的东西,你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就听从一个莫名其妙的神的安排去牺牲自己,它凭什么?!” 林德呢喃着:“不死,我出不去啊。 “我希望我死后身体埋在向阳的,暖和一点的地方,巫云能晒太阳的地方太少,又不好意思去和教徒抢,真的很冷啊。” 他的气息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声音越来越小,奚存青握住他余温尚寸的手,无法言说地心痛:“好。” “还有,还有……”林德眼神明亮了一瞬,“以后有缘再遇到祂的信徒,请你,请你……” 唉。奚存青心里叹气:“除非罪大恶极,我从不轻易动手。”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为那个神着想? 林德嘴角翘了一下,闭上眼睛,气息断绝。 奚存青内心酸涩,等了好一会,都没见林德魂魄飘出来。 他疑惑地再度仔细检查,愕然发现林德魂魄在他眼皮底下不见了,而他膝上的躯体确实是一具失去了魂魄的尸体,没有消散的痕迹,也没有循入幽界的迹象。 他甚至围绕林德尸体做了一场招魂仪式,什么反应都没有。 长庚星升起,巫云山区即将入夜,夜幕让荒芜山区变得更加危机四伏,奚存青不得不抱着林德尸体回到修士驻地,找到马正浩,请他再做一次招魂仪式。 马正浩懵了:“大哥你没搞错吧,大晚上搞什么招魂仪式?” “我确定我在干什么,你只管做就是了,我为你护法,不用顾忌什么!” 马正浩觉得奚存青身上莫名有一股煞气,感觉他要是不答应就会被他一剑砍了,忙拿出相应法器,摆下血食供品,按法场仪轨举行招魂仪式,走步吟唱,奏响乐器。 “魂兮,归来!” 法场无端刮起刺骨幽风,无数魂魄被法场和血食吸引,影影绰绰自风中现形,奚存青扫视过去,没发现林德的魂魄,脸色一沉:“滚!” 大小鬼夹着尾巴逃了个干净。 “还要再招吗?”马正浩笼着手,好奇地打量台上的尸体,容貌被法宝遮掩了,但还可以确认不是什么灵兽而是真正的凡人。 一个凡人值得去奚存青冒风险深入腹地去找尸体?不对,能在冥河水中保存下来的尸体,应该不是凡人才是。 前后矛盾的现象结论,马正浩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猜不出。 奚存青将尸体纳入干坤袖中,脸色不大好看,马正浩灵机一动,建议道:“过两日是冥界使者来收冥河水的日子,你不妨向他问问,或许有线索呢!” 奚存青神情一动,知道招魂仪式招不来的魂魄,那必定不在冥界,但冥界使者或许有能力知道林德魂魄可能去了什么地方。 “多谢你提醒,我要向谁申请才能与冥界使者见面?” “我向我师兄说一下就行了,不过冥界使者那厮傲气得很,愿不愿意见你还是两说,我尽力。” 奚存青点头致谢,匆匆离去。马正浩摸着下巴,嘟囔:“古怪……” 他将此事转告给青若绿,青若绿一口答应下来,很快向冥界使者告知此事,冥界使者对魂魄无故消失且不能被招魂的事颇感兴趣,答应见上一见。 见到冥界使者,奚存青开门见山,简略地说明了自己的遭遇,再把林德尸体拿出来,请他看看魂魄究竟怎么消失的。 冥界使者瞳孔中跳动着幽幽绿火,袖中伸出苍白的骨手,点上林德尸体的眉心,瞬间绿火跳动得愈发猛烈。 片刻后,“嘶!”冥界使者猛地抽回手,受了烫似地坐回去。 “你和他什么关系?”冥界使者嗓音沙哑,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有缘相逢。” 冥界使者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幽幽鬼笑:“到底是天生道种,气运大不一般,这种事都能碰上,呵呵!” 奚存青沉静如常:“恕晚辈愚钝,不明白使者什么意思。” 冥界使者哼了声:“消失就消失罢,既然跟你没亲缘关系,那么操心做什么!把人家尸体折腾来折腾去的,不如早早下葬了好。” 奚存青眉头一跳:“使者是有什么不方便说吗?” “呵呵!”冥界使者鬼笑,身形一扭卷起黑风,原地消失,回冥界去了。 奚存青呆了好久。 是不知道所以装模作样维护表面尊严,还是真的不能直说? 他心中惊疑不定,大感头疼,假如冥界使者都不肯说,那他向谁问去。冥君?他死了能见冥君的希望都很渺茫。 或许,他确实不敢说,能让冥界使者都不敢直说的……是那位神? 林德的魂魄是被“祂”接走了吗?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也唯有未知的“神”能以某种手段悄无声息地拿走林德魂魄,想必林德他自己……会很高兴吧?他心生恼怒,握紧了拳头。 不过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就接受了“神”存在的现实,又苦笑起来。 这个神还真是难以揣测,祂接走林德魂魄,图什么? 第0018章 灾厄君王 巫云冥河之灾即将结束,大修士们要走了。村长敲锣打鼓的宣传消息,满面春风,棺材铺的李老板呆呆坐着,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两年前巫云巨变一开始,许多商号老板不知死活,带队进去寻求“仙缘”,死伤十之八九,他的生意在那个时候攀上了顶峰,十几年虫蛀的木料库存都翻出来做了棺材,大大发了一笔财,半夜做梦都能笑出声。 随着堤坝筑成,巫云彻底封锁,他的生意从顶峰跌落到低谷,按理来说那些守着堤坝的修士们伤亡也不少,但他们的尸体各有自己的宗门收拾埋葬,根本轮不到让他来做生意。 除了勉强做一做本村的生意外,全无进项,生意越来越艰难,坚持了两年,快开不下去了。 而且随着巫云土地毒化,寸草不生,妖怪死了个精光,周边靠着巫云资源做生意的商号或离开或破产,村里居民纷纷出走搬迁,去稍大一些的城镇寻觅活路,村子愈发冷清,再不寻求别的出路,他的棺材铺迟早倒闭。 “唉!”他一拍大腿,心中愁郁不可解。 路边那头走过来一位灰衫年轻人,望望他的招牌,看了有一会。李老板一看就知道生意来了,精神一振,迎上去招呼:“客官是要做东西吗?” “嗯。”年轻人收回目光,“做最好的,多少?” 年轻人穿得朴素,一开口却要最好的。李老板心想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孩子,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啊。 “本店最好的木料是金丝楠木,七尺三的度,两百银交。” “把你家的金丝楠木拿出来看看。” 李老板顿时有点发憷,真正上品的金丝楠木世间难觅,基本皇家贵族包圆了,民间做棺材号称“金丝楠木”的,是另一种纹路相仿的金纹木,价钱一个天一个地,骗得了一般人,骗不了有见识,灰衫年轻人看着就像有见识的,只悔嘴瓢应得太快,这下下不来了。 果然,他战战兢兢一拿出木料,年轻人扫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这也能叫金丝楠木?” 李老板佯怒:“哎呀,卖这木头的人说是金丝楠木,我是个没见识的,觉得好看就进了,没想到是西贝货,给大爷赔不是了,小的眼拙,对不住对不住。”点头哈腰,态度万分诚恳。 奚存青懒得揭穿他:“你店里有没有真的好木头,拿出来。” “有上好的桃花心木,这就拿来给您掌眼。” 桃花心木是真的,上好谈不上,荒郊岭外,不能追求太多。付了全款,急工,三日后来取,顺便买了些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 奚存青按民间习俗为林德在鸭嘴岩山上停灵三日,下葬之日选了一块向阳好地,立墓碑,上刻:灾厄信使林德之墓。灾厄信使是后刻上去的,有些小,他觉得这样能吓退一些盗墓贼,灾厄信使换种说法,可不就是扫把星嘛。 金铃镯还戴在林德腕上作陪葬品,奚存青另拿了一块手掌大小的暖阳玉牌,素面无纹,放在林德胸口上正合适。他说巫云山过于阴冷,暖阳玉天生包含一缕至阳灵气,足够温暖。 钉上命钉,挖坑下葬,填土,奚存青修好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坟冢,墓前烧了些纸钱。 他坐了很久,回想当初他目睹高塔爆炸,道心动摇差点暴毙,被林德几句话救了回来。 所有关于巫云山的故事到此结束,正如他说的,一场灾厄,各有欢喜。 “谢谢你。”他说的声音只够自己听见。 盆中的纸钱烧尽,奚存青向墓碑拜了拜,转身离开。 他的路还很漫长。 棺材铺的李老板做完最后一笔生意,终于下定决心,关了棺材铺改行做木匠去。那位灰衫公子着实出手大方,给的钱足够他搬迁到别地去,重新开启一份事业。 他花了几天时间打点关系,租赁马车,准备搬家。 “不愧是大仙师啊!”他自言自语。每每想起他都万分后悔那天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幸亏大仙师没过于计较,即便他拿出的桃花心木不是那么上等,还是勉强接受了。 最可惜的是,他没好意思让他看看自己孩子有没有仙缘,要是他当天拿出的是上等木料,情况会不会就大不一样了? 李老板絮絮叨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妻子不耐烦地催促:“车轱辘话来回说,烦不烦!谁叫你不长眼睛!现在唠叨有啥子用,快去把老娘陪嫁的那床被子抱过来!” “好好好。”李老板忙不迭应着去了,他记得陪嫁的被子放在右厢房的衣柜里,进屋一眼便瞅到半开的窗户上站着一只老大的猫头鹰,羽色灰黑,爪子比他拳头还大。 猫头鹰直勾勾地盯着李老板,看着呆头呆脑的,李老板被瞅得直发憷,这只猫头鹰个头实在太大了,简直跟成了精一样,就算它一下刻突然开口说话也不值得意外。 俗话说“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李老板心里祈祷猫大爷您可千万别笑啊,人僵直地站立着,对视了半天。 猫头鹰似乎真的只是意外闯入,许久没动作之后,它转身钻出窗,无声地扑扑翅膀飞走了。 “我去!”李老板长舒了一口气,外头妻子骂起来:“死鬼!还没找到?!” “找到了找到了!这就来!” 巨大的猫头鹰飞离荒凉的村落,飞向高空,晶亮的眼瞳映射着大地上的景色,很快锁定了目标:一处向阳的坡地,那里埋葬着灾厄信使,林德。 猫头鹰俯冲下去,稳稳落地。松开一直紧握的爪子,将一个银白色的合金圆筒立在地上,强劲的爪子开始挖掘坟冢底部的泥土,挖出一个较深的孔洞,随后拉开合金圆筒的引信丢进孔洞。 五秒之后,坟冢的土堆随着沉闷的爆炸掀上高空,墓碑瞬间四分五裂,土屑石块纷落如雨。 原先的土堆炸开一个大坑,大半截棺材露出,遍布烧痕。 猫头鹰飞上去棺材板,爪钩把命钉一根根拔出来,受了爆炸的震动,棺材里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它眼珠转了转,厉喝:“塞缪尔.林德,醒来!” 过了许久,棺材里终于有了反应。爆炸在棺材表面产生的裂缝带入了外界的新鲜空气,足够棺材里的人呼吸,过了好些时候,轻轻叩了下棺材板:“太重,挪不开。” 猫头鹰没法,清理出去一些土块,用身子推动沉重的棺材板,里应外合,棺材板挪开一条足够容一人出来的缝,面色异常苍白的林德钻了出来。 早上的阳光落了他一身,许久不见阳光的他忍不住遮住眼睛:“好亮好亮,眼睛要瞎了!” 猫头鹰嗤笑:“堂堂灾厄君王还怕这个?” “我的身体还是人的身体,基本规律还是要遵循的。”林德撕下衣服一角勉强遮住眼睛,舒畅地呼出一口气,终于出来了——“你说,那个冥界使者没看出来什么吧?” “一个冥界小职工,对神有多少了解,知道也不会说的。”猫头鹰不屑一顾,扑扑翅膀,“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出去之后打算去哪里?身上有钱没?” 林德苦笑,活动四肢:“我现在这个状况走不了远路,还要麻烦你捎带我一程。至于去哪里……暂时看缘分吧。” 他抬起手腕,金铃镯轻轻晃动,发出悦耳的铃声。随着他的“死亡”,一点修为自然烟消云散,他暂时无法打开金铃空间,不过奚存青还留下一块不错的宝玉,触之自然生温,玉肉细腻,杂色红橙黄白,煞是好看,不好判断它值多少,提起来给猫头鹰看:“十三爷你帮我看看,这玉值多少钱?” 十三爷哼了声:“我只是一头猫头鹰,懂个屁玉!不过那小子身份不一般,留下的玉当然不会是凡品,说不定还能拿来修炼呢,你别随便卖就是了。” “不能卖啊。”林德拿着玉有些发愁,这么一块宝玉个头还不小,不好藏在身上,万一被人发现,指不定会引来什么灾祸。 猫头鹰扬起半边翅膀作掩饰打哈欠状,一般人看到很难相信它会做出如此人性化的动作:“准备好了没,早点出发早点安顿下来。” “准备好了,麻烦十三爷了。” 十三爷歪头看着他身上的袍子:“你这身衣服经得住吗?我抓下试试……”撕拉,破了半边。 没办法,林德披着破烂衣服进树林找了些材质强韧的麻草,搓草为绳,折腾了半天搓出几条绳子捆在身上,两头由十三爷拉着,飞挂起来强度足够,就是挂着勒肉,疼得很。 条件只有那么个条件,由不得林德挑剔了,最后检查了下活扣松紧,心情有些紧张:“可以了。” 十三爷抓着绳子腾空而起,麻草绳勒进肋骨深处——嘶,有点喘不过气来。 十三爷飞得不算很高,再高的天空的风太猛烈了,它怕草绳摇摆不住。直飞了一段距离,它问:“林德,你想去哪里?” 林德眯着眼睛看向远方:“那边有点闪闪的,是什么?” 十三爷的视力远超人类,它看向林德所指的方向,答道:“那是一条河,从清界山流下来的僳水河。” “沿着河飞,到稍微大一点的城镇去。” “抓稳了!”十三爷振翅高飞,河流两边往往是人类最佳聚居点,飞得太低难保会被什么路人发现。 “到了镇子上,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 “当然是先解决生存问题啊,安顿好了再考虑传教的事。不过在传教之前,我想拜托你帮我去找一个人……” 第0019章 开局不幸 凤新镇的饶江桥洞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乞丐们缩在一块,警惕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灰头土脸,一身破烂黑袍,眼睛却是明艳的翠绿色,显得分外怪异——一定是妖怪! 乞丐们不知道这片大地的海外还有异国,只知道世上只有妖怪的眼珠是绿的,即便林德看上去瘦瘦小小,弱不禁风,本质上还是妖怪,要吃肉□□的妖怪,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林德可怜巴巴地辩解:“我不是妖怪,我是安苏尔公国的商队成员,安苏尔你们知道吗?离这里很远很远,隔着很大的海……商队路上碰到土匪截杀,我和同伴走散,流落到这个地步。” 乞丐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安苏尔公国是啥玩意?”“不知道,没听说过。”“他不会是故意哄我们吧?”有人则注意到别的东西:“你是什么商队出来的?” 林德把口袋翻出来,空空如也:“我流浪两个月了,一点钱全花光了,没办法才到这里休息的。” “嘁!”那名乞丐失望地哼了声。 一个年纪较大的老乞丐哼哼:“你之前怎么样关我们屁事,桥洞是我们先占的,你要睡到别的地儿睡去,少来挤着我们!” “就是就是。”得知林德可能不是妖怪,乞丐们的畏惧心理小了很多,纷纷应和。 林德尴尬地笑:“那你们知不知道管这镇子的里正是谁?我要向他通报一下,我是个外国人嘛……总得和这边的关打打招呼。” 老乞丐胡乱一指:“管镇子的是饶老爷,你去找他吧!” 林德道谢,转身离开,乞丐们盯着他的背影一直消失掉才放下心来,嘀咕:“安苏尔公国是什么玩意?” “海是什么?” 林德本能地觉得老乞丐指的方向不靠谱,路途他又找了个人问路,路人先指了方向,忽然惊讶地盯着他:“你是妖怪?” “我不是……”话未说完,路人已经远远跳开,沾了瘟神般狂呼乱叫:“妖怪来了!妖怪来了!” “妖怪?哪里有妖怪?” 街上一下子乱起来了,林德心知大事不好,赶紧拔腿就跑,他一跑立刻引起别人注意,全街轰动,拿着锅碗瓢盆笤帚追着他跑,哐哐铛铛,呜呜嗷嗷。林德平生第一次跑得这么快过,沿途不知冲撞了多少人,引得聚集追逐的人越来越多,一路狂奔到饶府,他疯狂拍门:“开门啊,救命啊!开门!” 朱漆大门开了扇小窗,露出一张不耐烦的面孔:“谁啊你!” 眼看着那帮人乌泱泱地涌上来了,语速愈来愈快:“我是安苏尔公国派来的商队成员,一帮人把我认成妖怪要打死我!求求你赶紧通报饶老爷,让他出来认证我的身份!” 栅栏后的眼睛转了转,不太相信他的话,气势汹汹的百姓已经冲过来,一榔头砸过来,骇得那人“哎呦”一声,往后仰倒。 林德低头躲过,一头撞进挤得密密麻麻的腿间,瞬间他的心口的灰色光团剧烈波动起来。 他所能调用的“灾厄”神格力量在这一刻被用到了极致,混乱的人群此起彼伏地响起惨呼痛叫:“妈的,你眼睛瞎了啊!敢打老子?!”“谁敲我头啊!”“死流氓,滚一边儿去!”吵吵嚷嚷,推推挤挤,林德左冲右撞,充分扮演搅屎棍的角色,搅得局势更加混乱。 看门小厮撇下座慌慌张张地向管家通报:“不好了刘管事,大门聚了好些人,说要打死什么妖怪!” 刘管事嫌弃:“百姓打杀个把妖怪有什么好通报的,别打死在门口就好。” 小厮道:“那家伙说自己是安苏尔公国派来的商队,被人错认成妖怪了,要老爷出来认证他的身份。小的不敢擅自做主,就来向您请教,管事您见多识广,这个安苏尔公国是什么东西?” “安苏尔公国?”刘管事皱了皱眉,他跟着老爷办事,确实听说过一些海外秘辛,红头发绿眼睛的人种,人高马大,不过安苏尔公国确实没听说过……他捋着胡须:“那家伙长什么样啊?” 小厮欠身:“小的眼力不济,看着是一对绿眼睛,长得有点特殊,鼻子有点尖的样子,皮肤特别白。” 刘管事思忖一会咳嗽一声:“听你说……的确有几分异族人的样子,你去外面,告诉他们别把人打死了。饶老爷还在,凤新镇就没有乱动私刑的道理,我去向老爷通报。赶紧的,那帮没见识的,就知道大呼小叫,吵死个人。” “小的明白!”小厮躬腰,一溜小跑去了,刘管事则进花厅向饶老爷报告。 饶老爷年过五十,十分富态,早上起来打完一套太极拳,慢悠悠掰馒头喂缸中锦鲤。刘管事走过来,躬腰道:“老爷,有事向您通报。”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安苏尔公国?”饶老爷起了几分兴趣,摸着双下巴,“……好像没听说过啊,想来是个边陲小国吧。罢了,为我更衣,去见见他。” 小厮的及时出现拯救了差点被群殴至死的林德,即便“灾厄”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他还是不幸地挨了好几下,被锤得脑瓜子嗡嗡的,面对小厮还是急速把事先背得滚瓜烂熟的说辞搬了出来。 一些人根本不信:“你骗人,大地是平的,就只有我们一片大陆,海的边缘是阎王爷的地盘,哪有什么安啥子公国!” 人群中有人反驳:“半桶水也敢出来瞎晃荡,世界是个大鸡子,圆的!” “放屁!平的!” “圆的!” 莫名其妙的,人群为是圆是平的问题争论起来,争论得满面通红,竟把林德暂时忘在了脑后。 林德松了口气,心口的光团波动渐渐平息下来,虚弱感席卷他的意识,他靠在门口的石狮子上休息,两眼发直。 小厮瞅着他:“你身上还有钱没?” 林德有气无力的:“全花光了。” 小厮啧了声,原来是个穷鬼,没啥油水,还折腾得他大早上不能睡懒觉。 饶老爷珊珊来迟,争论声自然慢慢停歇,不知怎的精神还有些迷糊,搞不懂方才自己为什么吵得那般厉害。 林德强撑着站起来向饶老爷问好,胡乱行了个看上去很有异域风情的礼节:“在下是安苏尔公国商队的一员,遭土匪打劫,沦落至此,因为自己相貌特殊,总被人认成妖怪,大人见多识广,德高望重,相信一定能分辨出清白好坏。” 饶老爷慢条斯理地打量着他:“你的官话说得倒挺不错……我见过的异族人都是红头发或者金色的,怎么你是黑发?” “我的母亲据父亲说是东方女子,继承的是她的黑发。” “你说你是安苏尔公国的人,说几句你们那的话听听?” 林德想了想:“can you speak English?” 饶老爷若有所思:“听着有点不一样……” 林德面不改色:“那是我们家乡的方言,口音各地都不太一样。” 饶老爷悄悄往自己袖子瞥了一眼,他胳膊上挂着一枚银牌,是在慈航宫开过光的,遇到妖气银牌会变黑,银牌没有变色,至少说明不是妖怪。 他收拢袖子,客气地说:“阁下不辞辛苦远道而来,横生变故,流离失所,实在令人惋惜,不知阁下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钱财尽失,走不了多远,打算暂时在这住上些时日,攒些钱,以后有机会还会去找找我的那些同伴们。” 饶老爷点头:“踏实进取,善。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塞缪尔.林德。” 饶老爷转向乌泱泱的民众,和颜悦色:“都听到了吧,这位不是妖怪,只是生于异族,相貌有些特殊罢了,诸位父老乡亲不必大惊小怪,各自回去吧。” 人群面面相觑,心有疑问,奈何饶老爷威望太高,几十年来一直是说一不二,他说没事就是没事吧,带着新奇感多瞅了瞅林德几眼,慢慢散去了。 待人差不多散尽,饶老爷再问林德:“你想长住凤新,不知想做什么活计?” 林德恭恭敬敬的:“我识字,跟着父亲做过一点生意,到什么店铺里当伙计应该不难。” 饶老爷笑道:“会识字的人可不多,何况是你这般会两种语言的。本人不才,手下管着几家商铺,正缺能说会写的,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林德一脸惊喜:“这样吗,太好了,谢谢饶大人收留!” 饶老爷拍拍林德肩膀,笑呵呵的:“既来之则安之,你踏实做事,本大人亏待不了你。” 林德使劲点头,饶老爷对管事吩咐一阵,安排好他,背着手回去了,刘管事对他满脸堆笑:“老爷给你安排了好事,随我来吧!” 终于有了安身之处,林德松了口气,一路跟着刘管事,吸引了不少目光,不过有之前的事,这次没人再大喊“妖怪”了。 刘管事带他到了“锦绣布坊”,当一名小伙计,负责记账,干干杂活。店里除了一位店长,还有一个跑腿洗刷的,一个介绍卖货的。 商议的是每月四百八十文工钱,这月只发一半。有住的地方,布庄后院贴着仓库的耳房,住着要兼起看守仓库的职责,房内一床一桌一柜而已,伙食自理,月末发俸。 确认文书上的条例没问题后,林德签字画押,刘管事收起文书,笑道:“老爷待你不薄,好好干活,以后没准还能像我一样,做个管事当当呢!” 林德忙道:“不敢不敢,在下还想着什么时候能找到我的同伴,回老家去呢。” 刘管事大为满意,对店长道:“老张头,这人就交给你了,他认得几个字,能帮你些忙。” 老张头看了林德一会,移开目光,点点头。 另外两位伙计,跑腿的叫王生财,卖货的叫饶有福,互报姓名,难免又被问到出身来历的事,一通旧说辞,互相了解了之后。老张头给林德简单地讲解了些记账的要点,笔墨纸张用度,一些注意事项,还有做生意时要注意的忌讳,让林德好好消化,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老伙计饶有福。 老张头看他衣裳破破烂烂的,主动给他预开了些薪水,让他去买两身齐整衣裳和必要被褥,剩下的应付半月伙食钱。伙计饶有福是个热心的,带他在店外围逛了圈,熟悉道路,顺便买了衣服,吃了午饭。 下午,林德丢了他的破烂衣服,在僳水河没人的地方洗去澡,换上新衣,对着清清河水一照,有精神了,十分满意。 正式安顿下来之后,就要开始考虑别的事了。 第0020章 愿鱼上钩 林德花了几天熟悉自己的工作,跟饶有福认识布匹种类的区别,不同布匹的价钱差距,认识了数位经常来买布匹的客人和跑腿小仆。因他长得特殊,还引来不少人好奇来围观,却不买布,都被饶有福客气请走,久而久之,就没人对他少见多怪了。 半月过去,他对这家布坊的生意整体得了解差不多了,月俸发下,生活正式安稳下来。 他和饶有福混得很熟了。饶有福是饶家的远房亲戚,傍上饶老爷得一份活干,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嘴皮子倒伶俐,能把普通的东西夸出花来。另一个跑腿送货上门的王生财,有妻有女,不爱说话,林德与他也找不出什么话题来。店长老张头秀才出身,总是儒生打扮,书不离手,偶尔会吟几句诗,做事沉稳,管得很宽松,看手下摸鱼混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德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也有精力思考下一步行动了。 首先第一要紧的是修炼,尽早恢复实力,打开金铃空间,把他用不着的那些符箓法器卖出去,有钱才有底气。 在巫云山,很多事情他都是指派或暗示有实力的秘语人和信仰他的大妖去做,现在他孤身一人,重担得自己来扛。 他在月光下拿着一支木棍儿,在沙地上写写画画,仿佛只是在普通的游戏。写完第一个目标后,他胡乱扫平,思考第二个目标,也就是恢复实力之后的目标:传教。 唯有传教,凝聚更多的信仰之力,他才能完全掌控神格力量,成为完整真正的“神”,才有实力实现对巫云信众的终极许诺:彻底驱散巫云诅咒。 这是最长远的目标,也是林德一路走来的坚定希望。 当然,也是为了自己。 传教是个麻烦事,他为了传教方便也为自身形象不那么狞恶,不得不给自己硬套上幸与不幸的一体化身的概念,说也掌管幸运,对恶人才降下厄运,所幸几种神术确实能转运——转移厄运,相应的运气就是变好了,没毛病! “到了这里,还是要坚定这个概念。”他低声自言自语。由此衍生的问题是,如何向潜在信徒说明传教目的?教团成立意义是什么,要做什么别人才会信你这个神?大多数人信神都是很功利化的,奉上香火钱了就要保佑我,实现愿望。 何况这个世界还有修士,大神通者在凡人眼里很接近于神了。 他思考了很长时间,在沙地上写下好几种设想的方案,又逐一抹平,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女声:“大哥哥,你在干嘛啊?” 来的是布坊邻居店家的小女儿,他笑笑:“我在练习画画,你要过来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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