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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这块本是孩子们做游戏的沙地,他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才过来的。 小女娃含着指头,眼珠转了转,跑了。林德没放在心上,现在他的熟人也就老张头和饶有福,其他人就脸熟,附近的小孩子还有些怕他,天知道孩子们父母以他为蓝本编了什么唬小孩的鬼故事。 要是大哥那张能幻化面孔的纱还在就好了。 他丢了木棍,站起来拍拍身上,抖落沙子,回店里歇着。 他在床上打坐,默默回想奚存青教给他的修炼法决,进入状态后,神格自然地扩展开他的神识,轻易体会到天地灵气的波动,很快他发觉有点不对,这里的天地灵气与巫云山那边差远了。 稀薄到令人发指。 心思一乱,好不容易进入的状态就破了。不过他不气馁,这样的修行环境实在太糟糕,状态再好也修不成什么,得想办法去找一处环境更好的。 哪里灵气比较好?林德还没头绪,或许山林野外灵气比较充足些?再联想一些民间传说,大点的江河都有龙王,河边应该灵气也不错吧? 很快他打起了僳水河的主意,在僳水河边干打坐显得傻乎乎的,如果是钓鱼就显得合情合理多了,白天上班没有时间,还得晚上去,不管能不能钓上鱼,样子要装够的。 他掰了根竹子,打个眼儿,还花了一文钱买了卷粗线和粗针,粗针乓乓砸成弯钩,装在一起,一支简易鱼竿做好了。傍晚时分布坊一关门歇业,林德就拎着自己的钓竿溜到僳水河边。 僳水河边一溜排洗衣妇洗衣服,手起槌落,大声谈笑,把一河云夕色砸得碎碎的,像一碗西红柿蛋花汤。林德自然要避开她们,离得远远的,在一处草窝地坐下来,钓竿一头压屁股底下,中段搬块石头翘起来些许高度,打坐入定,老神在在。 如他所料,僳水河边灵气比镇子上好不少,不过范围比较狭小,且随着河流方向向远方流动,神识浸润其中,好像在吹一场永不停歇的风,想让它在自己身体里停驻下来,还得费点力气。 随着天色渐黑,洗衣妇们陆续洗完衣服,提着木桶回去了。河边人群愈发稀少,虫鸣四起,那些虫子漫天飞舞,碰到林德周边,倏忽退去。 夜色中有人潜进河里戏水玩耍,天越发热起来,夜晚的河水是难得的清凉之所。在林德扩展出去的神识范围内,戏水的人有如黑夜中的堂堂烛火,头顶、两边肩膀最亮,正是民间传说中人身上的三束阳火。 林德潜心修炼,以僳水河的灵气程度,比镇内好些,比巫云山还是差一大截。坐了半天,也就堪堪摸到一点炼气二层的门槛,虚无缥缈,不知是不是曾经修炼过遗留的幻觉体验,或许实际水平也就刚入门吧。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哇。 还是很容易犯困。 他强打精神,对抗困意,在现实中头一点一点的,简陋的鱼竿居然钓上了鱼,正在河里乱扑腾。 半困半醒间,他隐约看到有一束阳火急促闪动起来,频率高得吓人,而周边的阳火依然燃烧稳定,似乎哪个都没发现身边伙伴出了什么异样,很快阳火没到水线之下,急速衰弱下去,眼看着就要灭了。 林德扔下鱼竿向左边冲去,到了大概方位跳下河,向河中心奋力游动,黑暗中人影攒动,尖叫连连,他顾不上那么多,大吼:“闪开!” 混乱的水波中,他踢到了什么黏滑的东西,体型还不小。他猛地扑身抓下去,抓到滑溜溜的嵴背,嵴背主人一扭身子反手给他胳膊来了一爪,指甲不正常的尖利,登时火辣辣地疼。 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扒着他的腿拼命挣着要浮起来,林德还没从剧痛中喘过气来,被他的挣扎带着差点也交代下去了,幸亏周边的人终于发觉不对,游过来帮忙解救,顿时闹哄起来。 溺水的是个孩子,拉出水面两眼翻白,肚子鼓鼓,大人们忙乱地又是掐人中又是扛起来吐水。林德喘着气,就着淡淡月光查看自己胳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乖乖,标准的五道爪痕,还是黑的,是传说中的水鬼无疑了。 黑色的抓痕一碰疼得人面目扭曲,有人看到他的伤痕,大骇:“河里有水鬼!水鬼出来了!快跑啊!” 一下子戏水的人跑了个精光,林德湿爬上岸,把湿乎乎的上衣脱了,再抬起胳膊看看伤口,嘶了声,看病又是一笔开销,还不知能不能治,水鬼抓出来的伤口,寻常草药能起效吗?心情沉甸甸的。 “那个……” 林德听到声音抬头,不远处站着一个姑娘,胳膊卷着布巾,犹豫不决的神色。 他吓了一跳,赶忙弯腰捡起湿衣服穿上避嫌,那姑娘下定决心:“我是大夫的女儿,你不用这样,这个给你。”她把胳膊上的布巾抛过来,“我去给你找药!你待着别动!”扭头跑了。 林德裹上布巾,在凉凉的夜风中吹得像刚出生的小鸡崽,湿衣服拧了水分铺在干燥的卵石上,对着河湾月色发呆。 过了好大一会儿,姑娘拿着药急急跑来:“给。” “谢谢啊。”林德拧开瓷瓶的小红塞,倒出些苦香苦香的灰色粉末,抹在抓痕上顿生凉意,大为舒缓,不由得问:“僳水河有水鬼,为何还有那么多人大晚上跑来戏水?” 姑娘抿了抿嘴,反问:“你不也在河边待着嘛,我还要问你,你怎么知道有水鬼害人的?” 林德从容不迫:“我是在河边钓鱼,钓上来一条被咬了半口的死鱼,看痕迹像人的牙口,正常人哪吃得下生河鱼,就额外留心了些,听到有人在不正常的扑腾,过来看看情况。” 姑娘咬着嘴唇,瞧着满是不服气的神色,再看她的衣衫,似乎没下过水:“你呢,你来做什么?” 姑娘支支吾吾:“当然……当然是为了预备救人啊!每年都有傻子在河里呛水抽筋的,可不得多留意这个地方嘛。” 林德心里明白了八九分,这位姑娘怕是一直在蹲等水鬼出现,好一举消灭呢,没想到水鬼真出现了,她却没发觉,差点又让水鬼害了无辜性命,好不丢人。 “姑娘的药真有效,不知要多少钱?我身上没带钱,你说说你家医馆名字……”姑娘打断他的话,“这是免费给你的,用着吧!”一甩辫子,捏着瓶子飞快走了。 林德挠了挠头,他身上还裹着她给的布巾呢,不说地点,他上哪还去……“你不要布巾啦?!” 人走老远了。 他看看布巾,普普通通,没什么特殊的绣花印记,裹在身上看不出是谁家的,放心裹在身上打了个结,把湿衣服捞起来,回头找他那钓竿。 钓竿居然还在,大半沉在水里,出水的一部分斜斜靠在岸上,仿佛是钓竿滑落下去,无意形成了三角架构,撑住了。 只是露出水面的钓竿看着湿乎乎的,林德蹲下来,捻了一把钓竿阴影下的沙土,刚滴过水,还没来及全干。 嘿,可不知是谁钓谁呢。 第0021章 如何破敌 林德在河边寻觅了一块分量不轻的石头,丢过去溅起巨大的水花,钓竿颤动了两下,继续保持稳定。他大笑几声,转头就跑,一口气跑回布庄,走后院小门回耳房,晾好湿衣服,酣然入梦。 次日一早,他再看抓痕,有流脓的迹象了,微痒又痛,心情顿时一沉,拣了二十几文的铜板,预备去看大夫。想去买些酒给伤口消消毒,一只脚刚迈出门,又想起酒度数不够的话起不到消毒作用,这里又不兴饮烈酒,八成是没得卖的,无奈又收了回来,坐等老张头过来上班,向他请假。 老张头敲门了,林德卸下门栓,移开门板,大开店门。立刻说:“掌柜的,我想向你请个假,半天,去看大夫。” “得了什么病?”老张头扫了他一眼,林德抬起胳膊,卷起的袖子就没放下来过,“被抓伤了,有点问题。” 老张头盯着伤口看了会:“你去僳水河边了?” 林德诧异:“是,我是去钓鱼,没下水。” 老张头一脸见多识广见怪不怪:“被水鬼抓过就是这样,不用去看大夫。到镇东头的金云观去,观里有株桃树,选新鲜的树叶一两,一日煎一次水清洗,洗七天就好了。” 林德不由得问:“是不是以前遭过水鬼的人也用这个法子?” “那得是能活下来的人才用得上这个法子啊。”老张头笑笑,背着手,“采了叶子向观里的老道借口灶烧水,早去早回。” “谢掌柜的。”不花钱自然是好事,林德一溜烟跑了。 镇东头的金云观是一座很小的观,观里仅供一位上清仙祖,殿外种着老桃花树,枝干系着无数红布条,愿望随晨风招摇。林德对刚起的老道说明来意,老道点点头:“借灶可以,走的时候把水缸打满。” “好嘞,谢谢道长。” 采了桃叶,灶上两口洞,一大一小,小的自然用来煎桃叶水,冷水起锅,炖得很慢,趁这个功夫,林德取井打水,灌了半缸,待桃叶水煎好,晾到合适温度,一缸水也就打的差不多了。 桃叶水对抓痕果然有奇效,黑气肉眼看着浅淡了些许,瘙痒的感觉也消退了,七天后肯定没事。 林德心情一松,转而考虑起修行的事,经此一事,他再去僳水河边假装钓鱼,就显得太奇怪了,还得找个别的地方。 正想着,厨房走进来一个陌生男人,怀里搂着桃叶,手指勾着一只小瓦罐,两人对视俱是一愣:“你也来煎桃叶水啊。” 男人迟钝地点头,看到他胳膊上的伤口:“你……嗯?你是不是昨天救了人那个?”他神色激动起来,林德心生诧异:“是,莫非你是那个孩子的爹?” “是是是,我就是!恩人啊!”男人激动不已,“谢谢你保住了我家的血脉,太谢谢了!” 林德盛情难受,笑着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你来我往客气好久,男人表示一定要谢谢他,硬是得知了他工作的布坊,说要让那臭小子认他做干爹。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连说不必,坚决推辞。男人便改口说送他一篮子鸡蛋给他补补身子,他顺手推舟应下来了,客气推辞半天,简直比与人打架还累。 随着日头渐高,街上人来人往,僳水河里水鬼伤人的消息传遍全镇,在街头巷尾的闲谈酝酿中发酵膨大,将那水鬼描述得夜罗刹一般:“两只胳膊粗得,有金云观的桃树那么粗!指甲老长老长,黑漆漆的,背上长着一撮撮的绿毛。力大无穷,在河里生吃了不少鱼,还有人钓起来过被它咬了半口的鱼,牙口也是黑的,一口下去半边身子都没了!” 饶有福在一群大爷中讲得眉飞色舞。他上班正碰到林德赶回来,看到他胳膊的伤口缠着盘问了好久,对面酒楼茶水座一开张,闲散大爷一聚拢,马上过去添油加醋地讲起故事来了。不光把水鬼说成夜罗刹,身为飞扑救人的主角林德也说得如同大力神下凡,一脚能将水鬼踢飞老远,就差没生撕两半。 林德听了几句哭笑不得,捂着耳朵回去记账录册去。干到一半老张头慢悠悠踱步过来:“有人找你,是不是你昨天救的那个?” “是。”林德尴尬地笑,又得去“打架”了,他真吃不消啊。 男人手上拎着一篮鸡蛋,满脸歉然地说家中老母鸡不争气,经常丢蛋,只有十个,请恩人不要嫌弃云云。 十个鸡蛋不是小数目了,林德又是致谢又是推辞,好不容易收下鸡蛋,劝走男人,“打架”打得身心俱疲,看看篮里的鸡蛋,涌起一阵复杂的感情。 “这一篮鸡蛋够吃几天了。”老张头走过来,面带笑意,“怎么,觉得受之有愧?” 林德急忙摇头,有点为难地说:“不是,他太热情了,我有点吃不消……” “林小兄弟还是脸皮薄的性子呢。”老张头一句话把林德脸说红了,“这是你应得的,你为了救人可是挂了彩的,谢你不过分。要是没你预警,还会有更多人晚上去戏水,水鬼不除,去僳水河的人总会遇到危险。”他笑意渐敛,语气沉重起来,“不知水鬼暗中害了多少性命啊!” 林德心情亦有些沉重,他坏了水鬼的事,水鬼回头拿他的钓竿来引他,可见颇具灵智,不好对付。如果动用神术的话,他确有能力解决掉,但那太大材小用了,还要承受运气变差的后果,实在没必要。 他现在境界低微,想继续修炼还要另找一地。 老张头道:“你把鸡蛋放这,跟我来院子,教你怎么做土灶,鸡蛋不宜久放,早点吃完。” “啊,好。” 林德想不到老张头一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老秀才还会做土灶,在空地上挖出深度大小合适的坑,垒上一圈石子,做出简易的进风和出烟口,一个土灶就差不多了。架上一口锅煮鸡蛋,分了三个,凑合着吃了。 下午故事继续发酵传播,搞的镇民人心惶惶,洗衣妇们不敢去河边洗衣,也没人敢去摸鱼摸虾,僳水河空前地冷清下来。 而林德在等下班,一到点收拾关门,往镇外溜达,他和饶有福聊天,得知镇外稻田尽头有一片丘陵,丘陵另一边就是别的村子。 丘陵……勉强能当小山吧?或许有灵气呢? 他走了半天,天色越来越黑,夜月星光勉强照亮前路,稻田似乎一望无际走不到尽头,走得两腿发颤,不得已转头回来。 太远了,哪怕那片丘陵真的有些灵气,来回加上修炼怕是要一个晚上,都没法睡觉了,这可不行。 还得去僳水河,想办法解决掉那个恼人的水鬼。 制定了下一步的目标,林德思索起破敌之策。最上策当然是舆论发酵,让饶老爷不得不出面去外面请个靠谱的修士来刀了水鬼,自己看热闹就好。中策用智计把水鬼引上岸来,困住聚众将其打死,下策动用神术。 他忽的想起自称是大夫女儿的姑娘,她一直在等水鬼出现,肯定对水鬼很了解,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如去和她商量商量,看有什么办法能引出水鬼,顺便把布巾和疗伤药的恩情还上。 主意已定,林德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他向饶有福打听镇上医馆,不敢提那姑娘的存在,只含含糊糊地说听说有种药很适合洒在伤口上,敷着特别凉快,他近期伤口长肉,痒得有些过分,想弄点那种药粉。 饶有福爽快道:“那不就是饶大夫配的清风散吗!有财,正好你要出去,顺路带他去饶大夫那看看。” 王有财背着货,默然带路,远远望到了“饶氏医馆”的招牌,门口正是那位姑娘在摊晒药材,林德与王有财分道别,径直走过来,笑着打招呼:“饶姑娘午好啊。” 饶姑娘抬头,噫了声,眼睛睁得圆圆的:“你来了?” 林德看看周围,把荷包里裹着两个鸡蛋的布巾放下:“来还你东西,还有刚煮的鸡蛋,谢姑娘赠送的清风散。” 饶姑娘道:“我说了免费送你的……嗯?你不会另有所图吧?”她目光警惕起来,林德咳嗽:“姑娘你想歪到哪去了,我来是想和你聊聊,你对水鬼了解多少?它喜好什么?有没有办法引它上岸?” “引它上岸!”饶姑娘忍不住笑了:“水鬼要是能上岸,它还能叫水鬼吗!顶多在河岸附近游动,要引它上岸,闻所未闻。”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林德明白自己还是想得过于天真了,忍不住苦笑。 饶姑娘叹了口气:“现在镇民都不敢去僳水河了,想引出水鬼更难。” 林德抱着胳膊:“这么说来,岂不是只能指望来个大修士帮忙解决了。” “大修士那是那么好请的,饶老爷为了水鬼,请过好几次人,都是装神弄鬼的鼠辈,只会江湖上的骗人把戏,不把自己栽进去就不错了!”饶姑娘冷哼,面上愈显忿忿之色。 “那饶姑娘为什么不自己去修仙呢?” 林德一语戳中了饶姑娘心结,她立时涨红了脸:“要是能修仙我早就去了,还不是因为我爹……我爹……”之后的小声嘟囔,林德一句没听清,心知再问下去可不妙了,人家要生气了。笑着说:“饶姑娘家有难处,我就不多问了,再见。”溜得贼快。 饶姑娘蹲着说了半天话,腿麻脚酥,一时还起不来,慢慢撑着站起,看着一地干枯药材发呆。 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难道真的只能在这个小镇上偏安一隅一辈子? 为什么我不能修仙呢? 连平常耍个剑弄个棍,都要被娘说上半天……越想越委屈。 我为什么就不能修仙呢? 第0022章 教宗夜剑 不能去僳水河边的日子镇民熬了两天便熬不住了,几位老者被撺掇着走进饶府,要求饶老爷动用族产请位大修士来一举解决僳水河水鬼,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 饶老爷答应得很爽快,直言人早就去请了,估计正在赶来的路上,几日后可到,并且这次绝对货真价实,不再是一般的江湖骗子。 几位老人半信半疑,对饶老爷的许诺还是比较满意,回头告知出去。很快凤新要来大修士的消息传遍了全镇,一时街头巷尾讨论的都是这位大修士有什么样的神通,会不会飞,会不会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众人讨论得正热闹,饶有福眼一晃瞥到林德正在那专注地听着,唤他:“林小子,你以前不是经商的吗,游走四方,有见识过什么修士没?” 林德笑笑:“见过啊。” “你见过?!”老少爷们顿时围拢过来,小凳子搬了又搬,兴奋又好奇,“那大修士长的什么样?” “那位大修士啊……”林德脑海中浮起“大哥”奚存青的娃娃脸,他太厉害了,讲着没意思,跳过,随后是马正浩的大饼脸,一脸奸商微笑:“那位大修士啊,是我们商队在穿过一片密林时出现的。密林里瘴气横生,林间还有数不尽的毒虫猛兽,叮上一口都能起个大红包。一行人苦不堪言,忽闻一阵悦耳的铃声由远及近,大修士从密林深处而来,背着丹药和法器,他问要不要买点啥?解毒的防御瘴气的都有,还说,多买多优惠……” “阿嚏!”马正浩拿着长笛揉鼻子,嘀咕:“谁在念我呢……不会是想找我做生意了吧?” 青若绿没理他,收起琵琶,问奚存青:“感觉如何?有效果否?” 阵中的灵风徐徐散去,奚存青眼睛紧闭,半晌他睁开眼,稚气的娃娃脸好似泥雕木塑,全无欣喜之意。青若绿叹道:“那我们也没办法了,你还是去找雷诺试试看吧。” “也只剩下他没找过了。”奚存青站起来,面有歉意:“让你们白辛劳一场,奚某麻烦二位了。” “算不上什么大事,依你之言,真能轻易去除,反而不正常了。”青若绿笑笑,神色却多了几分好奇,“那位强者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连你师傅都对那缕气息毫无办法?” “未必很强,但很玄妙,不好下手。”他师傅研究半天,除了多打下几道封印封锁微弱的气息,也没拿出彻底铲除的方案。 行云宗走过,赤霄剑门走过,日月刹走过,那些大能都对神明气息毫无办法,也不知究竟会留下什么祸患。 现在只剩下雷诺可请教了。 承宣王朝的王都,更准确的说整片朝天大陆只有一座元素之神教堂,靠近皇城中心,周围坐落的俱是朱紫贵人的豪宅府邸,信众极少,因此教堂异常冷清,门面打扫得倒十分干净。 奚存青向打扫教堂的修女告知来意,修女将他引到三楼,胡桃木大门推开,恍然进入了一片梦幻之地。满墙的书柜高耸到到折射日光的弧形穹顶之下,巨大的回转楼梯将层层书柜连起,尽头融进穹顶的光辉。雷诺就坐在楼梯第三阶上,一身白底淡金的魔法袍,膝上摊着一本书,人斜倚在楼梯上支着头打瞌睡。 修女轻轻唤了一声,两声。雷诺缓缓睁开眼,还有些困意,微微一笑:“老了总是容易犯困,啊,是奚道子,有什么问题想请教我吗?” 奚存青坐的低了一阶,言简意赅:“我碰上了一个很诡异的强者,他在我身上留下一道气息,很奇异,我师傅拿它没办法。” “能让你师傅都觉得没办法的气息?”雷诺眼神闪动,多了几分好奇:“让我看看。” 奚存青伸手过去,雷诺把上他的脉,周身笼罩的濛濛光辉似乎跳动起来,散发着微微暖意,宛如浸在太阳曝晒下的一池春水,温融清澈。 “这个强者……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啊,我感觉到一丝信仰之力参杂在里面。”雷诺睁开眼,思考了一会,“要不你皈依我神?” 奚存青脸色变了。 雷诺温和地微笑,好像并不是一时童心发作在开玩笑:“我可不是在故意哄骗你哦,我神信仰之力也不少的。” 他的话几乎是在明示了,能对抗一个神明的,只有另一个神明。 “那上清仙祖和元素之神如果交起手来,谁赢?” “仙祖实力强大,飞升不靠信仰之力,全凭自身神通,一手开拓仙途,创建仙庭,功绩旷古烁今。” 奚存青默然。 雷诺神色温和:“皈依我神只是路途之一,你若不愿,信别的也可以。” 真去信什么“救主”? 他本能地对“救主”没什么好感,尤其在与莫天纵彻夜长谈之后。 莫天纵知晓前因后果,联系巫云冥河事件的种种,梳理推敲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千年之局:那位巫云魔王极有可能也是“救主”的信徒,受其眷顾血祭成为魔王,将强大妖类全部血祭收入腹中,冲撞诅咒巫云产生空间裂缝,手下按照魔王安排布置阵法,等待时机。如此便能解释林德他为何能安然无恙地走进血色森林,乃至宫殿高塔的幻阵都为他开放道路,因为林德本就是被“救主”选定好的“钥匙”,有没有秘语人的引导都无所谓。 高塔爆炸,炸穿空间裂缝,无数人死去,又因死亡获得自由轮回,祂借助灾厄信使的躯壳降临,在扭转的命运中汲取力量,对信众的承诺以万分扭曲的情况完成——巫云山的生灵死了,进入轮回,从某种事实来讲,确实是摆脱了诅咒。 虽然结果没错,但很令人别扭。奚存青无论如何都很难认同祂的做法。 叫他去信仰祂,比杀了他更难受。 且莫天纵卜算秘语人时,一连爆了好几个代运傀儡,惊慌得不敢再算,更让他强化了对“救主”的危险认知,总之能远离这位神祇尽量远离。 “就算不去信仰什么,有句老话说的好,解铃还须系铃人……” ……得了吧。 雷诺慈祥地注视着他:“率心而为,行你所行。相信你总有一天找到解决办法的。我要告诉你的是,祂似乎没有恶意,或许对祂来说,你只是无意识一瞥间的偶然罢了。” 奚存青低下头:“谢谢雷诺大牧师的提点,我明白了。” 雷诺从口袋里摸出几粒水果糖,和煦地微笑:“要吃糖吗?” 糖是荔枝味儿的,香气很浓。奚存青舌头搅着糖,糖再甜也开解不了他的心情郁闷。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有些茫然,混混沌沌走进繁华市区,茫然间走到一处孩子戏耍玩乐的地方,一只彩羽毽子飞起冲着他面门而来,他一把抓住,踢毽子的小孩跑过来:“哥哥,这是我的毽子。” “给。”奚存青还给他,扫了一眼,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方来了,满眼小孩子,跷跷板,滑滑梯,还有秋千,秋千……秋千板面很小,坐不下他,铁链子瘦瘦的,锈蚀得厉害,撑不住成年人的重量。 有秋千却坐不成,郁闷的心情更郁闷了。他蹲在沙坑边上,摸出一节越青凤纹竹,在沙上写写画画起来。 周围的小孩都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大哥哥怎么走进来的啊,一个人玩沙子,也不搭理人……好奇怪哦。 奚存青玩沙子玩了很久,夜幕降临,孩童们一个个被父母叫回去吃饭了,清光笼罩下的游乐场只剩下他一个人。 月色隐约,四野悄悄。一队灯笼缓缓行来,喝问:“谁还在那?” 奚存青站起来:“我,奚存青。” 对方大惊:“原来是道子大人!恕在下眼拙!道子大人在这做什么?” 奚存青撒起慌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在此地发现了一丝魔气,方才已经掐灭了。” 队长毫不怀疑:“原来如此,其实这本是巡夜人的职责,小小魔物交予我们处理就好了。” “顺路。”奚存青不动声色地弹弹衣袖,沙子簌簌而落,“你们是巡夜人?” 队长以为他在怀疑身份真假,忙道:“我们确实是巡夜人,这是我们的令牌……” “我想问,巡夜人怎么加入?” “啊,啊?” 教宗自诩天下正道之首,仙庭地上代表,自然要肩负起更多职责。深夜阴气大盛,是魑魅魍魉出现的大好时机,巡夜人由此而生,巡视人间太平,杜绝魑魅魍魉趁机害人。 听上去很光荣伟大的职业,实际上昼伏夜出,漫漫长夜,孤凄冷寂,可能巡视半年,妖魔鬼怪毛都没见一根,相反晚上最常出现的情况是幼儿哭夜,夫妻起来满腹怨气,因生活琐事吵架,吵得四邻不得安生。 因此巡夜人在教宗里头算是最苦哈哈的一个部门,不少长老视之为“锻炼心境意志”的好地方,许多天真可爱的师弟师妹初期一腔热血,一被师长丢进巡夜人“锻炼”,很快明白了什么叫社会的险恶,自己之前的妄想俱是梦幻泡影。 无他,巡夜人归根结底,就是太无聊了! 教宗内的一般子弟恨不得躲着巡夜人走,也有一些主动加入的。巡夜人虽然做的工作很无聊,还比较辛苦,但是待遇比别的弟子稍高一些,相比宗门内同级别的弟子能配备更好的法器,有差不多是半月工钱的夜行补贴,三粒理元丹,自用法武器宗门免费保养,每月定额夜宵报销,这是别的分门求不来的。 因此有不少弟子认识到自己的修行上限后,为了更多的资源选择加入巡夜人,适应昼伏夜出的生活节奏及枯燥单调的工作后,也不觉得如何辛苦了。 比如陈平。他天赋平平,勉强通过考验加入教宗后,很快卡死在炼气十层的境界,除非能服用一些较为珍稀的丹药,他这辈子聚气无望。 巡夜人发放的理元丹能调理人的元气魂力,理论上只要吞服的量够大,量变引起质变,他也有几分希望突破瓶颈。 陈平还只有三十多多岁,他还不想过早止步不前。 当饶老爷恭恭敬敬奉上请帖,许诺重金请他来斩杀水鬼,永除僳水后患时,他毫不犹豫答应了。 这笔重金,足够他买一粒较好的丹药! 第0023章 玄妙故事 “大人,我们到凤新镇了,还有一会就到饶老爷府上。” 陈平掀起窗帘,看着凤新镇的街道楼房,半新不旧,路上行人稀少,老头三五成群,聚在一块下围棋,一派悠然的桃源风光。 刘管事觑着他的脸色:“边陲小地入不了您的眼,不过我们招待您一定尽心尽力,您有什么要求在下一定尽力办到。” “不必。”陈平神色柔和,“我并非来自什么繁华大城,这里让我想起故乡了。” 刘管事干笑:“大人还真是念旧的啊。” 马车在饶府门口停下,陈平和刘管事下车,饶老爷早早候在门口,满脸堆笑地上来迎接,府上早已备好接风宴,请他进席细谈。 很快,大修士来凤新的消息通过口口相传,跑得比风还快,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林德讲了好几天关于修士的故事,大部分都是从《绛云斋笔记》中看到的,关于西方的就结合了部分前代记忆中的神话故事,半真半假地讲了些神灵或大帝的传奇经历,听得一干人惊叹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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