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孟葭瞅了眼她包里,只有一把弱不禁风的小阳伞,就算撑出去,下场也只能是被摁在雨地里摩擦。 几秒后,她壮起胆子问的是,“钟先生,我能买您一把伞吗?” 买他一把伞? 不说借,是怕再劳动自己来还。 也不说给,更不提自己要司机送,归根结底,不想欠他任何人情,哪怕小到一把雨伞。 钟漱石无声勾了下唇,他回眸注视她,小姑娘眼神清亮,但面对他时,那份拒绝和抵触的情绪,不要太明显。 她才真叫外表柔弱,内藏机锋。 他脚步沉稳地朝她走来,在茶几边停下,嗒的一声,杯子准确落在瓷盏上。 钟漱石坐回沙发上,与她相隔不过一丈远,他松散地往后一靠,膝盖交叠着,修长的手指轻扣大理石台面,“你可能不知道,孟小姐,我从不卖东西。” 起初孟葭并不知道缘由,后来和钟灵熟起来,才听她讲清楚。 钟灵读高中的时候,原本住在大院里的一个姑娘,平时和她也相熟的,说过两句话。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突然之间举家搬迁,最后一次见她,是在菊儿胡同的过道上,她拿了个蜥蜴皮的手提包,问从前的同伴,要不要买,说没背过两次的。 钟灵心软,但身边的人都笑,“这是她家被抄的时候,偷藏起来的东西,这你也敢买啊?不怕沾了晦气是吧!” 变卖家当这种事情,是很不吉利的,尤其对大族人家来说。 孟葭眼中,有像坚冰一样,难以消融的失望和错愕,不知道是为即将淋湿的自己,还是因为错看了钟漱石这个人。 亏得她先前,还大赞他善性,他哪一点善了? 她浓黑的睫毛扑闪两下,眼眸一再垂下去,两根食指不安地绞在一处,小声说了句,“那、打扰了。” 声音听着有些低落,或者说,所受的不甘和屈辱更多。 孟葭拿起她的包,走到门口,抬头望了望大雨如注的天景,犹豫着该怎么出去。 “站住,孟葭。” 身后一道沉缓的声音响起。 孟葭撑开伞,没打算理会他的警告,背对他说,“我不站。” 钟漱石疾走几步,赶到她身边,“等雨小一些,我送你。” 不复平素秉节持重的仪态,像是生怕晚了一步,她会直接冲到雨里。 孟葭挺直了背,不见迟疑的,清凌凌一声,“不要。” 从没被人当面拒绝过的钟漱石,闻言微愣了下。他像听了个什么笑话,扬唇问道,“说什么?” “我自己能走,不要你送。” 孟葭握住伞把的手轻抖,声音微弱下去。好容易鼓起来的,要给身后人一点厉害看的胆量,又泯灭一空。 到底年纪小,眼前人太端肃,孟葭打心底里怕着他。 钟漱石好笑道,“这么大的雨呢,你走一个我看看?” 话虽这样说,但他手上伸臂的动作,首尾相接。从门口的落地镜里望去,那副强硬又周全的架势,随时要把人抱住似的。 孟葭没注意到这些,她大着胆子,往前迈了一步。 只感受了一霎雨丝的清凉,就被人拽抱了回来,钟漱石双臂扶稳她,“还真走啊你。” 他掌心温热,情急中,紧紧贴在她的肩头。 隔着单薄的衣料,熨帖出一阵莫名的酥麻,孟葭脸上一烧,心怦怦跳。 她脑子也乱了,抬起雾蒙蒙的眸子,口不择言地质问他,“钟先生,我是哪里得罪您了吗?” 这话如敲击心脑般,钟漱石被她问得发怔,“怎么这么问?” 孟葭扭了扭肩,从他手底下挣脱开,伞也扔出门外。 她径自退了两步,折身倚靠在玄关的乌木柜子上,长发掉落下来。 孟葭自觉被戏弄,把一天的愤懑都回敬给他,“那你为什么,非要我七弯八绕的,找到这里来,又登记又被人盘问的,好像我作奸犯科过一样!你还撒酒疯不让我走,手都攥红了,现在连把伞也不肯给。” 听起来委屈得要命。 一条又一条的罪名压下来,像窗外百里加急的骤雨,砸得钟漱石头晕,他纵有天大的情由,也不值一提了。 “是我不好,孟葭。对不起。” 钟漱石取过一条,屉台里佣人卷好的毛巾,道歉的态度,不能算不诚恳。 只是最后的三个字,生疏到不能再生疏。 走向孟葭的时候,钟漱石在脑海中大致掐算了遍,他过去三十年间,认错的次数。 想不起来了,大概一次都没有。 板着脸不说话,也不肯看人的小姑娘,在他这里开了先河。 孟葭低着头,他话虽说的平淡如水,但肯费功夫致歉,本身就称得上,是种珍重。 她始终望向自己的脚尖,不敢和这位钟先生,有一丝一毫的眼神交流。他那双眼睛像被点了墨一般,黑极了,也亮极了。 正撅着唇,面前递来一条白毛巾,挡住了她的视线。 一道低沉的提醒:“擦一擦,你头发湿了。” 钟漱石看不清她的表情,应该不会妙到哪里去,不暗自咒骂他就不错了。 孟葭犹疑了几秒,最终接过来,胡乱揉了两下发尾。 刚擦完,一只玉骨扇似的手背,凑到她的脸上,孟葭有些怕地撤手,扶稳柜子,缩了缩肩膀,毛巾也不顾了,眼睁睁看它掉在地上。 钟先生身上薄雾般的气味,像只无形的大手,遽然间,攫住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只看得见他。她只嗅得到他。 那只手往下一摁,客厅内的大灯一下子全亮了,流光溢彩。 原来是要开灯。孟葭脑中绷紧的弦一松。 却听见钟漱石戏谑地问,“怎么,你倒怕起我来了?” 他刚才把手伸过去时,她猝不及防的,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眼底是明晃晃的惧意。 她咬唇,轻嘲的口吻,“早先是我不知事,年纪小,糊涂。” 说到自己糊涂的时候,孟葭几乎用的是气音,显见得,她心里并不这么认为,只是人在屋檐下。 钟漱石不置可否,薄唇微抿,卷折起袖子,走到了窗边的茶案前,从容坐下。 孟葭捡起地上的毛巾,环顾周围,找个恰当位置摆好。再望向他时,钟漱石正手提壶盖,轻刮去茶沫后,又重新盖定。 她在家时,也常看舅公表兄们泡茶,他们爱喝潮安的凤凰单丛茶,回味甘甜。 只是孟葭从来不晓得,这世上真有人,做起刮沫这个左旋右绕的动作来,竟也能如拨雪寻春般,贵重而温雅。 “来喝茶。” 她踩着柔软的地毯,脚底下轻飘飘的,揣着一腔不知所云的情绪,听见钟漱石开口时,手蓦地抖一下。 钟漱石这个人,说起话来,没有位高权重者的盛气,反倒是一副,怎么样都意兴索然的样子,偏偏语速又沉缓,调和出满身的矜贵气,叫人自觉退避三丈。 孟葭看了眼窗外,瓢泼的暴雨连个收势都不见,她只能说声好,慢腾腾的,拖着步子挪过去。 他长臂一展,做了个请的手势,“坐。” 一把宽大的鸡翅木圈椅,孟葭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她小心绷直了小腿,脚尖微微点着,不敢有一分一毫的懈怠流露出来。 钟漱石左手轻抬,往斗彩高足杯中,注入色泽金黄的茶汤。 茶水清亮,孟葭不必刻意去闻,浓而持久的馥郁兰香,已萦绕梁柱。 她再一看装茶叶的瓶身,胎质洁白的珐琅彩瓷罐,只用封条贴口,被钟漱石随手撕了,一概不用市面上的伧俗包装,应该是从地方供上来的。 按理说,她在他面前,从年龄上讲,算小辈,身份更是不能比肩。但酒醒后的钟先生,是很会尊重人的,他连为她斟茶时,都循着古礼。 本着做客之道,孟葭朝他点头致意,端起杯子,浅尝一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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