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丹旸,五千块是职场新人的试用期月薪、是四环外普通简装楼盘一居室的月租、是节俭单身汉两个月的餐费、是早教机构折扣后的三十课时…… 真的不能再少了! 丹旸商界数得上的几个大家族后辈,不说是拿张副卡随便刷或先来一个亿的小目标,也是动辄几万几十万的月花供着,不算买房买车买礼物。 周未现在开的那辆柯尼塞格CCXR就是他攒零用买的,迄今在纨绔圈里都炫得一比,连生在钱堆里的喻成都也只有拈酸的份儿。 这特么换到蒋家,买辆车还得向天再借五百年。 “还轮不到花那个,”蒋孝期递过汤碗,拉来椅子在床边坐下,大型犬似的拄着两条胳膊看蒋桢喝汤:“蒋孝腾也不止送花给你,还给我一套房子和一张卡,特别神奇,只管刷那种,不仅不会爆额度,不用输密码,连条银行短信都没有。” 他表情煞有介事地玄幻,唬得蒋桢一愣,拿眼瞪他:“还挺宝贝你的?” 蒋孝期:“那当然了!我血很值钱的。” 要不是自己亲手拉把大的儿子自己最了解,蒋桢还差点以为他给金钱腐蚀了灵魂,二十多年的人生观倾覆了。 真那样也不奇怪,一夜暴富这种际遇如同骑着脚踏车突然提速到和谐号,五六十的人中彩票都能抽过去,何况二十多的年轻人哪能不脱轨。 但蒋桢知道,他是在暗示自己的血缘,他等待那个真相的耐心告罄了。 如同即将走入禁地的勇士在界碑前的最后一次回眸,前面是峭壁抑或深渊,他希望身后那个他信任的人能给自己一句忠告。 果然,蒋孝期顿了片刻,问:“当年你跟蒋柏常在一起,幸福过吗?” 蒋桢手里的汤勺猝然在碗沿上一磕,发出清脆的撞响,叮,仿佛是个愉悦且肯定的回答。 那一刻,她的震动远大过尴尬,因为儿子最关心的问题不是她为什么跟父亲分开,而是她曾经是否幸福。 “我觉得他让你幸福过,”蒋孝期看着母亲的眼睛:“所以你不屑向他索取任何物质,但我不一样,曾经给我幸福的人只有你。” 也请你再给我,给我让你幸福的时间和机会。 蒋桢覆上儿子的手背,蒋孝期回握住母亲薄瘦的手,那个曾经牵着他风里雨里的暖暖的大手,如今窄成他掌心的一缕,像随时准备抽离的沙。 “小期,我曾经觉得很幸福,因为你父亲,我觉得很幸福。”蒋桢眸光里泛出陌生的光彩,那是享受爱恋的女子才有的辉芒,转瞬又烧成长风里的灰烬:“只是……他的世界太复杂了。这世上让人幸福的事情都是很简单平常的,一餐饭、一本书、一段路,他陪得了我,我却陪不了他。” “小期,我只想你也能过得简单快乐,有个人能一路陪着你,而不是他汲汲渴求的东西让你畏惧到想逃离。” “他太老了,所以当年我外公不同意?”蒋孝期索性问下去:“你为他放弃那么多,为什么要逃离?你怕他什么?” 蒋桢回视他的目光陡然躲开去,蒋孝期没漏掉她那丝来不及掩饰的恐惧。为什么! “他和你外公同岁,”蒋桢扯了个无奈的笑,避开锋芒:“但他不像你外公那样,只想把我盛在容器里,长成他期望的形状。” 蒋桢捏了捏儿子的手:“所以女人的父亲和男人的母亲特别重要,他们决定了一个人一生对异性鉴赏的起点和品位。遭遇家暴的孩子抵抗不了温柔,忍受孤独的孩子沉溺于陪伴,如果长期吃不饱就会为了一块饼随人浪迹天涯。” “我想你不带孔洞地长大,长成独立旷野无畏风霜的树,没有谁可以轻易摧折,可终究还是断了你深扎泥土的根。” “你身上流着蒋家的血,也许回到属于你的天地,找到你的根,能长得更茂盛——” “蒋家是血脉充盈的狼族,狼性嗜血,无论父子兄弟,你都要小心保护好自己……你长大了,妈妈相信你能够……” “小期,不要争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蒋孝期察觉到了蒋桢情绪的纷乱,话里透出无可奈何的自相矛盾,她这段时间在医院接受治疗和调养状态恢复许多,但仍然是个身体和精神双重虚弱的绝症病人。 蒋孝期倏然散掉浑身紧绷的戾气,探手从花瓶里掐下一朵剑兰别到蒋桢的鬓边。 “上周导师刚发了项目补贴,几朵小花我还是买得起的,不然以后怎么追你儿媳妇。” 他故意凑前,眼馋地闻了闻蒋桢手里的汤碗。 “多久以后?”蒋桢把鸡腿挑给他:“太久我可等不了。” “小期,妈妈过几天想出院回碧潭,单位请假太久了不好。” &&& “你不是说你不来?” 裴钦倚在扎实的木结构支架上,一身传统的英伦骑手装,屁股后头托着两片开叉燕尾,双排扣收腰小礼服和白色紧身裤,高筒拼皮马靴上嵌着亮闪闪的铆钉,手里晃着阔沿礼帽。 这身打扮不去盛装舞步太可惜了,至少也要跪地求个婚才像话。 是个符合一切形容秋日舒爽成语的好天气,万里晴空水洗过似的一片湛蓝。西山起伏的层峦红枫渲染、苍翠点缀,如画卷般缓缓从天边铺展至脚下。 阳光亮得耀眼,被沁凉的风调和成宜人的温暖,热烈却不灼人。 周未仰靠在凉棚下的秋千椅里看漫画,任凭穿过平野的风将他连人带椅拂来晃去。 这是左家新接手的马场,还没对外营业,他连骑装也没换,只一身休闲打扮,陷在软垫里晾骨头。 “小孩儿压力太大,怕他憋抑郁了,牵出来溜溜。” 白漆木栅栏里,周耒正被教练带着溜圈。 “我呸!”裴钦嗤他:“你俩都是应考生好吗?怎么差距这马大!” 周未不要脸:“怎么说我也虚长两岁。” “以后还好意思说我哥是扶弟魔?”裴钦卷着马鞭敲他小腿:“你特么才是纯血的食死徒!” 周未翘着腿躲开,腿部肌肉受到刺激时酸爽的感觉让他咬牙闷哼,恨声道:“我弟又不是咸鱼大废材,我还指望他替我继承家业呢!这是投资懂吗?钏哥疼你纯属填坑……哎别碰,肌肉拉伤,疼疼疼!” 他一抬头,视线撞上一片背影。 蒋孝期一身藏蓝色骑手服,背对着他们这边站,马靴将那双大长腿衬得修长笔直,整个人像旷野中一株孤拔的树。 教练跟他说了什么,离得太远听不见,然后示范上马的动作。 蒋孝期几步过去接过马缰,“重伤难行”的左脚踩住马镫,翻身已经稳稳落到马背上。 周未从秋千椅上蹦下来,瘸了两步才叉腰站稳,盯着蒋孝期堪比ZOLO商标的马上侧影:“卧槽!怎没摔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hahahaha~ 先笑为敬!我可能不是亲妈…… 第13章 第十一章 蒋孝期跨步上马那矫健的步伐和灵活的动作,无不昭示着一个残酷的现实——周未,他被耍了! 被一个表面一本正经、实则道貌岸然,道德上毫无逼格的逼王给狠狠地耍了。 话说蒋孝期现在骑的那匹马都还暴躁地尥尥蹶子、喷喷鼻息反抗一下呢,他周未昨晚是多么的俯首帖耳、任劳任怨! 好气!现在想想腿肚子还打颤。 裴钦看他一脸怒视渣男的哀怨表情,磨牙咒对方去死,讶然道:“末末,多大仇恨哪,怎么还没完了?消消气消消气——” “今天周几?” “什么玩意?”裴钦没听懂这跟周几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周末。” 周未霸气一指,恍若教导主任上身:“那他怎么不去上课?!” 裴钦真要给这双标狗跪了:“哥!您现在正拐带亲弟弟逃学遛马呢,人家研究生可不是一天八节课外加三堂晚自习,咱能要点脸吗?” “末末怎不去玩啊!”左列他们几个都穿着骑装,兜了张野餐垫过来,里面全是饮料零食,看来是要顺便来个露天趴。 今天换左家主场,左列一副热络的主人模样,挨个招呼着喝东西吃点心:“阿钦……末末,有你爱吃的玫瑰饼,厨房新烤的——” “末末是特么你叫的!”裴钦愤愤嘟囔,起外号的是他,传外号的是他,别人架秧子跟着叫他又不乐意:“我家玫瑰饼是保加利亚国花做的馅儿,你爱吃我天天给你带,别吃他们这些路边野花,净是农药和马尿!” 周未迎着太阳眯眼,视野里盛放着一朵黑心儿野玫瑰,不是腹黑男就是中二病、幼稚鬼,这一天天他可真操心。 周耒已经骑着马小跑起来了,英泰乐津这种除了贵没毛病的私立学校从幼儿园开始就有马术课,一群没有马腿高的小豆丁排着队摸小马的鬃毛,被教练轮流抱上矮种马拍照载入成长手册。 周未翻看黑历史的时候对自己那张照片印象深刻,一直怀疑当时骑了个狗,还是柯基。 周家两兄弟、裴钦、蒋宥莱几个都读英泰。 裴钦不适合剧烈运动,周耒忙着功课,宥莱天生感统失调缺乏运动细胞,反倒是周未的马术课年年拿A。 大太阳底下跑跑马,跟大半夜里飙飙车一个道理,都非常减压,显然前者更适合中二病患者的辅助治疗。 周耒干什么像什么,不像他哥小猫钓鱼似的仰在马场看漫画,这会儿更像在上进阶英式马术课程,搞得陪练有点紧张,亦步亦趋地跟着小跑。 宥莱举着根法棍当剑,摆出左罗的姿势调侃左逻,喻成都抽出另一根跟他对打,用花剑的招式。 裴钦朝他俩扔玫瑰饼,喻成都收剑,换成本垒打,击得酥皮碎屑四散,扬了宥莱一头一脸。 大家又笑又骂。 左列陪着笑,最近他爸在跟喻家谈一笔贷款打算上一条箱包生产线。 即便大家都还不到接掌祖业的程度,家族的利益关系难免对这群狐朋狗党的塑料兄弟情产生影响,这种影响越大越明显,和周未在幼儿园午睡滚到裴钦床上尿尿尿完了再滚回自己床上继续睡害得裴钦哭背气,和喻成都将塑料蜘蛛放在裴钦的运动水壶里被周未揍到鼻血横流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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