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个少年单膝跪在雪白的石墙前,垂着头,豆大的雨水像是泼下来一般倾泻着砸在他的身上,淡金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他的颊边,于是那一抹从额发从渗出来染红了鬓发又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的鲜血越发触目惊心。 他剧烈地喘息着,从毫无血色的唇中喷出的气息在冰冷的雨水中化为白雾,他单膝跪着,一手死死地抓着刺进地面的一柄利剑才能勉强让自己不被雨水砸得摔倒在地。 哪怕是大雨地冲刷也及不上他额头上鲜血流淌的速度,那鲜血染红他淡金的发,染红他额头上精致华贵的金色饰物,划过脸颊,顺着他耳边水蓝色的水滴状宝石耳环滴落在他的肩上白色的衣服上。他的衣着本该是极为华美的,只是此刻被雨水浸湿了,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又染了血和泥土,让他整个人显得极为狼狈。 少年剧烈地喘息了好一会儿,他的手指用力攥紧插在地上的剑柄,用力到指关节已经惨白的地步。然后,他费劲地抬起头。 雨太大,大到让连十米之外的景色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水做的帘子,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他半闭着一只眼,因为那只眼里有血流了进去,刺得疼。 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重重叠叠的雨幕中向他走来。 一道银蛇似的闪电劈下,银白色的盔甲在雨中折射出刺目的光泽。那个身影沿着莲花池的边缘走来,娇弱的蓝莲花已经被沉重的雨水打得蔫蔫地伏倒在水中,花瓣凋零,瑟瑟发抖地藏在越发翠绿的荷叶之中,莲花池中的水已经从池边溢了出来。 漆黑的长靴踩踏在莲花池边上,每一次重重落下,就水花四溅。 少年跪在地上,低低地喘息着,看着那个颀长的身影缓缓走来,在自己身前站定。 他模糊的视线只能看清那低垂着指向地面的长剑闪动着寒光的剑尖。 “站起来。” 他听见那个人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从重重雨幕中穿透而来。 少年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然后,他狠狠咬牙。 攥紧剑柄的手拼命用力,用力到手臂都在发抖的地步,他咬着牙,拼着最后一口气,拖着自己已经不听使唤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站着,粗重地喘着气,用无力的双手握紧剑柄,费劲地举起在身前,摆出迎战的姿势,哪怕心里清楚这种行为只是徒劳―― 那是他最后的倔强。 就算是死,他也不想被身前这个男人看不起。 无数杂乱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像是有许多人跑进了这个后花园里,然后戛然而止。这些人停在远方,没有人试图靠近,也没有人发出声音,他们在安静地等待最后的结果。 因为这是除了那两位之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参与的战斗。 这是在众神的见证之下,争夺无上的王座的战争。 ………… 战斗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就结束了。铿的一声脆响,那是利刃撞击时发出的声响,一柄剑柄染着血的长剑在雨幕中打着旋儿飞出去,重重地插在地上。 手中仅剩的武器被打飞出去的少年向后踉跄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雪白的石墙上。 然后,下一秒,就在他一口气都还没来得及呼出来的那一刻―― 银白色的利剑破开雨幕。 冰冷的铁器贯穿了他胸口。 那长剑将他整个人狠狠地钉在白色石墙上,那可怕的余劲让长剑暴露在他身体之外的部分轻微地颤抖着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瞳孔猛地放大,少年张着嘴,却也发不出一点声音。阴沉沉的黑云之中,突兀地又是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下。 明晃晃的闪电中,在他意识消失在最后一秒,他只来得及抬眼最后一次看了那个用利剑贯穿了自己心脏的男人。 压抑而模糊的雨幕中,他只看到了那双金红色的瞳孔,像是潜伏在黑暗丛林中的野兽残酷的眼眸。 阴鸷而暴戾,看一眼,就让人从心底里为之胆寒。 ………… 结束了。 又。 …… 对的,又。 他又被弄死了啊嗷嗷嗷! 那是来自被弄死了一次又一次的少年发自灵魂的咆哮。 赫伊莫斯!你这个混账王八蛋!给我等着! 我一定会再回来的的的的的――的的――的―――――― …… ……………………………… 那不是负气话,是真话,他是真的能够再回去。 因为他还剩下一条命。 他还能再重来一次。 ………… 无边无际的空间,被白雾笼罩着,看不到尽头,也或许是根本没有尽头。一块不大的陆地悬浮在其中,被透明的薄膜包围着。它就像是一个被白雾包裹着的巨大的水晶球。沉浮在雾气之中。那水晶球之中,有一块灰白色的大陆。 数不清的残破石碑竖立在其上,它们虽然都无比的巨大,但是都或是倒塌在地,或是断裂了一半,或是斜斜地竖着,乍一看像是废墟一般。 那些方尖塔似的巨大石碑气势磅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它们明显已经经历了极为悠久的岁月,蜘蛛网一般细微的裂痕遍布其上,透出一种沧桑而古老的韵味。那方尖碑上有着无数带着神秘气息的字符,只是不少地方已经风化,让人看不清楚。那雕刻出的图案花纹虽然粗糙,但是莫名就是给人一种粗犷的美感。 那无数古老的方尖石碑环绕着的,是一个残破的祭台。不知道是什么石材打造的,是灰白色,上面都是裂痕,其中有三道尤其显眼。 这个地方本来像是时间静止一般,没有一点声音。 突然,咔擦一声,那已经满是裂痕的祭台再度裂开了一道裂痕。这道裂痕比之前的任何裂痕都还要大,从左上角斜斜地往下,几乎要让这个祭台裂开成两半,只剩下一点末端还勉强连着。 “好痛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陡然打破了此地的死寂。 就在祭台裂开那道裂缝的下一秒,一个少年的身影突兀地凭空出现在祭台上。 那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此刻正跪在碎裂开的祭台上,双手死死地捂着心口发出惨烈的哀嚎声。 好痛好痛真的超级痛啊啊啊啊―― 从祭台上翻身下来的伽尔兰捂着心口,疼得直跳脚。那龇牙咧嘴的模样,已经完全没有了不久前在那个人以及众人面前临死不惧、坦然赴死的骄傲姿态。 …… 毕竟这里已经没其他人看着,他还装什么壮烈,装什么威武不屈。 赫伊莫斯!你赢了就赢了,有必要下这么狠的手吗? 一剑穿心哎!把我整个人都钉在墙上―― 痛死我了! 好一会儿之后,残留在心口的疼痛感终于缓缓消散,伽尔兰这才缓过气来。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挠了挠头,略显凌乱的淡金色发丝随着他手指的拨弄散落在他眼角。 他一屁股坐在祭台那碎裂开的石阶上,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又失败了。 又。 每次,每次,都被赫伊莫斯那家伙弄死,他真的是所谓的天命之子吗? 天命之子不是应该天命所归,轻而易举就能登上王座吗? 为什么每次他都死在那个人手里,被那个人抢走王座? ………… 伽尔兰觉得有点心累。 不久之前,他还只是一个忙着准备期末考的学生,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坏,所以临考之前还是拼死抱一把佛脚。然后,在他忙着啃书的深更半夜里,就莫名其妙地被弄到现在这个满是方尖石碑的祭台废墟来了。 接着,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手上拿着一支笔还保持着正在写字状态的少年一脸懵逼。 那个仿佛只有一个声线而毫无感情的声音在整个天地之中回荡。按理说,这种场景,在这种恢弘壮观的祭台废墟中,还有那照耀下来的光,应该能给人一种极为神圣庄严的感觉。 就如同接受神的敕令一般,让人热血沸腾。 然而,那说出的话的含义虽然颇有庄严感和史诗感,但说话的声音却完全没表达出那种震撼人心的咏唱效果,伽尔兰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有一个人在面无表情地念台词,那语调甚至连一点起伏都没有。 那个毫无感情的声音还在继续念。 伽尔兰:“???” 他抓着笔木着脸说:“说人话。” 那个声音像是被他噎了一下,停顿了稍许,才重新开口。然后,就没再用那种神叨叨的宗教式咏唱,用一种非常冷漠的口吻开始说明前因后果。 接着,伽尔兰就花费了一点时间搞清楚了这个声音把他拉到这个奇怪的地方来的目的。 原来,自己居然还是一个大人物的转世。 据那个声音说,自己的前前前前世很牛逼,是那个时代的天命之子,本来应该登上王座成就一代伟业,万世铭记,万古流芳。 然而,不知为何出了意外,他在成年之前被他的王兄杀死,本该属于他的王座被夺走。那登上王座的人换了人,命运的轨迹因此而改变,这使得本该庇护王朝的众神大怒,施下诅咒,最后令那个王朝毁灭于战火之中。 所以,作为那位中途死掉的天命之子的转世,他有责任、有义务去修正扭曲的命运轨迹,怼赢那个杀了他篡夺王座的反派,解除诸神的诅咒,完成前前前前世没能完成的伟业。 总而言之一句话,身为天命之子的他,必须夺回属于他的王座。 在得知前因后果后,伽尔兰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后拒绝。 “我很少玩游戏,尤其是策略类的更是没玩过,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去找其他转世比较靠谱,放我回去,我还得继续准备期末考……” 那个没有感情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可以。”它说,“因众神的诅咒,轮回转世,你生生世世都会在成年前死去,在你十八岁死去后,我会再去找你的转世。” “!!!” 伽尔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等等!不是说我是众神祝福的天命之子么?诅咒是什么鬼?我活不过十八岁?” “没有完成使命的天命之子会被众神诅咒。” 那个声音冷漠地回答。 伽尔兰:“…………” “准备好,我现在送你回去……” “好的,神使大人!我做,神使大人!抢王座是吧?请务必交给我!” 在得知自己回去后活不了多久的少年果断打断了那个声音,一脸凛然无畏。 然后,他眼珠一转,话锋一转。 “作为所谓的天命之子,我有什么金手指……不,比起普通人来我是不是该有什么特殊的优待?毕竟您也知道,这个任务对现在一无所知的我来说很难。” “你有五次重来的机会。” 那个声音冷淡地回答。 “你一旦被那个逆天改命者杀死,时光将会倒流,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伽尔兰松了口气。 这就相当于重生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玩个游戏,不能存档的那种,一旦死了就要重新来过。或许第一次难,但是你事先知道了剧情,知道对手会做什么,那么接下来第二次就简单多了。 很好。 他想,就当做是玩一个全息虚拟游戏就是,只要击败大BOSS登上王座,他就能回去继续准备期末考了。而且,这个游戏里他还有五条命,怎么想都应该能轻轻松松地通关。 ………… …………………… 然后抱着这个念头的伽尔兰就被那位逆天改命者也就是他的王兄赫伊莫斯弄死了四次。 每一次,都是被赫伊莫斯亲手杀死。 伽尔兰:“…………” 是不是诸神弄错了? 天命之子真的是我,不是赫伊莫斯那家伙?他怎么看都觉得那家伙才是开了挂的主角啊。 一想起就在刚才不久前,被那家伙一剑穿心钉死在石墙上,伽尔兰就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隐隐作痛了起来。心口尤其痛得厉害,就像是那柄剑还插在心脏上一样。 他捂住胸口,忍不住想起第一次,他在火海中被那个人烧死…… 又想起第二次,他被那人从高空中推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再想起第三次,他被那人亲手喂下毒药毒死…… 还有刚才第四次………… 以为是一个开挂大杀四方一统天下千秋万代的天命之子的王座攻略笔记,结果变成了据说、好像、应该、可能是天命之子的家伙的花式死法笔记。 ………… 此刻,只剩下最后一条命的天命之子很忧伤。 第2章 安静得仿佛时间都是停止的地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那语气是极为淡漠的,毫无起伏,其中听不出丝毫感情。 那个声音并不是从一个地方传过来的,而是在这个地方的四面八方,从空中,从地上,到处一起传过来,让人分不清方位。 岔开腿坐在破碎的石阶上双手抱着头的伽尔兰抬头,一头柔软的淡金色短发已经被他插在头发里的十指搔得乱糟糟的,凌乱地散落在他额头上。 听到这个声音的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满脸都是无奈。 是的,他又失败了。 光是这句话,加上这一次,他已经重复听了足足四次。想起第一次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保证搞定的自己,他恨不得穿回来给当时的自己一耳光――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他很想指着当时的自己如此痛骂。 伽尔兰站起身来,他转身,目光从身后灰白色的祭台上扫过,心脏陡然一跳。还是那个熟悉的祭台,但是与他第一次看到的模样已经有了不小的差别。虽然一开始这个祭台上就有不少细小的裂纹,但是并不严重,反而令祭台更显得古老沧桑,别有一种时间沉淀的美感。 可是此刻,四道深深的裂痕劈在上面,尤其是刚刚出现的一道几乎将它劈裂成两半的裂痕,让它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四分五裂,成为一摊毫无作用的碎石。 ――你有五次重来的机会―― 那个声音曾经说过的话再一次在少年耳边响起,他下意识攥紧了拳。 五次。 只有五次。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次了。 若是这次再失败,那么…… 伽尔兰深吸一口气,将那可怕的后果从脑海中驱散掉,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开始,他不过是将这个所谓完成天命的任务当做一场可以不断重来的游戏,死了两次之后,他才开始紧张起来。可是,第三次,第四次,他已经很努力、甚至说是很拼命地去做了,最后仍旧败在那个人手下。 那个人……太可怕,几乎是毫无破绽。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那个人对他都是绝对的碾压。 哪怕是到了现在,伽尔兰也完全想不出来,自己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赢过那个可怕的家伙。 那家伙下手真的是毫不留情。 不过这一点伽尔兰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毕竟,就算是亲兄弟为了争夺王位也会翻脸,更何况是往上翻个祖宗八代也毫无关系的他与赫伊莫斯?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关系,他之所以称呼对方一声王兄,不过是他和赫伊莫斯两人同为王子而对方又正好比他大罢了。 “你所谓的众神真的没弄错吗?” 他忍不住询问。 “天命之子真的是我,不是赫伊莫斯那家伙?” 那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回答。 那为什么会让天命之子被杀死? 伽尔兰下意识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然而,在这个地方,哪怕他没有说出口,对方似乎也能听到他心里的话,那个声音立刻冷冰冰地怼了他一句。 伽尔兰:“…………” 你作为神的使者应该无情无欲四大皆空不动如山才对,这种嘲讽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被怼得憋屈的少年忍不住开口抱怨。 “那也不能全部怪我啊,我每次都只有一年多的时间,能做什么啊?” 他觉得他回去的那个时间点很不好,那个时候,他十五六岁,对方还大他几岁,双方的势力都差不多已经成型了。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做的,反正他的势力比赫伊莫斯要弱很多,只有一年的时间根本不够他改变双方的势力对比――尤其是在对方根本不犯任何错误毫无破绽的前提下,他完全无从下手。 他每次都活不了多久就被弄死了,这一次好歹坚持了一年半,比第一次一年都坚持不了进步多了是不? 他在心底如此安慰自己。 显然那个声音又听到了他自我安慰的心声,然后再次做出的回应。 伽尔兰:“…………” 我错了,求不嘲讽。 脑子里想一想,少年心里咯噔一下,糟了,这句话估计又被对方听到了,恐怕还要被嘲讽一顿。 然而,这一次对方像是没听到他的心声一样,那个声音半晌没有出现。 伽尔兰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迟迟不说话,是不是觉得他太废物了,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所以连最后一次机会都不打算给他了。 那个声音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呆地站着,盯着那个眼看就要四分五裂的灰白色古老祭台发呆。微风掠过高大树木的碧绿树冠,摇晃着枝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横七竖八的残破方尖石碑环绕着他,无数巨大的阴影投落在他身上,虽然尽是风化的痕迹,却不见一粒细小碎石滚落。 良久之后,那个声音终于再一次响起。 话刚一落音,伽尔兰只觉得脑中嗡的一下,像是被重物狠狠撞上,眼前瞬间一黑。 残破的祭坛上,少年的身影陡然消失了。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灰白色的祭台突如其来迸裂,下一秒,整个儿炸裂开来,碎石四处飞溅了一地。而那无数环绕在四周的气势磅礴的高大方尖石碑也紧跟着崩塌,碎裂,一座座轰然倒塌,砸在地上,砸得大地一下一下剧烈地颤抖着。 随着轰隆轰隆的崩塌声,很快,原来那个宏伟壮观的巨大祭坛彻底成为了废墟,只剩一地碎裂的巨石。 那个声音也跟着崩塌的祭坛一起湮灭。 ………… ………………………… 当有意识之后,伽尔兰一手按着头,缓缓地睁开眼。按照他的记忆,他睁眼就应该看到他华美的寝宫,雪白的丝绒床纱,还有跪在旁边举着金丝绣成的碧绿孔雀羽扇在轻轻帮他扇风的身姿妖娆的美人侍女。 风掠过他的颊边,掀动他的额发。不是打扇出来的轻柔的风,而是只会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带着水的气息。隐约能听到棕榈树大大的叶子摇晃时发出的沙沙响声,还有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莲花的清香。 觉得不对劲的伽尔兰一抬头,顿时怔住。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极为熟悉的地方,那巍然而立的古老而巨大的白色城墙,一排排竖立在大地上的绿色棕榈树,不同颜色的鹅卵石铺成的有着漂亮图纹的石子路蜿蜒而来,他站在白石砌成的池边的奇石石雕旁,目光发直地看着那浅蓝色的莲花竖立在碧绿的荷叶中,微微晃动。 他这该不会是回到要死的前一刻了吧! 开局就死,这要怎么玩?! 被吓得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的伽尔兰再一看,又觉得不对,天空中火热的太阳照耀着大地,让这个后花园明亮到极点。 他死之前明明是暴雨倾盆,那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都快把他砸趴下了。 又是一阵风掠过,腿上凉飕飕的,伽尔兰越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他一时间又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只能一手扶在身边比他还要高的奇石石雕上,迷茫地向前走了几步。 等等。 比他高? 他记得这个石雕以前明明只到他腰部啊,怎么会比他高? 伽尔兰下意识一转头,自然而然就看到自己搭在石雕上的手。那只手小小的、白白嫩嫩的,被明亮的阳光一照,那手背的肌肤白得几乎像是在发光一样。 不不不,他的手不是这样的,他记得不是这样的,他的肤色应该是偏黑的,而且他的手也不可能这么小。 小到这种程度,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孩子―― 伽尔兰猛地向前几步,一脚踩进池水中。 一低头,他看着微微晃动的清澈水面上的倒影,陡然睁大了眼。 水面上倒映出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小的小孩。 一头淡金色的头发,软软的,毛绒绒的,裹着那张巴掌大的懵逼小脸。那小胳膊小腿,像是莲藕一般,圆滚滚的,嫩生生的。 不,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搞错了?让他不小心重生到别人身上了? 孩子盯着水中一时间傻了眼。 可、可是,虽然年纪很不对,可这张脸、这个相貌,稍微长大一些,好像、的确、真的就是小号的自己没错啊。 伽尔兰蓦然想起自己曾经对那个声音抱怨过,每次只有一年多的时间根本不够自己做什么。 莫非是因为这样,所以那个神的使者特意多给他一些时间,让他重生到小时候? 又是一阵风从水面刮过,掀起涟漪,小小的孩子一抖,只觉得下身被吹得凉飕飕的。 …… 伽尔兰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浑身都觉得不对劲了! 他飞快地把双膝一并拢,几乎是以狼狈的动作一把夹紧了大腿。 那大腿被风吹得凉飕飕的。 以前每一次都是重生到十五六岁的时候,所以他刚才一下子没有想起这一点。现在,被风吹得凉飕飕的大腿,还有同样凉飕飕的不可描述的部位让他想起来了。 在这里 在这个王朝 按照这里的习俗 小孩子……是、不、穿、内、裤、的!!! 伽尔兰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夹紧大腿,用小手捂着只能盖住一半大腿的衣服下摆,什么恩怨情仇什么年龄大小什么只剩下一条命全部甩到了脑后,满脑子都是无论如何都要先找一个内裤穿上的事情。 就在他转动着脑子努力思考着要去哪里弄内裤的问题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 他下意识转头,一眼就和一双无比熟悉的金红色眼眸对上。 一瞬间,不久前,就在这个地方,刚刚才发生过的事情陡然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不久前这双眼的主人用利剑狠狠地贯穿自己的心脏,将自己整个人钉在墙上的那一刻。 心脏剧烈地一抖,脑子嗡的一下,死亡的阴影和记忆瞬间将他全部的意识笼罩。 他的身体本能地想要躲避开身边的这个人,几乎是踉跄一般向后退了一步。可是他忘记了水池旁边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子,惊慌失措后退的一步,让他一脚踩在了一个大石子上。 一绊。 伽尔兰一下子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摔下去,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上。而偏偏就在他向后摔倒的时候,正好一阵风吹来,将他那只能盖住一半大腿的衣服下摆吹起来,向上掀开。 于是,当他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摔在那个人面前,又正好朝那个人方向大张开腿的时候…… 伽尔兰:“…………” 金红色眸的少年:“………………”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第3章 被向上掀起的衣服下摆在微风中晃动了一下,伽尔兰在一秒的呆滞之后,猛地翻身坐起。也不顾地上都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硌得他腿疼,他跪坐在地上,大腿夹得紧紧的,双手死死地压在衣服下摆上挡住关键部位,一张小脸整个儿都涨得通红。 为什么好死不死偏偏在这家伙眼前这么丢脸! 在心底发出如此的悲鸣,伽尔兰只觉得整张脸都快要烫熟了。他抿紧唇低着头,只恨不得将头低得埋进大腿里,完全不敢抬头去看身前那个人此刻的表情。 快点走快点走,离我远远的,越远越好。 他在心里这么拼命念叨着,用眼角余光瞅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只脚,只求对方赶快滚蛋,不要让自己继续这么尴尬。 可是,那个人偏生就是听不到他的心声,两条腿如同生了根一样死死地杵在原地,站在他的面前,一动不动。 伽尔兰埋着头涨红了脸,但是他能感觉到赫伊莫斯盯着他的视线。 他恨得咬牙,又不好出声让那家伙赶紧滚蛋,只能在心里腹诽。 所以说你这家伙真的是从小就不懂得看气氛――你看场面都尴尬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有多远滚多远! 我记得你也不是爱看热闹的人啊?站着不动故意让我丢脸是吧? 就在伽尔兰用最大的恶意猜度着少年赫伊莫斯的想法、同时也窘迫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在他盯着地面的视线中的那双脚终于动了。 快走快走快点走。 在心里念叨着的伽尔兰刚松了口气,下一秒,心脏又陡然高悬起来。因为他看到那双脚并不是掉头离开,而是向前迈了过来。 等等等等等―― 你你你、你想要干什么么么么―― 因为觉得太丢脸而死活不愿意抬头的伽尔兰在看到赫伊莫斯向自己逼近的时候,对这个人的警惕心和防备心让他终于顾不得窘迫,猛地抬头去看那个人想要干嘛。 他刚一抬头,视线都还没来得及定焦,他的胳膊已经被对方伸来的双手抓住。 那人手上一使劲,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一下子被那人从地上提拎了起来。 伽尔兰站在原地,仰着头,睁大眼看着那个人。 他看到了一张说不清到底熟悉还是不熟悉的脸,但是,绝对是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差别非常大的脸。 将他提拎起来的那个人此刻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年轻少年,眉梢眼角里都还带着稚气,细碎的黑发散落在眼角看起来有些凌乱。下巴略尖,脸部的轮廓看起来瘦了些,但是因为骨架大,整个人看起来并不显得瘦弱。虽然只比他大三四岁,却高了他整整一个半的头。 伽尔兰怔怔地看着那张脸。 记忆中那个人的脸总是极为阴鸷的,像是永远被深深的阴影笼罩着,眉梢眼角都不自觉地渗出一丝煞气,就像是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 然而现在,在他眼前的这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看不到丝毫他记忆中那个人身上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 他正想着,突然看到少年赫伊莫斯将他自上而下扫了一眼,然后向他伸手。 对眼前这个人几乎已经形成了反射性心理阴影的伽尔兰心里咯噔一下,本能地抬起双臂摆出抵挡的姿势。 他的手挡在眼前,自然也挡住了自己视线,看不到对方想要做什么。 然后,下一秒,他就感觉到啪的一下,他的屁股被人拍了一把。 小孩猛地跳了起来。 赫伊莫斯这家伙想做什么?! 在屁股第二次被拍了一下之后,反应过来的伽尔兰瞬间跳起来,一个转身,面对转到了他侧身去的少年赫伊莫斯。 他双手向后捂住自己的屁股,仰头怒视那个拍了自己屁股的家伙。 被他怒视的少年愣了一下,看着身前小孩那气鼓鼓地捂着自己的屁股瞪着他的模样,笑了一下。 这小孩是怕自己打他屁股吗? 这么想着的少年忍不住有些好笑,他也不在意小孩瞪着他的眼,反而是伸手揉了一下那孩子的头,然后,他微微弯腰,手继续在他另一侧的衣服上拍了一下。 呃…… 这个人……莫非……其实……好像……可能…… 是在帮他的衣服拍灰? 看着赫伊莫斯的动作,伽尔兰隐隐有了这么一个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猜想。 ??? 总觉得……哪里很不对? 那个每次看到他,眼神要么带着狠毒、要么带着杀意,还以各种凶残的方式搞死了他四次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扶起摔倒的小孩子的温柔的人啊? ……………… 伽尔兰深深地思考着。 他觉得他可能遇到了一个假的赫伊莫斯。 而就在他深思着的这段时间里,他觉得是假的那个少年赫伊莫斯已经将他跌坐在地上时衣服下摆上沾上的灰尘给拍干净了。 赫伊莫斯看着眼前的小孩,那白白嫩嫩的脸圆滚滚的,两颊的婴儿肥让那张小脸看起来像是包子一样,让人有种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指去戳一戳那软软的脸颊的冲动。 刚才,在将那个被自己吓到所以摔倒的小孩子提拎起来,看着小孩涨红的脸时,赫伊莫斯本是忍不住皱了下眉,看这个小孩细皮嫩肉的模样,恐怕是被娇宠惯了,等下肯定会大哭大闹起来。他挺烦这种小鬼的,心里就想着拎这小孩起来,然后就丢下赶紧走,省得听到这小孩的哭闹声。 但是让他觉得意外的是,被他拎起来的小孩并没有嚎啕大哭或者大喊大叫,只是仰着头朝他看。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睁得圆溜溜地盯着他,看起来傻傻的,又有些小可怜的模样。赫伊莫斯不知为何心里一动,看着那藕似的小胳膊小腿上沾了灰,看得有些不顺眼,无意识就伸手帮他拍了拍灰。 他一拍,本是乖乖地站着盯着他看不吵也不闹的小孩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双手向后捂住屁股,然后,瞪他。 那大概是小孩自认为很有威力的瞪人的眼神,可是,从赫伊莫斯的视角看来,那站在他身前的孩子微微歪着头,仰着有些泛红的小脸睁着一双水汪汪的金色琥珀大眼睛瞅着他,软软的睫毛一动一动。那小脸四周的淡金色发有些微卷,毛绒绒的,裹着孩子的脸,让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越发显得小小的。 那模样,简直就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幼崽用自己还没长齐全的软牙自以为能咬伤人地努力啃人的手指一般。 他一时间忍不住有些想笑。 但是为了不让这孩子更生气,他忍住了,只是揉了揉那头毛绒绒的金发。 嗯,软软的,手感极好。 于是,他又揉了一把。 …… 被未来注定要拼个你死我活血战沙场的死对头看到最糗的一面还被打了屁股最后又被摸了头该怎么办? 从遇到开始一直到现在都在被赫伊莫斯动手动脚的伽尔兰很憋屈地想。 不过,不管再怎么憋屈,他也知道,现在和赫伊莫斯打起来肯定不是一个好主意。 虽然在知道自己现在只有八九岁之后,就立刻想到他的死敌现在肯定也只有十二三岁这件事,但是还没等他做好和现在还只是少年的赫伊莫斯碰面的心理准备,也还没想好如何对待此刻还年轻的死敌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他就和对方面对面撞上了。 而且,还在对方眼前出了个大丑。 一想到自家死敌恐怕要把他今天出的丑记一辈子,恐怕未来还要时不时地拿出来膈应他,伽尔兰就心肝脾肺肾都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等等。 说起来,让他出丑的罪魁祸首其实还是这家伙吧? 如果不是这人突然从后面拍了他一下,毫无防备的他被突然出现的这人吓到,他也不会摔倒。 ……再等一下,赫伊莫斯为什么要拍他? 伽尔兰再度开始用最大的恶意猜度对方。 莫非赫伊莫斯刚才是打算偷偷把他推到池塘里面淹死他? #赫伊莫斯总是想要害死我,这绝对不是被杀了四次的我的被害妄想# 那个转念一想,本还有些踌躇不知该说什么的伽尔兰立刻警惕了起来。 就算还只是个小孩,那也是他的死敌,他绝对不能因为这样就放松警惕。要知道,他现在可就剩下最后一条命了,要是这次再被杀死,那就真的死了。 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搞清楚对方找自己的目的,就开口说话。 “你找我吗?” 孩子的声音软软濡濡的,像是清甜的水滴入软绵绵的白云里,任谁听到心头都忍不住软上一软。 一开口发出声音,伽尔兰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说话的声音又萌又软,娇嫩得就跟女孩子一样。 啊,对了。 伽尔兰忧郁地想。 八九岁的小孩,还没到变声期,说出来的童音都这么娇嫩……真是让他超不习惯啊。 ………… 好吧,先不管变声期的事情,忍过这几年就好了。现在最重要,还是先得解决一下内裤的问题,他可忍不了几年不穿内裤。 “跟我来,我带你回去。” 赫伊莫斯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和伽尔兰正好相反,沙哑得厉害。因为现在十三岁的他现在正处于变声期之中,所以嗓音有些嘶哑,很不好听。 他向伽尔兰伸出手,伽尔兰迟疑了一下,很不习惯地握住了这只在不久之前握着剑刺死了他的手。 现在他还搞不清楚情况,所以还是先顺着对方比较好。 大概是因为处于变声期中,少年不爱说话。他握着伽尔兰的小手,牵着就走。他虽然只比伽尔兰大三四岁,但是因为已经开始发育,要比伽尔兰高很多,腿又长,所以走路步子迈得很大,而还是小孩的伽尔兰一双小短腿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刚跑了两步,左脚脚踝那里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伽尔兰向前一个踉跄,若不是手被赫伊莫斯抓着,差点向前一头栽倒在地。 赫伊莫斯停下来,回头看他。 恐怕是刚才摔倒的时候脚扭到了。 伽尔兰想,一抬头和某人询问的目光对上,他赶紧摇了摇头。 “我没事,刚才没注意被绊了一下。” 他话还没说完,一双手伸过来,探入他的腋下,抓住他一把将他小小的身体举起来。然后放在了旁边一块白色的岩石上。 少年在他面前单膝半蹲下来,一只手握住他的左脚,抬起来。 伽尔兰反应极快,在脚被抬起来的一瞬间,猛地将衣服下摆往下一按,将关键部位挡得严严实实――他现在总算知道女孩子们穿着超短裙时时刻刻都要注意不能走光的辛苦了。 他悲愤地想着,他现在就相当于穿着小短裙,里面还是空的、空的、空的! 这该死的习俗! 他气哼哼地看了赫伊莫斯一眼。 赫伊莫斯和他不一样,穿着略有些紧的软布长裤,套着半个小腿高的黑长靴。这就是年纪大的好处了,小孩子一般不穿内裤,但是长大了就会穿上长裤。 其实,这个王朝时期的人,就算是长大了也是不穿内裤的,因为这个时期并不存在内裤这样的东西。他们长大之后就是套上一个类似于兜裆布的东西,然后直接穿长裤。之所以一般是在十二岁左右开始穿长裤,是因为从这个时候开始,男孩子就要学骑马,进行马上战斗的训练。 伽尔兰按住衣摆的动作让半跪在他身前的赫伊莫斯怔了一下,等明白伽尔兰在做什么之后,忍不住嘴角一扬。然后,他看了一下伽尔兰的脚踝。 孩子的脚小小的,他一只手就能全部握住。他看着那略有些红肿的地方,试着捏了一下。 脚踝传来的刺痛感让伽尔兰回过神来。 他低头一看。 …… 脚伤先丢到一边,内裤先丢到一边,此刻的伽尔兰发觉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一件让他无比欢欣鼓舞的事情。 第五次重生之后,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成功地实现了前面四次拼死奋斗都没能成功的只存在于他幻想之中的梦想。 看!他成功地让他那个死敌跪倒在他脚下了―― 这是一个多么高端而又成功的开局! 第4章 完全不知道被他抱起来放在岩石上的小孩子正在心里欢乐地?N瑟着,赫伊莫斯单膝点地,半跪在那孩子身前,一只手握着孩子的左脚。 他穿着的是深色长靴,而这小孩不一样,穿着的是只有一个薄薄的鞋底的凉鞋,白色的细长绑带缠绕在孩子莲藕似的小腿上。 和他深褐的肤色不同,孩子的皮肤很白,映着阳光,白得简直像是在发光一样。那皮肤又娇嫩,所以刚才摔在地上的时候小腿硌在石子上就硌出了几个青印子,在白藕似的小腿上看起来很是显眼。 赫伊莫斯看到自己手中握着的那只脚踝的确微微有些红肿,他轻轻捏了一下,没敢太用力,这小孩看起来实在太娇弱了,皮肤被咯一下都能咯出印子,他实在担心稍微用点力气会把小孩那细细的脚踝给捏断。 被他握在手中的小脚抖动了一下,显然是觉得痛,但是很快就强忍着不动了,他也没听到那孩子喊痛,仍旧是乖乖地坐着。在他抬头看去的时候,一双金色琥珀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眼神亮亮地瞅着他。 那些娇生惯养一言不合就开始闹腾的孩子他见得多了,这么乖巧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赫伊莫斯想。 要是小孩子都是这么乖巧听话,他也不会看到小鬼就觉得烦了。 此刻,对伽尔兰印象大好的赫伊莫斯完全不知道。 这小孩之所以眼睛闪亮地瞅着他,是因为看到他这种半跪在自己跟前的姿势,心里正乐滋滋的。 要是他知道了伽尔兰心里正在想什么,估计立刻就翻脸了。 伽尔兰低着头看着蹲在自己脚下的少年,心里一边乐呵,一边又忍不住有些感慨。 在他的记忆中,他和赫伊莫斯是争锋相对的死敌。 赫伊莫斯是一个很可怕的家伙,同时也是一个极为倨傲的家伙。哪怕是在身为王的卡莫斯王兄、乃至于神像之前,他也不曾见赫伊莫斯低过头。 赫伊莫斯很厌恶他,他能感觉得到,那个人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带着极大的恶意,阴冷得可怕,像是一头随时随地都藏在阴影里盯着猎物的鬓狗,只要他稍微露出破绽就会扑过来撕咬他的血肉,毫不留情。 他们两人几乎没有单独相处过,每次见面,都是在各自下属地包围下,彼此警惕着,远远地看着对方。 所以,此时此刻,和这个人离得这么近,而且这个人竟然还跪在他身前,让他有种非常不可思议的感觉。 伽尔兰一直都觉得,这个人,别说像这样单膝半跪在他身前了,哪怕是在他面前稍微低点头,那都是只有做梦才会发生的事情。 ……所以,其实他现在是不是在做梦呢? 正在深思着这个很有可能的问题的时候,伽尔兰突然听到对方开口说了一句话。 “会疼?” 少年变声期的声音虽然嘶哑不好听,但是语气是温和的。 一听这种温和的口吻,伽尔兰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不不不――这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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